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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荆江夜灼火

他三步并作两步,几乎要闪出虚影来。此时此刻,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人的轻功比程不渔还要快。

自金狐山到荆江丐帮,最短的路途便是横穿镇子。

他自竹梢树梢如箭一般飞掠而过,焦急万分,马不停蹄,阿白紧跟在他身后,竟然有些气喘。

而方才还张灯结彩丶喜气洋洋的镇子,此时此刻竟然陷入一一种焦灼而又诡异的气氛。

街上的人都聚在一起,惶恐地望着荆江方向。

“这火怎这么大!方才还好好的!”

“是啊,是啊!丐帮的人还都在里面,他们要是出事了,江湖上怕也是要出事的!”

“定又是那二十八坞的贼人干的好事!”

沿岸火光冲天而起,烈焰熊熊,赤红映在江面,鸟兽尽散,竹树尽折,仿佛人间地狱。

“……师父!”程不渔情不自禁颤声唤着,一面脚下又拔足狂奔,飞掠而去。

千万别出事,千万……

这大火映红了半边荆江,程不渔几乎要绝望得落下泪来。

阿白跟在他身后,蹙眉望着江边的火光。不知怎的,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恐怕不只是两帮恩怨这般简单。

程不渔冲进丐帮,震惊地望着满地的尸体,一颗心噗通狂跳。他几乎要瘫软在地,大脑一片空白。

还是来迟了一步么……

可定睛一看,却发现这一地的尸体,尽穿着黄蟒截道袍,全是二十八坞的山匪。

他呆骇地往丐帮内跑去,而他那一众师兄弟姐妹们正抱着水桶,大汗淋漓,一趟一趟自荆江边匆匆来回。

阿白跟在他身后,凝神细细思索着,低头望着这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暗暗想道:竟一个遇难的丐帮弟子都没有,难不成二十八坞的这群人,是特地来送死的么?

他蹲下身,将一具尸体翻转过来,却见那人骨瘦如柴,身量矮小,病恹恹的,丝毫不像是能打的模样。

他又接二连三观察了多具尸体,情况大多雷同。

这样的山匪,如此瘦弱,丐帮弟子要打退他们,岂不是比钓鱼还简单?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程不渔拉住一个丐帮弟子,急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阿渔,二十八坞的人夜袭丐帮,放了把火,你快跟咱们一道救火吧!”

“那……那他们……”程不渔指着地上的尸体,一头雾水。

那弟子道:“已经都击退了。师兄弟们都没事。你且放心好了。”

都没事……

明明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可程不渔却突然有种极其敏锐的丶非常不祥的预感,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他缓缓转身,环视着满地的尸体:“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忽然擡起头,目光灼灼,迫切问道,“阿白,你也觉得不对,是么?”

阿白确凿点了点头,沈声道:“是不对。”

“你觉不觉得,这有点儿像……像……”

“调虎离山计。”

“是了!”想起在洞中偷听到的那两人的对话,程不渔的心忽然一沈,“我师父呢?帮主师父呢?”

他拔腿便跑,踏着那被染红的月光,穿过一簇簇炙烤火舌丶一排排竹屋连廊,终于来到了叶远山的居所。

他的心,同月亮一道,悬在那大火之上,被炙烤着。

漫天火光之中,他窥到了一个身影,孤独而又无力地跪在地上。而他的心,也跟着沈到了深渊谷底。

“师父!”

