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第一百六十章
◎……◎
见幸村久久不动, 那双温柔的鸢尾色眼眸带着太多覆杂情绪望着自己。望着那双眼睛,再感受着身后“木下”他们那难以忽视的目光,木下抿了抿干涩的唇, 轻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地移开自己的视线。
深深地压制住那份深埋在心底的情绪和那个无法遮掩的自己, 抑制住自己干涩的音色, 仿佛这样他就可以忽略眼前这因自己而起, 又因自己陷入困囿局面的一切。
忽略宿傩那毫无征兆, 甚至能称得上是对他毫无保留的“解剖”,自己也能最后的,最后的在部长和前辈面前维系自己那仅有的一丝体面……
脑海当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木下拉着帽子,挡住自己的眼睛, 也隔绝掉所有人满怀担心的目光和放心不下的神情。望着幸村莲二他们, 他再度开口, 整个人也比刚才更加平静。
“副部长他们还在外面等大家的消息,我先送前辈们出去吧。”
“小川——”
“木下”看着小川就这样冷静地带着幸村他们离开, 送着前辈们回家。望着视野里瘦削的身影,感受到心里那属于木下川的难过和克制, “他”下意识开口叫了一声, 声音不大, 但却在颤抖。
小川远去的背影让“他”完全没有办法遏止内心里那愈发强烈丶克制的情绪, 原本因为担忧害怕而绷紧的身体也在木下离开的一瞬间变得有些颓然丶无措。
胸腔像是被塞进了满满当当的冰块,挤得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 刺骨的寒意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 连嘴唇都失去了原有的血色。
“木下”松开紧攥的手, 呆滞地看着小川离开的方向, 一时也不知道“他”该怎么挽救这一切。
是“他”做错了,“他”不应该和那个叫宿傩的家夥动手,不应该让小川感到这么为难……早在那个叫宿傩的家夥开口前,“他”就应该将他的嘴给堵上的,是“他”没有保护好小川。
“他”没有做到“他”说过的承诺,“木下川”没有保护好木下川。
满怀担忧的视线并没有扫视到小川脸上的神情,但木下那平静的语气听得七海也放心不下。宿傩那毫不顾忌场合的话,作为大人的他听起来觉得刺耳和过分,更别提小川这个当事人。
大概是知道小川身上的诅咒已经严重到他们大人无法控制的地步,他和五条悟都有意识地以各种方式想办法减轻小川身上那日益严重的诅咒。
他们很少在小川面前提起任何与“血亲诅咒”相关的话题,也尽力避免他和朝日奈一家和那个男人见面,隐瞒他们的消息。他们作为监护人,谁也不希望小川一次又一次地想起自己现在这糟糕至极的情况,想起自己本质上究竟是咒术师,是人,还是“诅咒怪物”般的存在——
他们都不止一次见过他在名为“过去”的梦魇深渊中挣扎。
害怕其他人知道他是被自己的血亲所诅咒,从“人”沦为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身上诅咒的“诅咒受□□”,害怕身边的人因自己而受伤……
知道幸村君他们一群前辈困在这里,小川不止一次地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才让幸村君他们一群前辈陷入危险。他本就深陷“过去”的漩涡中难以自拔,所以不想让其他人也和他一样身处“危险”,但宿傩那番毫无顾忌的话,无疑让他在“诅咒”的漩涡中沈溺。
这样想着,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紧握,七海深吸一口气,转眸望向五条悟,护目镜下的视线有意似无意的瞟过他肩头的虎杖,沈稳的声线带着些许的艰涩,“我跟上去看看小川,这里就先交给你处理了。”
作为成年人,他没有办法将这一切的责任归咎到虎杖君一个高中生身上,即使对方和宿傩共用一具身体,但他也不是自愿的。毫无顾忌丶不分场合的对小川说这些的人并不是虎杖悠仁,而且虎杖君的老师也不是自己。
除非现在的虎杖悠仁不再是虎杖悠仁,所以无论是以大人的身份,还是咒术师的身份,自己现在并不能因此替小川动手教训虎杖一顿。
不能对作为宿傩容器的虎杖做些什么,他只能静静地陪小川,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幸村君他们送回去,然后再和他一起回来。即使小川现在可能不想见到他们,不想再提到宿傩,不想再当着其他人的面提到这件事情,但就算坚强懂事的小孩子,在受到委屈和感到难过时也需要有人陪着,哪怕对方不说话,不出现在面前。
“你先去,这里交给我。”
闻言,五条悟点点头,他也有些不放心小川送他那群前辈们回家,而且还是小川现在这样,想到刚才宿傩的那些让人厌烦的样子,五条悟就觉得心里窝着火很不爽。
而且还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不爽,这种感觉对于最强来说,很不好。
他现在就很想教训宿傩那家夥一顿,最好是拖出来,狠狠地揍上一顿。
“这件事情……我会让悠仁给小川道歉的。”五条悟看着倒在自己身上,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虎杖,不知道“自己”说了何等过分至极的话的人,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疲倦。
