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第一百三十四章
◎……◎
“那家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亮眼的霓虹灯下, 疾驰而过的车辆从车窗闪过，七海回头看了眼坐在后座一言不发的人，语气生冷地问道, 面无表情的面孔在晦明的灯光下透生出些许冷峭。
“怎么处理？”
五条悟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拿起手上的东西下车, 手搭着车门,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 目光看向跟着下车的七海, 温和的语气，听得莫名让人背后发寒。
“既然给过机会不珍惜，那就让他们好好体验一下小川当初发现自己被诅咒时, 那种求助无门的感受。”
说这话时，五条悟面容严肃冷峻, 无论是平时的嘻哈不正经还是慵懒的模样一点也都看不见, 墨镜遮挡的六眼充斥着几分冷厉。
他原以为经过自己上次那番提醒, 朝日奈一家和那个养女多少都懂得收敛，既然不懂得, 那自己不介意好好教他们一下。
那个男人和那个女孩子明知道小川当初就厌恶他们，过了这么久还主动往小川面前凑, 故意勾起小川的情绪让他失控, 想想小川现在糟糕的情况, 他就按耐不住心里想杀人的冲动, 他们还真是跟那群烂橘子一样的人。
一样的让人心生厌恶。
当初自己带走小川的时候，可没有在他们父女脸上看到任何的不舍, 只有麻木丶恨不得小川立马消失丶好奇丶伤心丶难过……唯独脸上没有不舍得和不放心的情绪。
自己当初对他们而言可是陌生人, 能如此诅咒自己儿子, 将所有的过错推给年幼懵懂的孩童, 放心一个失去母亲的儿子丶弟弟跟陌生人走。难道就因为过了四五年就指望他们知道自己错了，意识到当初自己不该这么做了？
当初是他们先放弃丶忽视小川的，现在居然还有脸面找小川，想知道小川的近况，甚至还说他们想他这种荒诞不经的话。
想想就觉得可笑，他们哪里来的资格见小川，说想他这种话的？
那个男人都没资格，她一个养女更没有资格了。他们这群心仪对象的糟糕儿子就更没资格对小川持有什么意见了。小川的法定监护人是自己，哪怕他长大成年了，那也是他们五条家的人。
如果不是当初小川不愿意改姓成五条，谁想让小川姓什么日向，跟他们丶跟过去扯上半点关系的。
……
椿从窗口看到陆陆续续回来的兄弟们，瞥见几人的表情并不好，特别是妹妹酱，他微微怔神，梓的情况真的很严重吗？
下一瞬，他猛然扯过窗帘避开琉生擡头看过来的视线，整个人顺势倒在床上，修长的手覆盖在额前挡住头顶刺眼的灯光，内心的恐慌让产生一种空洞，房间里的安静更让他不适，微弱的呢喃转瞬消逝。
“琉生哥，你在看什么？”
侑介不明真相地看着琉生擡头的动作，望着紧拉着窗帘的房间，他挠挠头有些好奇琉生哥在看什么，总不可能看到椿哥了吧。
但想到椿哥的性格，侑介倒觉得椿哥一个在房间担心梓哥的可能性很大，梓哥突然倒下时他不愿意跟从医生去医院，现在他们刚回来，梓哥的情况他还不知道。
“没什么，先进去再说吧，右京哥有事情要跟我们说。”
琉生看着晃动的窗帘收回视线摇摇头，目光看向走在前面暂且把梓拜托给雅臣哥跟着他们一起回来，说是有事情跟兄弟们商议的右京，温柔的面孔闪过些许异样。
晚饭过后，看着回来的兄弟都已经在这里了，右京环视了一圈，目光看向坐在角落里在家看着弥和椿的祈织，“椿呢？”
刚才吃饭的时候就不见他，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见他？
要见右京询问祈织，率先抢先一步开口，又紧跟着起身，“没下来，我上去看看。”
椿躺在床上看着桌上的照片出神，猛然被敲门的声音惊醒，随即休息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他猛然坐立起来，紫色眸子有些阴郁，焦躁地开口，“找我有什么事？”
“你说找你什么事？”见他将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房间里又不开灯，整个人被黑色笼罩，金色眼眸扫过兄弟比之以往更颓废的脸颊，开口提醒道，“家庭会议，只差你一个人了。”
“家庭会议？关于梓的我不去。”
见他还在和梓赌气，要有些无奈，作为孪生兄弟梓出事，自己不信他作为哥哥真的会不担心自己弟弟的，“那恐怕让你失望了，家庭会议的内容可不是关于梓的，梓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看着他踌躇不决，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话，要又耸耸肩，自己已经说清楚了，下不下楼是他的事，待会右京哥上来请人什么后果那就和自己可没有什么关系了。
“右京哥，你有什么要紧事要跟我们说？该不会是梓哥的事情吧？”
昴看着等着椿哥下来的右京，忍不住问道，视线还特意看了一圈在场的兄弟们，除了不在家的光哥和风斗和在医院的梓哥丶雅臣哥，以及去医院送换洗衣物的枣和侑介外，所有兄弟都在了，不是梓哥的事情难不成是出什么其他大事了吗？
闻言，右京沈默了一下，侧过头看着靠着琉生坐的绘麻，一向沈稳无波的心里有些忧虑，但脸上冷峻的表情却是不变，抿了抿唇，他看了眼兄弟们静候的表情，视线再度调转向绘麻，温声开口，“妹妹酱最近有联系过日向麟太郎先生吗？”
“欸——？”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得绘麻措手不及，听到右京这么问，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她擡头表情愕然望着右京，诧异到干巴巴地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右丶右京哥是说爸丶爸爸吗？
似乎十分惊讶右京突然问起爸爸来，心里还有些恍惚，隔了一会儿，她僵滞着表情又摇了摇头，“最近没有过。”