程不渔一声大呼,狂奔过去。

叶舟便是那样静静跪着,麻木而又僵硬地跪在两具尸体面前。

一具是帮主叶远山,而另一具,是馀潇潇。

程不渔的心像是被刀狠狠刺透,又被冰坨子反覆碾过,直至血肉模糊。

他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叶舟身边。

“帮主……潇潇师父……”

一滴泪自他面颊滑落,重重地坠在了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午间还吃过了帮主特地为他准备的粉蒸鮰鱼,早间还刚和潇潇师父一起练武玩闹,怎现在就……就……

阿白立在院门前,望着眼前情景,心中忽地涌出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楚。

两年前的那日,他也和现在的程不渔一样,跪在这漫天的火光之中,眼看着自已的兄长,倒在一片血泊里。

“师父,怎么回事……”程不渔拉着叶舟的手臂,颤声道,“帮主师父和潇潇师父,他们……”

“二十八坞调虎离山,将所有弟子诱去了前庭,派了精锐刺客,暗害了父亲。”

叶舟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潇潇来禀告父亲,与那刺客相遇,被毒箭所伤,也……”

纵然叶舟已尽可能让自已在程不渔面前镇定下来,可他的话说到一半,却再也无法继续下去,只能深深垂首,双拳紧握,落下泪来。

“二十八坞……又是二十八坞!”程不渔喃喃重覆着,心中恨意汹涌。

他擡起头,泪眼模糊,甚至不敢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帮主师父,您醒醒,好么?您答应过我,过几日待我生辰之时,便亲自教我怎么做叫花鸡……”

他顿了顿,又颤抖着擡起手来,拉着馀潇潇早已冰冷的手臂,哽咽泣道,“潇潇师父,我已练会了叫花拳法,你,你睁眼看看我,好么?”

可他二人,却再也不会回应。

叶舟垂下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苦涩,低声恸哭,紧紧攥着的拳,已经自掌心中渗出血迹。

程不渔心中苦涩难当,可在叶舟垂首落泪之时,他的心更像是被一把锐利的刀来回切割穿刺,被一张无形的手反覆拉扯撕碎。

“师父……”

他擡起手来,颤抖地抚上叶舟的背。他从未见过叶舟如此哀伤,自小到大,叶舟一直是意气风发,笑容满面,而此时此刻,眼前此人,竟如此悲戚无助。

他心痛到了极点。

他突然想起馀潇潇对他说的那番话来:学功夫并不单单是为自已,也是为了保护在乎的人。

一直以来,都是丐帮的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保护自已丶爱护自已。而丐帮有难时,他却没有能力去保护他们。

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独当一面,保护好自已在乎的人呢……

火光渐熄,月色沈沈。

阿白仍是静静扶着门栏,望着他们师徒二人,动容长叹。此情此景,竟也勾起了他的痛苦回忆。

他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突然,他似听到身后竹林之中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他目光一凛,长枪一抖,银光湛湛,直追着那脚步声而去。

黄蟒截道袍,这里竟还有个漏网之鱼。

与其他人一样,这人也是瘦弱不堪,一副病态,就算已经竭尽全力奔逃,步伐却也颤颤巍巍,有气无力。

阿白冷哼一声,只脚尖点地,轻轻一翻,便似一朵白云飘出三丈高,衣袂翩翩,拂云流风,再落地时,已然稳稳端立在那人眼前。

那人似见了个鬼,惨呼一声,还没等掉转脚步,一杆明晃晃的长枪便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那人当场膝间一软,跪在地上,吓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仓皇无措,只满口呜呜咽咽,一个字也说不清楚。

阿白却也不多问,只走上前去,伸出手来,将他从地上一把薅起,像拎着一只鸡一样,一路拎到了程不渔和叶舟面前,又一把将他丢在了二人脚下。

那人见到叶舟和程不渔,又战栗着望了一眼地上丐帮帮主的尸体,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求饶还是该痛哭,竟然两音并发,鬼哭狼嚎道:“大爷,大爷们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只是个办事儿的,我也是被逼无奈……”

程不渔死死咬着牙,狠狠瞪着他,却二话不说,直接抡起一拳,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那人惨呼一声,当场瘫倒在地。

“别……别杀我,我,人如江湖浮萍身不由已,我也是听命于人,不得不……”

程不渔全然不将他的话听进耳中。

“你当你这般求饶,我就会便宜了你么?!”

