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第一百三十一章
◎……◎
琉生感受着怀里的人微微颤抖的身躯, 目光担忧地看着半靠在自己怀里面色僵滞的少女，喉结滑动了一下，温润的声音里也有一些晦涩, “小千……”
见她还看向那个孩子离开的方向，原本苍白的脸颊此刻连带着嘴唇都血色尽褪, 整个人微微蜷缩着靠着自己, 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面色苍白到似乎随时就能晕过去, 脸上唯一的血色就是那双泛红落泪的眼眸。
“他走就走了，你哭什么啊，别哭啊……”
侑介看着她盯着早已经看不见背影的方向, 眼睛几乎半天没有眨动，倏的一下眼泪落下了, 吓得他面色一惊又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急得脸色都红了。
安抚无果, 侑介抓着红头发，他没有哄过女孩子啊, 也没有什么经验，目光不停地转向年长可靠的琉生和要, 手足无措地叫道, “琉生哥……你丶你别哭啊。”
“小千, 不要难过。”琉生擡手动作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眼泪, 温柔地安抚着她。
“琉生哥……”
绘麻轻张着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想到小川刚才冷漠的样子, 再想想之前小川说的那些嘲讽讥诮的话, 想着与自己期待中截然不同的重逢, 眼泪更加止不住。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爸爸怎么会想他死，爸爸明明一直都想找到他，想见他的……
她咬着唇瓣，最后忍不住呜咽一声，抱着琉生的手埋进他的怀里。
她现在该怎么办？小川真的不愿意见自己，不愿意见爸爸……
琉生见此在心里叹口气，擡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目光看向一旁看着小千难过，脸色难看到一脸凛冽的要。
虽然不明白那个孩子为什么这么排斥小千，提到日向麟太郎先生的时候整个人态度极其的恶劣，但根据小千和那个孩子冷漠恶劣的态度，这件事情恐怕没有他们几个兄弟想象的那么简单。
真田和莲二他们看着幸村带着小川离开自然也没有留下来。
他们离小川最近，脸上的神情变化他们也都看在眼里，他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再跟对方僵持下去，他们都打算找借口将人带离那里了。
好在小川自己也不想留下来，他们也不想他再跟那四个人过多牵扯。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几个前辈眼睛可没有什么毛病。
那个穿着亮眼袈裟，一身和尚打扮的成年人在幸村出言制止他后，看向小川眼底露出的那视如敝屣的神色他们都有看见。
他们不喜欢他们的后辈，他们这群前辈还反感他们四个人莫名其妙的举动呢。
一而再，再而三叫住他们一群人，主动找上小川却又轻视小川，还说一大堆刺激情绪似是而非的话，就算是他们真的是亲属那也没资格这么对待他们的后辈。
“其实，刚刚那几个人我有见过。”
目送着幸村带着人与他们分别，彻底地消失在视野后柳生这才主动开口说道，温雅的脸上没有多少的表情，但抛下的话如同落下的石子，将好不容易平覆下来的湖面再次掀起风浪。
一群人面面相觑，赤也瞪大双眼望着他，声音难掩着错愕，“柳生前辈，你丶你居然还认识他们？！”
柳生见大家震惊的样子，迟缓地点了点头，又抿起唇角，刚才开始他也没有注意那几个人的身份，但是后来看到幸村喝止对方，他才想起自己在那里见到过他们了。
视线转向幸村他们离开的路口，柳生单手推了推鼻梁上下滑的眼镜，微微叹口气说道，“我只见过他们一面，如果没有记错他们应该是朝日奈家的三男丶八男丶十一男，至于和他们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我不太清楚她的身份。”这样说着，柳生稍顿了下话音，那个跟小川关系匪浅的女孩子的身份他不清楚，他也没有听说过朝日奈家有除了他们的母亲朝日奈美和外，他们家还有什么姐姐妹妹之类的女孩子。
“八男？！十一男？！”
丸井闻言惊住，嘴里的泡泡也陡然破掉，一时间有点惊讶，八男都有，那这是什么大家族？
其他的他不了解，但一般小康家庭最多也就三四个孩子，他们家也是，但长幼排序都排到十一男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家庭。
提到朝日奈家，莲二稍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是迟疑了片刻，拧眉说道，“如果是朝日奈家的话，那我大概知道那个女孩子是怎么情况了。”
“哈？柳前辈你也知道？怎么感觉大家都知道似的。”
赤也话还没有说完，头上猛然被人拍了一下，微微仰头就看到仁王擡手拍了拍他的头，目光看向莲二，微挑着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被赤也这么一打岔，莲二缓缓开口，心里也在感叹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和小川之间的缘分。朝日奈家的长男当初在进入医院实习的时候和父亲在同一个科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的父亲还算是朝日奈雅臣的老师。
被柳生这么一提醒，他也算是知道知道小川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了。那个女孩子是朝日奈美和再婚对象的孩子，如果小川和她真的是姐弟，那从某方面来说朝日奈家的兄弟也算是小川的继兄。
