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惊险 (6)
在发火了。这未婚夫妻两个,为了是否救助一名垂死的刺客,居然吵起嘴来了。这山头上的人,没有一个敢相劝的。
小皇帝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突然爆发,指着柔雅说:“你这就是滥好人,什么作奸犯科,十恶不赦的人都救!还有你为什么不听朕的话,朕的话是金口玉言,朕可以要你的命的!”
他这是话里有话,苏简听来,觉得前几日柔雅必定还救助过其他得罪了文衍的人,而且想必救人之事与慈英殿脱不了干系。但按照柔雅的心性,就是再罪大恶极的人,只要柔雅遇上了,都只有一个字——救!
柔雅这时已经割破了那名刺客的外衣,用一柄小银刀将伤口割开,她一边放血,一边迅速地剔去腐肉,一边口中还说着:“皇帝要我的命,那也得等我把这条人命给救下来再说!”
苏简听到柔雅这般硬梆梆的口气,就知道她心中真的动气了。柔雅见不得忽视人命的人,生命至上,治病救人,是柔雅做人的准则,不然那一世里的周雨如当年也不会义无反顾地报考医学院了。然而小皇帝的想法在于,柔雅在救助冒犯了自己的人,等同于藐视君威,更何况柔雅是他心头看重之人,又是自己的未婚妻。
两人就这么对上,一个气咻咻的,一个压根不理人家,只顾手上救人。苏简感觉自己夹在中间,不知道顾哪头才好。
突然她觉得心里一阵发毛,觉得有哪里不对。回想整个事件,柔雅从宫人手中接过茶具开始烹茶,发现有毒,自己从内侍丛中逮出了一名可疑之人,此人也确实想用淬毒的匕首狙杀自己。
她突然醒悟过来,看见小皇帝怒气冲冲背着手走来的样子,她的呼声几乎被扼在了喉咙里。
“小心——”
苏简突然伸手将文衍一拉,仅仅差了数寸,文衍险些被一柄一模一样的匕首刺中。
一百十七章 遇刺
更新时间2013-10-20 9:03:04 字数:3013
苏简一把将文衍小皇帝拉开,只听身后裂帛之声传来,想回头看时,只觉得一阵劲风直向后心袭到,当下也不敢停留,手上使劲,提着文衍,向前跃去。
这时峰顶已经乱作一团,苏简耳畔又一次传来黄立尖细的嗓音,“啊——”,在侍卫的呼喝声丶宫人的惊呼声之中,显得格外刺耳。然而苏简却非常冷静,似乎无关的杂音都能够自动屏蔽过滤掉一般。她过去两年在军营之中和南征路上受到的锻炼此刻发挥了作用,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苏简心无旁骛,护住了文衍,逆着匕首的来路,向前纵身一跃。
“皇上——”丶“苏太傅——”
峰顶馀人纷纷惊叫道。
这兔起鹘落丶电光火石的一瞬,在苏简身后的柔雅等人眼中看来,是一名裹了宫人衣衫的刺客,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柔雅吸引,突然暴起向文衍发难。苏简拖着文衍躲过了第一击,接着那刺客随手扯去了身上宫人服侍的伪装,向苏简递出了第二刀。苏简带着文衍闪避,可是峰上地势局促,苏简带着文衍躲避的方向正是背对着众人来路的方向。
那里不是平缓的山坡,而是一处悬崖,也算是宝泉山一景,叫做舍生崖。从这里远可以眺望天元北境,近则可以观赏宝泉山北面的深谷奇观。一株古松生在陡崖之上,据传也是数百年的老树了。苏简带着文衍一跃而下,立刻消失在众人面前,陡崖下传来不少碎石滚落崖下的声音。
“皇上落崖了啊——”黄立尖细的声音传来。
柔雅身体一抖,手中的银针掉落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朝着陡崖边走了两步,紧随在身后的阿玖连忙扯住了她的衣袖,站到了她的身前。那名装扮成宫人的刺客,此时可还立着舍生崖上。
此时众人才看清楚了那名刺客的样貌。
