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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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怔了一下,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思考的使然让他忍不住地顺着七海的一两句话揣测对方的意思。
猛的一下,鸢尾色的目光忽然擡起, 望着七海轻声反问一句。
“七海先生的意思是——”
直觉告诉他,七海先生不会平白无故作出假设, 尤其是拿小川做假设, 他和五条先生作为小川最亲近的存在, 不会突然拿小川做什么例子的。
昏暗的光线下, 幸村看出七海明显苍白的面孔微微向上仰,微微卷曲的头发将他面部的线条勾勒得格外清楚。
“小川……他是不是最后会成为……”
会成为什么,幸村没有再说下去, 他也说不出自己得出的结论,他没法拿自己的后辈去做假设。
他也不相信他的后辈会变成那样——虽然他知道小川身上的诅咒情况可能比自己知道的还要覆杂, 但是七海先生的如果却让他忍不住地往这方面去想, 忍不住设想小川最后的结果。
这么久了, 他也亲眼看见过那些诅咒是如何被咒术师解决掉的,也曾通过只言片语的信息和自己的观察能看出来诅咒也是被咒术师顾忌的存在。
因为顾忌, 所以会有更多的人只怕是想要彻底解决掉这份威胁。
“咒术师,从来就不曾拥有过选择的权力, 独有的责任, 会让人随时丧命。同样的道理, 背负的诅咒, 恶意的腐朽,也会让人失去自我。”
这几年来, 他和五条悟也不是没有寻找过阻止小川身上诅咒转变的办法。
当初怕小川难以接受一切, 也为了能有自保的能力, 他和五条悟教他术式, 让他一点点适应自己和其他人的不一样,一点点从被诅咒中走出来。
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看管了两三年的孩子和他们这群成年人不一样,如果小川的父母没有离婚,他的母亲还在,那医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现在他还过着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国中生活,不会被诅咒,不会走上咒术师这条路,不会卷进他们成年人肮脏覆杂又充满算计的世界,对着那些满带着恶意的咒灵,在充盈着腐朽气息的恶意中艰难地着挣扎生存。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小川没有,五条悟没有,他也没有,哪怕是刚踏入咒术师这个圈子不久的虎杖丶钉崎他们也都没有。
作为成年人,他和五条悟能做的就是多保护他一些,让他有能力可以保护自己,远离术师这个覆杂的圈子,能不这么快被其他咒术师发现,能远离以前质疑自己存在的过去,能活的更久一些,更久一些。
“如果,我是指如果,如果小川的情况真的糟糕到那一步,七海先生,他是不是也会像其他的诅咒那样?”
一样的会被咒术师毫不留情地对待吗?
“不——”
闻言,七海毫不犹疑地开着口,但声音始终没有清楚地传递出去,且不说出他会不会动手,单说着这个问题,他之前从未认真的想过。
他有想过身份暴露时他们会面临前所未有的麻烦,但是对与小川会成为跟那些东西一样的存在这件的事情上,七海望着幸村,对上幸村鸢尾色的眼睛,难得怔住,心里甚至有一点恍惚。
他之前似乎从未作出过这方面的打算。
因为他知道小川不会成为那样的存在,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从未在最坏的结果上深入思考,可此时此刻,这个问题却直直的,犹如枪膛射出的子弹,直直的冲到了他的面前。
让他不得不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需要他做出抉择的问题,究竟是履行自己作为咒术师的责任,还是顺从自己作为大人的私心?
多年的经验和惨痛教训告诉他,作为咒术师,他不应该对此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祓除灵诅咒,保护普通人本就是咒术师的应尽责任,哪怕会为此付出代价。
一切,所有的一切,因人心而生出的,因不甘而诞下的,因痛苦而执着的全部——全部诅咒都不能放过。
对待诅咒,他应该面无表情毫不留情地祓除,可真正面临时,作为咒术师,他真的能做到狠下心吗?
