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马车剧烈晃动,打破这沉重的气氛。
车夫在外喊道:“小姐,夫人,前面有状况,好似有人闹事,堵住路了。”
这条路是往赵家必经之路。
马夫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姐,夫人且在马车上等候,小的去前头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不用了。”赵书晴掀开车帘,她片刻都等不了,直接下了车。
秦文心也想跟着下车被赵书晴拦了下来:“文心,二哥此番回来,祸大过福。”
二哥赵承弼在州甸郡靖边寨抵御外敌,如今未有凯旋消息,恐怕……
赵书晴不敢多想。
秦文心见她如此,不再坚持。
赵书晴带着兰儿穿过围观的人群,没有半点心思去了解这闹事因何而起,想要快速穿越,朝着赵家所在的方位快步走去,眼神中满是忧虑之色,以至于未曾留意到前方有人也朝着她挤过来。
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正朝着反方向前行,他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衣料上乘,暗纹隐现,彰显着非凡的身份与品味。墨发整齐束起,用羊脂玉冠固定,其眉如远黛,目若朗星,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周身散发着一种温润如玉又贵气逼人的气质。
两人眼看就要撞上,男子眼疾手快,侧身轻轻握住赵书晴的手臂,稍稍用力一带,将她稳稳扶住,同时自己也退后半步保持了合适的距离,轻声说道:“姑娘,小心脚下。”声音清朗,如春日暖阳般暖人心扉。
赵书晴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抬眸便撞进了一双含着深邃与歉意的眼眸中,她的脸微微泛红,忙欠身施了一礼:“多谢公子。”
男子微微拱手还礼,“不必。”话落,快步离去。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他的余光又轻轻扫向赵书晴,看着她匆忙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若有所思,而后他才稳步行走,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口。
赵书晴步伐稍滞,侧眸回看,只只见男子玄色披风上那夺目的烫金麒麟。
麒麟,麒麟乃是北方之王,大祁战神萧慕止,萧家家徽。萧慕止,她略有耳闻,大多数都是百姓对他的吹捧与夸耀。
什么自小聪慧过人且天赋异禀,从小练就了一身绝世武艺。他在沙场上纵横驰骋,所率之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令敌军闻风丧胆。其威名不仅传遍大祁的每一寸土地,更是远播至周边各国。
好一个威震远扬,百姓拥戴,功高盖主……
如今太后,便是萧家人。
他来京城做什么?
赵书晴收敛心神,这些都不关她的事情。
她要尽快回到赵家,兰儿一个“抬”字,就说明了,她二哥的情况并不好。
“夫人,您没事吧。”兰儿拿着手炉,小跑到赵书晴身边,担忧询问。
赵书晴回神伸手拿过兰儿递过来的手炉:“没事。”
赵书晴踏入赵家那一刻,整个赵家的气氛很不好。
往二哥的院落走去,隐隐之中听到哭泣声,赵书晴看到二哥赵承弼那一刻,她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她的二哥,她那英姿飒爽的二哥,此刻却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往日明亮而深邃的双眸紧紧闭着,浓密的剑眉也似失了往日的英气,原本总是带着不羁笑容的薄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那张俊朗的脸庞如今苍白如纸,几缕凌乱的发丝被冷汗浸湿,贴在额头上。
他的上身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血迹渗透出来,原本总是笔挺有力的身躯此刻只能虚弱地靠在床榻之上。曾经能轻松挥舞兵器、驰骋疆场的手臂无力地垂在床边,手指微微颤抖着,整个人就像一只受尽凌虐的苍鹰。
让赵书晴的心瞬间被悲痛与恐惧填满,刹那间眼眶红了。
赵母蒋氏看到赵书晴:“你怎么回来了,如今侯府也不平静,你还是尽快回去。”
凌华霜回京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赵家怎么可能没有听过,可是赵家这几年随着大哥战死,早已经没落了。
赵书晴紧紧抓住一旁门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父亲呢?”