她有一段时间没有给爸爸打电话了，说起来今天见到小川的事情爸爸还不知道呢，但想到小川今天的态度和言语，她又沈默下来，就算见到小川又怎么样，无法窥视他的心思，自己所有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紧靠着身体，琉生查觉到身侧人紧张的动作，从中感受到紧张下隐藏的不安情绪，擡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给予安抚。
短暂的安静之后，他擡头看向右京疑惑地问出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右京哥突然这么问是日向麟太郎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哦，右京哥只是单纯地问问妹妹酱而已。”从电梯里出来的要恰好听到琉生的话，嘴角勾起，他笑着说道，琥珀色眸子波光流转，慵懒到不正经的语气瞬间压下绘麻紧绷的神经。
见要一个人出来，右京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做出其他的动作，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看向绘麻，语气温和了几分，“绘麻方便给麟太郎先生打个电话吗？”
“现丶现在吗？”绘麻闻言怔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完全想不出右京哥找爸爸做什么。
“嗯，现在可以吗？”
“我们有点事情想问麟太郎先生，所以麻烦妹妹酱了～”要走过来挨着右京坐下来，只是笑容不改，静静地看着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眨了眨眼睛。
不只是绘麻感到疑惑，就连琉生丶昴和祈织也都奇怪右京哥现在找日向麟太郎先生做什么。美和前不久才和他们一群兄弟通过电话，询问他们兄弟对于日向麟太郎先生和妹妹酱的看法，现在打电话过去只怕是美和也在他身边。
虽然疑惑但绘麻也没有多问什么，而是找出了手机给远在异国的父亲拨打着电话，右京看着她的动作，冷峻的表情多少显得有些凝重。
这件事情自己必须要找他问清楚，那个下落不明已久的“弟弟”可不止他们了解的那么简单，美和的想法和感受比什么都重要，她和他们都有权利知道四五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电话很快被拨通，熟悉的声音让右京忍不住推了推自己下滑的眼镜，听到爸爸的声音，绘麻情绪显得比刚才高兴了不少。
两人问候过后，她咬着唇，迟疑了几秒，握紧着手机，最终还是对着电话那端的爸爸低声说道，温柔的声音里声音夹着些许晦涩，“爸爸，我……我今天见到小川了。”
“啪嗒——”
话还没有说完，在场所有人都听见手机那端传来的明显声响，远在异国的日向麟太郎瞪大着睛，瞳孔收缩，脸上的笑容忽的一下僵滞住，手中的手机就那么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似乎是被手机掉落在地的声音惊醒，他回神慌忙地伸手抓起地上的手机，看着还显示正在通话的手机，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喉咙的干涩让语气也连同夹杂着颤抖和哽塞，“小川？！你真的看到他了吗？他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他……他还好吗？”
连续问了一长串，任谁都听出电话中他颤抖的声音里那份小心翼翼和迫不及待想知道一切现状，微弱到难辨的哽咽的声音听得绘麻也跟着红了眼圈。
“小千……”
修长宽厚的大手轻轻地把女孩瘦弱有些凉意的小手包裹住，琉生看了眼跟麟太郎先生打招呼的右京，低声温柔地安慰着再度被勾起难过情绪的绘麻。
“麟太郎先生，我们都见过他了，他看上去一切都还好，只不过他好像对您存在一些误会，似乎有些不太想见到我们。”
右京闻言，脸上的神色有些覆杂，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对于那个“弟弟”他确实有很多想问的，但是刚才那一串的追问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只不过问题暴露的不够彻底而已。
电话那端麟太郎身子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沈默了下来，沈默到让人都以为已经结束了通话似的。
过了良久，右京才又听到声音似呢喃又像是自言自语再度响起，“他是在怪我，比起怪我……小川更应该是恨我吧，毕竟当初是我错了……是我的错，我的错，他恨我也是应该的……”
听到麟太郎这么说，绘麻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揪紧了琉生肩膀处的衣料，同时尽力平覆着自己的呼吸，心底那种犹如重石的沈重却是让她不自觉地就放轻了呼吸，似乎是没有想到爸爸也会这么说。
“爸爸，小丶小川说的都是真的吗？”
短暂的停顿之后，一时寂静无声，绘麻靠着琉生望着右京手里的手机，双手死死交握，面色还有些犹豫，但忍不住情绪，轻声地问着电话那端的日向麟太郎，她想知道小川说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说什么了？小川他说什么了？”话还没有落下，麟太郎激动的语气再度响起，似乎是很想知道小川说了什么，似乎没有听出绘麻那略微覆杂又颤抖沈重的声音。
沈默半晌，绘麻略带颤抖的声音才打破沈寂，“我说您很想他，他却说您恐怕是想他怎么没有去死吧……”
“他果然还是在怨我……”麟太郎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喑哑地继续问道，“除了这句话外，小川他还……还说了什么吗？”
