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七十一章
◎……◎
五条悟偏头注视着他, 用最平淡的声音，说出了最为残忍的事实。
“他被自己的血亲诅咒了。”
“诅丶诅咒！？”
闻言，幸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颤着声音轻呼一声，仿佛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但对方平静的眼眸和神情无一不在说这是事实。
眼神里的错愕一点一点地褪下, 带着残留惊诧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投向他们身后医务室所在的方向, 他动作僵硬到像是整个身体被定住一般。
“被……自己的血亲诅咒？”
幸村张着口低声覆述了一遍, 却依然无法阻止自己听到这句话后一瞬间如坠冰窟。即使他想询问五条先生所说的诅咒是什么形式的诅咒，但是嗓子就像是堵塞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之前平静的嗓音还没有完全消散, 反而格外地清晰，就着夏日傍晚晚风带来的寒意一起侵蚀着他的耳朵。
血亲的诅咒——
僵在原地, 幸村深吸了一口气, 握紧手竭力压下被这句话激起的寒意, 他几乎无法想象对方心狠到诅咒自己的亲人，诅咒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模样。
他更加不敢询问五条先生对方诅咒了小川什么, 也无法想象这对于现在还躺在医务室里的小川而言当时是有多震惊和痛苦。
如果换成是自己被血亲诅咒，那些话语恐怕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沈重灰暗的存在了。
无异于自己被整个世界无情地抛弃。
五条悟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 目光望向远方被逐渐被染红的云朵, 凝视着灰白的云翳一点点被红色浸染扩散。
静默片刻, 他盯着那朵颜色最红最与众不同的云翳, 继续说道，“在没有成为术师之前他和你们一样, 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父母离异, 身边只有母亲陪伴……但是现在, 小川身边就只有金桔那只小胖猫。”
说不定以后连金桔也可能会不在了, 橘猫的寿命和他们咒术师一样短。
走上咒术师这条路，谁都可能会先行离开，咒术师身上的责任太重，太危险。
也许今天还在，明天就不在了。
耳畔散懒的嗓音继续，幸村静静地听他说下去，紧紧地抿着唇角，喉咙逐步干涩，心里也有些酸涩丶沈重。
他无法形容出自己此刻的情绪，但是他知道这些话组合在一起的意思，知道对方最后那句疑似感叹语气背后的深意。
从县大赛那次自己在小川家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在母亲离开之后，除了家里那张灰白色的照片外，那个家就只剩下了金桔和小川相依为命。
他们就只剩下对方，靠着彼此支撑走下去，或许有一天到最后就只会剩下小川一个人。
“小川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但他父亲一天却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姐姐。那个女孩子和他的父亲并没有任何关系，是故友的拜托，这件事情本来很好解决的。”
“可那个男人处理的并不得当，导致小川母亲误会，为了小川她提出离婚，单独带着孩子生活……那天校车意外失控，她推开小川自己却被失控的车辆撞到在地，而后小川父亲也赶到了医院。”
如果没有对方，没有现在这么糟糕至极的状况，五条悟甚至觉得自己都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长相温善，能做出那么多符合人心意蛋糕的女人具体的模样。
他也快忘记自己在任务结束后去买蛋糕，听说店主出事后又神使鬼差前往医院撞见的那一幕了。
过去很久的事情像被压抑了太久一样，争先恐后的喷涌而出。
在医院寂静的走廊上，他看到之前在店里还经常帮母亲做一些力所能及杂物的小男孩在手术室门外哭的眼睛通红，干净整洁的制服染上红艳的颜色。
在听到医生们的话后更是泪流满脸，脸上的眼泪浸透了他身上沾惹到的血。
而后，他也看到那个陌生男人红着眼睛一脸悲哀，明明神情沈重，可是在看到小男孩抱着推出来的女人难过痛哭的样子，沈重的神情成了近乎恨意的指责。
无法置信般的错愕，铺天盖地的恐慌，和浓郁丶化不开的自责等等暴涨又一起涌现的情绪，在那一瞬被他看得很清楚。
作为咒术师，他听到了来自血亲最恶意丶最难以祓除的诅咒。
【你为什么还活着啊！日向川，你怎么不去死……】
看到像是嗅到气味随着那充满恶意丶恨意的话语诞生的咒灵如同活水一样，迅速地聚拢然后一点点的缠绕住那个小男孩，使得他无法逃离。
充斥着满满恶意的声音，瞬间将那个孩子淹没在漆黑的深渊中。
永远的无法摆脱。
