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红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好像有着愤怒和伤心。
简桦一楞,原本想说的话全咽在了喉口,他两世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邵续霖,于是只能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兄弟二人默然无语的对峙了一会,到底是邵续霖先开了口。
“这十年,你看我,是不是和看傻瓜一样?”他说。
简桦大惊,急忙摇头,说:“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
“我不是!”邵续霖擡起头瞪着他,人也向楼梯上进了一步,简桦被他逼近,也向后退了一级台阶。
邵续霖说:“我爸爸十二年前就死了,我哪里来的哥哥?”
他语气极为凶狠,瞪着简桦的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
邵续霖继续说:“如果要装什么父慈子孝丶兄友弟恭,我也可以啊?我这十年没有尽力做一个好儿子丶好弟弟吗?这不是你希望的?”
简桦看着弟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邵续霖擡起手,从下颌摸到了他的耳朵边,手掌心贴住了他的脸,放缓声音,说:“你为什么要拆穿?我不想把卫星城牵扯进我家的事!这十年,看我装疯卖傻,想让你和你父亲高兴,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说完,他也不等回答,推开简桦,疾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简桦回过神来,又追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邵续霖房间的门,在他面前狠狠地合上了。
简桦靠在门边,倚着墙,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从来丶从来不知道邵续霖心中,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如此看来,在邵续霖的心中,卫星城度过的这十年,或许就是一场漫长又苦痛的大戏,他在其中扮演着另一个叫做“邵续霖”的好儿子丶好弟弟。他恨不得从未有过这十年的记忆。
前一世他无比信任黄远,而黄远认为卫星城是邵续霖父亲死亡的元凶之一。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后来才绝口不提被卫星城城主抚养的这十年。
刚才在餐厅,邵续霖主动提出了要去送黄远,然后他久久没有回来。
养父的住宅地势很高,夜晚的时候风很大,还是有些寒意的。
所以,等待了一会之后,简桦抓起邵续霖的外套,想出门看看。
简桦听见了黄远的挑拨,所以他才会深夜拉着邵续霖去找养父。想要避免上一世卫星城父子自相残杀的结局。
简桦没有想到的是,即便这个误会解除,邵续霖心中仍旧感到痛苦。
邵续霖的心中,养父和简桦都只是因为同情他,因为他可怜,所以才收养他照顾他。他和简桦不同,他不相信养父是真心养育他。
重生以来,简桦第一次开始使用邵续霖的思维思考问题。
然后,已经模糊了七年了,邵续霖小时候圆圆的脸丶明亮又充满戒备的眼神,在记忆中重新清晰了起来。
邵续霖回到房间中,狠狠砸上了门。
——再不用伪装了,再不用装成听话的少年,服从的士兵了!
他装了十年,其实养父早就看清他的真面目。简桦或许也是早就知道。
真让人感觉到羞耻!
门口并没有动静,简桦敲了几下门,见邵续霖不开门,好像就离开了。
这样正好,现在的邵续霖不想看见卫星城的任何人。——哪怕是他非常喜欢的简桦。
不能再呆在卫星城了,明天就离开吧,申请去覆活岛堡垒,或者到青年堡垒去,再也不回卫星城了。
——可是,养父所说的当年案件的卷宗……是在书房吗?
