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惊险 (2)
代,有些杂物要收拾。
总算送走了那名传旨的内侍,苏简将剩下四个金珠全赏给了典狱官以及女监的一干人等,并且吩咐他们联系长公主府,将乔琳留下的家具箱笼都取回去。而苏简自己只收拾了自己在天牢将近一年时间里写的各种烂字纸——“聊作为纪念吧!”她苦笑笑,打了个包袱,手中握着那卷圣旨,天元朝新任的苏太傅就这样随随便便地从天牢里走到大街上,辨明了方向,向家中走去。
苏府就在前方。
苏简一边走,一边想象着老田头从门房中奔出来接了自己的包袱,老马激动地往府里报讯。然后苏筇扑上来抱住自己,大夫人扶着门框,目中含泪,而家中的老爷子站在远处,等自己走近了就训斥一顿……
谁知全不是那么回事,苏简走到家门口,只见门口极冷清,连以往“苏府”的牌匾都已经摘去。苏简唤了两声:“老田,老田?”
没人答应。
苏简心中立刻紧张了起来,难不成,因为自己的缘故,苏府也被牵连到了?她不禁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午后,苏爷爷尚要为自己向五王永弘下跪求情。
“吱呀”一声,苏简的手还放在门上没敲,门自己开了。
苏简走进门——这还是往日的苏府么?苏府的前院里,堆放着各种杂物,光秃秃的车架从门房里拖了出来,随意撂在院中,车轴等铁件都锈得厉害。垂花门上的红漆掉了一半,斑驳着,露出本来的木色。
苏简心中难受,目中含泪,穿过垂花门向自己的小院走去。推开她的房门,里面就如雪洞一般,一件家具都不剩。窗上糊的窗纸也破了,一阵风吹过,传来一阵怪异的呼呼之声。
苏府之中静极了,似乎没有半点有人的迹象。苏简一面看,一面凭吊她初到这个世界的生活,那时真的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道,“重生局”什么的都跟她没关系。另外,这里还是她第一次遇见永熙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信步走出去,转了两转,来到苏府宅子后面的园子里。这里杂草丛生,到处爬满了藤蔓,可是原来的亭台假山都没有什么改变。苏简还记得那晚,永熙就是跟着苏老爷子,从园子里假山之内的密道走出来的。
在这时,苏简依稀听见“喵呜”的一声猫叫。
她又惊又喜,开口叫道:“渺渺!”四周却又沈寂下去,但是苏简分明看到园中的长草之间有一道轨迹慢慢靠近。苏简又唤了一声,果然,那只小黑猫从长草之中一跃而起,跃进了苏简怀中。
依然是那个一身毛皮油光鋥亮的渺渺啊!苏简抚了抚它的背,在它后颈上挠了挠,渺渺极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趴在苏简怀中。
“你过得不错么!”苏简掂了掂,觉得小家夥又重了些,心中有些惊奇。“苏宅都已经破败成这样了,一个人都没有,小家夥,是什么人还有功夫喂你呢?难道你还真抓耗子不成?”苏简自言自语地说着。渺渺自然不能回答,而苏简的眼神又黯淡下来,“小家夥,你告诉我,你也是因为这个游戏才来到这里的对不对?”
“渺渺——”
远远地,有人呼唤着。这是苏简走入家门以来听到的第一个人声。苏简浑身一个激灵,渺渺“噌”地就从她怀中跳了出来,朝来人的方向走去。
“渺渺——”
苏简面色苍白,心却咚咚地跳个不停。她已经听出了来人的声音,不禁踉踉跄跄地随着渺渺,向园子外走去。
“似霜——”她的呼声似乎要哽在嗓子里。
“小姐?”来人听到了她的声音,也依稀看出了她的身形。
“似霜——”苏简哽咽难言,疾奔上前将那小丫头紧紧地抱住,哭得泪水滚滚而下。这已经是多久了,两人是多久没有见过了面,苏简恨不得将所有的思念都化了泪水,在一瞬之间全部宣泄出来。
似霜也长高了些,她有力的双手,稳稳地扶住了苏简,从怀里掏出一块绣帕,为苏简拭泪。
苏简好不容易稍微止了止泪,却听似霜在耳边说:“小姐既然已经出来,怎么不回家?”
