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怂恿牧归云指天再言！
牧归云微微坐直了自己单薄的身躯，却是不由自主将目光转向了还如焦炭般伫立在破庙中间的孙屠户。 第一，孙屠户腰间有一把刀。 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把不同寻常的好刀。孙屠户曾说，他以此刀杀猪宰羊数千余，他自身杀孽重，那么这把刀上自然也同样是沾染了浓重的煞气。 这等利器，在孙屠户被雷劈成焦炭后，说书人却分毫没有表现出要将此刀收取的意图。有没有可能，说书人这等精怪，其实是惧怕这把刀的？ 精怪食人，但是说书人对付几个凡人的手段却并不强硬，而是以恐吓威逼为主，这是不是说明了，这个说书人并不算精怪中的强者？ 至少，这说书人应该不是无法战胜的那种存在。 第二，孙屠户此前说玉素仙姑错了，接着他就遭了雷劈。 牧归云也说玉素仙姑错了，方才却没有遭雷劈。 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也就在于孙屠户指天相问了，而牧归云却并没有。 所以，孙屠户遭雷劈的根源或许不仅在于责骂玉素仙姑，更在于指天。 如今说书人却要求牧归云也指天再言一遍，牧归云当然不会如他所愿。少年便用一时的沉默，来试探说书人接下来的反应。 同时，牧归云也在思考要怎样接近孙屠户，拿到他的那把刀。 只见说书人越发皱眉，一边皱眉，这疑似精怪的老先生一边将手伸进自己怀里。 “少年人啊。”说书人摇头叹息，用不赞同的语气道，“年轻识浅，总是容易昏头昏脑说些胡话。 仙姑是真不容易啊，她所作所为皆是被逼无奈。无心之失世人揪住不放，从前仙姑下凡历练，修桥铺路，布施百姓，治疫救病时的种种功绩，世人却是转眼即忘咯。” 火光摇曳，说书人又添一根柴，语气逐渐悲愤：“世道为何如此不公？人心为何如此凉薄？少年人，你仔细想想，真心觉得仙姑错了吗？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指天誓地再说一次仙姑错了吗？” 说书人悲愤的声音与庙外呼啸的风雨声逐渐节奏相和，一高一低，一疾一缓，直如黄钟大吕，简直要将牧归云敲得头脑嗡鸣。 他坐在原地，眼睛瞪大。 说书人再一次皱眉，探进怀里的那只手在这时终于伸出。他将手掌摊开，只见他掌心中却是正正好躺着半块干硬的黑饼子。 原来他方才伸手进怀里，便是要取这半块饼！ 饼在掌中，虽是干硬焦黑，却又分明散发出浓重的粮食气味。 在饥饿到极致的人眼中，任何一丝与食物有关的气息，都必将是世上最最强烈的诱惑。 一瞬间，牧归云还没反应，火堆旁蜷缩坐着的另外三人就齐齐呼吸急促起来。 三颗头颅豁然抬起，三条脖子也都伸长了，六只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块黑饼。 嗬嗬嗬—— 他们粗重喘息。 那好像不再是原本还在伤心害怕的三个人，而是变成了三只饿狼。 黑饼在说书人的手中仿佛发着光，牧归云的眼睛也黏在了上面，空荡荡的肠胃轰鸣翻搅。 说书人又笑了起来，道：“年轻人想是饿昏了头，这才说了胡话。如今你再说一遍，玉素仙姑错了吗？” “我、我……”牧归云的呼吸也渐渐粗重。 他没能答出话来，但他的身体却在瞬间前倾，手臂猛然扑在地上。 他太虚弱了，所以他甚至没有站起来走路的力气。他唯有扑在地上，四肢着地，对着说书人手中的硬饼子奋力爬动。 “吃、吃……给我吃！” 瘦弱的少年颤抖着声音，用一种自以为是很快，实则却极为缓慢的速度，在地上如蜗牛般艰难爬动。 说书人越发满意地笑了起来，他又开始吸食到了令他陶醉的精气能量。 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在他身旁，眼冒绿光的另外三人已经探出手来，试图抢夺他手中的黑饼。 说书人只用手中云板几抬几挡，就挡住了身旁几人的蠢动攻击。 嗬嗬嗬—— 火堆旁另外三人的呼吸越发急促了，气氛很快焦灼，似乎随时都能有一场剧变爆发。 而地上那个可怜的少年，他艰难爬动，也才堪堪爬到焦炭般的孙屠户身边。 好在破庙不大，孙屠户先前也只在火堆旁退开了一步。 现在，不论是地上的少年，还是焦炭般的孙屠户，距离火堆都只有一步之遥。 就在火堆旁另外三人控制不住自己，猛地合身扑向说书人，而说书人忽然三百六十度一转头，慈祥老先生般的眉目间倏然裂开数道漆黑的口子，里头有獠牙般的弯曲触须探出来时—— 意图抢夺黑饼的三人齐齐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尖叫：“啊！鬼啊！” 爬在地上的少年却没有被三人的尖叫吓到，而是豁然如猛虎跃起，一把扯过孙屠户腰间的杀猪刀。 【英雄气】吞入腹中，一切隐忍痛苦尽皆化作豪情满腹，贯通胸怀。 虚弱感褪去，十倍力量加持，那刀光便似赤虹彻日，直奔中门，倏然划过了说书人扭曲的颈项。 快，超出在场所有人想象的快。 说书人虽有古怪，竟也没能反应过来。 “你……” 一颗苍老头颅冲天而起。 鬼叫声尚未绝，那三个抢夺黑饼的人扑在无头尸身上，险些被吓傻。 无头尸身的断颈处没有喷血，但那颗飞起的苍老头颅却在此时黑气大冒。 这精怪显出了怪相。 只见苍老头颅愤怒尖啸，头上的眼睛裂开了，数十道好似血管枝杈般的黑色触须连接成网，疯狂向牧归云拍打而去。 空中的头颅同时尖叫怒骂：“啊！竖子，小贼，该死！” 触须如狂风暴雨，铺天盖地般袭来，简直就是夜谈故事里最能吓煞小孩的模样。 面对这等恐怖攻击的牧归云竟不害怕，他腹中蕴藏一口英雄气，此时豪情在心头翻滚，力量贯通四肢，挺起杀猪刀便只管疯狂劈斩。 伴奏声则由瘫倒在无头尸身旁的三人提供，他们不停尖叫：“啊啊啊——” 牧归云不会武功，没有什么具体的章法，只胜在一力降十会。再加上孙屠户的杀猪刀果然不凡，尤其遭雷劈后，其上竟还有隐约的电光闪烁。 但凡此刀斩中触须，每每便有一阵焦糊味生起，那断裂的触须就会化作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如此虽是乱劈，但牧归云眼疾手快力气巨大，很快便将上方头颅冒出的黑色触须尽数劈散，使得这头颅的飞行高度一降再降。 直到某一刻，头颅被降到了几乎与牧归云眉目平齐的高度。 双方四目相对，头颅豁然发出一声惊恐叫喊，扭头就要逃。 牧归云眼见对方速度快，甩手便将杀猪刀扔出。 尖锐的刀身倏地一下刺入对方颅骨，砰！ 头颅被撞得砸在地上。 牧归云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踩住头颅，一手抽出杀猪刀，闷不吭声就是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