忽然,窗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打断了邵续霖的思绪。
屋外的动静并不寻常,不像是风声或者夜猫爬过的声响,邵续霖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他们少年的时候,经常通过屋外那棵大树作为交通,在不同楼层的两个房间中来回。简桦十八岁以后,就不这样做了,一来是因为他成年了,再被养父抓到爬树会觉得丢人;二来,树梢的树枝未必能承受起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邵续霖看着窗外,睁大了眼睛:“卧槽你在干什么!”焦急之下,他还蹦出了在青年堡垒学会的粗话。
简桦从自己房间的窗台出来,攀着树枝的枝桠,一步步接近了邵续霖的房间。
他有五年没做过这种事儿了。都是邵续霖从窗台来找他,五年间大树又张开了一些,一些稚嫩的新枝芽挡住了从前记得的路线。
邵续霖推开窗子,半个身子踏出窗台,伸长了手握住终于到了近前的简桦的手。最后一步的树梢离邵续霖的窗户还有两步远,树枝在邵续霖早前去找简桦的时候就踩裂了一些,此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断裂声。
邵续霖大惊,怕简桦摔下去受伤,用力把他拽进了屋里。
两个人一起跌倒在了窗台边的地上,还好身下有厚厚的一层地毯,邵续霖拉着简桦,垫在了他的身下。
简桦是个成年人。虽然做了一些保护的动作,但邵续霖仍旧被冲力和简桦的体重压得眼前几乎一黑。
“你没事吧!”简桦慌忙爬了起来,拉起邵续霖,看他的头后方有没有受伤。
邵续霖坐起身,低声咳嗽两声,躲开了简桦扒着自己脑袋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他被刚才差点从树上掉下去的简桦吓了一跳,片刻之前对简桦的愤怒现在也已经掉到爪哇国去了,好像十年间那个谦和有礼温柔的弟弟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简桦知道刚才那一下的冲击力,还是胆战心惊地怕把邵续霖压坏了,紧张地上下打量着他。
邵续霖握住他的手,又问道:“你来干什么。”
简桦沈默了一会,弯下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答非所问地说:“我也从小就喜欢你。”
在邵续霖对简桦告白的时候,他说,我从小就喜欢你。
一天之后,简桦说了相似的话。
邵续霖还坐在地上,紧紧搂住了简桦的背。耳朵贴在了简桦的心口,听他心跳的声音。
简桦也回搂住他的肩,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着邵续霖的头发。
好像原本在狂乱跳动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洗澡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简桦说,拉起邵续霖。
看来,今天晚上,他要在邵续霖房间休息了。
他们从前也经常一起睡觉,到现在两个人都长大了,甚至感情也不同小时候了,但依旧觉得坦荡。
“你先去,在飞船上你就很疲倦了。”邵续霖把简桦先推进了浴室,找到了几件简桦从前的换洗衣服,给他放在了门口。
窗户还开着,有夜风从窗外徐徐的吹来,间或带来几声乌鸦的嘶嚎。
邵续霖关上窗,把不安的预感,全部关在了夜色中。
☆丶卫星城事变·1
黎明前的卫星城,天空呈现出一种暗夜的深紫色。天边遥遥出现了一痕红色的光芒,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一辆吉普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停在了一幢乳白色的二层小楼的正门口,几个男子敏捷的从车上跳了下来,为首的一个环视一眼,点清了人数后,点点头,带着人冲进了房内。
这是一家小小的家庭旅店,天还没亮,一个花白头发的胖胖的女人坐在柜台前打盹儿,猛然被来人惊醒。
“夫人,黄远还住在这里吗?”为首的男子彬彬有礼的说,把自己的证件亮给老板娘看。
老板娘用手托了托快掉到鼻尖的金丝眼镜,看到证件上忍冬花的徽记,相信了这几个男子是卫星城的便衣警察。她从眼镜的上方看了看为首的男子,说:“半个小时前,他刚刚离开。”
“什么?”男子像是难以置信的问出了声,问清楚黄远住的房间,几大步就冲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深夜,虽然客人离开了,但是房间还没有收拾。
老板娘拿着钥匙打开了房门。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床单被子上都没有一丝折痕,像是昨夜没有人在这里休憩。
窗边的写字台上,放着一杯浓咖啡,还剩半杯,还带有馀温。
像是早就预料到很快会有人找来,咖啡杯边整齐的摆着两本一模一样的书,是黄远写的那本战争史。
打开扉页,一本上面写着“赠简桦少校。”另一本上面写着“赠邵续霖先生。”
“马上报告将军,”男子铁青着脸,对身后一起来的人说,“黄远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天亮以后,简桦和邵续霖的养父丶卫星城的老将军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听下属的汇报,“他如果还留在卫星城,我反而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弄不好,就得罪了大王子殿下。”
“既然将军察觉到北方城有所异动,我们要不要提醒首都那边?”男子站在老将军的桌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老将军犹豫了一下,苦笑着说,“我们还是装作不知道吧,毕竟北方城那位和首都那位是兄妹,再怎么样,北方城那位也不会杀了他妹妹,而首都那位,也不会杀了她哥哥的。”
男子领命,点了点头。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监视好北方城的行动,看黄远如果回北方城了,就暂时不要管他们,如果黄远去了其他任意一个堡垒,你都可以拿我的命令,去逮捕他。”
“是!”男子说,对将军行了一个军礼,走出了门。
养父皱起了眉头,用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已经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了,只是昨天一夜未睡,现在就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而且,心肠也变软了很多,北方城暗地里的举动,如果上报到首都,也许女王不会说什么,但是女王的母亲,那个厉害的女人,不会让北方城轻易过关的。
考虑到这一点,又想起在北方城多年丶吃了很多苦头的大王子,他没有把北方城研制新型武器的事情宣扬出去。
他相信,卫星城能牵制住北方城。
在他这个年纪,其实可以退休了。但是他还想再撑上几年,撑到疼爱的大儿子简桦能够独当一面。那时,他可以放心的把卫星城交给大儿子,自己四处走走,去看看银河系边缘的风景。
——应该快了吧。
最近,他时常有一种预感,似乎自己肩上的重担,就快要卸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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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年堡垒长期的军旅生活,给简桦头脑中安下了一个生物钟,天亮后不久,他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旁边没有邵续霖的身影。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邵续霖就离开了房间。
简桦起床,穿衣洗漱完毕后走出房间,厨娘正在走廊上擦拭着一个立地的花瓶,看见简桦从邵续霖的房间出来,厨娘笑着跟简桦打趣说:“这么多年,你们兄弟的感情真好呀。”
简桦略有些狼狈的笑了笑,问:“您看见续霖了吗?”