苏简被她惊到了,问:“家?苏府难道不是在这里?”她的双眼瞬间又湿了,“苏府怎么成了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
似霜实在听不得她再往下哭了,叹道:“小姐啊——你怎么回家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自打侯爷从西北回来,苏府就搬了。这旧宅子总还没有功夫收拾了赁出去,因此在这儿荒着,二夫人都已经跟侯爷说过好几次了,说是白白浪费银两。”
苏简想想也是,二夫人那副商业头脑,这么大的宅子空着不赚钱,自然觉得浪费。不过似霜这话,信息量好大,侯爷——难道指的是老爹苏越?
“今日中午的时候家里就得了消息,老田和老马都上那个牢门口去接您了。怎么,您是没瞧见他们俩,还是他们俩年岁太大,没认出小姐来?”似霜说到这,抿着嘴直笑。她上下打量一番,叹了口气道:“不过小姐还是清减了不少,我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苏简看看自己的样子,男不男女不女,头发随便梳着,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军服,手里提个包袱就跟拾荒的似的,确实也难认。于是她心中总算释然,跟着似霜往新家走去。路上她随口问道:“似霜,你什么时候从庾校尉那里回到家中的?”
似霜脚步一顿,有些沈重地道:“小姐,恐怕令你吃惊的事情还很多。庾校尉……他丶他……嗯,等回了家,似霜再慢慢给你讲吧!”
一百零四章 老爹苏越
更新时间2013-10-7 9:03:21 字数:3105
新苏府坐落在钦善坊,是一座前三进后三进的大宅。似霜说,家中原没有那么多人口,根本住不了这么大的宅子。而苏简心想,怕是五王永弘想自己完全控制阴字营,因而将苏家挤了出去吧。
钦善坊距离苏府老宅不远,走不多久就到了,却远远地听见一阵喧哗声。
苏简目力好,见到自家大门口放了一张桌子,一名布衣中年男子在桌前坐了,手中握着一支笔正在记录着什么。桌子的对面也坐了一人,看打扮像是个来城中走亲戚的乡下庄户汉子,头上扎着毛巾,身侧搁着包袱和扁担。桌边放了几个大竹篓,其中一个篓子里放着一些又像是梨又像是苹果的果子。
那乡下庄户汉子在说着些什么,布衣男子便一一记了,待那汉子说完,递了一大锭银子出去。那庄户汉子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地去了。
而那庄户汉子身后,还排了不少人,手中都拿着箩筐,盛着些粮食果蔬,还有些看热闹的正围上来。
苏简问似霜:“怎么有人在咱家门口摆摊给人写信?怎么还倒给人钱呀?”
似霜抱着小猫渺渺,扑哧笑了一声,道:“小姐,您真的不认得了么?这是侯爷啊!”
苏简知道似霜口中的侯爷指的是自己这副身体的老爹苏越,她有些惊奇地看着那正在人丛中与人说话写字的中年男人——是了,这人即使在桌前坐着,腰也挺得笔直,双脚不丁不八地放在地上,背微微有一点弓,是久在军中之人常有的坐姿。她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凑近了,再看那中年男子的手,确实,手上有常年持弓握箭之人都有的那几块厚茧,她再看那人的面庞,长相与苏筠颇有些相似,然而却看得出长年风刀霜剑侵袭的痕迹,鬓边露着几丝白发。
她凑上前去,听苏越与人说话。
后面一人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苏越见他两手空空,就问:“老丈当日领了什么种子?”
那老丈答道:“那叫什么来着的?土里的疙瘩一块块的。”
“哦,您说的是番薯吧!”
“是番薯,是这个名儿!”那老丈欣然答道,不过接着脸色又黯然下来,说:“小老儿不中用,试种了好几垄,都不曾育出苗儿来。”
苏越听了却温言安慰了他,然后请他将所尝试的几种育种的法子都说了,一一记了下来,还详细问了那老人家下种的日子丶时间,下种前后是否有雨水,是否曾经打过霜,等等,问得极为细致,让苏简觉得眼前这位苏爸爸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军旅出身之人,更不像是位掌着军权的侯爷。他与这老人家一问一答的模样,倒令苏简想起了以前大学里研究植物学的教授,简直就是袁隆平似的人物啊!