扪心自问,大概是不会,至少七海建人自己是不会的。
他不会对自己想保护的人下手。
幸村看着他话说一半,又敛住话音,像是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正当他准备再覆述一次,却清晰地听见七海的回答。
“小川的情况还没有恶劣到那一步,但就算真的走到那一步,我也会尽力地保护好他。”
干脆利落的态度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平静而沈稳的语气反而像是在阐述他此刻内心的想法,属于七海建人自己的回答。
废弃楼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他不会再给让那群唯利是图,能和咒灵勾结的人有任何下手或者存着利用心理来达到他们目的的机会,他会保护好小川的。
同样,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小川的情况越发恶劣,他们一定会有办法可以解决掉小川身上的诅咒。
……
四周漆黑的一片,入目的景象也是昏暗。
望着留在这里的人,再次扫视了一眼不在的身影,眉头紧蹙,目光看向只剩下一个头的漏瑚,笼罩在夜色里的羂索再次地追问道,这一次表情看不出他脸上的情绪,“真人有说他去做什么吗?”
只剩下一个头身体暂且还没有能力行动的漏瑚见他转过头望着自己,漆黑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起伏,露出额头一排整洁的缝合线,身上深色的衣服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不知道,谁知道那家夥做什么去了。”
没说话的花御看着对方出现在这里,一坐就是这么久,似乎刻意地等真人回来。
想到真人离开前的方向和他的最近两天的行踪,花御瞥了一眼脾气暴躁的漏瑚,抿了抿唇,开口解着围,“他去看烟火大会了。”
“烟火大会?”黑影闻言眯眼看向花御,随即又反应过来日本今晚上哪里会有烟火大会,“神奈川的夏日祭?”
“这个我们就不太清楚了解,要不您在等等?他应该也快回来了。”
看清楚对方眼底的情绪再感受着他身上那股咒力,花御下意识恭敬起语气。
不知道真人是不是真的去看神奈川的夏日烟火大会,但他人现在肯定在神奈川,那个小咒术师家在那里。
他们前两天在五条悟手里吃了那么大亏,漏瑚又发现那个小咒术师的异常。跟踪了对方两天都没有选择出手,以真人的性格,今晚上他极有可能是去见那个小术师了。
“前几天少管所的事情你们试探的结果如何了?”
察觉到花御的视线看了眼漏瑚,羂索摩挲着身上微皱的衣服,像是放弃继续追问真人去哪里,反而询问着他们之前的收获,温和的语气带上一丝期许。
少管所的动静可不小,而且最重要的是五条悟还赶过去了。按照最初的计划,真人负责拦截住五条悟,花御负责阻止其他术师,漏瑚和戴天留在少管所解决掉五条悟的学生。
而现在戴天白白牺牲,还浪费了他们之前收集到的手指,漏瑚也就只剩下一个头,两个特级咒灵险些都留在那里。
这样的结果怎么看都像是漏瑚他们正面遇上了五条悟和他几个学生,行动虽然失败,但他们的目的至少应该是达到了。
“行动没有成功,但是我们找到了五条悟的弱点,这算是此行最大的收获。”提起少管所的事情,漏瑚来了精神,语气满是激动,连同头上的火山也都兴奋地喷涌着簇簇岩浆。
在那里他可是被五条悟狠狠折辱了一顿,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他可是记住了。
“弱点?什么弱点?”
羂索闻言眉目轻挑,意外地看着漏瑚,见他一脸不迫不及待想要利用弱点攻讦五条悟这个特级咒术师的模样,眸色又再次渐深,心里忍不住怀疑起消息的可靠性。
他们行动了一次就找到最强的弱点了,那这弱点也未免也太普通了一些。
根据这副身体的记忆,还有他们打探到的消息,五条悟作为特级咒术师,那群老家夥顾忌又依赖的存在,弱点这东西真要是一次就能摸清楚,那他们也不会跟自己合作。
沈默了好一会儿,稍稍坐直身子,羂索看向漏瑚和花御的目光明明灭灭,两手自然落在身侧的椅子上,指尖交叠轻扣,像是在思量什么。
良久,他才幽幽点了下头,示意漏瑚先说说看,如果真是找到五条悟的弱点,那他接下来的计划就更好实施了。
“那个咒术师对我们绝对有用,如果把人弄到我们这边,五条悟一定会被气得不轻。”
回忆起那天五条悟生气恨不得立即祓除掉自己的模样,漏瑚意味不明地笑一声,深以为然地点出他们几个人的打算。
五条悟既然不承认那个小鬼是诅咒的事实,他们可以帮他一把,如果能把人弄到他们这边,那就最好,至少他们对付起五条悟就容易了。
作为引发老师情绪的学生,那一定有不一样的原因,五条悟的弱点那个小鬼说不定比他们更为清楚。
毕竟有的东西可是湮没无音的存在,没有这么容易就能打探到的,把人笼络过来比直接杀了更好,更何况那个小鬼本身就应该站在他们这边。
亲眼看着自己的学生成为自己敌人,或许更能使五条悟痛苦。
“那个小咒术师的背景你们都仔细查过了?”
