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接下来挺长一段时间,苏知知没有拉着薛澈往后山跑了。
因为她太忙了!
正值秋日丰收时节,今年果然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年。
田里各色作物都被饱满的果实压弯了腰,粮仓满得都快要装不下了。
今年春日新种的辣椒、甘蔗、棉花等作物也陆续成熟了。
甘蔗长得又粗又高,比孔武还高出很多,苏知知走在茂密的甘蔗林都快迷路了。
苏知知和薛澈都是第一次见到地里成熟的甘蔗,居然像竹林一片青紫相间的竹林。
花二娘带着几个人来拔甘蔗,先用甘蔗熬一锅红糖试试。
“阿澈,你在后面拉我一下。”
苏知知抓住一根和她手腕一样粗的甘蔗,拖着甘蔗要把它连根拔起。
薛澈走到苏知知后面,抓住了苏知知腰上的衣服往后拽,帮着一起拔。
“嘿呦拔——嘿呦拔——”
“嘿呦拔——嘿呦拔——”
两个小人儿喊着口号齐心协力拔。
咔哒一下,甘蔗被拔出来了,薛澈和苏知知同时往后摔个屁股墩。
“哈哈哈哈哈……”花二娘和其他婶婶们都笑了。
秋奶奶砍下一小段甘蔗,切成几小瓣,分给苏知知和薛澈吃。
清甜爽口的汁水划过舌尖,苏知知甜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好甜呀。”
薛澈嚼着甘蔗,额头出了些汗,小脸红扑扑的:
“还好来了浔州。”
以前只听说岭南穷山恶水,现在越来越庆幸自已到了浔州。
否则的话,往年这个时候他还坐在寂寥的院子里数枯黄的落叶。
这批甘蔗长得很好,几乎每一根都又甜又多汁。
孔武拉着石碾,把甘蔗汁都榨出来。
秋奶奶把甘蔗汁熬成红糖,然后把一部分红糖切成小块,放进罐子里存着给孩子们当零嘴。
甘蔗是做成糖了,但地里的棉花还没用上。
大家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年第一回栽种棉花,可能收成会不尽人意。
但秋风一过,所有棉株上都挂满了沉甸甸的棉铃,棉铃爆开,吐出洁白蓬松的棉絮。
大家把棉花采摘下来,一大包一大包地存入村里的空屋。
“这么下去,村里的空屋都不够用了,是不是要再盖几间屋子?”白洵跟郝仁提起此事。
“我正有此意,待我草拟张图纸,与众人商议。”
郝仁最近在忙两件事。
一是重新设计村庄的布局。
村里以后的财产物料会越来越多,也许还会有新增人口,原本的环形小村落空间不足。
他打算分区规划出饲养区、居住区、仓库区、练武区、作坊区等,规划好后,冬日农闲时就可以动工。
“郝村长、刀哥。”
一个脸被烟熏得乌漆嘛黑的人走进来,唤了一声郝仁和白洵。
黑乎乎的人拿起手边的一块巾子擦擦脸,露出一张面庞,有点像宋钰又不太像宋钰的模样。
白洵点头:“小宋来了。”
村里众人现在叫宋钰都叫小宋。
宋钰醒来那日抱着郝仁的大腿哭了半天,不敢相信自已还活着,更不敢相信裴凌云还活着。
等他平静下来后,他觉得估计是天上的太爷爷酒醒了,好歹还保佑他到了故人的地界。
宋钰无处可去,在黑匪山留下来,成为了良民村的新村民。
大家看出来小宋和郝仁以前相识,估摸着小宋有点背景秘密。
可这山上哪个村民没点过去?
大家不在意,只一口一个“小宋”这么喊。
秋奶奶受郝仁的拜托,不知用什么材料给小宋做了一副极其逼真的假眉毛和翘鼻头,贴上去之后,相貌看着一下子就变了很多。
郝仁:“小宋,今日试得如何?”
