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43看书 > 其他 > 风雨声 > 温存

温存

朝臣当即上书请求云巍继位,云巍拒之不受。

次日五更天,风雪交加,众人跪在二殿下府前,呼声愈发高涨,看这势头,是要合力上演一场龙袍加身的“逼宫”大戏,把二殿下推上龙椅。

他们都知道战事已启,得有个人能下决定。臣子谏言,君主采纳。若只有谏言,无人来采纳,谁敢私自发兵?

云巍推开半扇窗侧耳细听屋外门前的动静,他背着光,脸朝着窗外,表情融化在破晓前的夜色里,让人想看也看不见。思净在屏风外的小榻前守夜,主子一起,他就要跟着起来。

思净低眉顺眼悄无声息走到云巍背后,细声问:“殿下,这些人可要小人去打发了?”

云巍想了想,笑了一声道:“不必。由着他们闹,他们不请我做这个皇位,我反而不去争了。我就不信当今天下,还有谁能坐这个位置。俞乘回信了不曾?”

思净眼也不擡答:“回主子,他都做干净了。”

“好,”云巍笑了声,回头打量思净,道:“皇城司的人告诉我你的来历时,我也并未想过能有今天这般局面。你临阵倒戈投向本王,也不怕白云客要你死无全尸。”

思净深深低下头,艰难道:“可我已经无路可走,只求殿下能保我与大哥性命。白云客为人疯癫,暗地里剖人心炼药,其行已非人所为,我们在他手底下讨生活,总有一日要死无葬身之地。”

云巍大笑道:“那就让本王瞧瞧你是不是真的为我做事了,你去告诉白云客,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让他亲自来拜朕。”

思净屈膝跪道:“是。”

*

拒留关风雪大作,距昭军与夏辽二兵交战已经过去一夜。云雪臣深知昭兵是一鼓作气之军,并无再战之力。

而夏人拉长战线,就是为拖延时间。等到昭兵疲惫,热血渐冷,他们才有以最小的代价收割的机会。

及膝的冰雪冻住了残肢断臂与已经死去的士兵,这场战争打了一整夜。

有长枪穿过士兵的心脏,将人钉死在地面上。不分敌我的尸体从战场中蔓延开,五更天时,昭军死伤数万,而昨夜见昭军士气大涨,那支被借来的辽兵竟驻足退后不再打前锋,嵬名恪输掉一臂,李吞亲自迎战,他所率领出战的夏兵年纪轻轻,一夜过去,已折得不剩几个。

昭军士气大挫,夏兵死伤殆尽。李吞带兵后退二十里,赤云营赢得了短暂的胜利,暂领军务的云络在布置战场,令众人退回拒留关内,原地扎帐,生火造饭运伤兵。

平平无奇的帐里点着油灯,入目仅一张铺在地面的皮毯,白陵闭目躺在上面,他浑身被旁人的血浸透,手臂也不由自主在发抖,那是劈砍杀人太多的缘故。

军医一动不动诊脉,云雪臣陪在一边,片刻后军医拱手拜道:“回禀殿下,并未伤及要害,只要将生肌止血的药粉灌进伤处即可。”

白陵虚弱道:“雪臣,我要你来上药,这些人手重,我疼。”

军医眉角抽动,什么也没说,无声地退下了。

云雪臣蹙着眉,走到帐门口端起小兵送来的金疮药与热水,居然还有两碗鲜香扑鼻的骨头汤和面饼。他小心地将木盘放在一旁,转而跪坐在白陵身前,他的身影挡了本就黯淡的烛光,映在白陵半边身子上。

“转过去。”云雪臣低声说。

白陵没睁眼,疲倦至极地转了个身,俯趴在毯子上。云雪臣俯下去,伸手毫不怜惜地撕开白陵左肩的布料,抓起药瓶就往他后肩倒下去。白陵痛苦地抽了口气,沙哑地笑了一声,“你轻点...耿烬狗胆包天,谁能想到他敢为白云客瞒天过海到阵前通敌倒戈,千防万防,不想竟然是这里出了错漏。今日你若不来,我必死无疑。殿下技击之术更上一层楼,连我都要甘拜下风了。”

“奉承话少说几句吧,”云雪臣不为所动,他半跪在上方,眉眼阴鸷地盯着白陵伤处,看了半晌,他才压抑道:“...我不想你为我挡这一箭。你活着这些人便有将领,你若死了,一切都完了。”

白陵左手不便,于是他拍了拍右侧的位置,“你乖乖躺这,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的声音不像是将死之人的虚弱,云雪臣按了按狂跳的心口,他想起白陵扑上来时自己回头所看见的那支箭尖,恰好没入白陵后背。

那一刻他浑身冰凉。

他只知道白陵不能死,什么天下什么试探,他从未那样愤怒过,手中的剑也从没那样快过。眨眼之间,云雪臣想也不想便将手中长剑抛掷出去,五十步距离之外,数百人中,竟将搭弓射箭的男人一招击毙!

云雪臣侧卧在白陵身旁,他担忧的目光比良药有用,让白陵的嘴角微微噙着点笑,云雪臣仔细端详了一会,伸出手捏住白陵右耳,冷冷道:“好好养伤,西都那里风声已经传出去了,宫里只有两种可能,云巍被流言所逼登基继位,或是白云客先动手。”

白陵奇怪,“你要逼他登基?”