程不渔仍不解气,又听得那人鬼哭狼嚎,更是暴怒,便扯起那人的衣领,一拳又一拳,直将他打得鼻血四溅,头破血流,牙齿脱落,又刻意避开了所有要害部位。

“少侠,少侠,您行行好,放了我吧……叶远山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呀!”那人凄声大喊。

“你若肯把嘴闭上,我倒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我……我……”

程不渔怒火中烧,那人再禁不住这番折磨,不住哀嚎惨呼:“你还是杀了我丶让我死得痛快些吧!”

阿白只抱着长枪,立在一侧,冷冷看着地上那人,既不阻拦,也不说话。

眼见着那人只剩下半口气,叶舟这才拦住了程不渔,道:“阿渔,别打了。”

程不渔也已经满手是血,自指虎淌到指尖,又滴落到脚前。

他怒声道:“师父!二十八坞的匪徒,有一个算一个,死有馀辜!你为何拦我!”

叶舟轻轻一叹,道:“我同你一样,恨不得将他们各个杀之而后快。只是,我们需得留个活口,将事情问清楚。”

程不渔这才松开了手,可呼吸仍在不住颤抖。他将那人从地上拽起,而那人已经浑身瘫软得像一坨烂泥。

叶舟努力平覆着自已的情绪,定定看着他,沈声道:“你若肯将事情实话告诉我,我便留你一条生路。”

那人点头如捣蒜:“叶少主,我,我定实话实说!只要您叫我往东我便绝不往西,您叫我滚我便绝对不爬……只要您肯放了我。”

叶舟道:“你想滚想爬,与我无关。我只问你,此番突袭丐帮,是不是陆昭昭的决断?”

那人似犹豫了一下:“……是,是她,是咱们总瓢把子陆昭昭。”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派一支老弱队伍,调虎离山,让精锐自后突袭,暗害叶远山。”

“可是因为我父亲与陆震南一事?”

“是……”

叶舟深吸一口气,痛苦转过头去,闭上双眼,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着。

江湖流言,子虚乌有,竟真的害了父亲性命!

良久,他才勉强冷静,又开口问道:“父亲刚回帮不久,你们便来突袭,我且问你,你们是不是在丐帮之中安插了内线?”

“这……”那人突然吞吞吐吐。

程不渔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抡起拳头,怒道:“你说不说!莫不是要死么?”

“没……没有。”那人匆忙低下头,目光闪避,“没有内线。”

叶舟冷声道:“既如此,你从未见过我,又怎知道我便是丐帮少主?”

“我……我……”

这一问当真是直击要害,那人见掩饰不过,一跺脚,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我们是在丐帮中安插了内线!”

程不渔厉声质问道:“是阿全么?”

叶舟惊讶地望向程不渔。

“是。”那人点头道。

程不渔一叹,恨声道:“师父,阿全已被他们灭口,抛尸金狐山二十八坞尸坑了!”

叶舟回过头,蹙眉疑声:“若只是让阿全通风报信,告知二十八坞我父亲回帮的时间,那便没有必要杀人。你们既然灭口,那定是藏着更大的秘密。二十八坞还有其他目的。”

他上前两步,用慑人的目光逼视着那人,一字一顿道:“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此话一出,那人当即吓破了胆,面色惨白如死人。

只见他像一条泥鳅一般自程不渔手中滑脱跌倒在地,凄声道:“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

程不渔亮出倒钩短匕,原本是想威胁他一番,可一旁的阿白却抢先一步,突然将凌锐的长枪尖端刺进了那人的肩头,缓慢而沈重地拧动着。

那人吃痛,凄厉惨叫。

程不渔愕然望向阿白,方才还不动声色的阿白此时眼中竟然流露出迫切的恨意。

“快说!”

阿白自牙缝之中恶狠狠地挤出两个字,眼中竟然现出血丝。

那人越是沈默,阿白的枪尖便刺得越深。一时之间,他汗血齐下,终于坚持不住,尖声大叫道:

“是……是赤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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