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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惊险 (18)

有的菜品都品尝了一遍。

苏简饿得狠了,也随着容氏的筷子,将桌上的菜肴逐一尝了一点,只觉得无一不鲜,无一不美,只觉得快要将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了。却听耳畔容氏道:“听闻朝中苏太傅正在主持变法,新政既出,太傅可是忙得很吧!”

“噗”一声,苏简将含在口中的一口汤给喷了出来。变法?新政?这都哪儿跟哪儿?

容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大约是觉得苏简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了,但是仍然小心地问:“听户部传出来的消息,太傅主持的新政,日后或会影响洛梅洲在天下行商的资格?”

苏简听了此话,将手中的筷子轻轻放在桌上,神情严肃地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容夫人此刻想对苏简说什么?做什么?”她心中雪亮,这是户部不甘心放权,向自己将的一军,只不过借刀杀人,用的是洛梅洲这把刀。要不是洛梅洲另有心思,自己又有一层拐七拐八的亲戚关系,事到如今应该不会是这个样子。她有些担心地向窗外看了一样——自己失踪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出去了吧,也不知永熙能不能够找到自己,也不知道那樊于野是不是还活着。

容氏看了看苏简的神情,反而舒了一口气下来,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洛梅洲就想与太傅做个交易!”所谓交易,那自然是以苏简的自由或者生命,换她一句承诺了!

“那夫人就找错人了,苏简不会以天元朝一朝之器与天杞部做交易。”苏简的语气斩钉截铁,绝无半点转圜的馀地。

“哦,真的么?”容氏看着苏简,面上竟微微露出些笑容。

“不过夫人若是为了洛梅洲的行商资格之事,那就不用担心了——苏简原无此意,此后也不会向朝中提此下策。”

“太傅认为是下策?”

“那是自然!洛梅洲乃是天下货栈,天元朝若无洛梅洲,货物得不到流通,百姓的生活不会是这个样子,天元亦不会有此国力……”说到这个话题,苏简就像打开了的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而容氏有时有问上一两个恰到好处的问题,将苏简触及但是没有深入的内容都逗引了出来。

这是她观察了多时,心中真实的感受。她一直认为,若说天元朝真有一二时弊,那就是——户部管得过宽,赋税又过重,百姓只能靠天吃饭,种完庄稼就交税,而商业流通仅仅靠了洛梅洲的商船,民间的商业活动完全被抑制,百姓的日子过得辛苦,却有种始终找不到出路的感觉。

如果真的要变法,要新政,那首要之事,是打破那铁桶一般的户部,将它的功能肢解开来,分散成为互相独立丶互相约束的机构,或者,就把那铁桶变成透明,让国家丶甚至民众都能够对其监督。

而面前的这位容氏,乃是一介商界奇才,不知怎地,苏简在她面前颇有知音之感,竟将自己的想法一字不漏,全盘托出。容氏听了,先是惊异,听到后来,才渐渐地现出叹服之色,由衷地赞道:“本来见苏太傅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觉得或是家族荫庇之故,现在能够与太傅就这一席话,始觉天元先永徽帝目光如炬,为当今挑了一位好师傅啊!”

其实苏简只是第一将她的想法和盘托出,到后来竟有不吐不快之感,统统都倒出来之后,才对容氏笑道:“容夫人眼下可相信了?根本不用做什么交易,守什么约定,我这个人其实就是这个想法,断不会为了什么私利,而放弃我自己的见解。”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恐怕是把小皇帝给忘在脑后了,又说:“但是,我只是个没实权的太傅,今后国家是否能够朝我预想的这个方向走下去,并不是我能说了算的。甚至皇上也未必能够说了算!”她这几日算是看明白了,高高坐在那把椅子上的帝王,也并不拥有绝对的权力,而大多数时候,帝王所用的是制衡的法子,尽量将政见不同丶利益相冲的各种势力相互抗衡,逐渐达到帝王所期望的那个结果。

容氏吁出一口气,道:“还是苏太傅看得透彻,不过,太傅也不须妄自菲薄,太傅手中的力量,或者太傅自己尚未意识到……”

她话未说完,进来一名侍女,附在容氏耳边说了些什么,容氏面色就是一变。她迅速地看向苏简,苦笑一声,道:“恐怕我得与太傅话别了。朝中阴卫几乎要将我洛梅洲在此地的暗桩全部都翻出来了。”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能与太傅一席话,舞影实在是获益良多。舞影此生,都不会再以太傅长辈自居。临别之际,洛梅洲送太傅一个承诺可好?”