那老者空手而来,而临别的时候,苏越同样赏给了他一大锭银。排在后面一人见了,有些忿忿不平地道:“侯爷,那老货啥都没种出,为啥还要给他银两,别是什么都没种故意来讹钱的吧!”
这时队伍中其他人都七嘴八舌地反驳:“侯爷做的是利国利民的慈善事,要是哪个敢明目张胆地来讹钱,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了么?”
苏越这时站了起来,拱手道:“各位街坊邻里丶乡里乡亲,刚才那位老人家所种的番薯,是最难成活的作物,下种之后总是烂根。”他说着叹了口气,道:“那位老爹的种法与其馀好几位乡邻一样,既然都没成功,看样子我们育种的方法就不太对。不过呢,老人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苏越在这里谢过各位热心之人了。”他一边说,一边作了个四方揖,向周围看了一圈,正好看到人丛中的苏简。
苏越笑了笑,轻声问道:“简简?”
苏简点了点头,觉得自家老爹笑起来真像哥哥苏筠,不由得便红了眼圈。
苏越便向众人拱了拱手道:“各位,今日老苏家中有些事,不得不请各位先回去,三日后再来。各位若有想把种出的瓜果粮食留下的,请到门房来,苏家门房会给每人二两银,当然你们日后再来细细讲了种法之后,会再有二两银。”
人群中爆出一声欢呼,不少带着身背肩扛带着家夥什儿的乡邻们纷纷都拥向了门房。
过了一会儿,人群渐渐散去,苏简发现苏越站在自己身侧,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这时似霜已经到府中报了讯,苏府中门大开,苏观海老爷爷亲自带了全家迎了出来。老田头带人擡了一个火盆出来,放在门口。苏简算是刚刚从牢狱之灾中脱身,按照天京的习俗,是一定要跨过火盆才能进家门,意在去一去晦气。
苏简都一一照办了,折腾了好一阵,又与众人一一见礼,又哭又笑了半天,总算被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得了空洗了个澡。似霜依了大夫人的吩咐将苏简在狱中的旧衣全都烧了,拿来给苏简换上的,却是一条软烟罗的裙子,和一件云纹的月白纱衣。苏简心想,这是什么情况!
似霜低眉顺眼地回,说:“大夫人吩咐下来的,给小姐置办的所有的衣衫都是女儿家的衣裳。”
苏简奇道:“那我以前那些男装呢?”
“夫人吩咐,都烧了。”似霜低头为苏简系上了衣带,“小姐在狱中的时候,夫人日日啼哭,一直责怪自己,说小姐自小就想做个女孩儿,却从没有一日满足过小姐的心愿。如果小姐和京中其他的闺秀一般养大,不要当什么劳什子的家主,也就不会吃什么兵刀之苦,更不会有什么牢狱之灾了。”
老天,这个才是亲妈的想法么!苏简在心里叹道。
“小姐,夫人为您吃了整整一年的斋了,今日见到您回来,只怕真的欢喜坏了。”
苏简默然,心中却有些震动。自己是个异世来的灵魂,这一点大夫人是知道的,还曾试图暗害自己,希望能够将原来那个简简的灵魂给换回来。可是,今日大夫人将自己迎入家门,满脸都写着真心的喜悦,而听似霜这么一说,苏简想大夫人或许终于接纳了自己,也终于放开了伊的心结。
也是,苏筠已经去了,家中第三代只剩自己和小弟苏筇。这样的家,再不好好团结起来过日子,还有什么指望呢。
当苏简换了一身女装,步入正厅的时候,大夫人满眼含着热泪,苏爷爷不住颔首,而苏筇扑了上来,一只胖胖的小手牵住苏简的右手。而自己的老爹,却压根儿没注意到她进来,抱着几本书和不少字纸在看着,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手中拿着一支笔,不住地写写划划。
苏简早已问过似霜,似霜只说去年苏越回京的时候从西北带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种子回来,本来想在自己园子里试种的,后来苏简出了事,苏家全家搬出了老宅。但是苏越却没有灰心,还托洛梅洲寻来了更多种子,并且干脆发给了天京城中的街坊以及附近的乡邻,许诺他们无论是否种成功,苏府都将高价回报。