他会让悠仁给小川道歉的,即使道歉对宿傩给小川造成的伤害来说,可能没有任何缓和的作用,但他也不希望自己这个监护人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哪怕宿傩现在和悠仁成为一体,悠仁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小川却因为“他”受到伤害丶被“他”挑衅,作为监护人什么都不做的话显得他这个最强也太没用了。
而且如果连最基础的公平对待都做不到,那他这个老师未免太不合格了,更何况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学生之间出现无法调和矛盾,影响他们同学之间的关系。
就这样,野蔷薇看着七海不知道对五条悟说了什么,然后先一步离开这里,留下他们师生三人和硝子老师。
望着丝毫没有苏醒痕迹的虎杖,她暗自呢喃了一声,“虎杖这个笨蛋真的是摊上了宿傩这个甩不掉的疯子。”
宿傩那家夥给他留就这么一个大烂摊子,那些话简直就是在杀人诛心,甚至比杀人诛心都还狠。要是虎杖处理不好,那木下和他这个前辈的关系恐怕难以修覆了。
越想野蔷薇觉得宿傩就是一个毫不顾忌的疯子。之前在少年院他就用虎杖威胁过五条悟这个眼罩教师,甚至还直接抓碎了虎杖的心脏。现在还强硬占据虎杖的身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们唯一的后辈公开处刑身上的诅咒,这杀人诛心的话不比他当着他们的面抓碎虎杖的心脏,给虎杖带来的伤害差多少。
也幸亏今天在这里的都是他们自己人,剩下的那两个人也是木下那家夥的前辈,大家都清楚他身上的诅咒是怎么一回事,不然别说木下这个当事人了,她作为前辈都有些难以忍受那些杀人诛心的话。
“别看了,等虎杖醒来再说吧。”
伏黑见她盯着虎杖看,也跟着看了眼虎杖,但他也同没有忘记还有几个受伤晕过去的宾客他们还没有没有带出去。就算他们现在想做些什么,虎杖人还没有醒来,而木下人也不在这里,这一切就只能先等虎杖醒来后再说。
……
“就到这里吧,我和忍足能自己回去。”
迹部看着管家派出的车已经到了,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着先送他和忍足回来的一群人说道。
目光望着走在最后和幸村并列而行,却一直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的木下,对于这个是咒术师拥有特殊能力的后辈,他的心情有点覆杂,今天和忍足所亲身经历的一切都需要他回去之后再好好的消化一番,特别是两个一模一样的木下川。
眉头微微挑了挑,灰蓝色的眼眸又转向了幸村这个部长,能从幸村的神情中看出他的心情似乎也不是很好,毕竟是自己看好的后辈出事,同样作为前辈和部长他也能理解他一些。
“今天的事情就多谢木下君丶幸村君,以及柳生君和柳君,还有诸位了。不过本大爷答应幸村君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道完谢,迹部又特意强调了他之前答应过幸村要保密木下那个后辈咒术师身份的事情。
他迹部景吾答应的事情从不会食言,更何况他们现在能平安无事也多亏了他们立海大。不然单凭借他和忍足,恐怕他们现在也和那些被那两个怪物追赶打伤的宾客一样,又怎么还能安全地离开那里。
“那就多谢迹部君和忍足君了。”
幸村闻言怔了一下,旋即微微点头说道,他主动能这么说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咒术世界的事情对一般人几乎可以说是绝对保密的存在,尤其是小川还和一般咒术师不太一样,所以能更少人知道小川咒术师的身份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他也不担心迹部将今天遇见咒灵的事情告诉家里人或者其他人,大部分人都是看不见咒灵的,就像他们这群前辈一样,身为一般人的他们没办法参与到咒术师的事情里。
由于他们不会咒术,不是咒术师的缘故,所以遇到等级高一些的咒灵都需要小川这个后辈来解救他们一群前辈,而他们前辈除了安慰,关心外,连最基本帮助后辈的能力都没有,更不用说想治愈后辈身上那些因为诅咒而留下的溃烂伤口。
就像现在一样,他们作为前辈依旧无能为力。之前他多少还能安慰小川一些或者为他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但现在好像安慰也都没有用了。他越发觉得他们一群前辈像是台下的观众,只能看着台上的小川一个人将这些难过的情绪独自咽下,甚至还怕他们前辈担心,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违心地对他们说一句‘我没事’。
但事实真的只是‘我没事’这么简单吗?幸村不由得这么想,也忍不住微微侧目看向一路缄默至今的人。
幸村无可避免地感受到自己内心不甘心和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明明自己和后辈相隔近到只有一个拳头距离这么近,可他却明显感觉到自己和小川之间的差距。他们所有前辈丶队友都离小川实在是太远了。
远到明明遭遇危险的人是他们,可面对咒灵挑衅的人却是小川,面对危险的是他,面对血亲诅咒的人也是他,面对那些残忍事实的人也是他。
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们的后辈,一个人在承受这一切。
