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症状 “可能是我感冒了吧。”
“狄琛, 你这个月也太容易困了吧!”
冯康在课上第不知道多少次拍醒狄琛,低头躲着授课老师,压低声音说:“别告诉我你又没睡好, 我就问你这段时间以来哪天睡好过。怎么,背着兄弟私底下偷偷卷?”
四月份的玉临市天气还是很冷的, 但没有冷到把围巾裹脖子上这么夸张。如果教室里有谁戴了围巾,那他一定会成为最瞩目的焦点。
狄琛就是那个“焦点”。
他大半张脸缩在柔软的针织围巾里, 已经打了半个小时的盹儿。被冯康摇醒的时候, 他疑惑地嗯一声, 说道:“没有啊,我昨天睡得很早。”
和岑宴秋分床以后,他每天都睡很早,十点左右上床, 大约半小时入睡。这么充足的睡眠量,是不该困成这样的。
冯康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把面前的书一推,“笔记, 快抄。”
狄琛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们下午只有两节课, 还是一门无足轻重的水课。老师很少点名,所以他和冯康第一节课上到一半就悄摸着从后门溜了。
楼梯口,狄琛十分规律地抚摸着小腹, 中饭他吃的有点多, 食物残渣像风口浪尖的渔船在胃里翻涌。
他偏头轻轻打了个嗝, 对冯康说:“我现在不回寝室。”
“你有事儿?”
“嗯。”狄琛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 “社团有活动,要我马上过去。”
刚才是罗珠茗给他发的消息,说近期校园里出现好几起虐猫事件, 他们一直盯着监控抓人,只是那个死变态反侦查意识极强,至今没被拍到正脸。
他骑电动车赶过去的时候,严向灯正激烈地和罗珠茗争执着什么,赵上霄在一旁劝架,见到他来,不由自主地拧起眉。
“今天有这么冷吗?”赵上霄左右眉头各打了一颗眉钉,银色的,很对称。
“可能是我感冒了吧。”
狄琛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神瞥向不远处的正副社长,探寻地问:“他们在吵什么?”
“救助的事。”赵上霄说,“社长想在短时间内把学校的流浪猫都领养出去,严……那个谁不同意,说领养人没有经过严格审核,可能会混进虐猫者。”
“那你说怎么办!”
罗珠茗为这事儿两天才睡六小时,黑眼圈像是炭笔涂上去的,头发用鲨鱼夹潦草地盘在脑后。
严向灯捏着眉心,缓缓道:“把它们搬到我家吧,就当过渡期,领养的事慢慢来,我们一个一个地审核,不着急。”
“你认真的?”
罗珠茗单手叉腰,挑着眉:“二十多只猫,你家放得下?”
“将近一千平的院子,够不够?”严向灯反问她。
罗珠茗:“……”
“我和你们这群有钱人拼了。”
解决完燃眉之急,严向灯注意到站在一边,到了有一阵的狄琛。这是他们寒假之后第一次见,严向灯一眼看到狄琛脖子上的米白色围巾,问了和赵上霄差不多的问题:“你很冷吗,狄琛?”
“他感冒了。”赵上霄不耐烦地抢答。
罗珠茗:“那你今天……”
“我没事。”狄琛摆摆手,“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就行,不影响的。”
严向灯分给他一个猫包和几根猫条:“这几天我们陆陆续续抓到了一些流浪猫,登记在册的还剩八只没有找到。你待会儿负责找一下核桃吧,他经常在二号教学楼附近活动。”
“行。”狄琛点头。
他跟罗珠茗走的同一条路,因为分给她的两只猫与核桃统称为“二号楼三剑客”,都是绝育过的小公公,其中一只被一个毕业的学姐预定,三天后就要光荣地成为家养猫的一员了。
“鱼丸,出来吃猫条喽!”
这个点是上课时间,教学楼附近没什么人。名叫“鱼丸”的橘猫与一只叫“草草”的彩狸认得罗珠茗的声音,但今天她喊了几声,一下回应也没有。
“奇怪。”罗珠茗跟狄琛对视一眼,“平常一叫就立马出来蹭我腿,难道他们三换地方玩儿了?”