一百五十七章 绸缪

风舞影临去之时,提出给苏简一个承诺——“苏太傅,如果太傅将来发生任何事,需要帮助之时,洛梅洲将不计代价,不遗馀力,襄助太傅一次。”

“哦?”苏简觉得这个承诺实在是有点“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味道,她已经倒霉了很多时候了,可是现在,她已然身居高位,朝中有父祖丶宫中有盟友,而小皇帝更是她自己的学生,以后不会总再这么倒霉,轻易要人出手相帮吧!她苦笑道:“夫人,洛梅洲的承诺可有条件?”

“自然没有任何条件,只是洛梅洲从不轻易承诺,一旦承诺了,必一诺千金——”说话之间,墙上的石门轧轧地打开,风舞影手下的从人从门中鱼贯而入,而风舞影却上前一步,将手腕上戴着的一只手镯套在苏简的手腕上,接着说:“早就听闻连影提起过你,说你得了洛梅不传之秘。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有见地的一名女子,你今日说的话,蕴含了很深的道理,其实舞影竟也一时无法全然领会。若是你早生几百年,生在立朝之初,相信你一定是如老祖那样叱咤风云的女子。”

“其实小儿宗予所想,乃是请你到洛梅洲一会,被我阻住了。不过,若将来有机缘,苏太傅愿意赴洛梅洲一行,舞影必定扫榻以待。”

“这只骨镯是老祖风行的遗物,就赠与你,如有需要洛梅洲的,去律水码头边的货栈出示此镯,自有人接应。”

风舞影说完,就随着其他人一道,走入那道石门之中。石门缓缓合上,风舞影在石门之后转过身来,朝苏简浅浅一笑。而石门便终于完全合上。除了面前的一桌残席,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提醒苏简刚才发生过的事。

她轻轻抚了抚腕上戴着的那只骨镯,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骨做的,数百年来,骨镯早已被摩挲得光润如玉,呈现蜜色,而镯上一道淡淡的赤色血痕,却仿佛逐渐蔓延开来,深入肌骨。

“砰”的一声大响,房间另一侧的木门被人劈开。樊于野双手持斧,出现在门口,叫道:“太傅。你没事吧!”

苏简欢然叫道:“我没事!”却看到樊于野身后立着永熙,黑着一张脸,背着手走进来,在屋内左右看了一圈,尤其在那面藏有暗门的墙前面看了一圈。才缓缓回身面对苏简,沈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简白了他一眼,心道:我自己还在消化着呢,怎么能一下子就跟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何况此事多少还涉及风连影,她正琢磨着要说多少,再将多少藏回去。永熙却突然上前,将她揽在怀中,伸开双臂紧紧抱住苏简。背后樊于野一缩头。赶紧躲出去,执斧在门外守着。

苏简满面通红,然而闻着永熙身上熟悉的气味,心中又软软地,被一种踏实的幸福感包围着。这时她却听到永熙哑声说道:“简简。不许不告而别。不要离开——”

苏简怔怔地听着,手不知不觉攥紧了这个男人的衣角——这算是一种告白么?

她心中仿佛在暗自窃喜。永熙却轻轻将她从怀中放开,双目定定地看着她,眼中似有一团化不开的愁绪。苏简的心突然就好似被揪起来似的,颤声道:“对不起,我没有不告而别……”

永熙的手微微一抖,放开了她,面上又恢覆了那副苏简见惯了的镇静与温煦,只是淡淡地道:“我已经将樊于野骂了一顿,以后不要再这样擅自行动了”。他转过头去,说:“你失踪了一夜,宫中柔雅县主也知道此事了,她着急寻你,我答应她一找到你就将你送到沐茗轩去。”

“沐茗轩?”苏简奇道:“你也知道沐茗轩?”永熙“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以为天京城中还有阴卫不知道的事?”

