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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红船临江过

赤竹?

这个名字遥远又模糊,仿佛水中波纹下浮动的倒影,乍一望去支离破碎,待水静波止,却又清晰浮现出一个幽暗的影子。

三年前,东瀛赤竹奉天皇之命,渗透辽魏江湖,意图寻找传说中入还童之境的秘术《将回春》,将整个江湖搅得混乱不堪,被云水盟合力击退。

时至今日,提及此事,众人仍是心有馀悸。

就连叶舟的眉心也微微一蹙,情不自禁退后了半步。

“怎么会是赤竹?他们不是已经……”

程不渔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擡起眼时,却见阿白已然面色铁青,就连他手里的那杆枪的光芒也变得更加幽寒了几分。

他死死攥着枪,用极为阴寒的声音切齿道:“他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人哭嚎哀求,声嘶力竭,被血染红的枪剑仍在缓缓拧动着,程不渔甚至觉得自已的肩头也跟着剜心刻骨地痛。

可阿白却仍是不为所动,那慑人的神色连程不渔都不禁胆寒,脊背发凉。

他冷声道:“你果真不知道么?”

那人啜泣:“小的只是一个喽啰,连总瓢把子都见不到几眼,怎丶怎能知道赤竹的行踪?您丶您还是放过小的吧……小的只知道这些,真的只知道这些!”

阿白深吸一口气:“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不知道其它?”

那人颤抖:“真丶真的不知道!”

阿白不再问,微微点了点头,沈沈道:“好,很好。”

说罢,他竟将枪尖自那人肩头霍然拔出,电光火石间又挥臂扬起,直直刺入了他的心口处。

“你……你们答应不杀我……”那人一声闷哼,嘴角淌下暗红的鲜血,瞪大了眼睛,惊恐万状。

而阿白却只冷冷吐出一句话:“丐帮答应不杀你,我可没有。”

他的声音仿佛那自北极寒之地坠落下的一根锐利而又冰冷的坚冰,刺进人的耳中丶心里,尽散发着迫人的寒气,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能说出的语气。

程不渔和叶舟只能这样呆骇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虽然金狐山二十八坞中的匪徒不值得同情,可这般凄惨的死状着实也让人一惊。

他自将长枪拔出,赤红的鲜血溅在了阿白莹白的袍上,而那人则当场栽倒在地,眼睛仍是瞪得滚圆。

现在,那些老弱病残的匪徒,已没有一个人活着离开丐帮。

程不渔不知道阿白与赤竹到底有怎样的深仇大恨,不禁也对他产生了疑心。

那人一咽气,阿白的目光便已冷静了几分。虽仍是冷冰冰的,却已不似先前那般凶恶。

他深吸一口气,收起长枪,转身便要走。

程不渔急忙伸出手:“哎!你到哪里去!你的伤……”

阿白却头也不回,只道:“再会了。”

他眼见着阿白长袖一拂,整个人如秋日天空上一朵轻悠的云,踏上了竹梢,向着东方已经渐渐浮起的朝霞而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他是谁?”良久,叶舟才问。

程不渔却只能摇头,喃喃叹息:“我也不知道。”

叶舟的眼角仍是红红的,面上的神情已然哀恸。

程不渔忽而觉得心痛上加痛,轻声道:“师父,虽然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徒儿想说,你还是莫要太难过。徒儿嘴笨,不会安慰人,但确实是不希望师父您难受,否则徒儿也会更加难受。”

程不渔素日里向来油嘴滑舌,可偏偏动了真心的时候,却是变得笨嘴拙舌。他只恨自已的机灵并不在对的地方,自已的本事也派不上任何用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舟的心一寸一寸碎掉。

叶舟突然整个人摇晃了一下。

“师父,你还好么?”程不渔扶住他,关切问道。

叶舟摇了摇头,道:“阿渔,你莫要为我担心。我只恨自已没有能力保护好大家。”

“你已尽力,都是那些贼人阴险狡诈!”程不渔咬牙切齿道。

“若尽力了却仍是这样,那便是我无用了。”

说着,叶舟的泪水便又涌了上来。但他咬了咬牙,很快便将这泪水压了回去,勉力道:“眼下赤竹有再起之势,当务之急乃查明此事。阿渔,你现在立即报信,令咱们江湖上的兄弟通知你义兄楚盟主,让他尽早防范。”

“师父……”程不渔担忧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叶舟挤出一丝笑容:“我真的没事。你快去,莫误了大事。”

他轻轻拍了拍程不渔的肩,一脸倦容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遗体抱起,步履沈重地向院门外走去。

