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苏知知在,就永远有超出常理的事情。
薛澈和顾青柠听到苏知知说要写家信回去的时候,都以为她是要托书院的门童或者帮工带信回家。
可当月落枝头,苏知知带着顾青柠爬上墙头的时候,顾青柠才知道自已想错了。
淡蓝的月光下,两个女孩的影子在地上化成两只灵动的兔子。
苏知知拿着一片窄薄的叶片放在唇边吹,哨声忽高忽低。
顾青柠紧张地左右张望,生怕有人会发现她们偷偷从生舍中溜出来。
头顶猝然间起了一阵风,地上多出了一片云朵一样的影子。
顾青柠抬头看,看见一只巨鹰飞扑而下,她差点要惊叫出声。
苏知知及时捂住了顾青柠的嘴巴:
“嘘!别怕,这是阿宝,你之前在山上见过的,记得吗?”
顾青柠想起来,好像在黑匪山是看见过一只老鹰在头顶盘旋,但是她不知道苏知知居然能大晚上地把鹰招来!
阿宝落在苏知知身边,收起锋利的爪子和尖喙,低头亲昵地往苏知知身上蹭。
苏知知摸摸阿宝的脑袋,从荷包里拿出折好的信,绑在了阿宝的脚上:
“阿宝,我才两三日不见你,你怎么就瘦了?”
“把这封信带回去,下回我给你带好吃的。”
阿宝大概是明白了苏知知的意思,轻轻地在苏知知的手臂上啄了两下。
苏知知见顾青柠好奇又害怕,于是道:
“阿宝,这个是我的朋友青柠,你也要把她当朋友的。”
阿宝扑动了一下翅膀,转动脑袋,而后在顾青柠的手臂上也啄了一下。
顾青柠在苏知知的眼神鼓励下,轻轻摸了一下阿宝头顶的那一簇白毛,脸上的紧张化成了新奇的笑容。
“好了,阿宝,快去吧。”苏知知拍拍阿宝。
阿宝扬起风帆一样的翅膀,飞入夜空,消失在群星深处。
苏知知对着阿宝的背影摆手:“回去睡觉!”
阿宝自幼被养在黑匪山,一直和村民们接触,极有灵性。
绝大数时候,大家要阿宝做什么事情,阿宝都能明白。
但对于今夜送信的任务,阿宝理解错了。
苏知知只是想让阿宝把信送到县城家里,给郝仁夫妇他们看。
阿宝却带着信,在潮湿的夜风中,一路滑翔向黑匪山……
次日。
黑匪山。
旭日初升时,白洵已经起床练刀法了。
他虽然只有一条胳膊,但刀法精湛,招式流畅,日日练功不曾松懈。
今早,他刚走出屋,就看见阿宝站在檐下小憩,似乎昨夜就已经到了。
“阿宝,可是村长有什么事情?”
白洵看见了阿宝脚上绑着的信,弯腰取下来。
郝仁走之前,和大家约好,有事可通过阿宝传信。
待展开信,白洵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竟是知知这孩子写来的。
他拿着信走到村里空地上,吼了一声:
“知知来信了——”
宁静的山村立刻就热闹起来。
大家一个个披着衣服从屋里出来:
“知知写信回来了?”
“真乖这孩子,还知道念着村里。”
“快读读读!孩子写什么了?”
“……”
眨眼功夫,空地上就聚集了不少人,犹如村中集议的场面。
连鸡鸭牛羊都不安分地在圈里到处窜。
白洵嗓门大的优点在此时充分发挥:
“爹娘膝下敬禀:
儿与阿澈于书院中勤苦攻读,儿居桃李堂,阿澈则在问道堂。院中山长慈爱有加,夫子亦教导有方。”
白洵读到这,大家就明白了,这信是要寄给村长的,结果阿宝送错了地。
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的态度,催着白洵赶紧念。他们读完了,再给村长送去。
白洵继续念道:
“同窗之中,有性情相投者,亦有不甚和睦之辈。今日,同窗李韶儿唆使周晓梦欺凌儿与顾青柠……”
白洵读着读着,脸色不好了。
村民们的脸色也难看起来,脸上的疤都带着杀气。
大家耐着性子继续听。
“……竟至以墨汁泼洒吾等桌椅及衣襟之上,毁儿字帖,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令其自食其果……阿澈于学堂之中,险些遭人诬为窃文,所幸……”
信的最后,苏知知还把自已新作的诗附上去:
【投我以墨汁,报之以污水。匪报也,永以为恶也。】
白洵念完后,村中陷入短暂地寂静。
白洵觉得他要赶紧练武,因为他的刀都要按不住了!
一阵冷风拂过。
秋奶奶拿着个小木棍捶肩膀,叹息:
“知知这孩子,我们还得好好教教,受欺负怎么能这么解决?”
“同窗又不是林子里的山鸡,怎么能明着打?夜里套个麻袋打也行啊。”
良民村的村民拍得大腿都青了:
“知知和阿澈还是太嫩了!”
什么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人敢欺到他们头上来,就应当十倍奉还!
哪只手泼的墨,就该断哪只手。
花二娘跳起来:
“什么长史崽子,敢欺负我们知知?他有几条命敢动我们黑匪山的宝?”
大家都坐不住了,磨刀霍霍:
“不行,还是得我们出马!”
“走!老子要出山!”
秋奶奶捶完肩膀又捶腿:
“郝村长不在,我们不能莽撞行事。就这样下山,若是碰到以前的仇敌,被人认出来了,岂不是给知知惹麻烦?”
“那怎么办?”
“换一张脸。”
……
苏知知和薛澈接下来在书院过了还算安稳的几日。
李韶儿兄妹没有挑事,但都在憋大招。
李韶儿想要苏知知没脸见人,李章盛则希望薛澈消失在书院。
这日,李家的小厮来书院,给李章盛送了个匣子,说是李章盛忘在家中的书籍。
书院门童不疑有他,将匣子转交给了李章盛。
匣子盖得很紧,李章盛拿到匣子后没有立刻打开。
今日天气好,柳山长带着闻道堂的学子们在院中上课,要大家依着眼前景物吟诗。
春末时,花都快谢尽了。
李章盛对着快被春风薅秃了的桃树背了首《桃夭》,然后就说要去上茅房。
他回到讲堂内,猫着腰快速走到薛澈的位置,将匣子打开——
一条小蛇盘在其中。
李章盛眼里闪着恶毒的笑意。
“薛澈,我看你还怎么傲?”
他让家中小厮寻一条蛇来,会咬人的那种。
他也不清楚是什么蛇,反正在他印象中,只要被蛇咬了,不死也得要了半条命。
只要薛澈被蛇咬了,肯定就再也不能来书院了。
啪!
李章盛飞快地将手中的匣子倒扣在薛澈的书箱上,然后带着匣子离开了。
室内,书页被风吹得哗啦啦翻开。
薛澈的书箱里,吐着蛇信子的小青蛇缓缓游移,在底部找到一个舒适的角落盘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