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拉黑 彼此相爱的人,却都很擅长让彼此……
岑宴秋发了消息说不用等他, 所以狄琛很早睡下,只是睡到一半又醒了。
这些天他几乎每晚起夜,有时候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声响, 有时候是因为口渴,想起床喝一大杯水。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房间暖气开得太足,哪怕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麻睡衣, 整个后背全部汗湿, 脸颊也透着湿润的潮气。
碰亮屏幕, 凌晨两点都不到,正是身体深度睡眠的时间段。
狄琛踩上拖鞋,脑袋晕乎地走出卧室,就着窗外的一点月光踱步到岛台, 给自己接了一满杯水。
岑宴秋买的这套大平层装修风格太冷了,意式极简, 只有lucy的汉堡包狗窝看上去比较有“活人味”。如果是一个人住在这,恐怕得患上重度抑郁。
中途醒来还残存着困意, 他放下水杯回头, 客厅那边忽然起了一阵轻微的动静。
可能是家居或者下水管道的声音吧,狄琛心想。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鬼神之说, 比起那些玄幻的说法, 他更习惯通过科学依据解释这些看似奇怪的事情。
但当狄琛看到沙发上那团佝着背的身影, 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他慌不择路地把客厅的灯全打开, 灯一亮,自然就看到那只岑宴秋这段时间出入常随身带着的公文包。
是岑宴秋回来了,不是进贼了。
狄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走过去,迟疑地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颊:“怎么又回来了呢?”
触碰到皮肤,他被冷得一缩。
岑宴秋像是一根插在雪地的木棍,鹅毛大雪一层层地落在上面,逐渐垒出一个冰冷的没有生命的形态。罩在他身上的大衣外套冻得发硬,湿湿的,碰一下手都要结冰。
“再不回来,他们一天能替我安排三场相亲。”岑宴秋讥讽道。
林景宜的想法往往代表岑沛铨的意思,和他同龄的富家子弟,基本从小定了娃娃亲,要么初中高中就有家世相当的心仪对象。
他这样的反而少有。
世家联合,不过是期望一加一大于二,岑沛铨已然坐到首富的位置,可谁不想更进一步,一辈子待在云端不下来?
狄琛的手带着一股热乎乎的气息,柔软而温热,他伸手的那一刻,岑宴秋配合地将脸颊挨过去,贴了没几秒,戒断似的强行抽离。
林景宜白天说的话并非毫无作用,就像喉咙里卡了根鱼刺,顺着水咽下去了,喉咙里仍然有一种令人不适的异物感。
他看着狄琛漆黑圆钝的眼睛,慢慢地皱起眉,意识到了什么。
狄琛不在意这个。
不在意他有没有跟别的女生见面,不在意他是否背负着联姻的职责,或者是否已经有了联姻对象。
他的眼神总这么平静懵懂,就算岑宴秋下一秒对他说“我杀了人”,他也会不假思索地问他要不要自首。
而不是问为什么,问他杀的人是谁。
这不是一个好的比喻,岑宴秋心想。但他还是说了,“狄琛,你的戒指呢。”
“什么戒指呀?”狄琛迟钝地眨眨眼,最近他的反应速度没由来地变得很迟缓,客厅开了地暖,可比起卧室还是冷一些的,他不禁打了个喷嚏。
岑宴秋举着右手,故意发难地攥住他的手腕抓得他有点痛:“你送了我戒指,为什么自己没有?”
“我没有戴戒指的习惯……”
“那我就有了?”
岑宴秋冷笑一声,擡眼时,薄薄的眼皮压出一道褶,配合着狭长的眼尾,很刻薄冷漠的样子。
“你以为我很想要,很稀罕吗?拿这么个不值钱的小玩意敷衍我,是你的爱太廉价,还是我在你眼里压根不值一提,配不上一对正儿八经的戒指?”
每一个字都很尖锐,直直往狄琛心坎上扎。
就像那句不知在哪看来的话,“彼此相爱的人,却都很擅长让彼此痛苦”,和岑宴秋在一起,他时常这般。
狄琛笨拙且艰难地消化着他刚刚的责问,眼睛眨巴两下,平日训练得再成熟的应对机制也在此刻崩塌,溃不成军。
眼眶泛起水意,一摸才知道原来是哭了。
但岑宴秋现在没有看着他,眼泪砸到手背,被狄琛立即反手抹在睡衣的衣摆上了。
他闷声不吭地转身进了房间,抓起一床被子枕头。lucy被反覆的开门声吵醒,脸上活灵活现地出现类似人类的疲态,她站起来用脑袋顶了顶狄琛的手,鼻子往他手心喷气。
“怎么,跟我分床?”岑宴秋挡在门口不让他走。
狄琛不知道他大晚上哪里来这么好的精力,他往左一步岑宴秋往左一步,往右一步岑宴秋就往右一步。
“我明天有早八。”狄琛说,“我不想跟你吵,你不要这么幼稚。”
他眼睛明显红肿着,一副被欺负又无力还击的表情。岑宴秋还是堵着门,只不过微微低头让步:“被子给我,我去隔壁睡。”
狄琛很大度地让给他了,把lucy抱回狗窝。
第二天天没亮,他收拾行李,一声招呼没打地从岑宴秋的大平层搬回寝室。
一学期过去一半,冯康对他的回归没什么感觉,反应更大的是曹万钧,见到狄琛以后天天在寝室神神叨叨的,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但没人听得清。
狄琛搬走后,岑宴秋一反常态地回静水住了几天。
岑宴知刚考完期中,各科成绩提升许多,年级排名和班级排名都很不错,因此他每晚抱着手机,恨不得时刻拉着狄琛打排位。
“他在线上?”