那是一名女刺客,身量较小,长得娇娇怯怯的,穿着一袭劲装,相貌甚是平庸,但是眉宇之间颇有英气。她立在悬崖边,朝着崖下看了一眼,唇边露出了一丝欢欣的微笑,接着擡起头,轻蔑地看了一眼逐渐围上来的侍卫,手中那柄乌黑的匕首递出,在身前划了一周。一众侍卫都曾见到先前那名刺客被匕首划到之后的惨状,此刻都是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半步。
“哈哈——”那名刺客突然欢声笑道,“五王殿下,你所托付的事情,眉儿终于做到了!”说着那名刺客回臂自刺,她可不像先前那名混在侍卫中的刺客,只是在壁上划了一道,而是将整个匕首送入左胁之下。那毒发作极快,眼见那女子面上腾起一片黑气,伤口之处却一滴血都流不出来。她面上露出极痛苦的神色,却向着山上来路的方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皇上怎样了?——”一个雄壮的声音问道。
“救驾要紧,皇上到底怎么样了?”另一个声音沈声问道。
柔雅回头,见当先来人一身银甲,带着数十名彪悍兵士,正是云麾将军石琅。而随在这十几人身后,柔雅见到华盖重重,上山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刺客口中的那位“五王殿下”五王永弘。
柔雅心中“咯噔”一声,知道不对。峰顶刚刚出事,这两位就赶到了峰上,而且还是面和心不和的这两位,天下的事没有这么个巧法。
这时黄立已经是哭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来到永弘与石琅面前,道:“皇上坠崖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石琅已经呀的一声,大踏步上前,随手拨开一众侍卫,来到那刺客身前,只脚尖轻轻一挑,那女刺客就从一众畏畏缩缩的侍卫头顶上高高越过,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扭了几扭,口中吐出黑血来。
柔雅皱了皱眉,仍然是走了上前,右手搭上了那名女刺客的手腕。那名女刺客口角带血,兀自朝柔雅展颜一笑。柔雅突然觉得心中难过,眼前的这名妙龄女子,死到临头,却如此欢欣,而她心愿的达成,却要以苏简与文衍两人的性命来换。
柔雅沈吟片刻,从怀中又取出一柄银针,极快地在那女刺客身上刺了几针,然后开始查看她左胁下的伤势。
这时,石琅已经在舍生崖上探头张望过,手一挥,立时有几名下属兵士会意,急匆匆地下山,看样子是想下崖搜寻苏简与文衍的踪迹。而五王永弘,此际望着柔雅的动作,冷哼了一声问:“县主这是打算给刺客疗伤呢!”
柔雅头也不擡,手上不停地动作,道:“柔雅这是打算给五王正名呢!”
五王永弘一楞,随即想到了刚到峰顶之际,听到那名女刺客口中说的那句话。他一擡头,只见石琅的右手,正抚向腰间的战锤,面色不豫地看着自己,马上明白了柔雅的意思。
安排这场刺杀的人自然不会是五王永弘,若真是他排除的刺客不可能这么大喇喇地直接报他的名号,但是只要这刺客一旦身亡,这栽赃就立刻栽实了在永弘身上。万一文衍有个三长两短,这“弑君”的恶名就会落到五王永弘头上。因此眼下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柔雅能够妙手留住男女两名刺客的性命,然后再问出真实口供来。
五王永弘从来没有对这位天炎降部的县主另眼相看过,往日他也曾听说柔雅妙手回春的医名,前日里还有人向他禀报柔雅曾偷偷为太后诊脉。但是永弘从来都没有将这小小女子放在心上。然而今日五王永弘的“清名”,竟悬于柔雅县主手中一根小小的银针之上,永弘心中一阵尴尬。
然而,这位王爷生来一副张狂不羁的性子,手一挥,手下的侍卫立刻封住了上下峰的道路。永弘大声威胁道:“今日有本王在此,峰上有哪个敢瞎三话四!”
