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知站在桃李堂门口罚站时,闻道堂也出现了一场闹剧。
闻道堂靠着一湖浅浅的池水,池边栽了许多杨柳。
风一吹,款摆的青嫩杨柳舞进闻道堂的窗户,衬得柳山长的脸色越发黑沉。
柳山长坐在最前面,手边摆着两篇文章。
两篇文章字迹虽不同,但内容却一字不差。
柳山长不笑的时候,看着很吓人:
“闫超、薛澈,你们二人的文章为何会一模一样?”
闫超先开口道:
“山长,我昨日写好文章后,忘在学堂里没取,回来取的时候,看见薛澈一个人在学堂里。”
他没直接说薛澈抄袭,却每一个字都在暗示。
柳山长转头看向薛澈:
“薛澈,你有什么想说的?”
薛澈眼中毫无波澜:“山长,我昨日确实是在学堂里写完文章后再离开的,比同窗走得晚。”
大家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看向薛澈的眼神复杂起来。
“那这意思不就是薛澈抄袭了闫超的文章?”
“他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还抄别人的?”
“山里出来的小子,再怎么装都是要露馅的。”
“……”
一众学子中,李章盛在下面拿着书本,幸灾乐祸地看着薛澈。
薛澈昨日刚来时,大家都奇怪,他年纪小两岁,怎么就能进闻道堂?
可后来,夫子在课上提问,让学生们回答经义题,薛澈居然都能答上来。
以往,闻道堂功课最出色的一直是李章盛。
李章盛是浔州长史的长子,也是李韶儿的亲哥哥。
他们兄妹俩在明德书院是横惯了的。
他能回答得上的问题,别人不一定能答。
他答不上的,其他人也一定答不了,或者说,不能答。
李章盛想要做第一,所有人都得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可如今冒出一个比他们小两三岁的薛澈,听说还是从山里来的,居然把他们都比下去了。
更可气的是,这小子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李章盛找他说话,他还爱理不理的样子。
李章盛决定给薛澈一个教训。
让他知道闻道堂是谁说了算。
昨日趁着薛澈去吃饭时,李章盛让闫超把薛澈的文章偷出来。
闫超的功课也不算差,平日和李章盛关系好,是李章盛的小弟。
两人本来打算把薛澈的文章给烧了,让他白写。
可是他们一看薛澈写的文章,心里都不是滋味。
连他们自已都清楚,薛澈写得好,比他们写得都好。
嫉妒和不甘翻涌上来,李章盛就出了个计,让闫超把薛澈的文章抄一遍。
柳山长拉长脸看着闫超和薛澈:
“你们二人,谁抄了谁的?若是能主动承认,可罚得轻些。”
薛澈似乎在沉思,没有说话。
闫超挺直了胸脯:“山长,我可以将昨天作的这篇文章再写一遍。”
他记性不错,看了这篇文章好几遍,有信心可以默出七八分。
柳山长看向薛澈:“薛澈,你可以么?”
薛澈:“可以。”
于是柳山长给了二人纸笔,让他们俩桌案搬到外边,单独去默写文章。
待到快下课的时候,柳山长把闫超和薛澈又叫进来,检查他们的默写。
闫超默写得的确不错,除了几个地方用词不一样,大体都能对上。
柳山长微微颔首。
闫超挑衅地看了薛澈一眼。
薛澈也回看了闫超一眼,眼神中含着一抹不屑和怜悯。
闫超不明白薛澈眼中的含义,忽然听到柳山长拍案道:
“好!”
循声望去,柳山长拿着薛澈的文章,读得津津有味。
读完后,柳山长放下薛澈的文章,目露赞赏:
“我明德书院能有你这样的学生,是书院之幸。”
薛澈宠辱不惊:“山长过奖了。”
柳山长又看向闫超,厉声呵斥:
“闫超!我对你太失望了!”
闫超不知柳山长为何突然断定他抄袭,其他学子也一头雾水。
柳山长将薛澈默写的那张纸给闫超:
“你自已看看!”
“薛澈,你跟同窗们说说,你方才写了什么。”
薛澈:“山长,学生先默写了昨日的文章,但这篇文章学生昨日写完后并不满意,因此在默写完后,重新写了一篇。”
闫超拿着薛澈的答卷,惊得手抖。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写一篇文章,而且写得比昨日那篇还要好!
闫超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可事实分明就摆在自已面前。
薛澈甚至不需要多说一句话,不需要旁人证明。
他重新写出的文章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的学识,远在所有同窗之上。
闫超手里的答卷被同窗们接过,挨个传阅。
每个读过的人,都叹服薛澈的文笔。
就连李章盛拿到文章后,都没有办法再为闫超说一句话。
“山长,我错了,我不是要抄他的文章,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山长……”
闫超面如土色。
柳山长起身,眼中的失望如厚重的磐石在闫超身上:
“我明德书院以德为先,绝不容忍抄袭之事。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会通知你家中人接你回去思过。”
闫超颓然地坐在地上。
完了。
他爹要是知道他在书院抄袭,一定会把他往死里打的。
闫超看向李章盛,想让李章盛帮他说两句话,毕竟这馊主意明明是李章盛出的。
李章盛狠狠瞪了一眼,闫超只好悻悻闭上了嘴。
薛澈站在闫超身边,眼神却看向李章盛的方向,不知是在对谁说:
“你想害我,但偷错了东西。”
有些东西是偷不走的。
比如天分,比如才识。
李章盛只觉得这句话像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比任何辱骂都更具有羞辱性。
他面色僵硬,双手在袖中握成拳。
……
太阳慢悠悠地往西走。
充实的一天又结束了。
苏知知带着顾青柠,和薛澈在伙房一起吃晚饭。
顾青柠现在看苏知知,就像看踩着五彩祥云的盖世英雄,满目虔诚地把自已碗里的烧鸡腿都让给苏知知吃:
“知知,你今天太厉害了,你多吃点。”
“你居然一脚就能把人踹翻。”
“知知,你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苏知知被顾青柠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她把鸡腿夹回给顾青柠:
“你也要多吃点才行,多吃饭才会像我这样有力气,以后我带着你跟她们打。”
薛澈从两个小姑娘口中听了桃李堂发生的“泼墨案”,他也简要把今日闻道堂发生的事情用一两句话概括了。
顾青柠说:“闫超胆子不大,他很听李章盛的话。”
书院就这么大,学生们彼此都知道大概的情况。
苏知知咬下一块烧鸡:“他们兄妹也没什么厉害的,就是仗势欺人,狐假虎威而已。”
她发现自已下山之后,学过的很多成语都有了用武之地。
薛澈很意外:
“浔州长史是六品官吧。”
他不是意外有人仗势欺人,而是意外,区区六品小官,子女居然也能有这么大的派头。
苏知知觉得李韶儿她们真烦,可是算算日子,还有八日才能休沐回家。
她都快等不及了。
“阿澈,今晚我要写家信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