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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愿望 所以他永远有恃无恐。

轿车停下的位置刚好在平井路, 周边开着大型商超和便利店,中间还夹了一家专做手工甜品的小铺子。

岑宴秋倚着他那边的车窗,狄琛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心想, 如果他和岑宴秋真的在谈恋爱,那恋爱的第一天他就会和这个人提分手。

狄琛嘴角一撇, 如岑宴秋所愿,在堆满积雪的街头不轻不重地关上车门。

晚上这个点, 商超停止营业, 平井路的行人零星那么几个。他转个身, 向轿车的反方向行进,思考是步行十分钟进地铁站,还是过十字路口,换乘三辆公交车回家。

街道上被风扬起的落叶打了个卷儿, 跌在那家甜品铺子门口。

店铺装了扇玻璃门,擦得透亮反光, 门上挂着一串贝壳风铃,狄琛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发觉那面玻璃竟投射出两道人影。

那个跟在他身后的人, 见他不再往前,欲盖弥彰地侧了侧身。

狄琛:“……”

好拙劣的跟踪。

耳边回荡起那句“没有吹蜡烛,蛋糕也没切”, 狄琛掉头走进那家甜品店。

“老板, 还有蛋糕卖么?”

他经过这里很多次, 这个店子平常就两个人, 一个是做甜点的老板,一个是收银的员工。

一眼望去,店内只有老板一个人在, 大概是晚上没什么顾客,生意萧条的缘故。

“展柜里还有一些,您看喜欢哪种口味。”老板将用剩的材料倒进可回收垃圾桶,专心致志地清理粘在模具上的面粉。

老板说的展柜比较低矮,里面的蛋糕不剩很多,符合生日蛋糕尺寸的就两个,其馀都是巴掌大小的。

狄琛微微俯身,看得仔细认真。

第一排的芒果千层优先排除,榴莲千层也不要,芋泥爆珠……不确定岑宴秋喜不喜欢。最后杀进决赛圈的,是上面那排的蓝莓流心和提拉米苏。

正好,两个都是六寸的。

蛋糕旁没有价格牌,狄琛看向老板,“蓝莓和提拉米苏分别多少钱?”

“蓝莓168,提拉米苏178。”

老板从底下的柜子里掏出一套折叠包装盒,三两下拼成立体的形状:“要哪个?”

背包被狄琛搁在台沿,他找出夹层的钱包,零钱总共一百八十六块四毛。

坐公交六块,坐地铁四块。

狄琛数出一张红票子和一些卖菜找回来的零钱,“要贵的那个吧。”

“……还有蜡烛,麻烦给一个数字十八。”

老板掌心托着提拉米苏,抽一卷丝带来,剪出一段,把蛋糕放进去以后缠绕两圈,在顶上打了个标准的蝴蝶结。

“拿好嘞!”

“谢谢。”

狄琛拎着蛋糕盒,低头数着钱包里的纸钞,刚走一步,忽然听见一阵风铃响。

玻璃门后是荒芜漆黑的街道,竖起一盏高高的路灯,空气中飘着粉末状的细雪。

门往外推,视觉死角处站着一个人,肩头的大衣布料上落了层薄雪,鼻梁高挺,脸颊冷白,小半张脸裹在枪灰色的羊绒围巾里。

“车莫名其妙熄火了。”岑宴秋偏头说。

狄琛“嗯”了一声,把蛋糕盒换到左手,“真是不巧。”

岑宴秋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往他手上瞟,表情却依旧淡淡的,生怕狄琛看不出来他在装。

“赵上霄跟你才认识多久,怎么就喜欢你了?”

这话在狄琛耳朵里,意思仿佛是他不配被人喜欢一样。

“我们有什么不能公开的?谁说家族继承人必须联姻,又不是案板的猪肉,几斤几两地称出去卖。”岑宴秋拧着眉头,没完没了地翻旧账,活像抠门的掌柜,要把账本一分一毫地和夥计掰扯清楚。

“你又哑巴了?”

狄琛脑子没转过来,讷讷地说:“我们这样公开……不好吧?”

虽然包养在有钱人当中是很普遍的事,但讲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岑宴秋可能没什么损失,他就不一定了。

岑宴秋声音大了点,像在质问似的:“哪里不好?难道我很见不得人,说出去很丢人么?”

在他的想象中,狄琛就该大大方方地用“这是我男朋友”来介绍他,而不是像地下秘密接头人,说话前还得对个暗号。

他们恰巧经过压着积雪的枝头,岑宴秋一说完,树枝颤颤巍巍地抖了两下,积雪砸中狄琛脑门,透心凉。

他拍开头顶的雪,额头湿漉漉的一片。

每次岑宴秋跟他吵,仿佛有一百只鹦鹉在他面前叽叽喳喳一般。

狄琛叹了口气,想把蛋糕给他然后跳过这个话题,不料那人将他的手挥开,纸盒犹如脱线的风筝,“砰”地一声落了地。

岑宴秋恍惚间变得无措起来,狄琛抚了抚额头,有些失语。

他深深吸一口气,酝酿着下一步该怎么说时,一擡眼,面前这个人反而先红了眼眶。

“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岑宴秋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微不可查地发颤。