只是——
刚才朝日奈家三男丶八男几个人的态度让莲二不由得担心起小川来，他不清楚小川和那个女孩子之间怎么回事，但是他担心小川会在那群人手里吃亏，受什么委屈。
他们刚才才和三男短暂接触过，谁都能看出来对方并不太喜欢喜欢小川这个弟弟，他看待小川和那个女孩子的眼神不一样。
作为三男年长的哥哥都如此，那他们家里剩下的十二男的态度只怕是会相差无几。接触过朝日奈家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很想要姐姐妹妹的，但无奈家里十三个兄弟都是清一色的男性。
开学他和幸村真田就知道小川之前是跟从母亲生活的，母亲去世后，他的监护人就成了五条先生和七海先生这两个和小川从姓氏到背景，再到血缘都没有任何关系的“外人”。
从法律和伦理上而言，小川作为未成年人，父母双方离异，母亲后来去世，家中也无年长的祖父母继续承担抚养监护的责任，监护抚养的权利也理应从母亲那方转移到他父亲这边，可事实上小川的监护抚养权却在五条先生手里。
当初他们去医院探望小川，得知七海先生他们和小川关系的时候，他们也曾私底下避开小川讨论过他监护抚养人怎么会是五条先生。
通过这么久的相处，他们能猜到小川和他父亲的关系不好，不然监护人不会是五条先生他们了。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会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是这么糟糕，恶劣糟糕到甚至想要小川去死。
目前小川就只剩下五条先生他们两个亲人，他的父亲有了再婚对象，再婚对象的儿子也已经见到小川这位“继弟”了，再加上小川那位态度奇怪到像是他们多年未见的姐姐。
如果一群人凑到一起，他无法想象小川跟他们相处一室会发生什么，会遭遇到什么。
思至此，莲二微微皱着眉头，这种无法预料的猜测让他也下意识感到担忧，按耐不住内心那丝升起的担心，残存的顾虑让他楞了几秒，终究还是忍不住翻找出手机给幸村发着短信，和他讲起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遇见朝日奈他们一家的事情，他们必须得通知五条先生他们了。
且不提能力，他们作为前辈和同龄人有很多事情不能轻易插手，但是五条先生和七海先生他们不一样，他们两个人是小川的监护人。
这件事情存在还很多的问题和顾虑，他们也都不清楚小川的过去，能帮他避开这份危险的概率极低，但他们两个成年人不同。
……
幸村望着手里的手机，擡眼看了眼走在前面漫无目的的后辈，抿抿唇，注视着背影瘦削的神影，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明的神色。
那神情不似探究，更似一种无法形容和遮掩的担忧。
视线停留片刻，幸村又垂下眼扫视着短信内容，指尖微动，他退出去又翻找着熟悉的头像，微微点开，入眼就看到停留在昨天晚上五条先生发送过来的那条拜托自己照顾小川几天的简讯。
目光从还未清除的聊天记录上移开，停留的指腹再度动了动，直到最后一个文字落下，指尖又滑动到发送那里。
木下看着街上人满为患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无神的视线扫见人群里突然出现的清瘦身影，风衣款的素色长裙，似乎是受到了光线的影响一样，刺眼的太阳给绵软的布料笼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栗色的浅短发随着热风浮动，如果不是对方闻声转头露出了一张陌生丶温柔的年轻面孔，他几乎要对着那道穿着素色长裙相仿的身影没出息地落下眼泪。
注视着那抹身影淹没消失在人群里，木下眨了眨眼，把即将落下的泪水逼退在眼底，声音沙哑的开口叫着身侧的前辈，“部长，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听到小川在叫自己，幸村闻言擡头看向他，清晰地看清楚那双泛着红血带着朦胧泪光的眼睛，还未消退的纹路仍旧攀附在苍白的面孔上，过分苍白的面色将那暗红的眸色衬得格外明显。
就连开口的声音都是嘶哑的，暗红眼睛蒙着一层隐隐的雾气，可却又泛着不正常的猩红颜色。
“好。”
幸村点点头应下来，没有开口问他们要去哪里，也没有问他们去做什么，而是跟紧上他的脚步，跟着他走到一家花店门口停下脚步。
幸村擡眼看着门口竖立的招牌，鸢尾色的眼眼眸有些晦涩，或许他大概知道小川要去哪里了。
果不其然，看着眼前石碑上自己曾经看到过的照片，幸村盯着照片上和小川有些许相似的面容，抿了抿唇，缓缓低头弯腰，将手里的鲜花轻轻放下。
木下放下手里的花没站起来，而是继续维持着跪坐的姿势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看着那张五年如一日的温柔面貌，他低头道着歉:“对不起，妈妈，我好久没有来看望您了。”
语气自然的就像是她还在身边一样，态度乖巧诚恳到让人眼圈发涩。
“我今天带来了朋友来，我给您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们学校网球部的部长，我现在的前辈，幸村精市。”盯着照片看了好久，他又介绍起幸村，他知道部长见过照片，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将前辈，将朋友带到这里介绍给她。
幸村听到小川突然介绍着自己，楞怔了一下，又礼貌地朝着眼前的照片打着招呼，也像是自己面对面初次见面看到小川母亲似的。
心里并不奇怪小川会来这里，在他们从诊室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严重的触动了小川的心事。那个女孩子，还有那群人的出现搅乱了小川心底所有冗杂而沈重的情绪。