柔雅不为所动,手下一刻不停,取出怀中小银刀,极快地在女刺客的伤处剔去了一圈腐肉。她正色对那女子道:“你妄想夺取他人性命,又将自己的性命视若草芥,眼下这点痛楚,便是你所受的惩戒。”说着,柔雅手中银针在那女刺客伤处周围刺出一对对针孔,接着她取出一团极韧的丝线,极快地在那刺客伤处之际缝了起来。那女刺客原本已经闭目待死,此时面上露出痛楚之色,时不时痛呼出声,偶尔几声叫的极惨,似乎经历着人世间最难耐的苦楚。峰上的兵士看到丶听到这副场景的都觉得甚是骇人,原先文衍小皇帝身边的窝囊侍卫们,有的便别过头去。
永弘也被这副外科手术的场景惊到,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在他震惊楞神之际,石琅却大踏步地走了上来,问道:“五王殿下,眼下石琅要下峰查探,殿下可肯行个方便?”话是客气话,只是说话的人已经将一对战锤提在手里,面上露着煞气,石琅背后,剩下的几名雷字营士兵,在石琅身后站成一排扇形,手中也都各自握紧了兵刃,似乎随时可以发难。
永弘这才想起来,刚才那句话说得太满,峰上有向来与自己不对盘的石琅,万一那两名刺客最后不治,雷字营自石琅以下,包括那些已经下峰查探的士兵,全部都可以指证刺客的最后那句说辞。五王永弘一阵心焦,转头望向柔雅。柔雅动手极快,这时已经将伤口缝合完毕,只是,那名女刺客受了这么一番痛楚,此时脸如金纸,出气多入气少,眼见着活下去的希望着实渺茫。
石琅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五王殿下请让一让,石琅挂心皇上的安危,更甚于挂心刺客是何人指使。”
这句话一说得大义凛然,永弘心头一震,竟没有开口回答。他扪心自问,可从来没有动过伤害文衍的念头,文衍是他的亲侄子,他虽然先后娶过两位正妃,可是膝下无子,文衍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原是非常亲厚。可是,自什么时候开始起,文衍看向自己的目光开始少了善意,而自己,在外人眼里似乎也有了充足的理由,暗地里动手加害亲侄。
天家无父子兄弟,自然也不会有叔侄。一个声音在五王永弘心中小声地说。
可是,原先不是这样的,永徽帝还在的时候,亲兄弟二人相处的极好,皇嫂卢英鸾也对自己极亲切,文衍看向自己的目光,也与现在不同。永弘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迷惘,这一切的变化,源于什么,他自己难道还不清楚?
就在永弘这一楞神之间,石琅毫不客气,走到永弘面前,冷冷地道:“五王殿下,再不放行,莫要怪石琅动粗了。”石琅手中紧握着的战锤已经提了起来,他身后的兵士也纷纷刀剑出鞘。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永弘身后突然跃出一名年轻侍卫,手中持着的一对短戟,向着石琅手中的战锤直挥过去,口中叫道:“不得对王爷无礼!”
一百十八章 惊变(上)
更新时间2013-10-21 9:03:46 字数:3116
因文衍危殆,石琅坚持要马上下峰,眼看就要与五王永弘冲突。这时,从永弘身后跃出一名年轻侍卫,一双短戟迎向石琅,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石琅双锤在手,哪里将这名小小侍卫放在眼里,右手战锤一擡,便想将这名碍事的侍卫从眼前拨开,岂知他手中的风火金刚锤突然被那年轻侍卫手中的短戟架住,竟尔纹丝不动。
石琅一股无明之火就腾了起来,心道难道我还奈何不了你一个小小的侍卫,跟着左手战锤也递出,这回他手上加了五分劲。只听“铮”的一声,那年轻侍卫的右手短戟同样架住了石琅的金刚锤。石琅冷哼一声,左右手同时发力,那年轻侍卫手中的短戟顿时向后缩了几寸,他手中压力加大,额头上青筋爆出,密密地渗出汗来。石琅雄心顿起,手上的劲道加到九分,眼中觑着对手,只见那年轻侍卫一时间面色发青,却硬憋着一股劲儿,偏不肯后退。
见到他这副模样,石琅有些怜才,稍稍收劲儿,那年轻侍卫缓过一口气来,却突地发力反击,短戟立刻又进了几寸,石琅与这名侍卫,两人之间成了僵持不上不下之局。
这时五王永弘好像突然回神一般,上前喝止道:“周弥,不得对石将军无礼!还不快退下!”