不多时,苏家的团圆宴终于开席。风连影不顾众人邀请她入席,坚持侍立在一旁布菜。而坐在桌边的苏越与苏简两个,从一开席就一直在嘀嘀咕咕地说着。
这么不专心吃饭的两个人,令苏观海爷爷十分不满,可是偏生苏简今日得脱大难,刚刚回家,总不好坏了这温馨和谐的气氛。苏爷爷心中憋闷无已,好多事情要问苏简啊!于是饭桌上就出现这样的对话:
“简简,这清蒸桃花鳜做得不错,连影,多给简简挟一点。”苏观海爷爷对着正在布菜的二夫人风连影说。
苏简客气道:“谢谢爷爷——”
“对了,那名内侍在传旨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其实苏观海爷爷对朝政实事的兴趣来得更大。
“是,那内侍……”
“简简,你是说那一块一块的番薯才是种子?育种其实是将番薯切了块埋在土里?”苏越根本就不晓得自己老爹正在向苏简发问,也插嘴问道。
“嗯,那番薯……”
“那内侍是皇上身边的人还是五王殿下身边的人?”苏观海爷爷也实在等不得。
“哦,那内侍……”
苏简简直要翻白眼,让我吃一会儿行不行!
而大夫人吴氏也终于爆发了,道:“食不言,寝不语。老太爷,侯爷,简简刚刚回府,且先让她静静吃点东西吧!”
于是苏观海和苏越两人都怏怏地不再多说了,各自闷头吃饭。苏简好不容易可以歇会儿,便在饭桌上偷眼观察,觉得压根儿看不出老爹苏越对大夫人吴氏和二夫人风连影之中任何一人有任何偏向。或者说,苏越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沈浸在他自己关心的事物里,对此外任何事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兴趣。吃完饭,他连饮茶都等不得,就赶紧抓过纸笔,将他与苏简在饭桌上说到的一些,一一记了下来。
因此苏简有些看不透她的老爹苏越——两位夫人吴氏与风氏没有显出一丝奇怪或者是异样的神情,这说明老爹苏越原本就是这般脾性。他这份漫不经心,或许就是平衡大夫人与二夫人之间的不二法宝。
一百零五章 遇袭
更新时间2013-10-8 2:02:57 字数:3095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苏简便起身,今日她必须一早进宫见驾谢恩。
在似霜和大夫人的随侍丫头花怜的帮助下,苏简换上了她入宫见驾的行头,一件藤青色的曳地长裙,外面搭着一件金罗质地的外袍,头发只简单地绾了起来,没戴什么首饰。似霜有点担心,“会不会太素净了?”苏简摇手道:“无妨!我这是进宫当官,又不是进宫当妃嫔的。”
待都收拾好,看看时间已经不早,苏简急急忙忙地来到苏府门口,老马早已将马车套好。老爹苏越穿了官服,正在门口等着苏简,见了苏简,无比欢欣对苏简说:“简简,你昨天说的那‘去顶摘心’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那……”
苏简连忙截住他的话头,道:“上车丶上车说!”
苏家用的是侯府规制的马车,甚是宽大舒服,苏简与苏越两人坐进去之后,似霜也挤了上来,道:“婢子跟着小姐到宫门口。”反正车中坐四个人也绰绰有馀,苏简便点头答应了。
此时时间尚早,天尚未大亮,街道上无人,只听见马蹄踏在街道石板上“的的”之声。奇怪的是,老爹苏越上车之前还在问个不停,到了车上,却像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只静静坐着。似霜也不敢出声,于是这一车人都静默着。
走不多时,苏简只见老爹苏越的耳廓微微一动,突然躬身,从马车座椅下拎出一团黑漆漆的物事来,“咦——”,那团物事伸了个懒腰,“喵呜”一声!“渺渺——”,似霜惊喜地叫了一声,将小猫接过去拥在怀中,苏简见到苏越原先绷紧的身体稍稍松弛下来——难道老爹静了半天就是因为发觉车厢里有东西?
