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归云手上拿着从郑家西屋搜出来的小册子，并不理会昏死过去的郑老锅。
他一手举油灯，另一手将兽皮小册翻开。 入目先是有许多他看不懂的符号，再是奇形怪状线条扭曲的图画，最后是一行行字迹粗陋的批注。 又或者说，这不仅仅是批注，还有阅书之人的随笔记录。 “杀婴可通鬼神，但我不忍心……” “上峪村那个婆娘说她女儿天生灵瞳，能一眼测人吉凶，不行，我马神婆的名号又怎么能被一个小丫头比下去？” “割头是兵解，换灵猫脸可以通灵。” “以兔脂、婴儿、金液、九三郎君……杂糅吞吸，可炼精气。” “大水来了，老头子没死，我也没死，但村里人不是死了就是伤了，我有了许多许多材料可以炼精！” “姹女、乌髓、流珠、红铅……斩去凡身血肉可以兵解，再裹骨十八日，奉香祭祀，可以复精神，塑仙身。” “我要为金宝塑仙身！” 批注到此为止，许多文字牧归云都看不懂，但又隐隐约约有些明白郑家地底下那些凌乱尸骨是怎么回事了。 他翻着手上的兽皮小册，只觉自己翻的又哪里是什么小册子？这分明是一张来自地狱的罗网！ 牧归云神色变化，引得孙屠户凑过头来问：“牧兄弟，这是什么东西？上头写了……” 话没落，他已经看到了末页上的那一句“但村里人不是死了就是伤了，我有了许多许多材料可以炼精……”。 以及零散的几个名词，诸如：姹女、红铅、郎君、婴儿，之类。 孙屠户顿时张大了嘴巴合不拢，不由得伸手将册子抢到自己眼前细看。 多看几眼后，又连忙将册子合起来。 牧归云并没有在意孙屠户的举动，他的心跳微微有些快速，因为就在他认为那小册是邪书的时候，一直虚浮在他身侧的功名簿却忽然翻开了。 扉页，在【百艺】下方多了一行字。 【葛氏水火炼丹术（初级残缺，未入门+）】 【丹方：补气丹（未入门+），养血丹（未入门+），精元丹（残缺可补齐+）】 他以为的邪法竟不是邪法，而是一门炼丹术！ 牧归云险些怀疑自己的大脑，耳听孙屠户愤怒道：“这必定便是那妖人所练之邪法，什么姹女、郎君、婴儿的，怪道那坑下藏了那许多尸骨。他们哪里来的这许多人尸？ 好哇，好个郑老锅。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虽无救人之能，却也尽力为同村收殓了尸骨。 原来他就是这般收殓的！通通都收进他婆娘的肠子里了。 说不得，他那些没死的同村本不会死，却硬被他家里这两个妖人给生吃了！” 孙屠户气得踹了地上的郑老锅一脚，转头对牧归云正色道：“牧兄弟，这邪法咱们可不能练，也不能细看。这册子咱们这便烧毁了，你说可好？” 牧归云在孙屠户发怒时，已经默默给水火炼丹术加了两个成就点。 【葛氏水火炼丹术（初级残缺，入门1/10+）】 洋洋洒洒一篇炼丹法门顿时在他眼前揭开了迷雾，先前小册子上那些看不懂的奇怪符号与文字，牧归云也自然而然有了理解。 他好似手捧书册，又苦读了不知多少岁月，翻阅了多少典籍。 叩开那扇门，望见那条路。 牧归云轻叹一声道：“孙叔，这其实不是邪法。” 愤怒中的孙屠户一怔，说：“怎么？” 牧归云道：“所谓姹女，其实是水银灵液，婴儿实乃铅精，九三郎君不是药也不是人，指的是药物配比与炼丹时机。” 孙屠户听懵了，虎目中仿佛是要现出星星来，他瓮声瓮气地问：“牧兄弟此话何解？” 牧归云道：“意思是，这本册子原本记载的并非邪法，而是一门炼丹术。” 孙屠户惊道：“什么？” 牧归云说：“虽是记载了炼丹术，但得到册子的人却不识方家术语，稀里糊涂照字解意，乱练一通。最奇的是，她竟然还练成了！” 猫脸老太太不仅练成了，她的修为居然还进入到了纳气境一层。 这个修为其实比牧归云高。 牧归云目前的修为是【纳气境（不入流56%）】。 食气聚神法是纳气境初期的基础修行法，功法总纲中有一些关于纳气境的解释。 所谓纳气，其实就是修炼肌体经脉与精神，使人身能够捕捉容纳天地之气，并将其收纳入己身，而后又借此熬炼体魄，积蓄力量的一个过程。 这个过程很漫长，从不入流到纳气九层，每前进一层，修行者的实力都能大幅度提升。 牧归云能够以纳气境不入流的修为反杀纳气境一层，大概除了猫脸老太太双腿残疾，行动不便，还有她本身就练岔了功法的缘故。 想明白这一点后，牧归云先前因为实力长进而微微有些高扬的情绪又沉静了下来。 万万里修行路，他才刚刚踏出第一步而已。 相比起世界之浩大，此刻的牧归云渺小如蚍蜉。 不知青天高，黄地厚。 他甚至不知道纳气九层之后的境界会是什么，他能做的，唯有拿出全部勇气，去争一个上游而已。 牧归云对孙屠户说：“不过这册子里记载的虽然不是邪法，但其中的注释却尽是邪道。为防后来者见到注释误以为真，这本册子的确可以烧毁。” 孙屠户深以为然，又感慨说：“这些个邪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疯劲，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难怪世人都说，乡野神棍，十人九可杀！” 他找到了郑家的灶房，点燃了灶膛里的柴禾，将那本兽皮小册子扔进去，守着烧了个干干净净。 烧之前孙屠户还问牧归云：“牧兄弟，你说这是炼丹术，那你可要先记一记册子上的丹术丹方？” 牧归云只道：“不必。” 孙屠户烧干净兽皮册，又在灶房里找到了郑老锅的部分存粮。 除了一大麻袋红薯，竟还有一旦新米，也不知郑老锅是如何在水灾下存住这些粮食的。 也许正如他所说，山上挖了洞，窖藏了粮食。 但这些也都不重要了，孙屠户在灶房里煮米饭煨红薯，牧归云回到正房，走到昏倒在地的郑老锅身边。 然后拎起他，将这个不知是真昏还是假昏的老头儿一刀枭首。 郑老锅眼白翻出，似乎惊诧，也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所有话语又都尽数被这一刀收割。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再说出口，也无法继续他的表演，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