“哦?靖王爷这么自信啊!那王爷知道户部究竟有没有贪污挪用之事呢?”苏简故意逗他。

永熙看似随意地看了她一眼,道:“绝不可能没有,但是到底贪了多少挪了多少,不知道,户部就像是个铁桶一般。不过,眼见着洛梅洲也搅合进来,简简,看来这池水还真是被你这一招移交皇家产业,给彻底搅浑了。”

“咦?厉害厉害,王爷也猜出了这是洛梅洲啊!”苏简拍着手,故作天真地说。

永熙自信地一笑,道:“连拔了他们十几枚钉子,这回容夫人要心疼坏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出门,樊于野兀自在屋外守着,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永熙笑着说:“于野,这是未来的七王妃,以后别让她一个人莽莽撞撞的到处乱跑。”

樊于野了然地笑着应了,对苏简行了一礼,口中说:“恭喜王爷,恭喜苏大人。”

苏简冲着永熙甜甜地一笑,虽说不知为何永熙突然如此高调地宣布两人的关系,但是她心中温暖且甜蜜。永熙也对苏简笑着,但是眉心微微皱起,心中像是有块大石头一般,直坠下去。

永熙陪着苏简来到沐茗轩,自己与樊于野在外间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自有人奉上两杯清茶。而柔雅正从里间迎出来,见到这副场景,惊奇地睁圆了眼睛,偷偷拉着苏简道:“难不成,你的那位,就是眼前这位七王殿下呀!”

苏简红了脸,点了点头。柔雅见了,很是为好友高兴,但是她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事儿,忙不叠地将苏简往里间迎。然而门外一个少女的声音问道:“霍先生,我家夫人遣我来问,我家太傅可在此间?”正是似霜的声音。

苏简闻言微微觉得有些奇怪,永熙这么大能耐,这么快就在天京城这许多屋宇之中将自己找了出来,怎么会不派人知会一声苏府,竟让似霜巴巴地找到这里来。霍必行很自然地应道:“是呀,苏太傅正在里间与人说话。似霜姑娘到这边来坐,稍等一下吧!”

“什么?你想出宫?”苏简突然觉得自己说话可能大声了些,连忙捂住了嘴。

“怎么,很惊讶么?”柔雅淡淡地道,“我只不过先做些预备,两年之内,如果有机会,我会争取离开这里。我对这座宫宇,已经烦透了。”

她口中这么说,脸上的表情亦是阴郁,不由地向着沐茗轩内那座小小天井漏下来的天光看过去。近几日,宫中尽是烦心之事。先是刘玉玲为小皇帝弹琴唱曲之际,逗得文衍心中欢畅,竟求了恩典,将浣衣局中劳作的钟采女给放了出来,照样安置在含玉殿里。这下子羲和宫就没了安静的日子,每日钟采女总是会在羲和宫之前指桑骂槐地大声说话,泼妇之状尽显,即便是赶走了一会儿,过一会儿又会转回来开骂。

柔雅实在有些不堪其扰。不过呢,刘玉玲虽然以一手琴艺歌艺博得了小皇帝的欢心,可是照样有人可以给刘玉玲添堵。于是有一日,文衍与在薛澜的凤鸣殿奕了一局棋,之后觉得困倦,便在凤鸣殿歇宿了一晚。这可是小皇帝登基以来,破天荒头一遭,要知道羲和宫都尚未有过这样的待遇。因为这一晚,再加上薛家是天京望族,小皇帝便下旨,给薛采女升了一级,封为选侍,这可是当日进宫的四女当中的第一人。刘玉玲心中别提多郁闷了,而钟采女却依旧恨透了柔雅,日日在羲和宫跟前聒噪,只是内容换成了编排凤鸣殿的内容。