得到如上结论,羂索像是终于提起兴趣了一样,撑着脑袋的手也微微擡起,但又稍稍怔楞几秒。
漏瑚形容的那个小咒术师怎么有些像是他上次在立海大撞见到的那个藏匿在一群普通学生里的咒术师?
“查过了。他跟五条悟关系匪浅。不只是五条悟,他还和另一个一级咒术师关系也不一般,根据我们最近的跟踪得知,他们两个大人有些像是他的监护人,而事实调查结果出入也不大。”
花御闻言点点头,上次开会结束他们几个跟踪五条悟时撞见过那个小咒术师几次。
当初他们还以为是高专的哪一个学生,但观察试探了几次才发现那个小咒术师并不是高专已知的几个学生。他身边除了五条悟外,还有另一个一级术师,他和真人他们在调查的时候还险些被他们两个术师撞上过。
“监护人?有点意思。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就——”
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羂索瞬间侧着头看向身后,温和的面孔瞬间增添了两分凌冽,“谁!”
花御和漏瑚也听到了明显靠近的脚步声,下意识起身迎上就瞥见沐浴在夜色下的熟悉面孔,起身的动作微微顿住,随即松了一口气,面上也镇定了些许。
看到略有些狼狈的真人,漏瑚绕过花御看着他见到羂索面色惊讶了一瞬,随即恭敬地朝对方点点头。
视线再度落在他的衣服上,漏瑚好奇地望着他问道,“我说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前行脚步微顿,真人转头看向漏瑚,随着动作轻晃的刘海遮住了额头的缝合线,看了一眼他又寻找着地方坐下来,似乎并不打算跟漏瑚解释自己的行踪。
不着痕迹地扫视到真人身上两股浅显的咒力残秽和沾惹上的术式气息,羂索眉毛轻扬了一下,稍稍调整着姿势,偏头凝视着他,追问道,“你跟咒术师交过手了?”
被羂索这么一说,花御侧头看着过来刚坐下来的真人,目光隐晦地看向他,他真和那个小咒术师……
“不用这样看着我,我还没有对他做什么,他身边那个咒术师就先赶过来了。”瞥见花御怀疑的眼神,真人无奈地笑了一声,就算他想要做什么,但也还没有来得及呢。
“真的没有?”花御再次地确定道,他这个样子真不像是没有做些什么。
“当然没有,我可不会因为那丝好奇就坏了我们的大事。”
“记得我们的目的最好。”
羂索像是看穿了真人的想法似的,轻轻敲了下手指提醒着他,但想到自己此行目的还需要真人出手,也没有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现在人都回来了,那他们也该说正事了。至于漏瑚口中的那个诅咒受□□他会去一探究竟的,但值得他们费尽心思的始终不是旁人,如何成功解决掉五条悟这个最大的阻碍才是他们一群人最需要考虑的事情。
“根据线人透露,少管所的咒灵事件导致虎杖悠仁死亡,五条悟对外也宣称宿傩的容器被特级咒灵杀害,但据内部可靠消息……”
……
客厅内,橘色的灯光依旧没有暗下。
“烟火大会上的事情和检查结果就是这样。”
目光再次瞥了眼被五条悟一来就被支去给他这个监护人做宵夜的木下,硝子迟疑几秒,还想要说什么,但又叹口了气。
“这件事情他……他好像很不希望让你和七海两大人担心,央求我瞒着你们,但我没有答应。他的监护人是你们,就算你和七海目前没有办法阻止,至少也应该清楚他现在的情况。”
想到这件事的棘手处,她下意识地伸手从口袋里摸着香烟,刚拿出烟又想到身边还有学生在,当着学生的面抽烟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学习的事,只能又按耐下抽烟的冲动。
一边等着五条悟这个监护人开口,一边百无聊赖地转起烟盒,视线的馀光扫向被他们支开的身影。
在自己询问他对此有什么打算的时候,就有想过木下的选择,但果然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直接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从之前几次受伤严重程度情况和几次下来的接触,她也知道他的性格。
他虽然是一众学生里最小的存在,可性格上并不是。对他而言,同样悟和七海两个大人是不一样的存在,但就是因为不一样,这件事情上,他显得格外不希望他们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
望着厨房里动作娴熟的身影,硝子转动烟盒的手稍微顿了顿,身侧的人一言不发,比自己还要显得十分冷静。
