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成年 “下车,我不想看到你。”……
猫是一种独立的生物。
找一个舒适的角落, 一呆就是大半天,不需要牵出去遛,也不需要陪它们玩叼毛球的游戏。
就像岑宴知养的那只暹罗, 已经是猫中最亲人的品种了。假如岑宴知待在它身边的时间太长,它也会嫌烦地跑开。
岑宴秋注视着狄琛的侧脸, 久久不能平覆。
狄琛说他像猫,但他和这种冷漠又讨厌的物种到底哪点相像了?
……若论“养尊处优”这一点, 那倒是有几分相似。
毕竟岑宴知的猫来自国内知名猫舍, 父母均是赛级纯血, 价格六位数以上。
岑宴秋刚从明珠市回来,在谈判桌历练了一圈,思绪转得飞快。
他想,狄琛要实在喜欢那只小流浪, 养也不是不行,他自诩是个大度的人, 就算狄琛开家动物园都不会有意见。
前提是狄琛喜欢。
鼎诚雄踞玉临多年,近几年, 岑家有往海外拓展的意图。
原本岑沛铨给他安排了和林燕辞一样的路子, 高三放弃高考直申藤校,毕业后回来继承家业,从底层做起。
那只流浪猫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狄琛被叫去沟通病情, 岑宴秋仍旧坐在原地。
远远地, 看到狄琛瞬间垮塌的脸色, 他就猜到结果大概率不随人愿。
“……pcr检测呈阳性,不到两个月大的小猫一旦确诊猫瘟,救助难度将大大增加, 救治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您考虑好。”
不远处,穿着黑色加绒卫衣外套的男青年垂着头,后颈那块的碎发剃得干净清爽,只馀一层薄薄的青皮。
狄琛笃定地说出“要救”两个字的时候,他目光一晃,仿佛回到了前夜的谈判桌。
客人散尽,岑沛铨朝烟灰缸弹着灰,问他想读宾大还是mit,提早定好提早安排。
“我哪都不去。”
明珠市气候温暖,入夜也还凉快,父子俩隔着三把座椅,氛围却如坠冰窟。
“你说什么?”岑沛铨灭了烟,语气威严。
这不是岑宴秋第一次违背他的意愿,当然,也不是最后一次:“我留在玉临,哪都不去。”
态度如同狄琛,一模一样的坚决。
只不过一个是为了猫,一个是为了人。
猫的治疗费用下来了,住院治疗外加打针开药,几千块不止。幸运的是,这只小流浪命大,最后在鬼门关溜达一圈,奇迹般地康覆了。
医院有特设的志愿领养项目,小奶牛性格活泼,没多久就被合适的领养人带走。
狄琛前前后后花了将近六千块,因为高三是总覆习阶段,脱不开身,一放寒假,他立马找了三份时间互不冲突的兼职。
打工打到正月初九,岑宴秋来电,说请他参加自己的成人礼。
他的十八岁生日反而没那么隆重,邀了关系最好的一批人,那些平常不怎么来往,但父辈有些交集的二代少爷小姐该来的也都到场了。
褚易香槟开得上头,特地从美国赶回来的林燕辞没眼看,便端着杯干红,敲了敲窗前那块望夫石的肩。
“怎么,人有事来不了?”
“临时换班,一小时才结束。”
林燕辞轻笑道:“难怪服务员没把生日蛋糕推出来,感情是在等人。”
“凭你表姐我的面子,我现在就想吃这一口蛋糕,你给是不给?”
岑宴秋淡淡瞥她一眼,不可置否,“明知故问。”
林燕辞摊了摊手,说:“干脆把蛋糕带去时心,反正小狄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不如咱们和他直接在那儿汇合。”
“我存了瓶新的黑珍珠,今晚开了,就当给您老祝寿。”她将葡萄酒一饮而尽,说道。
87层高楼,站在玻璃窗边,玉临市中心的繁华夜色尽收眼底。
“我谢谢你。”岑宴秋散漫地睥睨着下方闪烁的大屏,看了看腕表,正好晚上八点整。
*
另一头,狄琛换下工作服,把背包里的深蓝色礼盒怼入深处,然后慢吞吞地戴上毛线手套和挡风针织帽,开门步入风雪中。
一个小时前,岑宴秋给他发了一个新定位,地点是时心。
被毛线手套包裹着的手指敲字滑溜溜的,他一边等公交,一边打道:
[我十五分钟左右到。]
对方正在输入中。
[吃饭没?打包了一点东西给你垫肚子,不是剩菜。]
公交车来得很巧,车上座位空着大半,狄琛选了一个靠窗的坐下,关上窗,顺着岑宴秋的话说:
[吃了,但没有吃得特别饱呢。]
一分钟后,对面回覆:
[那就好。]
说是十五分钟到,谁知必经的某条路出了交通事故,纵然有交警疏通,也堵了半个多小时。
狄琛恰好手机没电,也没能跟岑宴秋说明情况。
岑宴秋一行人订的是一号包厢,进门右拐,走廊迎面第一间就是。
还在门外,狄琛已然听到褚易醉酒后大大咧咧的声音:“在座各位……嗝,以后难得这么齐地聚一次了。未来出国的出国,继承家业的继承家业……诶老岑,你是不是前不久去了趟明珠市来着?”