紧接着她听见街道尽头传来一阵尖啸,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侧的苏越整个人已经抢出大车。车门的帘子掀开,只见苏越一把抓住驾车的老马,掷了出去,自己左手勒住正在疾奔的两匹骏马。他手劲极大,两匹坐骑长嘶一声,都人立起来。
“噗——”“噗——”
这声音好熟悉,军中力道最强的弩机贯穿血肉的声音。
两匹骏马都是长声惨嘶,接着轰然倒地,倒地之后一时未死,依然发出悲鸣之声。
苏简在惊变的一刹那,伸手将似霜揽了过来,把她的脑袋护在自己怀中。车厢散架之际,苏简觉得自己的手臂撞到了什么硬物,疼得她龇牙咧嘴的。两人一起摔在车下。苏越却像影子一样飘忽过来,伸掌“啪”的一拍,原来马车车厢下的那块车板,被他一击立了起来,只听“夺夺”之声不绝,不少弩箭的箭头,从车板背面透了出来。
苏简只觉得心里紧张得砰砰乱跳,手心沁出汗来。她下意识地将似霜抱得更紧些,却没有听到怀中之人“嘤”的一声,简直要哭出来了。
良久,那弩箭之声缓了下来,渐渐地再也听不见声响。苏简舒了一口气,刚想说话,被苏越捂住了口。苏越轻手轻脚地解下了自己的外裳,然后朝空中一抛——
破空之声再一次大作,无数弩箭“夺夺”地扎在车板之上,苏简再一次紧紧地护住似霜……
天渐渐大亮,街道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这时老马屁滚尿流地从后面赶了过来,哭道:“侯爷丶小姐!”他自己手足都有擦伤,但是没有大碍。街上的行人一多,见此情形,都围了过来。立刻有人去报了天京府,远远的,有路上巡查的天京府衙役正在朝这边奔跑过来。
苏简松开似霜,只见小姑娘依旧抱着小黑猫,此刻已经哭得双目红肿,苏简连忙问:“哪里伤到了?”
似霜摇摇头,抹干了泪水,道:“没伤到,就是怕得狠了!”
苏简终于放心,回头看自己的老爹,苏越这时,已经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柄弩箭沈吟不语——弩箭的羽尾上,赫然是石琅所领的雷字营的标记。他沈声道:“简简,你先入宫见驾,我在这里等等天京府尹,看看凭这些证据,能不能请动石琅。”
苏简“哎”地应了一声,四周看了看,想整理一下衣衫。她的新裙子上沾了一大片血迹,应该是两匹坐骑的血,但是看着极为恐怖。苏越却道:“就这样去见驾!”苏简马上就省了过来,心中给她家老爹的武力和智力都打了满分100分。
出事的地方离宫门口不算太远,但是苏简衣有血迹,鬓发散乱,可又偏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向宫门口走去,一时间引来了街道两旁的百姓围观。当苏简终于走到宫门口之际,竟还有人为她鼓掌喝彩的。苏简一听挂了满头的黑线,但是她心知老爹的策略不错,自己是苦主丶是弱者,越是这样越是容易被同情。
宫门口,那位昨日为苏简传旨的内侍也在,见了苏简这副样子吃了一惊,连忙赶上来道:“苏太傅!——”
“黄公公!——”苏简昨日就打听好了这名内侍姓甚名谁。
“劳烦黄公公替我通传,我父泰武侯苏越,与我相携进宫,路上遇袭。我父正在往天京府的路上,我实在是怕耽误了觐见的时辰,因此只身前来。”说着,她故意看了看身周,“这样去觐见皇上是不是大不敬!哎呀,这可怎么是好!”
黄公公名叫黄立,文衍帝登基之后才被提拔到文衍身边当差的,此人向来心思缜密,此刻眼珠一转,当即低声道:“苏太傅且请跟我来,此时越快见到皇上越好!”
苏简点了点头,心中大赞了一下黄立的头脑,双手提着长裙,跟着黄立,绕过几处殿宇,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转一个弯,来到文衍日常办公的勤政殿。
黄立来到殿门口,哀声唤道:“皇上,不好了——”
里面的人一惊,苏简也是一惊,那黄立实在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把苏简也着实吓了一跳!