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她知道悟现在可没有看上去的这么冷静。
沈默的氛围里,硝子迟疑一瞬,低声说道:“这件事情在他心里似乎已经认定了是没有办法可能阻止住。而那群咒灵现在已经开始瞄准了他,就算我们几个继续装作不知道,但是那群家夥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如果不想亲眼看着他走向与我们盼望中截然相反的路,那我们就只能再想想该怎么办。”
星浆体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一次,她也不想因为木下也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代价太大了,失去的人也太多了。
五条悟像是刚回过神,其缓慢的眨了下眼睛,脸上的阴霾也逐渐散去,闻言转过头,目光看向忙碌的身影。
明明表情一脸的温和,但灯光照射墨镜下那双眼睛却晦暗的可怕,就连嘴角的弧度似乎都带着几分森然冷意,“小川是我的人,那群见不得光的东西之前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算了,现在还想让小川跟他们成为整天躲在臭水沟里老鼠?”
“呵,他们还真是会痴心妄想。”
想起那天碰到的火山头恶心的眼神,五条悟脸上的表情又冷了几分。
在他眼里木下川只会是木下川,和他身上的诅咒没有关系。就算自己和七海还这么久一直没有办法找到解决他身上诅咒的办法,那也没有关系,但自己也绝不会让那群见不得光的东西引诱小川走上跟他们一样的路。
在知道自己成为诅咒的那一瞬间,发现自己与人截然不同的时候,诅咒丶被人称作怪物丶给周围人带来厄运的存在这些无法更改的过去已经成了小川的心结,就差几步那些话成为他永远的梦魇了。
他和七海好不容易让他走出来,又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没有希望的时间太长了,他会跟七海协调好目前的情况。
就算自己现在确实找不到办法,但只要给予小川希望,那一切都有可能的。
只要小川还没有先放弃和彻底的失望,那他们两个人也不会先放弃。他会继续寻找最合适的办法改变掉那个男人的诅咒给小川的影响,一切都还有他们在的。
……
“等丶等一下,你丶你刚刚是说……”骤然的话音让木下的身体倏的一抖,瞳孔也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猛然擡起头望着他。
还没有从硝子老师跟他坦白自己情况中回神,还没有想好自己该如何跟他和大叔解释,他就听到五条悟接下来的一句话,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节,似乎对此深信不疑。
恍然的情绪让呼吸都变得有些紧张,木下张了张嘴有些想说些什么,但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真的没有在骗自己吗?可是怎么会这么凑巧的,凑巧到处处透露着违和。
在他没有赶来之前,硝子老师检查也发现过自己的变化,甚至还受到了影响。但是怎么凑巧到他一来就带来这么好的消息,大叔送部长他们离开前也没有向自己透露任何的情况。
五条悟看着他浑身都写着“不相信”三个字,有些无奈,但他的表情也确实在自己的预想之中,可目前他也只能让小川继续相信自己,杜绝掉任何潜藏,因为忽视而出现的隐患。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会拿来骗你?乙骨在国外确实找到了能减缓诅咒变化的办法,但是具体适不适用还不知道。我已经让他去核实他所得知办法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如果真的能有用,对我们而言就再好不过,所以不需要担心太多。”
带着气音的笑声自然而然地从五条悟口中响起,他注视着少年暗红的眼睛,声音温和却认真。
哪怕自己知道小川的性格,清楚他不会轻易被那群家夥引诱,也知道他们的之间关系不会因为一两句挑拨就受到影响,但是他不能拿他去赌。
他已经失去了杰,不能再拿小川,拿他身边的学生去做任何的赌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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