岑宴秋在他房间晃荡一圈,摆弄两下岑宴知拼的钥匙扣,翻几页被他涂上各种火柴人的语文书。
岑宴知接受狄琛发来的组队邀请,“对啊,狄琛哥这几天一直在线,中午还陪我打了两小时排位。”
岑宴秋冷哼一声。
陪岑宴知打游戏,却装没看到他的消息?
很好,好的不得了。
他咬着后槽牙,抿唇道:“那他最近怎* 么样?”
岑宴知游戏里起了心跳,正在火热地遛着监管,一开始没搭理他那宛如热锅上蚂蚁的亲哥。后来岑宴秋作势要抢他手机,他才不情不愿地说:“狄琛哥挺好的呀!和他打排位平局起步,十把九赢,我觉得他心情应该不错吧!”
他马上就是要小升初的人了,从前不懂的事,如今隐隐约约有了一点新感悟。譬如岑宴知看他哥,一眼看出他哥和狄琛吵架了,还不是小打小闹那种。
“老师说,犯错的人必须勇于承担自己的问题,而不是逃避。”岑宴知把课堂上的内容照搬过来,活学活用。
“这回终于不是引用你妈妈的名言了。”岑宴秋挖苦他。
岑宴知纠正道:“是我们的妈妈!”
岑宴秋对此嗤之以鼻。
“明天周末,你问问他上完家教在哪吃饭。”
“不要。”
排位时间刚好结束,岑宴知上线给狄琛发了一大堆他很喜欢的比格犬表情包以表感谢,然后不乐意地拒绝:“为什么你不自己去说?”
“明明是你想找狄琛哥,想和他一起吃饭。”
他们老师才说过,每个人都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你的内心世界是怎样的,如果不表达清楚,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他不希望他哥和狄琛之间产生这样的误会。
“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岑宴秋嘴巴不饶人,“你狄琛哥都把我拉黑了,你说我怎么问他?”
“拉黑了?”
岑宴知不可置信地看着岑宴秋,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狄琛动用拉黑这个功能,毕竟他之前把狄琛拖累得掉下六阶,他都没说什么,还好脾气地反过来安慰他,说一两天就能打回去。
他们在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另一边,狄琛已经趴着马桶圈吐了四回。
晚上他从食堂打包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很清淡,几乎没什么油,但喝完还是吐得一滴不剩,胃里抽得难受。
冯康在他旁边又是拍背又是递水,一脸着急:“要不我们去趟医院吧狄琛?十二点门禁,现在还早着。”
“不用。”狄琛摆摆手。
明天上课,他的专业课作业差一点没写,医院一去一回浪费时间,做检查顶多是个急性肠胃炎。
他张了张嘴,没说一个字,又哇地一声扭头干呕。
能吐的已经全吐干净了,狄琛怀里搂着抽纸,虚弱地擦擦嘴角。冯康扶着他从地上站起,这时曹万钧错身而过,手指推了推镜架,小声说出几个字。
冯康和他距离近,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恼火了:“你他妈说狄琛什么?”
曹万钧镜片反光,眼珠轻蔑地扫向狄琛:“恶心。他恶心,你也恶心。”
“妈的……”
狄琛忙拉住冯康的手,说道:“算了,我想上床休息一会儿。”
他没力气思考曹万钧用这个词形容他的原因,前几天和岑宴秋无故吵得那一场已经透支了他所有的力气,要是多来一个人,他指不定得原地昏倒。
梅园的寝室楼是标准的上床下桌四人间,空间很宽敞,床板尺寸也不拥挤。
闭眼睡觉的前一秒,枕边的手机开始剧烈震动,好像有谁在一个劲地给他发消息。
狄琛强撑着看了一眼,是岑宴知,顶着岑宴秋的微信号给他发比格犬的表情包,一发就是一满屏,试过两轮才停止。
他发了句“晚上好,小知”过去,岑宴知就此停手,单刀直入道:
[狄琛哥,你不是把我哥拉黑了吗?]
[嗯,只拉黑了一天。]
他没骨气地承认。
陆今还盼着他偷几份岑宴秋的项目资料呢,拉黑一天消消气,之后就再忍忍。
狄琛娴熟地劝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