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戚漾看向谭诉。他正看着银幕, 一副看电影的样子，镜片上虚虚地映着电影镜头的色调。
她也转头看向银幕, 留他在馀光里, 然后轻声说：“算吧。”
语气听上去有点勉强。
这种勉强带着丝挑衅的意味。
好在光线昏暗，遮住了她升温的脸。颤动的睫毛也不易察觉。
谭诉没有说话，只是与她牵着的手动了, 仿佛在告诉她：还没有结束。
当掌心相贴，十指被缓慢而强势地扣住的时候，孟戚漾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 再也没办法嘴硬了。有那么两秒钟, 电影里主角没有说话，很安静, 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
如果是接吻, 可能还不会这样, 那是另一种感官刺激带来的心跳加速, 完全不一样。
偏偏他选择了这种慢条斯理丶没有真正越过那条界线的方式。
时间已经眺到了59分, 还有最后不到60秒。
有人在拍照，有人拥抱, 他们前一排的情侣接起了吻。
整个影厅少有他们这样还在“专注”看着银幕的人。他们似乎就是来看电影的，没人知道他们牵着的手，和昏黑之下无法道明的涌动。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终于，影厅里纷杂的声音到达了顶峰。
这一刻, 零点到了。
前面的情侣在热吻, 谭诉和孟戚漾同时从银幕上移开视线, 看向对方。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他们牵着手跨进了新的一年。
零点过后，这场电影还剩十几分钟, 孟戚漾和谭诉坐着看完了。
他们在说完“新年快乐”就松开了手，好像那就是一场限定的仪式。
电影散场，他们走出影厅，也没有讨论这部电影。没什么可以讨论的，后面孟戚漾也基本没怎么看进去。
旁边一起走出来倒是有很多人在吐槽难看丶莫名其妙。
孟戚漾和谭诉走出电影院都已经零点二十了，没想到外面的广场还是挤满了人。
他们跟着人群，缓慢地挪着。
“这人也太多了吧，手机都挤得没信号了。”
“没信号怎么打车啊。这时候打车的人肯定也很多，要排队。”
“也不知道今晚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好冷啊。”
听到前面两个女生的对话，孟戚漾看了看手机，只有一格微弱的信号。
她随便点开一个软件，什么都刷不出来。
刚收起手机，她的手就被握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往前带。
本来就是挤在人群里，大家离得很近。眼看就要撞到前面人的后背，蓦地，她的另一只手也被握住，被一股力量带了回去。
前面牵住孟戚漾的男人疑惑地回头，然后一楞。
“牵错人了。”谭诉声音沈冷。
男人立即松开手，表情尴尬：“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太挤了没有看清。”
怕被误会是骚扰，他又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牵你女朋友的。我女朋友也在。”
他旁边，一个女人黑着脸，根本不搭理他。
孟戚漾笑了笑，说：“没事。”
“你是看人家好看，故意的吧！”
“真的不是，我当时以为是你。”
“牵了都没有感觉出来？？”
“就牵到了那么一下，人家男朋友不就拽回去了嘛。”
“你还挺可惜？”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吵吵闹闹，消失在了前面的人群里。
孟戚漾这边手腕还被谭诉握着。
旁边有人挤了一下，她手腕上的手往下滑，牵住了她的手。
不是跨年那一分钟里的十指相扣，他握住了她的四指，拇指的指腹贴着她的手背。
北城今晚的气温也在零下，又有风，冷得很。
相贴的手传来温度，让孟戚漾发冷的手终于暖了一些。
她擡头看了看他，“轩哥你会不会牵错？”
谭诉：“你觉得一样么？
他问的是手被牵住的感觉。
孟戚漾眨了眨眼，“就那么一下，感觉不出来，不好说。”
谭诉把她往身边带了带。
孟戚漾的手臂碰到了他的身体，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属于男性的紧实与力量。
宽阔的肩膀替她隔开了人群。
他们一直牵着手走到停车的地方。
从停车场开出去也花了很久，周围的路上全是车，交警在管制疏导，路边打车的队伍都排了好几排。
直到离开这一片，车开始变少，终于有凌晨的样子了。
“轩哥你接下来三天放假么？还要加班？”孟戚漾问。
“放假。”谭诉说，“你呢，什么安排？”
