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养猫 肿的肿破的破。
“原来你拍照是那样的。”
岑宴秋在他耳边喃喃, 呼出来的气息犹如中部地区酷夏时节的风,吹得人耳根子发热。
狄琛被迫张开嘴,舌底续起一小汪口水, 就快要收不住了,唇瓣紧急合拢的时候还不小心夹了一下岑宴秋的手指。
岑宴秋以后可能想当个牙医, 他这样想着,须臾又怔怔地问:“什么照片?”
他对这学期有没有拍过照片一点印象都没有。
哦对了, 身份证过期后补拍的证件照算吗?
岑宴秋表情有些不自在, 有意错开目光, 搓了搓湿润的指腹,“你和褚易那张。”
狄琛想起来了。
褚易拍完还把照片发他微信来着,当时是下午五点多,光线正正好, 明亮却不刺眼。
他私底下没怎么照过相,为数不多的那几次是小学和初中的毕业照。一个班四十几号人站在校门口的花坛前, 摄影师举着相机,边找角度边叫他们说“茄子”。
闪光灯一亮, 摄影师放大看细节, 发现连拍的照片里总有一个“小黑炭”不咧嘴。
狄琛被单拎出来学了五分钟的微笑,打回队伍里,笑得最僵硬的那个人又是他。
摄影师赶时间, 摆摆手说算了, 这样也行。于是, 狄琛的礼貌假笑就被永远定格在集体相册中。
后来他也有反思自己为什么笑得没别人好看, 大概是,人家说“茄子”的重音在“茄”,而他的重音在“子”吧。
“褚易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呢。”尾椎被洗手台边缘硌得发疼, 狄琛一只手折到后腰,闷闷不乐地给自己垫着。
“因为是我叫他拍的。”
岑宴秋左腿挤进来,硬将狄琛的腿根撇开一道缝,手臂环着他精瘦的腰身,十指相扣,额头低垂下来,轻轻压在狄琛肩头。
毛茸茸的发丝拂过颈侧,狄琛像一棵挂着树獭的树干,因承受不了重量被压得向后倾倒。
岑宴秋的高档风衣被他湿乎乎的手印出半个掌印,狄琛只觉脖颈好像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下两瓣,有些湿润。
“那张照片……我保存了。”岑宴秋沈闷道。
狄琛脑海中劈出一道惊雷。
他不知道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了多久,仿佛被掏空意志一般,甚至都没察觉到他和岑宴秋所处的场地已不再是淋浴间,而是卧室。
床板很硬,头部简陋地堆着单人的枕头被子。天气还没到冷得无法忍受的程度,因此那床厚实的鹅绒被仍待在木头柜子里。
狄琛的校服下摆被推到胸口,小腹流畅的线条随呼吸若隐若现。伸进衣服里的那只手好冰,隔着外衣布料的时候还不觉得,直至触到肌肤,狄琛被冷得一哆嗦。
“你是苦行僧吗……”岑宴秋咬着他的耳垂笑。
狄琛“唔”了一声,说不是。
岑宴秋追问道:“那是什么,巧克力精?带刺的海胆?”
说的尽是些乌漆嘛黑的东西。
胸口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狄琛忍不住缩了缩,含羞草似的,背部曲成一个浅浅的弧。
他气息不稳,像漏了气的气球,说话断断续续:“……我丶我是,人。”
话音未落,岑宴秋发出一声轻笑。
这是他们分开大半年的第一次接吻,狄琛依旧学不会换气,只要岑宴秋不停,他就能一直憋着。
唇舌分开的那一刹那,狄琛大口地喘着气,眼角缀着两滴生理泪水。期间他没有闭眼,倒不是因为岑宴秋长得有多貌若天仙,而是他想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不要沈溺太深。
哪怕某些特殊的渴求会使人短暂地忘掉一切,他也不能放任自己就此溺毙。
似乎是故意给他一点喘息的时间,没多久,岑宴秋又吻了过来,比上一次更用力丶更热烈。
嘴唇和手的温度截然相反,狄琛眼眶泛酸,由于距离太近,他都数得清岑宴秋有多少根睫毛了。
下唇被一颗尖牙抵着磨了两下,岑宴秋睁开眼,嗓音带着慵懒的哑意,“还躲不躲了?”
狄琛无声地张了张嘴,没听懂他的意思。
他两嘴唇都有点肿,岑宴秋敛眸哼了声,记仇地在他嘴角咬了一下,“没见过谁亲完就跑的。”
他指的是别墅汤池那次。
岑宴秋在恋爱方面的经验,就像褚易的物理成绩,匮乏且惨不忍睹。
狄琛一亲完就拍拍屁股走人,还对他说什么,“不喜欢可以换一个”之类的伤人的话,这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身边谈过恋爱,或者正在谈恋爱的也只有林燕辞和褚易两个人,问褚易等于白问,最后,他在某个深夜给林燕辞打了一通跨洋视频通话。
国内和美国隔着十二小时的时差,林燕辞早上没课,头发睡成爆炸鸡窝。
岑宴秋简短含蓄地以第三人称视角描述了一遍经过,林燕辞只露了个下巴尖,困顿地分析道:“叫他下次亲别人前* 先刷刷牙。”
“……”
“没有口腔问题。”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谈?”