“我怎么就落了这样的境地呢?”柔雅在苏简面前才终于一声哀叹,“以前看那些电视剧,宫中的女子,就只有头顶上的那一方小小天空,每日计较来计较去的,都是那些吃食啦,衣饰啦,每日能不能见到皇帝啦!我觉得如果在这个宫中这样待下去,自己迟早会变成和那些女子一个样子,将我心心念念想做的事情都抛诸脑后去。”

“苏简,我如今才明白,真的,那座宫是会吃人的,会将正常人变得丧失真情与理智。”她蹙着眉叹息道:“我一向自认心绪宁定,而你又为我争取了这么多,可是近日来,我竟觉得,自己的心,也会有被嫉妒咬啮的那一刻……”

听到这里苏简不禁翻白眼,“我说学霸小姐,你知道不知道嫉妒是因为什么?”

柔雅一时羞恼,语气却依然强硬:“我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可是你看看,宫里才五个女人,已经乱成这样。如果我去跟小皇帝说,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给得起么?你觉得他会怎么说?一个天京世家的薛姑娘,就已经晋封了选侍,将来还会有多少,王姑娘李姑娘赵姑娘?”

苏简还想再逗她,但是看到柔雅面上神情严肃,总算忍住了不再说什么。却听柔雅说:“我总是要为自己,还有为阿勋的将来计,就算我有些喜欢小皇帝——”说到这里,她面上红了红,“可是我不想要这种我不想过的生活。”

“所以,我想找个机会回南面去!”

一百五十八章 壹

苏简兀自在心中消化着这个消息的时候,柔雅轻轻地击了击掌,从帘后转出一个人。苏简见是一名陌生男子,随意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

可是,她却在那名男子走近之时,陡然感到一股血腥之气混织着杀意滚滚而来,惊得她从座上跳了起来,倒纵开几步,望着那名男子,不由自主地说:“你到底是谁?”

柔雅“扑哧”一笑,说:“你到底是在军中待过的,就真的这样明显么?”那男子听说苏简在军中待过,不禁也擡起眼,打量一番,又垂下眼去,在一旁束手立了。柔雅便说:“这是天炎部军中’十宗将’之中位列第二的兀突将军!天元军围困丹城的时候,他被天炎部之中主降派软禁着,所以天元军才轻易拿下了丹城与枫堡。”

“兀突?”苏简立刻想起了兵狼城,想起了漫山的火光,震耳欲聋的爆炸之声,与纵身跃下示警的楚平蛮,眼中立刻显出几分敌意。柔雅见了,便柔声说:“别太在意了,当日各为其主,你所在的大军不是也曾经令天炎部损兵折将么!”说着她自嘲地笑笑,道:“想当初我还位列十宗将之中呢,只是如今,如今……”她略略出神片刻,只对兀突道:“兀突将军,我与苏太傅再说些事,你先下去吧!”

兀突恭恭敬敬地向柔雅行了一礼,退到帘后。而这边厢苏简也终于反应过来,睁圆了眼睛,道:“你是’壹’?”她将南征路上遇到的天炎各将都细数了一遍,推算出如果柔雅真的曾位列“十宗将”之一,那一定是名列首位的“壹”无疑。而这也被刚才兀突对柔雅那恭恭敬敬的态度给印证了。

“不会吧!”苏简心想,柔雅是个连半条性命都不欲伤害的人,怎么可能身居这样的位置。柔雅苦笑一声。道:“年少轻狂时的想法,没想到被军中之人推到了那个位子上,结果在兵临城下之际,我真的想做点什么的时候,被主降派摆了一道,变成了’贡品’,到的这个牢笼里来坐牢。”她甩了甩头,似乎想把过去不愉快的事情都忘却,接着道:“可是,如果我能回南面。我会与天元和谈,要天炎称臣或是纳贡都没有问题,但是我希望天炎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治理天炎的疆域。”

这时,兀突在帘后道:“公主殿下,天炎还有实力,如果真的需要一战……”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已经被柔雅打断:“千万不要提起战事。也不要提旧日称呼了。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过诉诸武力解决的。”接着她看向苏简,眼中闪着光,“不过,我倒真的认为,在苏太傅清理完天元朝财政这个烂摊子前。天元不可能再有能力再次南征。”

