马车一直在行驶着,路似乎长得没有尽头。
有时候车停下来,会以为这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旅程将告终结。在欣喜的同时,却又怀着更大的不安。
在前面等待着的命运到底是什么呢?
然而在近乎绝望般的等待之后,马车的门仍然没有被打开。大约只是赶车的人在旅店之类的地方休息了吧……过去不知多少时间,又听见了车轮转动的声音。
车中的两人,就是怀着这样覆杂的心情,等待着。
在连昼夜都无法区分的场所,时间已经没有意义。车内有些粗劣的食物和饮水,约翰却没有饮食的心情。仅仅在焦渴难耐时,才用水稍微沾湿嘴唇。
两人也都没有睡过,只是等着。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固执地依然睁着眼睛,似乎渴望着能看见些什么,哪怕只是彼此的一点点轮廓。
虽然未能如愿,却也仿佛是为自己做出了努力。然而这样的努力,其实也不能让自己心安啊。
两人仍然始终不开口,不出声。
即使开口互相交谈,所能说出的也只有含着未知的恐惧的话语吧。
也许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所以他们默契地甘於处於无声的世界之中。
可是这狭窄车厢的空气中所弥漫着的不安,两人都心领神会。这种不安就如同黏腻的劣质糖果,粘住了空气中的分子,释放出令人恹恹欲吐的味道。
只有皮肤与皮肤的贴合,身体与身体的交叠,才能暂时忘却了此时的处境,略微消解此种不安。
即使如约翰这般许多年来一直努力维持着自制的人,在这种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心中的堤防也被绝望瓦解。
两个人的衣服都早就被胡乱丢到一旁去了。不断的狂吻拥抱,吸血鬼冰冷的身体与人类火热的皮肤互相摩擦着,渐渐的,两人的体温似乎逐渐变为相似的温度。
虽然是处於这样的境地,莎乐美却仿佛品尝到长久未感知过的那般的温暖。
那温暖的体温啊……这也许就是比起吸血鬼来,她更偏爱人类男子的原因吧。不过……明明爱慕着的恋人的美貌容颜就在眼前,却只能隐约看到轮廓,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啊。
她这么想着。伸手笼住年轻男人的面颊,抚摩着,感受着。
而他却为她一时兴起表露出的孩子气而感到沈迷。
分明是个夜里的女妖呀!为什么会做出这般如处子般的动作来呢?
他这样想着。此刻她的表情,应当是怎样的天真可人呢?然而在这里的他,如同瞽目的人一般,只能看见黑暗。明明她就在身边,可是他却只能通过她的双手感知到她的所在。
和谐和谐
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伸出手去抚摩她。和谐和谐。
欢愉。
他并非放纵的人,平常里始终不假辞色,也常常因为被她挑逗而生出的反应而感到羞耻。然而此刻在黑暗中的欢愉让他抛弃了平日的庄重。
和谐和谐
然而此时的他却浑不在意,这一点声音不再是他耻辱的证据,反而似乎成为了确定两人存在的一种证明。
在这没有声音,没有光亮的黑暗中,只有这一点点声音,还能证明他们的存在。
他与她,虽然是处在这样地狱般的场所,毕竟,还是生存着的。
他毫无技巧可言地横冲直撞,暴虐地发泄着他所有的情绪。
悲伤,欢喜,耻辱,恐惧,哀怜,惊怖,憎恶,恋慕……
自从他遇见她以后,就经历了种种奇异的事情,感受到从未体会过的欲念和羞耻。她的形象在他心中已经变幻过一万种模样,她是妖女与童贞女的混合,她或许是莉莉丝,也有可能其实是玛利亚。
一切的情绪都在他心中不断生发,变化,此消彼长,让他迷惘,让他困惑。
他一向都是文质彬彬的青年,虽然内心坚强,然而外表却常常会给人柔弱之感。他从来都没有如此刻这般的暴虐过。然而情绪如笼中的困兽,再不释放出来,将会获得不幸的结果。他只有通过这样的冲撞,来发泄这些久困於心中的情绪。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她虽然不能查知他的心绪,却也能约略感觉到些什么。她此时虽然虚弱,身体却仍然比他有力。若是往日,发现他欲念勃发,她定然会起兴去捉弄他,他是绝无可能反抗的。然而这时她只是顺从地承受着他的欲念,就像个普通的人类女人那样。
他的动作非常有力量,不像是一个孱弱的人类该有的那种力量,更像是她在很久以前曾经接触过的力量。在黑暗中,莎乐美仿佛产生了幻觉——拥抱着自己的男人,也许并不是他。
这样的想法让她有些慌乱,扭动着身体,她的身体紧紧收缩着,四肢百骸都柔软起来。
怎么会不是他呢……自己满鼻满口都是他的味道啊……
想到这里,她放心起来,安心享受他的身体带给她的强烈感觉。然而他仿佛发现了她身体的秘密。
即使是她,面对着这样的进攻也开始感到难以承受,有电流从她身体中通过,大脑里闪过闪电,她的唇间溢出了勾魂摄魄的声音:
“啊……”
这魅人的声音打破了整个空间之中黏腻的不安。劣质糖果似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成一片玻璃,又被一下子打碎。
黑暗中,只留下欢愉。
一切的声音又都停止了。
车厢里只能听见年轻男人的淡淡喘息声。
带着些疲惫,可是,如此的让人感到安心。
他们还在紧紧拥抱着彼此,就这样,一起陷入了沈沈的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