那名叫周弥的年轻侍卫听了,将劲道向回一收,面上佩服之色一闪而过,却在石琅面前单膝跪下行了一礼,低头道:“石将军,请恕小的无礼,石将军如今与我家王爷一样,身处嫌疑之地,还是留在峰上,请将军属下与我家王爷属下共同搜寻皇上的下落为好!”
石琅听了心中一惊,面上神色变幻。而五王永弘这时却完全回过神来,现出一丝轻松。他摆了摆手,示意周弥退下,却背着手对石琅说:“石将军今日好兴致,竟然有空到这宝泉山上来赏景,难得还这般凑巧,正赶上……”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而石琅面上终于露出了一片阴云。
石琅原本今日在阆苑小营巡营巡得好好的,但是在一个时辰之前,突然有宫中内侍前来,说是文衍小皇帝今日在宝泉山最高峰顶登高,一时兴起,邀请石琅过去看看。结果可巧不巧,石琅在上峰的路上遇见了五王永弘,而到得峰上,却正遇上文衍出事。
那周弥说石琅自己,同样身处嫌疑之地,说得一点也没错。那名刺客自行了断之前喊的那一句多谢五王殿下,栽赃的行迹太过明显,而石琅到来的时间又太过凑巧,凑巧到难免不会有人将自己与今日发生在峰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石琅知道自己是被人阴了一道,可是一时却想不出会是什么人做的,一时间疑窦丛生,他一双虎目圆圆地瞪着五王的面孔,希望能看出一点什么端倪。
苏简当日说起石琅,说此人是一柄利刃,说得没错。石琅此人,一身的武艺本领,也善于练兵带兵,但是却习惯于听命上峰,没什么自己的心机,也不善于权术谋划。此时,面对五王永弘隐隐约约的指控,石琅也掏不出什么话来应对。
看来,只能按照刚才那名叫做周弥的侍卫所说的,由石琅与五王永弘双方各自遣人,下峰去探访文衍的下落,而其馀各人,则要留在峰上,看柔雅是否真的医术通神,能将两名濒死的刺客给抢救回来。
一时间峰上寂静,只听见山风吹过,峰顶的林木一阵簌簌之声。
突然柔雅身子一动,站了起来,朝着舍生崖走了几步。永弘讶然出声问道:“县主这是怎么了?”
柔雅摇了摇头,神色之中带了点迷茫,说:“不知怎的,竟然听见太傅的声音,但是之后又没有了。”
永弘凝神细听片刻,突然露出一脸的惊喜,上前就奔向舍生崖,探身向崖下望去。周弥紧跟在永弘身后,双目紧紧地盯着永弘,深怕永弘一个不慎,脚下做滑,便在这舍生崖舍了生去。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已经抢到舍生崖一侧,与五王永弘一同探身,不是别人,正是石琅。
两人朝崖下一看,都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同声问道:“苏太傅,皇上呢?”
那攀在崖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从崖上一跃而下的苏简。她此刻一只手攀住从崖上那棵树上垂下的老藤,另一只手攀住崖壁,仰头望着五王与石琅二人。山风吹拂,那老藤似乎不堪重负,马上就要从中断绝。
永弘与石琅二人的手,都已经递到了苏简身前,似乎要苏简做一个抉择,看她会选择哪一只手。两人心中都隐隐觉得苏简的抉择或可代表文衍的心意,也就是说,她此刻选择由谁救助可以侧面透出小皇帝文衍更信任谁。当然,无论苏简选择何人,都要冒一定风险。眼下她孤悬崖上,握住任何一人之手,只要对方手一扬,苏简就真的要“舍生”了。而且事后那人只要推说手滑,便不必担什么重大的责任。
五王永弘与石琅都殷切地看着苏简。他们知道她此时伸手的意义,同时也知道文衍的下落必然要从苏简身上着落。
岂知苏简面对两人,突然冒出了一句:“殿下,将军,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请县主过来吧!”
两人愕然之际,苏简又加了一句,“请县主取了绳索过来!”