苏简无语,半晌才道:“你是想让我帮你么?”柔雅摇摇头,道:“不是。我原是担心,我走之后,留你一个人面对李银笙,甚是危险。所以想劝你,跟我一起南下。”她说着叹了一口气。向外院看了一眼,说:“眼下我才知道。你在这里的牵挂,怕是不会比我少。”

两人沈默了半晌,苏简突然问:“已经最后决定了么?什么时候走?”言语之中带了不少伤感。

柔雅拍了拍苏简的手,道:“没有定时间,毕竟在这里住了快两年了,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完了才能走。我会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她想了想,道:“其实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其实拥有些李银笙没有的东西,只是你自己总还没有意识到。”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出口:“你知道,苏家其实是苗裔么?”

“啥?”苏简傻掉了,从来没听说过呀。不过或许苏家并没有刻意对此隐瞒,只是半路横穿过来的异世灵魂不知道吧。

“其实苏简,你和你身边的人拥有很多力量,令人羡慕的力量。你父亲对西北有着不言而喻的影响力,你的祖父,可以随时动用五苗连营的力量。”她说到这里,看着苏简惊异的眼光,接着往下说,“你的生母,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你家中还与洛梅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你,你现在如果在神武大营振臂一呼,相信会有不少将官会坚定地站到你身边。如果我是李银笙,像你这样的人,我如果不能拉拢,就必先除之而后快。”

“所以苏简,你所选的人要能够好好保护你,而你也一定要好好保护你自己——”

听柔雅提起永熙,苏简仿佛突然之间被注入了几分勇气,精神为之一振。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柔雅起身相送苏简,突然提到:“很快要年底了。到时除夕宫中会有大宴,你也定然在邀请之列。到时候早点来,陪陪我吧!”

苏简点头应了,两人携手走出了沐茗轩的内院。永熙与樊于野此时已经在门口处等着苏简了。而沐茗轩的门口,正有匠人在立一块碑,碑上密密麻麻地刻了不少名字。

柔雅见苏简出神地看了一眼那座石碑,不禁抿嘴笑道:“是宫中薛选侍帮我出的主意——天京不少世家都愿意舍些银两,但是搏一个好名声。因此我找了专门的账房管理天京世家捐的善款,将他们的姓氏和所捐的款项都刻在这石碑上。这样沐茗轩终于能够继续为天京百姓免费看病施药了。百姓们都感激得很,感谢的都是那些石碑上刻着的天京世家呢!”

接着柔雅用极低极低声音说道:“好不容易做成了一件想做的事,可惜以后要走了。”

苏简突然道:“那没关系,只要霍先生还留在这儿,沐茗轩我来帮你管下去。”说着她握住了柔雅的手。一瞬之间,两人仿佛心意相通,彼此之间的信任都写在了各自的眼里。

就这样,苏简一直忙忙碌碌地,直到年末各部封衙。她这才稍稍歇下来,又要准备去宫中参见除夕宫宴。似霜忙了半天给她梳了个高高的蛾髻,但是苏简又嫌太重,坚持拆了下来,最终还是将头发都散放下来,在额边与鬓边用了很多束发的小银夹将头发固定住。等到都弄完,老爹苏越已经在外面的车驾中等了。

苏简于是决定带了似霜去赴宴,万一到时自己的发饰衣饰有什么问题,似霜总能照顾到一二。

苏侯的马车在离宫门还有半里处停下,苏越朝外张了张,对着苏简摇摇手,轻声道:“老冤家,五王殿下——”

谁知帐外就突然有人打了一个哈哈,笑道:“侯爷说笑了,本王与侯爷,一向相交甚深,怎地称得上是’冤家’,最多也就是老,一对老东西,苏太傅,你说是也不是啊!”