他大部分的人生都过得很顺畅,显赫的家世丶优越的外貌丶优异的成绩,每一件事,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了极致。

唯独感情这块是空白,比刚粉刷的墙面还新。

他身边,也就林燕辞在感情这方便敏锐异常。或许她对他和狄琛的关系有所察觉,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旁敲侧击,叫他脾气放软些,别总一张人人欠他八百亿的臭脸。

可狄琛从没指摘过他的性格问题,他说“别那么苛刻”,狄琛便真的有在“包容”他。

所以他永远有恃无恐。

蛋糕在地面躺了好久,紧接着被人捡起来,拍了拍表面的灰尘。

狄琛不知道他从哪得来的结论,觉得自己准备跟他分手,尽管这个念头确实在他脑海中反覆跳跃了千百次。

“我没这么说过。”

他眼珠的颜色像桂圆核,乌黑纯粹。狄琛难为情地说,“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的包养关系,公开后会引发许多议论的。”

“……”

岑宴秋:“你说什么?”

“包养关系?什么包养关系?”

狄琛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包养,我。”

岑宴秋眼眶的红一下子退却,气极反笑,说出来的话好恶毒:“你明天有空去一趟玉临市人民医院。”

“挂精神科,正教授专家号!”

狄琛:“……”

须臾。

宽阔冰冷的手掌压着两边侧脸,发泄般地将他眼睛鼻子挤成一团,“狄琛,你脑仁有瓜子壳那么大吗,嗯?正儿八经谈恋爱被你说成包养,赵上霄智商都比你高。”

狄琛被他揉得迷迷糊糊。不是包养,是谈恋爱?

恋爱是这么谈的吗?

果然网络是把双刃剑,所传达的信息不一定完全准确。

他被当时那个问答贴坑惨了,也被陆今坑惨了。

发呆的时候,岑宴秋的虎口卡在他耳根下方,逼他擡起头。

“说,‘你喜欢我’。”

狄琛张了张嘴,装哑巴。

耳垂忽地一痛,岑宴秋拇指搓揉着被按红的垂珠,眼见又要发火,狄琛磕磕巴巴道:“……我丶我喜欢你。”

岑宴秋:“你在和谁谈恋爱。”

“……和你。”

“说完整!”

“在和你谈丶谈恋爱。”

装着蛋糕的纸盒改被岑宴秋拎着,他掂了下蛋糕,故作平淡地问:“买给谁的?”

“给你的。”狄琛不敢不答,“六寸提拉米苏蛋糕,选的最贵的那一个。”

一百七十多块钱呢。

岑宴秋轻哼一声,没说满意还是不满意。

街边那辆“莫名其妙”熄火的轿车,又“莫名其妙”地恢覆如常了。

车上,岑宴秋给张叔打了通电话,说他今天不回别墅了,在外面过夜。

狄琛把纸盒抱在怀里,没眼力见地问他有没有带身份证。

岑宴秋瞥他一眼,“我带身份证干什么?”

“你在酒店过夜,开房间需要个人证件啊。”

轿车前后隔着挡板,因此狄琛嘴角挨了一口,他“嘶嘶”捂着嘴,然后听到岑宴秋嗓音低哑,凶巴巴地说他不住酒店。

轿车开到租房的单元楼下。

岑宴秋俯身下车,好似进了自家门,轻车熟路地走到楼梯口,矜持道:“今晚盖那床鹅绒被,谁都别打地铺了。”

狄琛:“我看沙发也是很宽敞……”

被瞪了一眼,他改口道:“床更宽敞。”

甜品店老板在纸盒里塞了一盒火柴,两人进了租屋后,狄琛特地没开灯,黑灯瞎火地划亮一根,点亮两根生日蜡烛。

蛋糕被摔了一下,整个的形状有些软塌塌了。

狄琛折了个生日帽,金色的纸质皇冠,每个角上还有钻石。

起初岑宴秋嫌幼稚,不肯戴,狄琛本不想勉强,但他突然又接过去戴上了。

“许个愿望吧。”狄琛说道。

烛火飘扬着,轻盈曼妙地完成了一支舞曲。

过生日的寿星一般在心中默默许愿,但岑宴秋剑走偏锋,非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狄琛听。

他说:“喜欢我的人,要把我当作他的第一顺位,第一位的好,第一位的真心。”

“除此以外,还要最纯粹丶最真挚的爱。”

贪心的人从来不认为自己贪心,自以为是地想得到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可往往事与愿违,水月镜花,想要什么往往就得不到什么。

蜡烛吹灭,狄琛轻轻拍了拍手,嘴角逐渐浮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他闻到燃烧的糊味,“把生日愿望讲出来,就不灵了。”

狄琛说得又轻又含糊,挑剔的大寿星没听见,撇开甜腻的巧克力奶油,“你对我的愿望有意见?”

“……没有。”

狄琛说:“就是觉得,你的愿望好长。”

好长,好稀奇,好苛刻。

世间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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