厨娘摇了摇头:“没有呀,现在你们在休假,怎么也起得这么早?”
简桦说:“习惯了,到时见不起来就觉得耳边已经开始回荡长官的怒吼。”
厨娘看简桦向一楼走去,对着他的背影喊:“还有半个小时吃早餐,做了你们最爱吃的东西,不要放凉了才来!”
简桦回头看着厨娘笑,说:“知道了。”
走到了一楼,四处并没有邵续霖的身影。
难道,他去庭院中了?简桦心里想。
昨晚,他决定保护好卫星城,包括日益老迈的父亲和年轻偏激的弟弟。
他会一直在弟弟的身边,不给北方城的人乘虚而入的机会。也许这样,邵续霖便不会刺杀养父了,即使会,他也会阻止邵续霖。
“案件的卷宗都在书房里……”
简桦忽然记起了养父的话,难道,邵续霖会……
养父说,要等邵续霖再成长一点,才会把当年他亲生父亲死亡的案件调查卷宗交给他。邵续霖是不是依旧对养父耿耿于怀,所以自己去了书房搜索当年的秘密?
书房在地下室,是养父为了避免读书时他人打扰,特意这么设计的。
简桦推开地下室的门,幽深的台阶尽头,果然有门缝下透出来的光。
简桦一步步走下去,并没有听见他以为会有的,翻箱倒柜寻找东西的声响。
墙上有一盏简单的伞形的壁灯,灯光被开到最小的程度,电压不稳,灯光闪闪烁烁。
简桦拉开地下室书房的大门,里面排列整整齐齐的两圈书架,从地面一直到房顶,几米高的空间里,堆满了书。
邵续霖坐在梯子上,正伸手拿最高层一本厚厚的书。
听见门响,他低头看见了门口的简桦,露出了一瞬间惊讶的神情。
“你醒了?”邵续霖问。他们早已默契地假装遗忘了昨夜的争执,邵续霖还是那个温柔的好弟弟。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灯,在暗沈的地下,这点光线只够勉强看清书本上的字迹。
简桦打开了书房所有的灯,走到梯子下面,仰起头来看着邵续霖说:“太早了,太暗了,对眼睛不好。”邵续霖的眼睛多年前受过伤。如果不注意保护,很可能会再度覆发。
邵续霖轻轻一笑,抱着书从梯子上走下来,说:“我来找一下关于机甲战争的研究资料。”
简桦一楞,问:“怎么,你也对黄远的战争理论感兴趣?”