而此时此刻,一众丐帮弟子也早已聚集在门外,满目忧心看着院中发生的一切,几人不住地低声啜泣。

天色渐明。这一夜发生的事,让人恍若隔世。

荆江边,幸存的竹子歪歪斜斜地互相依附支撑,火舌曾舔舐过的天空被一层淡淡的灰蓝取代,寂寥而沈静。

两张竹子编成的小舟之上,叶远山与馀潇潇的遗体随着迢遥江水渐渐逝去。落叶轻轻浮在水面,围绕在他们身边,江岸对面,百姓驻足,远望竹舟。

远方升起一阵淡淡的薄烟。

丐帮弟子一直远望着小舟消失的方向,无人离去,更无人作声,只是这般静静望着,江畔的风也静静吹着。

“快看!那是什么!”一丐帮弟子惊呼。

晨光与江水交融的边际,在小舟消失的光芒之中,渐渐现出一巨大的轮廓。

这轮廓逆光逆水而行,暗黑丶神秘而阔伟,如同古老传说中隐匿的巨兽,由远及近,渐渐遮住了东方柔和而耀眼的日光。

一艘船。

一艘巨大丶壮观丶辽阔的,赤红色的船。

这船如此高大,仿佛一栋楼阁架在船舱之上,飞庐雀室窗旁悬着淡色帷幕薄帘,迎风轻轻摆动,船身两侧雕刻着长剑贯月,极其华美,说它更像是个画舫,也不为过。

红船渐行渐近,众人擡头望去,却见船首赫然站着一男子。在他身后,两人肃然抱剑而立。

这男子约二十四五年纪,双手环抱身前,微微仰着头颅,剑眉星眸,红绸马尾高悬脑后,一身黑红劲衣,背负黑白双剑,身姿挺拔。墨色的披风上长剑贯月的绣纹迎风招展,一眼望去,便是惊才风逸丶器宇轩昂。

他只站在那里,便足以愧煞这天下间所有自命不凡之人。

红船临江过,云水天下盟。

此人正是云水盟盟主,楚天阔。

红船在丐帮众人面前缓缓停下。程不渔急忙奔上前去,伸展手臂,原地跳起,大声喜悦唤道:“兄长!!”

整个北辽,整个江湖,只有他一个人,敢这般唤他。

楚天阔原是面色从容不迫,见到活蹦乱跳的程不渔,竟有些忍俊不禁,但眼见着丐帮中人皆望着自已,很快便收敛了笑容。

他走下船来,整个丐帮弟子皆尽俯首拜道:“恭迎楚盟主。”

楚天阔却摆了摆手,朗声笑道:“都说过几次了,大家都是兄弟,莫要拜了。”

叶舟亦笑道:“盟主说笑。即便我们曾经都是携手江湖的兄弟,如今你也是盟主,江湖之上无人不崇敬你,怎能不拜。”

楚天阔一叹:“你若还当我是携手江湖共患难的兄弟,便免了这大礼吧。拜多了,我受不起。”

“兄长!”

程不渔欢喜不已,还不等叶舟回话,便一个熊抱扑了过去,嘴上叽里呱啦炮语连珠般问个不停:“兄长,许久不见,可叫我想得很!你最近在忙什么?到哪里去了?怎不见你书信来?你身体还好么?我当你忘了我呢!”

楚天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展颜明朗笑道:“怎会。不过是有要紧事去了趟漠北,心中却时常惦记着你。”

程不渔佯做生气道:“你既然去了漠北,怎不给兄弟我带些好东西回来?”

楚天阔摇头苦笑:“漠北漫天净是沙土,你要么?我若为你带这些泥巴回来,你又要说我小气寒酸。”

说罢,他悠悠一笑,自怀中摸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链子来,却见那链子上竟拴着颗雪白尖利的狼牙。

“我怎会不记得给你带礼物?”

“果真?!”程不渔接过链子,眼睛瞪得铜铃儿一样圆,“这是漠北狼牙!实在是罕见得很!我便知道,兄长定会惦记我!”

众人含笑看着他,如江水般汹涌的悲伤竟在此刻舒缓了些,方才还凛冽清寒的空气,也在初晨阳光的照拂下温暖了许多。

楚天阔敛了笑,环顾四周狼藉,低声叹道:“这竟是金狐山二十八坞所为么?”

“是。”叶舟沈声苦笑道,“金狐山二十八坞近年来动静极少,我竟疏忽了防范,酿成今日惨祸。本只想通知盟主多加防范,注意观察江湖动向,不成想却劳烦你亲自来了。”

楚天阔蹙眉道:“事关重大,我定要亲自来瞧一瞧的。你当晚些为叶帮主送葬,也好让我也再见他一面。叶帮主对江湖之大恩,咱们怎能忘记。”

“翠竹生于江边,并不是为了要江水只灌溉它。只要江水肯助它生长,它便已经很满意了。盟主心心念念惦记着父亲,父亲若泉下有知,也定是宽慰满足。”叶舟勉力笑道。

楚天阔看着他,他笑中还带着方才未干的泪。

程不渔听到这些话,方才的喜悦又是一扫而空,心忽然一坠,仿佛沈进了深渊底。

楚天阔将手放在叶舟手臂侧,轻轻叹道:“阿舟,请节哀。你我一同在江湖成长多年,叶帮主的为人我们都知晓。他是当之无愧的侠义之土!绝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所以这件事,云水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叶舟微微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却还是未能说出口,只垂首道,“我知道。”

他忽然微微蹙眉,似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着楚天阔,故意避开话题,“盟主远道而来,莫要站在江边吹风。只是我这丐帮被烧掉了近乎一半,迎客堂已不能再用,不如我们一道去屋内商议吧。”

楚天阔当即会意,粲然一笑,从容道:“也好!既如此,那便请叶少主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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