她胆色不小,半边身子临着万仞悬崖,犹自悠哉地等着柔雅安排人垂索下来救她,而崖上众人,却不敢担上耽误救驾的名头,自柔雅以下,一群宫人内侍四处乱转,好容易寻了结实的长绳过来,却不够长。柔雅便一声号令,又寻了一根,柔雅亲自打了个水手结,这才在崖边的大树上缚了,垂下去递到苏简的手边。
苏简含笑对柔雅称谢,一手缚藤,另一手试了试绳索上的承重,觉得没有问题了,才慢慢攀上崖顶。此刻忽然山风大作,吹得苏简长发与裙袂齐飞,登上峰顶之际,却很有一番豪迈。一时之间,石琅有些不敢逼视,而五王永弘虽然见惯了大阵仗,却有些闷闷的,没有马上开口询问苏简文衍的下落。
苏简到了崖上,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黄立身上,她轻轻地咳了一声,道:“老黄,皇上在此,怎么没有人见礼啊!”
黄立原本是精乖之人,这忽悲忽喜的变故之下,竟然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扯起他那嗓子道:“恭迎皇上圣驾!”
这时苏简早已携了柔雅的手,她自己扶住崖边的老树,却由柔雅探出身去,另一只手,握住了从崖下伸出的一只瘦弱少年之手。
原来当日苏简并非是慌不择路一跃下崖,而是早已看见了崖边老树之上垂下的藤蔓。青嫩的藤蔓易折,可是干枯的老藤却有一股韧劲儿,能承重。苏简铤而走险,一手抓住藤蔓,另一只手拎着文衍的胳膊,就跃下了崖。而崖下,正巧有一处浅浅的凹洞,两人勉强找到了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暂时停留了一会儿。而那时石琅与五王永弘都是向崖下匆匆一瞥,哪里能够想到苏简与文衍根本没有落崖。
当文衍小皇帝携了柔雅的手,重又登回宝泉山最高峰峰顶的平地之上的时候,他的仪容居然还十分整齐,连束发的玉冠都不曾歪了分毫。瘦弱少年的身躯登高一站,文衍紧紧地抿住薄薄的双唇,淡淡地扫视一眼峰顶众人。
而黄立那尖细的嗓音又在峰上响起——“参见皇帝陛下,跪——”
自五王永弘以下,除了立在文衍身侧的苏简与柔雅,峰上所有的人哗啦啦地都跪了下去,山呼万岁。苏简在文衍身后,得意地朝柔雅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看咱风光吧。而柔雅白了苏简一眼,别过头去,意思是害人家替你白担心一场。
而那些低伏在地上的宫人侍卫士兵,大多为文衍的气势所折服。所谓君临天下,大约就是如此吧。
文衍却亲自来到五王永弘身前,微微躬身,作势搀扶,口中说道:“王叔无须多礼!”接着,又去扶起了石琅,道:“石将军请起!”
待众人都起身,文衍却淡淡地说:“朕觉得今日所遇之事,其中颇多蹊跷曲折,还要劳烦王叔与石将军两位,先随朕回宫中,为朕将事情解说解说。”众人一听他说出了这句话,便知五王永弘与石琅的一番对峙和互相指责,都已经被文衍听在耳中。
接着,文衍侧头看了看苏简,道:“苏太傅今日护驾有功,待回到宫中,朕自有赏赐!”此言一出,苏简悄悄地对柔雅吐了吐舌头,连忙跪下谢恩,心道,虽然小皇帝也是好意,但是这下跪行礼的礼节,可还是没逃掉。
然而接下来,小皇帝文衍口气生硬地说:“柔雅县主,今日滥施医术,妄救凶人,本应受罚,现暂命县主为行刺之人治疗,以为人证。如有差池,再行惩处。”此话一出,柔雅十分欣喜,连忙叩谢了小皇帝,同时还偷偷看了一眼苏简,眼神中透着十分感激。
苏简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个柔雅,简直就是个除了治病救人以外丶再无旁骛的圣母啊!