文衍的声音从殿中传了出来,“怎么,是苏太傅出事了么?”声音稳稳的,但是有些强作镇定的感觉。
“是,苏太傅与泰武侯爷在入宫觐见的路上——遇袭!”
“什么——”文衍的声音之中现出一丝慌乱。
“侥天之幸,苏太傅与泰武侯都没有什么大碍——”黄立的声音又开始带上了喜意,“苏太傅已经赶到宫中,现在已经在殿外候着!”
殿中人斥道:“老货——还不快宣!”但是声音中透着欣喜。
苏简垂首,随着黄立步入勤政殿之中,朝殿中之人拜下去,口中说道:“参见吾皇陛下——”
“平身!苏太傅请快起!”
苏简起身,平静地擡头,望向这位登基仅有数月的新皇。此时距苏简第一次在神武大营的演武台上见到文衍——那时还是文衍太子——仅仅两年不到。这位十四岁的少年天子,个子已经长得挺高,快要比苏简高出半个头了,但是身体瘦弱,嘴上无毛,仍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样。
而苏简的这份平静,加上她那副劫后馀生的形象,令文衍肃然起敬,连声道:“看座,来人,快上茶!太傅,刚才老黄说您与泰武侯遇袭,是怎么回事?”
苏简见问,便一五一十地将早上的惊魂一幕说了,末了道,“皇上,臣的父亲发现袭击之人所使用的乃是雷字营中的弩箭,因此会将证物交给天京府,由天京府查证。”
文衍背着手在殿中转了几圈,黄立见他甚是烦躁,低声问道:“皇上,老奴先退下可好?”
“退下,所有人退下,待我与太傅说几句话!”文衍发了话,黄立便立刻招呼随侍的一众人等,从勤政殿中退了出去。而黄立甚是细心,特地在殿中看了一圈,见无异样,才从门口退了出去。苏简耳力好,听见他在门外招呼所有守卫退到十丈开外。这样虽然勤政殿门大敞着,却不担心有人会听见文衍与苏简说话。
文衍见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向苏简深深一躬,道:“太傅受惊了!”
苏简连忙侧身闪过,道:“皇上这是做甚!”
“雷字营主将石琅蛮狠,朕也动他不得,此番泰武侯爷去天京府理论,他也必定推搪过去,此事必定不了了之。朕无法主持公道,觉得对不起太傅与侯爷。”
苏简闻言,觉得这年轻的皇帝颇有些判断力,口中连忙道:“臣的委屈算不了什么,皇上始终将‘公道’二字放在心中,这才是臣所乐见的。”她不是帝师么,总得给皇帝提点些做皇帝的道理对不对!
文衍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道:“先皇曾经有过密旨给朕,要朕即位后礼遇苏太傅,只可惜五王势大,当日五王妃又曾将父皇的病因推到苏太傅身上。朕一直束手束脚,不敢有所动作。日前恰逢五王与五王妃之间有些龃龉,而朕又扮天真装小孩,才骗了五王将您提上太傅之位。”
他接着又朝苏简行了一礼,道:“从昨日起,苏太傅您就是朕的师傅了,请千万多多指教,不要令朕有负先皇的厚望啊!”