苏简吓了一跳,见自己老爹下了马车,连忙也跟了下去,心中腹诽这为“老”不尊的两位。刚一下车,她却见到五王永弘身边,立着一位娇怯怯的美人。苏简向永弘行了礼,又转向五王身边那位美人,眼睛却迎着永弘的目光看过去。永弘便轻咳一声,介绍道:“这位是本王新立的侧妃,也姓李。”他说着,扶住那美人的手,道:“喏,这是苏侯,这是他女儿苏简——侯爷与我平辈相交,你今日算是认识了,苏简是小辈,你且让她向你行礼。”

苏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向永弘示威,惹来永弘哈哈大笑,但是苏简还是向那位李氏侧妃行了一礼。李氏与苏简年纪相若,哪里好直接受她的礼,于是连忙还了平礼,又连忙要给苏侯行礼。

苏简暗自打量那位李氏,想来就是那位“失恋”的侍卫小哥周弥的表妹了。说实话,她的相貌虽然没有李银笙那么惊艳绝伦,但是却真的与李银笙有几分相像。所不同的是,这位李氏那欲语面先红的娇羞气质,则为她平添几分惹人怜爱的感觉。永弘似乎对她也颇为在意,目光始终在她身上打转。

所谓冤家路窄,这时,路边的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叫道:“看,上国天女来了!”

听到这一声,永弘便像是魂不守舍一般,循声向反方向看去,而那李氏的面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

李银笙到此,也是摆足了架子,她自己坐在软轿之上,四名一样身高一样穿着的壮汉稳稳地擡着软轿。前后则各有八名身着白衣的神庙“神女”,前后十六人步履一致,白衣飘飘,就似一个人一般地同进同退。

苏简看了不禁在心里感叹:“这简直就是个运动会入场式的方阵么!”

李银笙的方阵走得极快,倏忽之间,就来到了苏简等人的面前。李银笙也不下轿,只向苏越微微欠身,口中道:“苏侯好!”苏越没有丝毫的不悦,照样还礼。接着李银笙便看向永弘,她语气之间没有什么特别,就像问候苏侯一样问候了永弘,而永弘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死死地盯着李银笙面上的表情,那眼神,只能用“爱恨交织”四字来形容。

而就在这一瞬间,李氏的眼神之中,泛出一种绝望的灰色。

一百五十九章 苦情

苏简没有无聊到想要去品评五王永弘丶李银笙和新立的侧妃李氏之间的三角关系,可是苏简很快发现,原来不止三角那么简单。

她进宫之后依言去寻柔雅,而后者却因为准备除夕大宴的各项事宜忙得团团转转,只好抱歉地对苏简笑笑,说:“宴后来寻我一会儿,和你说会儿话。”

苏简只好从羲和宫出来,自己往武英殿去。路过一处原应寂静无人的偏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了一个期期艾艾的声音——“莹妹,你,你还好么?”听声音正是苏简见过两次的周弥。

另一人则轻轻地道:“有劳表哥费心了,我很好!”听声音就应是那五王侧妃李氏了。

苏简心中觉得有些古怪,这两人什么地方不好见面,竟然只能这般在宫中私会。若是给人撞见,更会有损五王永弘以及皇家的颜面。她有心出声将两人惊散,可是却又有点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曾经听说周弥与他的表妹有情,而那时李氏仅仅是五王永弘身边的侍女,结果永弘在李银笙与他分开之后,因为这位李氏长得与李银笙有几分相像,便纳做了侧妃。苏简曾见到那周弥在街边的小酒馆中悲泣出声,想是馀情未了,此时终于见到心上人,忍不住开口相询吧。

“你别骗我——”偏殿里周弥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你若过得好,如今怎会是这副憔悴模样?”

殿中寂然无声,过了片刻,周弥突然咬牙道:“你说,是谁欺侮你了,我去为你报仇出气!”