上辈子邵续霖和黄远就是忠实的盟友,果然他还是对机甲感兴趣。
邵续霖说:“卫星城应该开始研究机甲了,不能受到攻击的时候,才措手不及。”
简桦原本想在今天的参谋会议上提醒养父应该开始机甲战争的研究,没料到邵续霖也想到了这一点。
“昨天爸爸也提过了,机甲的运输很成问题,而且研发进入正式战争使用还需要很久,你觉得会有人用机甲进攻卫星城吗?”简桦想邵续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不动声色的试探道。
“北方城的经济已经陷入了重大的危机,如果没有一个突发的危险事件,他们的机甲研究肯定会搁浅,所以近期,他们一定会有所举动。”邵续霖说。
他说的完全正确,上一世,根据简桦后来调查出的资料,北方城和黄远就是泄露情报给了敌国,早就窥伺银河帝国的敌国发起了战争。然后机甲横空出世。为了战争的胜利,首都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到了北方城的身上,举国的财力投向了机甲研究。北方城和机甲武器,才得以飞速发展壮大。
邵续霖果然不愧为黄远看重的战术战略天才,他对局势的敏锐把握和分析,足以击败卫星城那一堆保守的老参谋官。
“他们会进攻卫星城?”简桦试探地问,想进一步看看自己弟弟的能力。
“也许会,”邵续霖说,“北方城想要发展,绕不开卫星城,有卫星城在,他们永远逃不过首都的监视。我要是黄远,一定做梦都想拔掉卫星城这颗钉子。”
邵续霖说到这里,没有听见简桦的回答,有些好奇,捧着书看向了简桦。
简桦也正看着他,眼里闪动着莫名的光。
邵续霖低头想了想,以为他是在为卫星城忧心,笑了笑,说:“你放心,你是卫星城未来的城主,为了你,我也会尽力保护好卫星城,不会让人毁了它。”
他抓过简桦的手,放到唇边,温柔地亲了亲。眼睛还是擡起望着简桦的,就像是等待表扬的小狗的神情。
简桦看着面前邵续霖,内心百感交集。
邵续霖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他的才能远远不止在操纵机甲上,他会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
可惜上辈子的卫星城堡垒和青年堡垒,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好像这辈子,有些东西和前一世不同了。
简桦忽然想:如果继承卫星城堡垒的人是邵续霖,是不是卫星城会得到更好的发展。
简桦摇摇头,把无关紧要的思维全部扔出了脑海,说:“还需要哪方面的资料?我和你一起找。”
邵续霖说:“我想看看黄远写的那本书,你和父亲都看过了。只有我昨天才知道这回事……我想从书里了解下北方城的机甲研究大概到什么程度了,也许能猜出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丶卫星城事变·2
养父觉得,既然邵续霖也已经十八岁了,那么,应该可以考虑让两个儿子调回卫星城堡垒,逐步了解并接手卫星城的各项军务了。于是,此次归来,养父给予了他们旁听参谋会议的权利。
会议室的门打开,里面三三两两正在一起说话的军官们,看见简桦和邵续霖,都露出了笑容。
“回来了啊?”他们说。
作为在卫星城服役多年的军官,他们都认识简桦兄弟二人,养父虽然从未提起过有关两个儿子未来的发展,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老将军的期许。
“续霖也已经十八岁了啊!”一个中年军官感概的说,在腰间比了一个高度,“才来卫星城的时候才这么高!”
“都过十年了,”有人接上,“你没看看你头发都掉多少了,续霖长这么高有什么奇怪?”
那中年军官似乎是谢顶得厉害,旁边人都笑了起来。
那军官自己也讪讪地笑,看见简桦,又打趣说:“简桦也二十多了,有女朋友了吗?”
虽然知道他并没有什么恶意,简桦仍旧感到一阵尴尬。
但那群军官看着他长大,心目中似乎简桦仍是那个可以被他们逗着玩的小孩子。
另一人说道:“陶大校的女儿马上要从首都读完女子大学了,如果她也还没有找到对象,你们可是卫星城不错的一对。”
他们说的陶大校,是养父的两个副手之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神情肃穆,像是一尊不会笑的雕像。
陶大校在卫星城以严厉着称,一般情况无人敢开他玩笑。
而此时,下属们明目张胆地拿他家女儿和简桦打趣,他也只是坐在会议桌边,淡淡地看了嘈杂发出的这边一眼,没有说话。
——看来,这些人这时候提起陶家的女儿,也是得到陶大校默许和认可的。
简桦心里暗暗叫苦,甚至能看见陶大校也竖起了耳朵。
“首都来的小姐,哪里看得上我。”简桦苦笑着说。
“啧!”军官们一起哄笑。
“大少爷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一个军官瞪着眼睛说,“你和陶家小丫头小时候多好?我记得那年你九岁,她七岁,你们童子军去郊外,她被蝎子咬了你背着她就回来了。后来你说她帮你抄了多少年作业?洗了多少年手巾?”