“嗯。”
“那就是人家害羞,多亲几次就好喽。”林大师在床上翻转一百八十度,指点迷津道。
早在大半年前就被确诊“害羞”的狄琛嘴巴没一处能看的,肿的肿破的破。
在床上的位置也不知不觉中前移许多,头顶快碰到床头板了。
但岑宴秋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两人宛如双生树,枝条密不可分地彼此缠绕着,岑宴秋黏他黏得厉害,嘴边的笑意比得奖时更盛。
声音也黏黏糊糊的,“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保存那张照片。”
狄琛擡手捂住嘴,指缝漏出几声闷哼:“为什么?”
岑宴秋没说话,攥着他用来捂嘴的那只手,像流动的藤蔓,一点点地往树干下方生长蔓延。
狄琛猝不及防撞进他晦暗不明的视线里,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
这人的阈值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
狄琛定了七点的闹钟,一大早起来,草率地应付过早餐,抱着装猫的纸箱子就往最近的宠物医院冲。
岑宴秋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一副餍足的模样,第一次没怪狄琛起得太早。
“你好,请问在哪挂号?”狄琛把纸箱子放在前台,但没撒手。
“就在这儿。”
前台的女生起身看了眼猫:“几个月大了?之前有没有在我们医院登过记?”
“它是我昨天晚上捡到的流浪猫,没有。”
女生在电脑前操作一通,滑动鼠标:“挂号费十五,一号诊室不用排队。”
“好的,谢谢。”
走进一号诊室,一只黑白褐三色的大猫鸠占鹊巢地趴在医生的座椅上,房间里没人。
不是所有大猫都对幼崽友好,狄琛本能地把纸箱护在怀里。
这时,诊室的另一扇门被人推开,医生整理着白大褂的衣摆,弯腰将那只懒得动弹的“巨型核弹”抱到诊室外。
回来后,她笑着和狄琛解释,说那只猫叫“院长”,是一只因感染猫瘟被遗弃的重点色布偶,性格很温顺,对人对猫都是。
说着,她轻轻托起巴掌大的小奶牛,检查了一下性别丶眼睛和耳朵。
“两个月不到的小公猫,身上挺干净的,眼睛有一点点发炎。”
狄琛担忧道:“能活下来吗?”
“嗯……稍等。”
医生离开诊室,岑宴秋握住狄琛的手,很轻地捏了一下,“会的。”
狄琛刚准备说话,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微微挣开岑宴秋的手,拢进外套口袋。
医生再次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根装着羊奶的针管。
针管慢慢往前推,“吃得进去,没有进食障碍。”
“但一些常规检查不能少,最基础的,就是查查猫瘟这些。”
狄琛点点头,手心是一张银行卡。
来的路上岑宴秋就告诉过他,养了猫狗以后,钱就像不值钱的废纸,一场小病就能烧个大几百,大病没几千更是下不来。
奶牛猫被医生放回纸箱,她看着狄琛,说:“你还是个学生吧,有条件负担做检查的费用吗?”
小猫喝过羊奶,看着有精神了些,但还是没什么力气,软软地伏在旧毛毯间。
他的目光落在小猫瘦弱的脊背上,须臾,狄琛听到一声很微弱的“咪”。
“有的。”
狄琛与医生四目相对,眼神平和:“什么时候能做检查呢?”
医生:“现在就可以。”
狄琛拿着收费单去前台缴费,岑宴秋几次想帮他结账,统统被他拦下了。
猫是他捡的,他就得负责到底,没必要让别人插手,狄琛心想。
岑宴秋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医生只开了最基本的检查项目,费用控制在五百以内,还给他打了个折。
交了钱,狄琛提着一桶羊奶粉,刚好站在一面悬挂着医生基本信息的白墙前。
一号诊室的医生排在头一个,毕业于玉临农业大学,又在玉临大学读了硕士。
后面的几位医生同样履历丰富,最低也是高校本科毕业。
很多人高考结束都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丶喜欢什么,大多随大流,被父母的意愿影响着,填报一个“不出错“的专业。
在此之前,狄琛也很少考虑过未来的事。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不说一辈子,至少在当下,有一件比高考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完成。
他没有特别喜欢做的事情,所谓的彩绘丶打游戏丶做手工,不过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而已。
墙下的一排长凳空着,狄琛坐下来,眼前还浮着那行“毕业于玉临农业大学动物医学专业”的字样。
“你想养那只猫?”岑宴秋在他身旁,语气算不上好。
狄琛摇摇头,说不。
“我会帮他物色一个领养人的。”他说。
岑宴秋朝他看过来,“为什么?”
狄琛后脑枕着那面墙,逆着摸了摸扎手的短发。
什么样的环境才适合养一个小生命呢?
他想,应该是和谐的,稳定的。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任何被他守护着的人或物和他一起颠沛流离。
但狄琛不会这么回答。
经过半年多的训练,他在“摸清岑宴秋心思”上小有成就,很轻松地抿出一个笑,“已经有一只猫了,就不要再有第二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