而等自己想阻止时，一切都晚了。
或许是那个女人在推开孩子的那一刹只想着让他活下去，过于强烈的念头也具有同等的效果。
两种极致的情绪碰撞在一起，瞬间摧毁了一个原本只需要考虑以后如何生活的孩子。
“在查觉到自己眼睛和身上其他异样的时候，小川反抗过丶怨恨过丶也寻找着各种各样的办法阻止身上的变化，但是改变不了任何结果……就这样他成为了被他父亲丶被以往的朋友丶同学所抛弃的对象，成为了他们眼中的怪物，成为无父无母的可怜虫。”
分明是平静如水的语气，可那些字句在幸村听来却极其的刺耳和极其的酸涩。
几次开口想要争辩些什么，但是几次他都清醒地意识到那些人自己都不认识，甚至自己都没有办法反驳他们。
他没有办法想象小川在听到那些充满恶意的话时是什么样的感受，是如何抑制住自己酸涩难过的情绪，又在那些满是恶意的话语中挣扎了多久。
难怪在自己知道他术师身份的时候，他会踌躇不安，在自己不小心碰掉帽子的时候看到他的眼睛时，他会忐忑害怕，哭着说自己什么不懂什么都不明白了……
但是他想说木下川才不是什么怪物丶可怜虫。他是人，一个普通人，是他幸村精市的后辈，是他们立海大网球部的后辈。
自己有见到过他不带帽子的样子，有见到他出手时凌厉模样，有见到帽子下他那双漂亮的异色眼睛，有见到他脸上出现纹路的时候，可是自己依旧好好的，依旧还站在这里。
那些人乱说些什么啊，小川他不是怪物，更不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灾厄的……
幸村垂下眼，回想着自己之前撞见到小川遮掩自己异常的动作和他当时的神情，想到这些事情下掩盖是后辈内心深处的害怕丶恐慌丶不安时，呼吸再度微微停滞一瞬。
可这一切的一切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这些前辈谁也不知道。
那些人在他最难过的时候抛下了他，恶意也让原本灰暗的世界再度变得灰暗起来，可是有谁想过这一切并不是小川的错啊。
谁能理解他失去母亲又被自己父亲诅咒的痛苦，谁能体会他被诅咒后身体出现异常的害怕……
没有人。
没有几个人能体会到他的难过丶害怕丶无助丶恐惧。
刀没有扎在自己身上，除了受伤的人外，谁也不知道刀扎下的那瞬间到底有多痛，会留下什么样的痕迹，那些痕迹随着时间会不会消失。
许久的沈默让无声的氛围让流动的空气渐渐转暖。
五条悟盯着那朵最为红艳，却最终被周围其他颜色鲜艳的云翳所吞没逐渐淡下相融的云朵，轻声开口道：
“说了这么多，我希望幸村君你们能够认真思考小川醒来之后相处的问题。他和其他的术师不一样，这条路实际上并不适合他，但是他现在只能走下去。”
“咒术师和普通人相比身边存在太多的危险和无法预知的可能。他能选择再相信你们，甚至几次在你和网球部其他人面前暴露自己咒术师的身份，已经证明你们这些前辈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他们能被小川接受，就说明他们这些前辈对他而言，就像是灰暗的世界突然出现的太阳，让他愿意再相信身边的人。
小川在那之后一直都在抗拒接触，他害怕自己接触的人知道自己的异常后会像之前那些人在意他的身份，在意他因为诅咒而产生变化的眼睛，害怕他不是普通人，是怪物，是带来灾厄的一切。
但是现在这么久了，他们这几个前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来，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他们并不在意小川的身份和他的问题。
既然是太阳，那无论何时都具有能瞬间破开黑暗，照亮一切的能力。
咒术师和咒术师都会意见不和，更何况咒术师和普通人了。他们现在不说清楚，等以后关系更加亲近后再想，那到时出现的问题绝对不只一处，而且还很难弥补期间出现的各种差异。
自己体验过的感受，他不想看到自己学生身上也再看到，尤其在是小川身上。
幸村闻言怔了一下，他看着五条先生靠着围栏轻声开口，脸上的神情比起之前温和不少，轻弯的唇线弧度透着种说不出的温柔，却又带着无法言说的疲惫。
“比起小川，咒术师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们立海大的正选，我们网球部的后辈，是我们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没有过多的迟疑，陷入沈默当中的少年回神作出和当初一样的回答，那双鸢尾色的眼眸依旧充斥着毋庸置疑的信任。
他不知道其他人听到五条先生的话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但是对他来说小川咒术师的身份丶眼睛的异常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以后。
他们这些前辈还没有带领他们一年级社员拿到立海大的两连胜丶三连胜。
比起所谓的身份丶不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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