“我去周围找找。”
狄琛把猫包放在原地,钻进靠近教学楼的小树林。
胃部的不适感仿佛被一点点放大,骑车来的路上又吹了点风,让他愈发难受了。最近他体质变得很差,岑宴秋为了项目的事,绝不早于凌晨两点回家,他总是被半夜开关门的声音吵醒,尽管音量并没有很大。
他试着呼唤三只猫的名字,相比起来,核桃更熟悉他的声音,有几次狄琛喂完猫粮,核桃还跟在他屁股后面颠颠地走了一小段。
狄琛走得后背微微发汗,他解开围巾,在手臂上缠了几圈。他准备接着寻找,却在不远处的大树下隐约看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颜色棕白相间,有些眼熟。
小跑过去一看,是一只狸花猫的尸体,四肢已经僵硬了,背部插着四五根短箭,身下的草皮有一滩干涸的血。
狄琛喉咙发紧,仿佛液体顺着喉管逆流而上,胃里更是翻江倒海,恨不得把早餐和午餐全都吐出来。
他离开的时间太久,罗珠茗担心有什么意外,小跑着找到他的时候,狄琛正扶着另一棵树的树干呕吐。
“怎么了狄……”罗珠茗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也看到核桃了。
狄琛吐得很厉害,他这辈子都没这样吐过,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吐到最后只剩一阵阵干呕。
罗珠茗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狄琛擦掉满脸的生理泪水,问她:“另外两只猫找到了吗?”
“鱼丸和草草,找到了吗?”
罗珠茗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抓到草草了,他在猫包里,我感觉他有点应激反应。鱼丸还没有。”
狄琛简单处理了一下呕吐物,在旁边找了块空地蹲下,深呼一口气:“要不要把严向灯他们叫过来?核桃的……先别动,等他们到了再商量怎么处理。”
“行,我给他打个电话。”罗珠茗说。
她背过去和严向灯通话的过程中,狄琛又吐了一轮,他感觉胃被完全清空了,再也吐不出别的东西。
这一个月以来他确实过分反常了,嗜睡丶呕吐丶头晕头痛,肚子偶尔会莫名其妙地痉挛,仿佛有人在里头打鼓似的。
“狄琛,是很不舒服吗?”
罗珠茗出身中医世家,外公是有名的国手,只是她从小对中医没什么兴趣,但因为耳濡目染,勉强混了个半吊子水平。
她把手机塞回包里,伸手扣住狄琛手腕,半晌,她眉头的川字越来越深,表情凝重深沈:“啥玩意,该不会是我退步了吧?”
她喃喃道:“不应该啊……我也没有荒废很久,上个月小叶生理期还帮她把过脉。”
狄琛嘴唇白得像纸,闻言擡头望着她:“社长,接下来的活动我可能得向你请个假。”
几乎到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了,他当务之急是赶紧去医院挂个号,问问医生他最近什么毛病。
罗珠茗扣着他的手不放,说:“行啊,一会儿他们来了你直接走,其实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吐成这样肯定怪难受。”
“嗯。”狄琛点了一下头,“你摸出什么来了吗?”
罗珠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学艺不精……”
“摸了个孕脉。”她惭愧道。
太荒谬了。
这是狄琛听到罗珠茗那句话以后的第一反应。
男人怎么能怀孕呢?他宁愿是急性肠痉挛,或者是陈年的胃病覆发,但他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默默暗示罗珠茗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坐上出租,狄琛收到几条动协总群的消息,罗珠茗说他们已经把核桃身上的短箭取下来了,然后向学校申请在一些隐蔽的角落多装摄像头,再让赵上霄上网查找可出售短箭的商家,罗列出来挨个分析。
他在群里回一句“大家辛苦了”,把手机锁屏不再看。
出租开往的目的地是一家位置偏僻的三甲医院,离市中心很远,在另一个区。
风吹进车窗,他半边脸冷冰冰的,脑子里也一团乱麻。
这么多不同寻常的征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该怎么办呢?
狄琛眼眶里荡着眼泪,却没有一点想哭的意思,只是身体在麻木地做出一些反应而已。
他想起那只叫核桃的狸花,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那些迟来的情绪将他整个人淹没,他快要溺亡这股剧烈的浪潮里。
司机频频看向后视镜,大概是狄琛无声哭得很惨,他没敢开口打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狄琛下车才小心谨慎地劝说,年轻人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心态要放平。
狄琛在医院大门口站了五分钟,过后,他调转脚步走进街对面的一家大药房,问店员拿了一根验孕棒。
等待的过程很漫长,漫长到狄琛几乎又快睡过去了。
他站在厕所隔间,一只手放在肚子上,什么也不想地数着时间。
生命是脆弱的,任何种群在大自然的环境中都像一粒渺小的尘埃,随时随地有可能逝去,被吹散丶被打乱丶被伤害。
当他看到结果的那一刹那,那种反胃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寒意从脚底慢慢蔓延到手心,好像有一根绳索把他牢牢捆住,将他困在玉临,困在这个他不愿久留的地方。
狄琛比平常晚一个小时到家,早一点晚一点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反正岑宴秋不在,家里就他和lucy一人一狗。
但今天是特例。
他在玄关换完鞋,走进客厅,岑宴秋坐在沙发正中间,抱着靠枕仰头小憩。
并没有真的睡着,听到狄琛的脚步声,他双眼睁开一条缝隙,浓长的睫毛颤抖两下,很随意丶漫不经心的感觉。
岑宴秋的目光黏在他身上,抿着唇:“知道我今天提早回来,为什么还这么晚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