哪怕是说一些恨自己的话都好，他知道小川在怨自己，恨自己当初那么对他，他也恨他自己当初怎么能打他，怎么说一些那么过分的话，怎么能将一切的责任归咎在他身上，他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
可等自己想道歉，想弥补的时候，自己早就已经找不到小川了……
“他还说拜您所赐，他没有如您愿死去，反而还活着，您越想他，他活得就越久。”她低垂着头，紧紧地咬着唇，双手死死攥着琉生的衣袖，指甲几乎要陷进衣服里，眼眶里的眼泪忽的一下落下，颤巍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音。
右京举着手机听着电话那端的声音干涩喑哑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压抑自责和来自母亲那边的安抚和询问，再看着绘麻难过落泪的模样，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一阵心疼，但心疼之馀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麟太郎先生，我能冒昧问一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右京微微动了动，神情依然没有放松下来的意思，表情是有些许的犹豫，但最后还是缓缓地开口。
他知道美和现在在他身边，但自己要替她，替妹妹酱弄清楚四五年前日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弄清楚作为一个父亲，一个心仪队象的品行。
要看了眼依旧理智的二哥，再低眸扫了眼手机里美和的短信，喉结滑动了一下，不经感叹这件事情果然还是得右京哥开口才行。
“当年啊，当年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是我对不起小川，他现在怨恨我是应该的……绘麻本该应该姓冰见的，她的父母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但因为意外的缘故……”
“我没有想过要和槿子离婚的，那段时间不归家是因为工作忙，再加上希望她也能趁此机会冷静下来，从未没有想过要和她离婚，但是她执意要离婚。可能觉得我事事都偏袒在绘麻，偏心到都忘记小川和绘麻究竟谁才是自己的孩子了，到最后她甚至还请了律师……迫于无奈，我也不希望两个孩子每天都看到我们因为这些事情争吵起来，在这种氛围里成长就签订了离婚协议，那天下午槿子就带着小川搬离了家。”
“……等我再见到他们母子两人的时候是槿子开了一家蛋糕甜品店的时候，生意和口碑都还不错，客人络绎不绝。我也曾找过她，询问她最近的生活，不过她好像不太希望我出现在那里，出现在小川面前。几次之后恰逢工作调动，我也暂时没有再关注他们母子，可我没有想到我们再见的时候却是在医院，那天是小川的生日……”
“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打他，槿子出事是属于意外，责任属于肇事司机，怎么算也不该会是小川的错，他也受伤了。可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受控制的似的将责任归咎到了小川身上，打了他，甚至还说了极其过分的话。小川他现在怨我丶恨我都是应该的，是我对不起他和槿子在先。”
“爸爸，您——”
绘麻靠在琉生怀里，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周身的血液像是瞬间被冰封了一样，连带着思考也在一瞬间静止了，他不敢置信地回过视线，微张的嘴巴止不住地颤抖着。
骤然上涌的情绪让此刻的她愈发无力去整理那些纷乱覆杂的思绪，爸爸怎么能这么对待小川，小川又做错了什么？
悲伤，愤怒，震惊，难以置信.....覆杂到极致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此刻全都通过言语表达了出来，她抓着衣服，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问话：
“小川又做错了什么？您丶您怎么能这样对他……”
她说为什么自己赶到医院时候会在小川脸上看到一片红肿了，难怪小川见到自己，会那么排斥自己靠近，会那么极具否认自己的身份了。
当初他们都不是这样的，就算她们不是亲姐弟，小川之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这般明显的讨厌自己，她说为什么小川他当初宁愿跟着陌生人走也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了……
原来是这样的。
不只是她一个人意外，意外一切的还有右京丶要丶琉生他们一群兄弟，收缩的瞳眸，僵硬的身体丶动作和惊愕到各异的神情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也并非真如表面那样平静。
他们所认为下落不明的“弟弟”，不被期待出现在家里丶出现他们兄弟中的“弟弟”，遭遇的一切和他们臆想中任性丶恶劣丶不讨喜的性格和为人完全不同，就像妹妹酱所说的那样，那个孩子做错了什么？
他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被自己的父亲牵连丶讨厌，到现在还被他们一群兄弟讨厌，嫌弃，甚至不被期待丶不被接纳。
没有见过面，没有切身接触过，他们就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一个孩子，甚至还给他贴上了恶意的标签。
他们一样有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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