宋钰摇摇头:“试了几种木头,成墨的效果都不太好。”
郝仁在忙的另一件事,就是和宋钰一起研制新墨。
宋家曾经靠制墨发家,如今宋钰想再以此法重振旗鼓。
眼下出现了一个问题——
黑匪山附近一带松木不多。
上好的松烟墨需要至少二十年以上的松木烧制,木头烧出的黑烟可采集起来,再经过加工制成墨锭。
宋钰尝试用其他木头烧制烟灰,打算找出最适合的替代品,可惜试了一段时日还没有结果。
宋钰刚来村里,还没有自已的住处,于是先住在郝仁家的空房里。
夜深人静时,他想到家中亲族都在发配充军的路上,根本睡不着觉,便爬起来看书,继续琢磨制墨之法,以此摆脱焦灼的心绪。
他刚点起灯没多久,敲门声就响起了。
咚咚咚!
“小宋哥!”苏知知童稚清亮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夜里秋风萧瑟,云淡星明。
宋钰打开门,就见苏知知一手抱着纸笔,另一手端着桐油灯,眼睛晶亮地仰头。
“知知?”
“小宋哥,我来跟你一起看书。两个人一起,两盏灯更亮些。我爹说过,要物尽其用才行。”
宋钰揉揉眉心:“也行,但是你进来不能吵闹。”
“放心吧,我要专心做功课的。”
苏知知迈着小短腿就进来了,还给自已搬了个小板凳放在桌前。
她把桐油灯点燃,和宋钰房间的灯放在一起,屋内瞬时明亮了许多。
苏知知铺平了纸张后,竟真的很安静专心地在写字。
没办法,假期过得太快了,过不久又要回书院,邱夫子布置的功课她还没写呢,只能挑灯夜战了!
跃动的火光里,苏知知圆润的脸颊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带着孩童的纯真与柔和。
宋钰看着苏知知认真的侧脸,好似心上悠然飘下了一片绿叶,盖灭所有焦灼不息的火焰。
他只知道苏知知是郝仁收养的女儿,是全村的掌上明珠,性子活泼闹腾,每次见到他就“小宋哥小宋哥”地叫个不停。
那天他濒死时,多亏了苏知知和薛澈出现,把他从落叶堆里扒拉出来。
从这个角度想,这个小不点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房间很亮,纸上的字被照得清晰。
苏知知安静写字,宋钰安静看书。
苏知知的桐油灯上罩着一个漂亮通透的琉璃灯罩。
也不记得是劫了哪个江洋大盗后搜刮出来的,村民们觉着透亮好看,就给苏知知用了。
可用的时间一久,若不清洗,灯罩顶部就会越来越黑。
苏知知写到最后一个字,还差一笔的时候,砚台里面已经用完了最后一滴墨。
“小宋哥,水在哪里呀?”苏知知扭头问。
宋钰以为苏知知口渴了,放下书,给苏知知倒了一小杯水:
“喝吧。”
可苏知知接过水没有喝,而是在宋钰疑惑的目光中,摘下琉璃灯罩,倒了一点点水进去融化黑色的烟灰。
那一刹宋钰脑中有一束灵感,压在巍巍山石之下,几欲破土而出。
“知知,你在做什么?”宋钰明知故问。
苏知知把笔尖搅进烟灰水里,小嘴念念有词:
“还差一笔就写完了,反正都是黑色的,凑合一下。”
她每次遇到写没墨但是只差一两笔的情况,就会用笔蘸灯罩上的黑烟糊弄一下。
苏知知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颜色很浅淡,但的确写出来了。
宋钰看着那一道淡色的笔迹,用手抹了一下桐油灯盏上的烟灰。
耳边忽然轰鸣,似山崩石裂。
仿若站在一扇苦思冥想多日也打不开的石门前,看见石门倒塌,视野大开。
明明是很简单的答案,他竟一直没有想到过!
宋钰激动地把苏知知举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找到了!找到了!”
“油!可以是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