“表哥,你怎地还是这样冲动!没有人欺侮我,是我自己不争气。没办法侍奉好王爷!”李氏颤抖着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苏简扁了扁嘴,突然觉得这李氏的声音甚至都与李银笙的有几分相似。

“王爷心中究竟有没有你?”周弥终于一句话问在了要害上。

“我……王爷心中……或许一直惦记着五王妃吧!”李氏嗫嚅着,慢慢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可以想见她心中多么煎熬。她或许早已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吧。

“王爷这样惦念着五王妃,他究竟把你当成了什么?”周弥愤愤地说,却全没考虑李氏的心情。果然,不久,传来轻轻的啜泣之声,周弥一下就乱了手脚。竟不知道怎样安慰,只能轻声地唤道:“莹妹丶莹妹……我说错话了,你……你尽管打我。骂我好了——”

“表哥,我打你丶骂你又有何用?王爷他……王爷他看我的时候,我自也知道他心中念着那位正妃……可是,可是我冲他笑一笑,陪着他说两句话。他面上就少些愁绪,多一些笑容……而我心中,也能稍稍宽慰些……”

李氏这句话一说出口,周弥登时心如死灰。连在殿外听壁脚的苏简都有些唏嘘,在这里她所熟识的人,除了李银笙真的能够做到左右逢源之外。人人于“情”字之上,都是忠贞专一,可是偏偏造化弄人。他爱她,她爱“他”,而“他”又偏偏爱着“她”……

“总之,”周弥握紧了拳,“莹妹。你一定记好,我人在王府外院。你若真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告诉我,我能够为你撑腰。”

李莹诧异地问道:“表哥,你原先不是已经做到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了?怎么又回外院了呢?”

周弥不语,心道,还不是为了你。两人是表兄妹,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李莹有朝一日成了五王侧妃,周弥当然要避嫌,自请回了外院,还受了奚落。当然这一切,他都希望李莹永远都不知道。

在外间听壁脚的苏简,却突然悄悄地退后几步,然而加重脚步,装作刚刚远远地过来的样子,对着前面过来的一行人,远远地招呼道:“哎呀,晓……这不是上国天女大人么,好巧!”她眼尖,见到四角关系的女主角之一——李银笙,正带着几名“神女”过来,便出声示警,希望能惊散偏殿里那对各自苦情的男女。果然,凭苏简的耳力,只听见一阵衣物悉索之声,就再无动静。

李银笙当然听得出她只喊出一个“晓”字是为了什么。但是她是专程出来找苏简的,倒也不想为了这件小事而计较,当下吩咐所有随侍的“神女”原地等候,不要随着过来,自己却伸出二指拈起长裙,靠近苏简,清丽的面孔之上浮现出笑容,登时令她的面容多了几分艳丽,苏简脑海里立时浮现出“百媚横生”四个字。

苏简的神色丝毫未能逃过李银笙的眼睛,她微微一笑,索性伸出手臂,揽住苏简的手臂,道:“苏太傅,眼下离开宴还有不少辰光,陪我走走可好?”说着,也不等苏简答应,就挽着苏简的臂膀向前走去,而别看李银笙娇怯怯的模样,她手上的臂力竟令苏简也暗自心惊。

两人大喇喇地横穿过皇城,李银笙紧抿着嘴,一言不发。苏简却心中疑虑丛生,见到阿玖穿着普通宫女的衣饰在前面走过,苏简远远地就抛了一个眼色过去,希望他能够领会一二。

终于李银笙拖着苏简来到了御花园中一座假山上的亭子里。这座亭子很小,仅够两人容身,又很高,四周没有遮挡,任何人接近这里亭中都一览无遗。李银笙笑道:“这真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苏简不说话,目光里带着疑问,片刻不离李银笙。

而李银笙却没有看她,自己背着手,向着宫外的方向看去,半晌才轻轻地说:“苏简,你知道么?一直以来,我每夜都会做同一个梦。”

“我总是梦见自己在高处的一座亭台上,一个人望着外面。外面都是虚空,有时仿佛是天,有时仿佛是云,有时仿佛是波涛翻滚,可是那虚空里永远都只是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我自己,我自己的心跳,我自己的呼吸——”

“苏简,你知道这有多恐怖么?”李银笙伸出双手,抚向空中,仿佛兀自置身于她自己的梦中。有一丝丝的风,在她的指尖流动,扬起她的长发,黑色的发丝在空中纠结着,竞逐着,更有几丝柔软的发丝拂到了苏简面上。

苏简面上没有表情,也不搭腔。她不知道李银笙特地把她带到这里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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