简桦小时候干的那些事,是巴不得所有人都忘掉的。
没想到,在卫星城每个人都知道他那些黑历史,连他以为只有自己和陶京楠知道的都早已广为人知。
“这个……”他一时语塞。
“你从前还让小你两级的人帮你抄作业?”忽然,邵续霖问,看着简桦问。
“小时候……偶尔……”简桦被他一看,莫名地有些狼狈不堪,解释道。
“陶小姐真可怜,”邵续霖不动声色地说,“小时候就被你欺负,怪不得躲去了首都上学。”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尴尬,气氛陡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时,一声咳嗽缓解了会议室中的尴尬。
一男子声音道:“将军马上要来了,各位长官请各就各位吧。”
众人神色马上严肃了起来,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简桦也拉着邵续霖,坐到了后排,旁听的位置。
说话的人是一名青年军官,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但是地位颇高,和陶大校平起平坐。
简桦的目光和那个人对上,简桦轻轻一怔,冲他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这人名叫虞飞城,年轻有为,是卫星城基地的三把手,前世,在养父死后,他代管了卫星城三年之久。最后牺牲在大轰炸中。
前世虞飞城和简桦关系不错,但这一世他们还没有打过交道,虞飞城看简桦主动朝自己示好,楞了一下,也不自然点了点头。
简桦环顾左右,现在,卫星城所有的高级军官济济一堂,谈笑风生。
再过二十八个月,这其中的绝大多数人会死在那场大轰炸中。
剩下的,也一蹶不振,再也不见此刻的意气风发了。
“我就算被你欺负,也不会躲着你。”
简桦才坐下身,听见旁边的邵续霖这么说。
“我靠你说什么呢!”简桦大窘,慌忙左右看,还好周围没有人。
“陶京楠会告诉别人,因为她觉得委屈。你在青年堡垒,每次跟陈寄一起闯祸,长官都让你罚抄军规。我学你的字帮你抄了一大半。我没告诉过任何人,而且我很高兴。”邵续霖认真地说,十八岁少年的脸上,有意外的坚定而执着地表情。
简桦心里却是更加窘迫。
每次邵续霖帮他罚抄的军规,都被和他一起犯错的陈寄连抢带骗的掳走了一半。
“除了她是女的,我样样都比陶京楠强,”邵续霖在微型电脑上看自己准备的有关机甲战争的资料,嘴里还是在跟简桦说话,或许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如果不要我丶去娶陶京楠,别人都会骂你瞎了。”
陶京楠的家庭和养父家可谓门当户对,陶大校似乎也对这门婚姻乐见其成。果然邵续霖开始担心了。
简桦心里明白,只在邵续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说:“我知道。”
邵续霖放下心来,也不多说话了。
“将军到!”门口,有守卫大声说。
所有人起身立正,看着穿着戎装的养父走进来,走到会议桌边。
他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在后排的两个儿子,说:“都坐下吧。”
等他率先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以后,其他人才依次坐下。
“今天是参谋例会,”养父说,主持会议,“参会人员包括卫星城校级以上军官,和两位青年堡垒来的观察员。”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简桦和邵续霖,大部分是和善亲切的,也有人眼中露出了隐隐的妒忌。只有虞飞城的脸上,冷漠地看不出任何表情。
“今天没有特别议题,请大家在各自的工作范围内,汇报工作,提出建议。”
养父话毕后,在场的几个主要军官都对自己要做的汇报主要内容提了一下,养父命虞飞城按重要顺序排列议程。
简桦撞了撞邵续霖的胳膊。邵续霖犹豫了一刻,看看简桦鼓励的眼神,还是举起了手。
“续霖,你也有东西要汇报吗?”养父问。
“是的,”邵续霖说,“我有有关北方城准备发动机甲战争的情况要报告。”
立刻在会议室内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养父神态严峻起来,对虞飞城说:“那这个议程提到最前面。”
“既然这样,是不是可以准备正式开会了?开会前,大家有什么意见要补充?”养父问。
原本,这只是一项走过场的流程,但是,几乎是他话音刚落,虞飞城就举起了手。
“飞城?你有什么情况?”养父稍有惊讶地问。
“将军,”虞飞城说,“我认为,我们中间,有一个人没有资格参加会议?”
养父似乎隐约料到他想说什么了,皱起了眉头,但不得不问道:“谁?”