狄琛没急着推门,而是在包厢外的阴影处站着。
“你又知道了?”接着是岑宴秋的声音。
“我爸透露的。我家的老头八卦得很,说下一步就看你和谁家的千金联姻了……”
到时心之前,狄琛走了一小段路,热气涌到胸前,头脑也跟着发热。
他摘下手套丶针织帽,想把它们收进背包。一转身,这一小片阴暗角落除他以外还有个人,高高壮壮,脸部一枚骨钉反着银光。
“赵——”
那人“嘘”了一声,一把拽过他的手腕,带着人大步走向第二个拐角。
背靠着墙站定,狄琛把剩下两个字说完:“赵上霄?”
岑宴秋成人礼,赵上霄怎么会来?
男生今晚这一身穿得很休闲,浅灰色短款羽绒服,脚上蹬一双马丁靴,发型从美式前刺改成偏柔和的微分碎盖,紧抿着唇。
“刚才褚易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狄琛拉上背包拉链,往身后一甩:“嗯,听到了。”
褚易嗓门儿大,他又不聋,怎么会听不到。
“那你怎么这个反应?”赵上霄有些急了。
狄琛纳闷道:“那不然,我该是什么反应?”
赵上霄深呼一口气,仿佛大敌当前做最后一次心理准备。
他开门见山:“我知道你和岑宴秋在谈。你们有多久了?一学期?一年?你俩谈恋爱这事,他连褚易都没告诉!你想一直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他?”
“我……”
“岑宴秋是他家钦定的集团继承人,世家两两联姻是必然,他会为了你,为了一个男人对抗他的家族,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吗!”
狄琛被他打断数次,心急如焚地朝一号包厢的方向望去。赵上霄的嘴巴不见停,尤其在他望完那一眼之后。
赵上霄目光灼灼,在昏暗的光线下,眼睛亮得惊人。
狄琛后退一步,他紧跟着上前:“我可以。”
他可以什么?
狄琛嘴角微颤,好像误入传销组织被迫听了三小时宣讲,演讲者的目的是让他花钱,但他只想快点领那桶免费的金龙鱼。
“狄琛,你跟岑宴秋分了吧。”
“我喜欢你,我不用继承家业,岑宴秋给不了的我都给得起。”
狄琛欲言又止,沈默的这十几秒里,哒哒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
他循声望去,拐角外,今晚的寿星双手插兜,大半张脸埋在黑暗的影子里,看不清喜怒。
“我等了你五十六分钟,没有吹蜡烛,蛋糕也没切。”
岑宴秋语气平淡,犹如风雨欲来:“赵二,我的人你也敢撬。你是什么东西?”
狄琛拦人的手晚擡了一秒,转眼间,两个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岑宴秋系统性地学过格斗等防身术,赵上霄挨他好几下,脸上挂了彩,可他也不是吃素的,打斗时,膝盖狠狠磕向岑宴秋小腹。
包厢里的人听到动静,又因为岑宴秋出去好久没回来,纷纷赶了过来。
狄琛连通褚易把两个人撕开,人群分成两批,一批挡着岑宴秋,一批拦住赵上霄。
林燕辞踩着羊皮高跟姗姗来迟,岑宴秋是她弟,家人当前,亲比理重。
“赵二,这是在闹什么?”
问的虽是赵上霄,狄琛这个当事人之一也十分坐立难安。
现场三人都不吭声,他看向岑宴秋,这人面上没受伤,但被赵上霄结结实实砸了三四拳,衣服底下肯定青了一大片。
有一下砸的是腹部,那力道,站都站不稳,岑宴秋却还在暗自忍痛,装出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
玉临一圈二代聚集在这,林燕辞脑筋一转,知道这是他两的私事,挥挥手散开围观群众。
岑宴秋拿了张卡出来,交到她手里:“招待不周,今天的酒我请了,大家尽兴。”
明眼人都知道岑赵二位过节很深,有岑宴秋这句话,也见惯不怪地嬉笑一番,褚易几句场面话下来,场子又热乎了。
时心门口,一辆漆黑轿车等候多时。
司机不是张叔,是一个狄琛没见过的年轻男人。
岑宴秋靠着车窗,上车后没主动说过一句话,狄琛问他伤势他也不理。
还在怄气。
前排的年轻司机自觉地开启挡板,形成一个独立的私密空间。
狄琛喊了一声岑宴秋的名字,又不理,他抿了抿嘴唇,只好扭身凑过去,讨好地亲了下他的嘴角。
结果岑宴秋把他推开,眸色淡漠:
“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狄琛被怼得哑口无言,他说不过岑宴秋,只好沈默,但岑宴秋最不喜欢他一句话不说。
“停车。”岑宴秋轻叩挡板,正脸也不肯给狄琛一个。
轿车停在路边,车门解锁。
狄琛耳边响起一道不容置喙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
“下车,我现在不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