文衍行的这一礼,令苏简只好“啪”的一声给伊跪了,还必须是真心的。
一百零六章 重会
更新时间2013-10-9 9:02:26 字数:3075
苏简双膝跪地,口中一串一串说着些表决心的话,但是心中却骇然。
怎么会是永徽帝的密旨?她想过很多个可能,她甚至想到过是七王永熙丶甚至是长公主永璇的举荐,但是从未曾想到过会是永徽帝。永徽帝生前,她一直是个军中籍籍无名的普通校尉,最多只会卖弄些从老爹苏越那里偷师的阵法。治国平邦之道,她懂什么呀!可是偏生是那位几乎不曾有过交集的永徽帝,将新皇文衍如此珍而重之地交给了自己。
她说话的声音开始颤抖,那是真的惶恐,不是能够假装出来的。
文衍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望着远方,面上的表情又是坚毅又是酸苦,不知是否也想起了先皇永徽帝——那位父亲。
这时,黄立远远地向勤政殿中报着,“羲和宫柔雅县主来给皇上请安了。”
文衍帝朝勤政殿门口快走了两步,远远地见到一队宫人。他向黄立点了点头,接着对苏简说:“太傅,来见见朕的未婚妻。”
说话工夫,柔雅走进勤政殿,向文衍行礼问安,接着擡起头,好奇地看向苏简,从她的头发丶身上,一直打量到她长裙下摆的血迹。
苏简也在打量她,再次见到柔雅,她已经不再是夷女装束,今日穿了一身的团蝶百花纹样的纱裙,肩上搭了一件五彩缂丝云衫,头上梳着飞云斜髻,插着一支鎏金点翠凤钗。此刻的柔雅,已经褪去了当年那种风姿万千的异域情态,完全是一副标准的宫中贵女打扮,只是她的头发尚未全部挽起,依然做闺女打扮。而文衍帝称她为“未婚妻”,可见两人尚未正式成婚。
苏简不敢大意,躬身向柔雅行礼,却被文衍止住了,文衍面上一副不待见柔雅的模样,硬梆梆地道:“这是朕的师傅苏太傅,县主应该行礼才是!”柔雅听了丝毫不以为忤,盈盈朝苏简拜了下去,口中娇柔地道:“见过苏太傅!”行礼之后,她又柔声对文衍道:“皇上不是想请太傅参加午时的宫宴么?臣妾可以带苏太傅去更换衣衫,略加梳洗。也不知道苏太傅身上是否有些小伤势,臣妾这里也可帮忙包扎一二。”
文衍“哎呀”一声,道:“苏太傅,是朕对不住,光顾着说话了。”说毕瞪了柔雅一眼,道:“你也不早点提醒朕!”说着气咻咻地回过头去不看她。
柔雅毫不在意,道:“皇上万安,臣妾去了,臣妾午时再来勤政殿,与皇上一同赴宴。”说毕又加了一句,“皇上还是将早上臣妾沏的那一下子枫露茶都喝了吧!连着好几日都是大日头,皇上嘴角赤红,应该是有些火气。”
文衍不禁抚了抚自己的嘴角,有些发怔,回过头去看苏简。苏简正嘴角弯弯地望着他,心想这个小娃装不喜欢柔雅也装得忒生硬了些。文衍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连忙别过头去,道:“跪安吧!”
苏简与柔雅两人一同出了勤政殿,穿过御花园,来到皇城之中位于西北角的羲和宫——柔雅的住所。
进了殿,苏简轻声唤道:“雨如……”还没说下去,就被柔雅眼神止住了。只听她招呼着,“百草,取一件纱裙来,素净些的,还要一件吉服,云纹的就好。”就有殿中的宫人应声去了。柔雅低低地道:“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做,隔墙有耳——想办法在宫外见。”
苏简神色不变,心中却狂呼——“真的是雨如!”
柔雅却撩起苏简的衣袖,看着她手臂上长长的一道血橑子,皱眉道:“苏太傅,您这伤得尽快包扎,否则怕会留下疤痕。”她又唤道:“阿玖,打一盆温水,顺便取药箱来,另外昨天部里贡上来的珍珠粉,也取一匣子来。”
“阿玖?”苏简奇道。
柔雅明净的目光在苏简脸上扫过,随意地说:“是,没想到你还记得!”
苏简马上闭口不谈,生怕说多了露出柔雅的秘密。而不多时,那“玖”也托了铜盆,款款走来,见到苏简,也是一楞。
两人上次见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苏简还记得自己差点伤在“玖”的惑术之下。而眼前的阿玖,明眸皓齿,宛然一名好女子,渐渐地苏简连脑海之中那名猥琐中年大叔“阿玖叔”的样子都记不起了,那人的眉眼,似乎与眼前此女的眉眼极为接近。
然而苏简却心生警惕,此人真是忽男忽女啊。她望着自己高高撩起的袖管,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就想把露出的一段藕臂往身后藏去。柔雅见了,嘻嘻一笑道:“阿玖你先下去,”接着在苏简耳边悄悄地道:“他也喜欢男人的啊!你便将他当个女孩子看,没事的。”苏简听得脸红,狠狠地剜了柔雅一眼,不再理她。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