孟戚漾：“应该是在家。明天先好好睡个懒觉。”
谭诉睨了她一眼，“困了？”
孟戚漾“嗯”了一声，“有点。”
主要是这一晚下来有点累。
她平时习惯在家，每次出门回去都会觉得挺累。
今晚除了看电影，还在人群里挤了那么久，对她来说消耗很多。
“我可以抽根烟么？”她问。
“可以。”
孟戚漾从烟盒里拿出根烟点上抽了一口，尼古丁让她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把副驾的车窗打开了一些。
寒冽的风呼呼地灌了进来，破开车里让人昏沈的暖风，烟味也顷刻消散。
前面是个红灯。
孟戚漾看了谭诉一眼，把烟换了只手递过去，问：“要不要来一口？”
她问完，车已经在红灯前停下。
谭诉没有伸手，而是微微低下头。
伴随着温热的呼吸，那高挺的鼻梁几乎要碰到孟戚漾的手背。明明是她挑的头，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她却有种被撩拨了的感觉，手都不稳了。
谭诉擡手扶了一下她的手腕，让她的手凑得更近，就着她的手吸了口她的烟。
擡头时，他向她挑来一眼，带了两分散漫。
本就没剩多少秒的红灯跳成绿灯，前面的车动了。
谭诉松开她的手腕，吐出烟，跟着转向。
孟戚漾把烟换回右手，想抽口烟缓一缓，烟放到嘴边时动作停顿了顿，然后还是放进了嘴里。
等她抽完，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手，她又把烟递了过去。
“甜。”谭诉抽了一口。
孟戚漾接过来，“我就喜欢这个味道的。”
一根烟被两人分着，很快抽完。
等通完风关上车窗，没过一会儿就到了。
孟戚漾住的这片比较安静，平时这个点人很少。
今晚都是出去玩的，现在陆续回来。
车在小区外的路边停下，孟戚漾解开安全带。
“那我走了？”
她问完没有去开车门，因为锁没开。
“咔哒”一声，解开安全带的声音。
孟戚漾眼前一暗，谭诉直接俯身靠了过来。
之前替她隔开人群的肩膀此刻遮挡住她的视线，把她隔在了逼仄的空间里。
孟戚漾的呼吸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一起跨了年丶牵了手，若即若离了一晚，最后该以一个吻结尾。
带着热度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只有仅剩的一点距离待被打破，却谁也没动。
孟戚漾觉得自己此刻像是走在钢丝上，心随着他一下一下拂过来的呼吸在钢索上晃动，每一下都在勾着她凑近。
“在想什么？”谭诉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比平时更低。
孟戚漾擡了擡眼看着他，想要下次摘掉他的眼镜，看看没了这副眼镜，他的眼底是什么样的。
“我在想……轩哥你的吻技好不好。”
谭诉的呼吸沈了沈，眉头却因为那声称呼微不可见地一皱。
下一秒，他终于动了，却是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整个耳朵。
他的目光在圆润的耳垂上停了停，偏头凑近。
金丝眼镜碰到了孟戚漾泛红的耳朵。
像一块冰贴上来，陡然的凉意刺激得她的后背骤然僵直，酥痒沿着脊椎蔓延。
她的耳边传来温柔低沈的声音：“这你可能暂时不知道了。谁让你之前利用我。”
孟戚漾：“……”
谭诉直起身体，开了锁放她下车。
孟戚漾打开车门，回身对他说：“那真是太遗憾了。晚安，轩哥。”
车门关上，孟戚漾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谭诉没有立刻开走，打开车窗吹了会儿风。
又觉得不够，他从烟盒里敲出根烟。
随着打火机合上，灰白色的烟雾散开。
他吐出口烟，拿出手机。
微信上全都是零点时的问候消息。
最上面是宋新阳他们群的消息，他顺手点开。
今晚的局刚散，群里荤的素的乱聊。
宋新阳说打算这会儿带着女人去看电影，里面的女三号以前还跟过他一段时间。
-你小子还挺文艺。
-就那不少人跨年去看的电影？
-不是说不好看么。我刚还看朋友圈有人骂。
-真的假的啊，那怎么那么多人去看。
-管他真的假的，谁这会儿真的是为了去看电影啊。
谭诉抽着烟回了句：不好看。
-宋新阳：三哥你去看啦？
谭诉回完就退了出去，没再看群。
宋新阳又来私聊。
-宋新阳：三哥你真去看了？
-宋新阳：跟你那胆子特小的姑娘么。
过了大概半分钟，又来了一条。
-宋新阳：真不好看啊？
-谭诉：嗯。
宋新阳最后还是决定去看。
就想群里人说得，谁真的为了去看这电影。
就像他三哥，虽然电影难看，但他觉得他三哥现在心情应该不错。
换在平时，就算电影不好看，他也根本懒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