自己真的好讨厌这种只能看着小川一个人面对这一切,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连开口安慰都怕再一次勾起那些能称得上是残忍至极的事实。
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实在是太难受了。
“幸村,迹部他们走了。”
莲二目送迹部和忍足他们离开,刚收回视线他就注意到幸村在看着小川,脸上的神情是自己从未在幸村脸上看到过的。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变了。
“既然有人来接迹部前辈他们了,那我送部长你们回神奈川吧。”
见迹部和忍足坐上车离开,木下忽的出声说道,前辈那时不时就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怎么可能会没有注意到。
就是因为注意到了,他才不知道自己该以各种方式或者是什么心情面对大家,面对对自己持着担忧丶关心目光的人。
木下川所有一切都被揭露得干干净净了,他真的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能说些什么,或者说能做些什么来拯救一下前辈眼里那个不会为了自己就束缚丶控制住其他人的‘木下川’。
好像自己怎么解释都无法改变自己很坏的本质。明明被诅咒的人只有他一个人,变成诅咒受□□也只有他一个人,被源源不断的咒灵们缠住的人也只有他一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本该承受的。但现在木下川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能活得久一点,于是开始控制着无辜的人跟着自己共同承担那日益严重的诅咒丶承担诅咒带来的风险丶承担被咒灵屡次缠住的危险了。
在木下川眼里,似乎就只有他自己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安危性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木下川可以为了自己无恶不作,哪怕是不择手段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他真的好想向大家丶向部长他们解释自己不是无恶不作的人,不是为了自己存在就不择手段地控制丶束缚住其他人来维持自己活下去的人。自己只是在逃避这些事实,不想面对日益糟糕至极的自己,不想承认自己终究一天会变成所谓的“诅咒”,不想失控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但是他无法解释自己这自欺欺人的想法,解释“木下”的存在,解释自己利用着“木下”在缓和自己身上日益严重的诅咒,解释自己有多害怕因为自己的存在影响到大家,解释自己多么,多么的不想被这些不幸紧紧勒住,有多想要想活下去。
他不止一次地想向跟五条悟这个最强监护人,想跟大叔这个成熟靠谱的成年人,想部长他们这群值得信任的前辈们坦白,自己因为自己身上的诅咒丶因为自己的身份,自己内心究竟是有多害怕和煎熬,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他不能将自己心里的害怕丶煎熬,还有自己所积压的负面情绪传递给他们。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但倾诉太多次会被人厌烦,甚至厌恶的。
作为咒术师和自己毫无任何血缘乃至亲属关系的他们,可以直接放弃自己,将自己当做诅咒和不起眼的威胁祓除掉,可五条悟这个最强没有,大叔这个讨厌加班的人也没有。甚至因为自己这样的“异类”,他们两个大人已经冒了太多的风险,自己也给他们两个人增添了太多数不清的麻烦,让他们多次地被咒术界高层和其他人为难丶猜忌了。
就算他的监护人是最强,是成熟靠谱的成年人又如何,最强丶成年人的能力也是有限度的,他们也会累的,只是他们不曾跟自己说过,也不曾在自己面前透露过他们这鲜少的一面。
自己尚且没有能力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所以自己有什么资格让他们为难,让他们再为自己的事情劳累伤神。
遭受到诅咒的人是日向川,既然日向川因为诅咒死掉了,那为日向川活下去的木下川也终会面临属于木下川的结局。
所以自己为什么不能坦然丶大方地承认木下川做过的一切,压制住内心那些想要将宣泄出口的想法和冲动,接受这就早无法更改的结局。
毕竟,这本就是木下川应该承受的一切。
木下在心里这样劝着自己,他沈默了一路,想了一路,一路上都让部长和仁王前辈他们担心,也一路都在竭力压制着内心那充斥着各种混杂到无法释怀丶难过丶生气丶不满丶酸涩情绪的覆杂想法。
既然自己没有办法解释,也没有办法尽数坦言,那就将所有的一切都深埋在心底,让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2 23:45:13~2022-08-15 21:4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南丶北大西洋暖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