一百十九章 惊变(中)
更新时间2013-10-22 9:05:10 字数:3156
到了宝泉山山脚之下,苏简见到了候着的上百名雷字营士兵和不少五王府的侍卫家将,一颗心渐渐地放了下来。那两名刺客由柔雅安排,让宫中出来的侍卫扎了担架慢慢从山上擡下来。
五王永弘与石琅将军几乎是并肩联袂,紧随着文衍与苏简身后下的宝泉山。两人不时对望一眼,苏简似乎都能见到两人对视的时候火星四溅的场景。
文衍回过身,颇为客气地对五王永弘与石琅重覆了一遍他在峰上说过的话,也就是请两人先到宫中“协助调查”。永弘与石琅两人都无二话,各自号令手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宫。
“这下整个天京城都知道小皇帝微服出来玩了。”苏简心里这么想着,她遥遥地可以望见皇城的金色琉璃瓦在秋阳的照耀下反射出的强光。
恰在此刻,远远地,皇城之中传来连续不断的钟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似乎有人在向外告急。众人听了这钟声,都是相顾失色。永弘口中道:“难道又是宫中走水不成?”文衍小皇帝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却面色苍白,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一阵钟声只响了半盏茶的时间,便戛然而止。
永弘低声安慰小皇帝文衍,道:“皇上,钟声已经止歇,就算是走水,想必也已经扑灭了。必无大碍的。”
文衍略有些感激地看了看永弘,似乎觉得这位五叔还略有几分香火情在。这么多日来,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而身边亲近之人却似乎一个又一个地远去,剩下的却只有恭敬而疏离。永弘肯低声小意地安慰一句文衍,仿佛令他又回到那时做太子的时光,那段有父母呵护的日子,那段极幸福的时光。
文衍只在片刻流露出稍许对五王永弘的亲近,他面上就如罩上了一层面具一般,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流露。苏简在后面看着,就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众人已经离宫苑北门不远,突然远远的有着黄衣的侍卫疾奔过来,向文衍报讯,只说是太后不好了。
文衍一听这话,脸上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伸手便拉了柔雅的右手,脚步加快,急匆匆地朝着宫苑门口而去。苏简跟在二人身后,而永弘与石琅对视一眼,也没有二话,跟了上去。一行人翠华摇摇,来到了宫苑北门。
皇城的北门不同于皇城正门,不是个正式进出宫禁的通路,而是常常被用作它途,什么送水送菜丶运送物资,甚至老病的内侍宫人想要出宫,都会走此路。然而文衍出入北门的次数则是乏善可陈,要不是北门距离宝泉山更近一些,小皇帝今日也不会想到取道这里的。
到了北门口,文衍脚步匆匆,只匆匆手一挥,便免了北门戍卫行礼,自己则向慈英殿的方向急急赶去。而苏简鼻翼一动,闻见空气中隐隐有些血腥气,忍不住向柔雅看去,只见柔雅也是面带忧色,应该也是觉察出不对。这时五王永弘与石琅正在交代手下,依例他们手下的侍卫将官是不能够随意进宫的。苏简四下乱看,只见北门外东面有一排内侍联排跪着,苏简身量不矮,稍稍探头便见到他们身后卷着一卷芦席,血腥味就是从那里来的。
苏简向黄立使了个眼色,黄立会意,悄悄地与身边一名小内侍说了些什么。那名小内侍一副伶俐模样,听了话就偷摸往东面凑了过去。苏简却顾不上这些,紧赶了几步,追上文衍。少时五王永弘与石琅也跟了上来。永弘还好,还有几名从人随侍在侧,而石琅就干脆只剩光杆司令一个。
一行人赶到武英殿门口,苏简眼尖,见到地上一大滩血迹,几个宫人畏畏缩缩地在地上冲刷。文衍皱着眉头,但又怕吵着殿中的太后,低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众宫人连忙跪下叩首,其中一人回答文衍的问话,道:“回皇上的话,因秋云姑姑妄自敲响了宫中的警鸣钟,打搅了太后,因此被……杖毙……”
老宫人秋云?这是怎么回事?当日不是曾经提到过这是太后身边为数不多的可靠宫人之一么?