蒋氏说道:“你父亲进宫请太医去了。”
赵书晴又问:“二哥是何人抬回来的?”
蒋氏擦了擦眼泪,哪怕心里悲痛,思绪混乱,不知所措,还是一句一句回答女儿的问题。
她道:“不知,一大早管家开门就看到承弼。”
赵书晴身体摇晃,“不是凯旋而归,那便是……”逃军?不!还有转机,二哥为何会受伤,战役如何?
“靖边塞如何?”赵书晴回头对着一旁的管家喊道:“去查,去查,靖边塞战役如何?是胜还是败!”
管家立刻派人去查。
赵书晴手指紧紧抓着门框,指甲因为太过用力而裂开,手指传来的疼痛,让她脑袋保持清醒:“娘,二哥的伤势,大夫如何说?”
蒋氏摇了摇头:“哪怕治好,也是废人一个。呜呜,你哥怎么能受得了。”
赵家这一日过得并不好,直到深夜,赵老将军才回来了。
管家也查到,跑到赵书晴面前,还未说出口来,赵书晴看着两人的脸色便知道,那一场战役,凶多吉少。
赵老将军脚步踉跄几分,看到自己女儿家人就站在前方,那微微弯曲的背,一点点挺直。
这一天,他很不好过,早已退下将军位置的老将军,靠着脸面与以前留下来的人情,还有对圣上有几分师生之情,他打探到一些事情。
赵书晴在赵家里里外外的打点着,第一时间迎了上来:“爹……”手扶上自己老父亲的手臂,短短几年时间,爹刚送走大哥,如今二哥又成了这样,赵书晴心里一阵酸涩。
赵老将军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他神情一肃:“书晴你尽快回去,无论赵家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面!”
赵书晴怎么可能这时候愿意走,不过,看到自己父亲这个样子,还有沈策州一整日都没有出现,她心里多少是明白的。
“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书房内,赵书晴问道:“您要是不愿意讲,我定不会离开赵家!”
赵老将军凝视着女儿那写满倔强的面庞,良久,发出一声沉痛至深的叹息。
曾如苍松翠柏般挺直的脊梁,此刻竟也被这巨大的变故压弯。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缓缓说道:“你哥他……被那急功近利的欲念蒙蔽了心智,领着三万儿郎奔赴靖边。谁能料到,一役过后,唯有他一人苟延残喘,三万将士皆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圣上闻之雷霆震怒,降罪于咱家,判流放州甸郡,且三代之内,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声音微微发抖:“圣上垂怜往昔之谊,恩准我等可于两日内悉心收拾完备一切。待两日期限届满,圣谕届时便会降临。书晴你已是外嫁女,祸不及外嫁女,你且安心留在沈府,沈策州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想必他会念在往日我们赵家待他不薄的份上,好好照料你。”
往昔之谊,绝对不是那可怜的老将军与圣上的师生情谊,赵书晴软了身体,跌坐在椅子上,是大哥的战功!
大哥用生命换来的荣誉与大祁安宁,只得到两日宽限。
赵书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心里沉甸甸,宛如巨石压顶,沉闷透不过气来。
赵老将军还在劝,说了不少沈策州的好话,让赵书晴不要做傻事。
赵书晴静静听着,这些日子,她虽未与沈策州起过争执,也尽力维持以往生活,奈何变了就是变了。
赵老将军得不到赵书晴的回答,也渐渐安静下来了。
在场的所有赵家人都知道,这些话有一半是哄劝。
他们心里门清,赵书晴在沈策州心中的分量不及凌华霜,可如今又能怎么办?
赵书晴沉默良久,只问出一句话:“爹,你觉得二哥会是那急功近利之人吗?他会是那枉顾三万将领性命于不顾之人吗?”
不是。
赵老将军明白,他家的承弼绝对不是那种人,可……
不信又如何!
三万将士只剩赵承弼一人,而且如今赵承弼昏迷不醒,生死难料。
无计可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