但还好小川没有像七海先生所说的那样被那些不好的情绪控制住，如果他没有遏制住自己的情绪，那他们所有人都可能阻止住他。可就也是因为小川没有将心底的情绪袒露出来，他才不免地为此感到担忧。
听到幸村礼貌地向母亲打着招呼，木下望墓碑上的照片眯起眼，轻轻的笑了笑，脸上的笑容苦涩又温凉，“部长人真好，可惜我这个后辈一直都在欺骗大家。”
听见后辈这么形容自己，略带喑哑颤抖的嗓音很轻很轻地飘进自己的耳朵里，像是虚无缥缈的错觉一般让人抓不住，幸村垂下眼眸，心里那股微微酸涩的感觉又漫了上来。
空气安静了半晌，木下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缓缓垂下了头，笑了几声，嘴角依然是上扬，但声音却难以抑制地变得喑哑歉疚起来，“咒术师的事情部长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其实我……我除了是咒术师外，我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诅咒。”
“一个被自己血亲所诅咒侵蚀的受□□丶被极致情绪所包揽激化的怪物丶被所有人厌恶畏惧的灾厄……是一个比部长你们之前看到过的咒灵都还要危险的存在。我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成为咒术师的，我天生也不是什么咒术师，我是因为身上的诅咒才选择成为咒术师的。”
“抱歉啊部长，我骗你。我骗了你这么久，骗柳前辈他们，我骗了大家所有人……”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幸村看着跪坐在原地，背对着自己用着让人看不清脸上挂着什么表情的后辈，带着难过痛苦和挣扎的情绪艰难地在跟他坦白自己是诅咒的事实。
但不用走近去看，他也知道小川是用怎样绝望而无助的情绪跟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的。
成为诅咒，不是小川自愿的。同样，成为咒术师，是他活下去唯一的选择。
他没有怪他隐瞒自己是诅咒，没有生气他对他们前辈欺瞒一切……
听那一声声带着歉疚哽咽的‘对不起’，幸村眼睫颤了颤，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那些挥之不去的痛苦和难过迅速蔓延而出，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要让他透不过气来。
清楚的感受到后辈内心中剧烈翻滚着的难过与激烈情绪挣扎着的矛盾，幸村微微上前，走过去蹲下来忍不住张开手臂，环抱住情绪波动强烈到全身都在颤栗的后辈。
感受到怀里人的身体几乎是颤抖冰冷的存在，幸村再度收紧了自己的手臂，镇定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安抚意味，努力安抚住木下溃塌的情绪，“我都知道，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们也不说这件事情了，好不好？”
他知道他身上的诅咒，这件事情从知道五条先生是咒术师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不要说了，不要说这些痛苦的事情了，好不好？
然而还没有等幸村安抚住木下，无法抑制的眼泪便倏的一下砸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的手背皮肤隐隐发烫。
灰暗无光到如同堕落跌入深渊的眼眸里盈满着泪水，带着痛苦歉疚情绪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花尖坠落，在灼热的地面上瞬时蒸发。
不过转瞬之间，还没有等幸村反应过来，也就只是那一瞬间，原本温和带着朦胧雾气的眼睛暗红到让人觉得陌生，神情苍白空洞到不带丝毫情绪的面孔硬生生的闯入进他的目光。
下一瞬，他连牵动嘴唇的动作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几乎凝固的陌生感顷刻笼罩住他，不可名状寒意将幸村死死地定格在原地，冷意从后颈划过，激起一阵颤栗。
不丶不是小川……
望着和自己呼吸交融的苍白面孔，下颌传来痛觉让他恢覆了些许对身体的支配权，盯着眼前的人，幸村紧握的手紧了又紧。
他不是小川。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他不是’三个字死死充斥幸村的脑海，他看到那双眼睛的第一眼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小川。
哪怕是同一张面孔，同一副身躯，那也不是他所认识的小川，他的后辈。
依靠痛觉努力地挣脱着束缚，幸村依稀地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尝试着叫着对方，“小.......”
温和到发颤干涩的声音，让他完整的说不出话，无论是空气中那股突然涌现的无形压迫，还是自己现在下颌传来的无比真实的痛感都在告诉他，眼前的“木下川”，绝不是自己那所认识的小川。
被无动于衷的呼喊激起的愤怒暂时克制住刹那的震惊和对未知的危险的恐惧，幸村全力抓着眼前禁锢自己动作的那只手，竭力摆脱捆缚。
“你不是他，你把小川还回来!”
鸢尾色的视线紧紧的盯着眼前这个被脸上覆杂纹路所占据，神情陌生到可怕的面孔。
他不是小川，把小川还……还回来啊……
把他还给自己……
把木下川还回来！
作者有话说：
写完这个剧情了（小川不会真的对部长动手的！！！他绝不会伤害幸村！)，蹭蹭大家，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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