“白云客到底要做什么,只有等图穷匕见。而空悬无主的皇位就是那张缓缓滚动的卷轴,战事骤起新帝登基,他按捺不住的。”云雪臣伸手盖住白陵的眼睛,白陵两道似剑浓眉在他掌心底下动了动。

云雪臣弹指熄了灯,替白陵掖了掖被角,微叹道:“你别动,我愧对你。这条路走得坎坷,累得都睁不开眼了还想什么,那些事情都是设想,若你我都死在这里,江山事岂不是过眼云烟,还不如今夜做个好梦来得实在,睡吧。”

白陵半睁开眼,在暗中透过云雪臣的指缝注视着他不甚清晰的轮廓,忽然道:“我方才说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话不是骗你。”

云雪臣奇道:“什么秘密?”

“你在我身边离得越近,我的伤好得越快。还记得当初我被谢方夺背着闯进东宫么?那天我与你同床共枕,两日过去,我身上的内伤就好了个七七八八。”白陵低声说:“...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你我从前是谁,从哪里落下来,为何这一世要在人间历这一趟劫。”

云雪臣清醒大半,黑暗里不必顾忌什么,他不动声色朝白陵靠过去,与白陵紧紧挨着。随后沈默了一会,他禁不住低问:“那你想了这么久,想出什么来了?”

白陵眸光在暗夜里深沈得能让人溺毙其中,可这些云雪臣都没有看见。白陵擡头凑近云雪臣的脸,轻轻亲了亲他的眉心,又低头在云雪臣微张的双唇上贴了贴,“没想出来什么,只觉得你既然是我的良药,那我注定要为你赴汤蹈火。天命如此,我不敢抗命。”

云雪臣呆了呆,难以自持地擡手再次按着胸膛,仿佛有什么酥麻的东西从这个轻吻中流淌进心口。

白陵擡起右手,两指轻蹭过云雪臣的侧腮,伸长手臂揽住他,倦道:“你爱这个凡人的世间。你想一切好转,殿下天命加身,不必有所顾忌,一切都会如你所愿,我发誓。”

云雪臣沈默片刻,轻声应了,“睡吧。”

三个时辰后,白陵极小心地起身,枕戈待旦于他们而言是家常便饭,能在遮风挡雨的帐子里好眠已经是难得。云雪臣微微蜷缩着身子躲在白陵右侧怀里,他不自觉向着身旁的暖和物件贴,呼吸沈重,抱着白陵右臂睡熟了。

白陵似听见什么动静,他耳朵一动,狠了狠心抽身而去,临走时将一旁放着的干净外袍揉进云雪臣怀里让他抱着。

“将军,不好——”急匆匆的脚步声响在帐外,话还没说完就咽了下去。掠夜骑副将挑着一盏小灯,白陵冲他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从掠夜骑里抽调五十人,从此刻起守好这间军帐的人,我们走。”

一路上快步走着,副将道:“宫里派鹰传信,已经调守天关主将耿微霜领五万兵马从东沿守天关星夜兼程西来支援,我们只要能撑到明日申时。可...军营里的将军们都闹着要...要....”

白陵擡掌打断他,没什么表情道:“到了。”

天上挂着轮亮白的太阳,没一丝热气,主帐里围满了人,俞乘站在角落板着脸不出声。白陵披着昨夜染血的那件袍子,谁也没看,径直大步走到主帅的座前转身掀袍落座。

他冷漠的目光打量过眼前所有人的神情,嘲道:“仗还没打赢,你们要造反?”

一个魁梧蓝衣男人忍无可忍上前怒道:“白陵!我不管你是谁从哪来有什么目的,我只知道你从前在东宫任职,你包庇这个不知真假的太子,万一上面怪罪下来,一顶帽子扣下来,整个赤云营就要因为你一己之私万劫不覆,你这是拿整个赤云营在赌!”

其馀人神情或忌惮或覆杂看着他。

白陵缓缓扫视过众人,冷笑道:“你们不信我,但也要信安王云络。我实话告诉你们,我们这只兵马若打赢了,是要跟随太子殿下回西都去清君侧的。皇帝被奸人所害,我绝不会拿任何人的性命当儿戏,自然也不会姑息任何人。耿烬所作所为在座有所目睹,昨夜若不是太子殿下带兵入阵,士气大增,各位以为,慌兵叛将在前,凭我们能有几成胜算?”

提到耿烬,在场所有人不吭声了。白陵从怀里拎出来一枚玉戒,对身旁亲兵道:“去发个告示,谁手上有绿玉戒,来我面前自首,从轻发落,这事我也不会禀报殿下。若等我查出来,军法斩首示众。”

“现在,我以赤云营主将之职下一条军令,”白陵垂下眼睛,冰冷道:“揭露身旁私藏绿玉戒者,重金有赏。”

帐内一阵骚动,白陵反手将玉戒拍在案上,语气森寒,“你们一定以为有律法不责众傍身,不必过于担心。”

“你们错了。家国之前,叛军为害犹甚。记着,各位只有一次机会。”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