文衍此时也将眼光偏了过来,看向苏简,隐隐露出些乞求的神色。苏简看得忽而心中难受,微微点了点头。文衍依然拉着柔雅,三步并着两步,直奔殿中去了。苏简四下张望一番,走到石琅面前,低声道:“石叔,这慈英殿应是有你营中的士兵戍卫吧!”她指的是当时文衍向石琅提出派雷字营士兵“镇一镇”慈英殿的事。石琅被她一声“石叔”叫的一楞,擡眼看她,点了点头,伸出手叫了一名雷字营的士兵过来。
苏简当石琅的面拍了一记马屁,道:“雷字营的大哥们向来秉直,这位大哥,今日殿前这秋云姑姑的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太后究竟是何时发现不好的?”
那名雷字营士兵略略看了一眼石琅的神色,还是向苏简行了一礼,将今日殿前他所见到的事都说了一遍。
原来今日本无事,太后殿中也一如往日般安静。可是辰时三刻来了数名内侍,说是要给太后传讯。雷字营的戍卫不疑有他,还是放这几名内侍入内了。过了不久,听见了一声太后的惊呼,便再无其他声息了。而秋云姑姑出事则是在半刻钟之前,人应该是从后殿偷偷摸出去的,不知怎地就去了钟楼。整个皇城之内都听见了警鸣钟,只是——那雷字营士兵说:“我等接到的安排只是戍卫慈英殿,因此未敢擅离。只是听闻那警鸣钟之声突然断绝,不知怎地,就有一群内侍拖了姑姑出来,在殿前,生生杖毙了。之后才有人向外传讯,说是太后不好了,还有人说太后不好其实是为钟声所惊。”
说这话时,那雷字营士兵面上也露出不忍之色。雷字营中当兵打仗的,平日里打打杀杀见血的也没少见,可是在宫中杖毙活人的事却几乎闻所未闻。以往永徽帝在世的时候,御下宽大于严,而皇后卢英鸾也是脾气和善的。宫人内侍即使做错什么,或罚,或遣出宫,却从听闻这等惨事。苏简凝神向慈英殿前看去,见那几个畏畏缩缩的宫人,心中明白,这杖毙太后身边的老人,只是为了杀一儆百,告诫那些殿中之人,什么不能说,什么不能做而已。
苏简听得心惊,算了一下时间,辰时三刻,正是小皇帝文衍登上宝泉山的时间。难道宝泉山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小皇帝文衍,都不是真正的目标。而真正遇险的,其实是慈英殿?
不多时,柔雅从殿中走了出来。苏简等一众人见到她面上带着戚容,都心中有数。苏简更是想,如果柔雅都回天乏术,那太后可真是不好了。然而柔雅在苏简身边停了停,用只有苏简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在进殿之前,太后就已经气绝了!”
苏简登时恍然,她一直相信,没有什么人柔雅治不了或是救不了,只是,有句老话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果然,黄立的声音在殿中响了起来——“太后殡天了——”
却听殿中“啪”的一声,文衍的声音传来:“混说什么!太医呢?县主救不了,宫中太医都死到哪里去了!”
殿内众人都跪下劝道:“皇上节哀!”远处有钟声传来,接着整个天京城中的寺院都纷纷开始鸣钟,转眼间,原本在天京城中行走劳作的百姓们都停下脚来。这样的钟声近年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大家都已经猜到,太后殡天了,国丧开始了。
小皇帝文衍的身躯挺得直直的,双唇紧抿,走出了殿外。苏简见他双目通红,单薄的身躯一直在发抖,而手却攥得紧紧地贴在身侧。黄立面上带着一个清晰的掌印跟了出来,却依然非常尽职地长声道:“参见皇上,跪——”
殿前所有人闻声都跪了下来,苏简虽然伏着身,心中却着实担心文衍,不禁偷偷擡头去看他的神色。文衍却突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来到殿前的一干人——
“八王永彰殿下到——”
“长公主永璇殿下到——”
“泰武侯到——”
“左相刘道望丶右相侯敦义到——”
“兵部尚书丶礼部尚书到——”
“镇国将军陈去华到——”
“……”
一时之间,天京城中数的上名头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全部齐聚在慈英殿前。苏简暗暗心惊,知道这一切必定是有人在背后谋划的,否则不可能有这般巧法,在这样的时刻所有这些人都能这样准时地赶到宫中。
因此,当有内侍高声道:“五王正妃李氏到”的时候,苏简高悬的心突然沈了下去。她忍不住别过头去,想看看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