“青年堡垒的……”虞飞城的手指向了旁听席的方向,“邵续霖中尉。”
☆丶卫星城事变·3
虞飞城话说完,目光从在场军官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后排的邵续霖身上。
他语出惊人,长桌边的所有人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邵续霖目光从自己手头的资料上移开,擡起头,困惑地看了一眼虞飞城。
简桦也十分惊诧,上一世,可以说虞飞城和邵续霖势不两立丶不共戴天,但这一世此时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虞飞城过早的显出了对邵续霖的敌意。
“飞城,续霖是青年堡垒的军官,为什么不能参加会议?”养父说,声音里有着少许的不满。
“将军,”虞飞城站起身,对养父低低一躬,说,“我从未否认过邵续霖中尉是青年堡垒的一名杰出军人,我相信他未来必定会为帝国建立更多的功勋,但是,出于对卫星城的安全负责,我不能允许邵续霖中尉参加卫星城的机密会议。”
“为什么?”养父半眯起了眼睛,问。这是他心情不悦的预兆。
虞飞城看着众人,说:“各位长官,今天凌晨,我奉命搜查城西寓所,逮捕北方城的奸细黄远。”
对黄远的追捕是秘密进行的,在场只有养父和虞飞城两个人知道。此时虞飞城忽然单方面将此事揭露出来,养父的脸色陡然一黯。
邵续霖握紧了手中的笔。简桦也震惊地看着养父,又回过头看邵续霖的脸。
卫星城的军官们,除了个别顽冥不化的老古董,其他人大多看过黄远的书,听说黄远是北方城的奸细,也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哗,相邻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虞飞城见达到了效果,继续说:“黄远已经逃亡了,我们扑了个空。但是,我们不是一无所获,我们在黄远的寓所,发现了两本他留下的书。这一本,是赠送给简桦少校的,这一本,扉页上写的是赠邵续霖先生。”
虞飞城一边说,一边挥手示意,一个立体投影出现在了会议桌的正中央。上面是黄远留下的两本书的信息。
“这个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养父问。黄远跑了的事情他知道,早上虞飞城已经和他汇报,但是他不知道虞飞城隐瞒了这么多关键的东西。
虞飞城没有回答,接着对大家说:“我对两本书都进行了技术分析,给简桦少校的这本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给邵续霖中尉的这本,包含着大量的密码电文。”
话说到这里,卫星城的父子三人都已经被虞飞城将了一军。
简桦探询地望了邵续霖一眼,邵续霖回看着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投影中,原本两本书,现在只剩下了一本,被放大了无数倍展现到众人面前。
“我让技术部破译了一下这本书里的密码,因为数据量巨大,而且后面还有使用三重甚至四重加密的手段,到现在也才完成三分之一,请大家看我们目前得到的情报。”虞飞城说,操纵投影,画面切换成了平面,一张老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背景是一望无际的灰色的海,有相对的两座悬崖横亘在入海口的方向,像是天然的屏障。
近处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孩子站在海滩上,两个人看着镜头,但都是气鼓鼓的,没有半点笑意。
两人的头发都被海风吹得凌乱。
小孩子手脚都沾满了海滩的沙泥,抱着一个同样脏兮兮的球。
照片下方写了两行字,顶行是“邵将军父子海滩留影。”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黄远摄于覆活岛。”
照片出现的时候,在场不少人都惊讶地低呼出声。
他们大多认出了照片上的男子。十二年前惊天大案的主要嫌疑人,后来他用自杀坐实了自己的罪行。
而看题字的意思,大家把目光投向了邵续霖,把他和照片上的那个小小幼童对比。
邵续霖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父亲的模样了,看到照片,他的眼中立刻多了藏不住的焦急和激动。
简桦心里叫苦:虞飞城像是已经决定拿这张照片大做文章。不管黄远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他和虞飞城两人,已经联手快让邵续霖在卫星城没有立足之地了。
虞飞城说:“如果初步看,我也会觉得这张照片毫无不妥之处,就算主人公的身份特殊也没什么,案子都过去十几年了,估计也没人一直记得。”
——放屁!简桦想。
十二年前的那个案子,不只是邵续霖,还有养父丶黄远丶北方城里的大王子(他后来成了新国王),还有很多人,都永远记得。
“我把这张照片发给了覆活岛堡垒的同仁,请他们协助分析一下。他们看到这张照片,大惊失色。这张照片上,”虞飞城说着,用感应笔在照片上涂了好几个红圈,“照片上这个位置,是覆活岛的暗哨。这个位置,是基地主控机房。悬崖上这里,地下是核武器库。这张照片,居然包含了覆活节岛数个顶级机密。照相的人,和取景的人,恐怕都是别有用心吧。”
众人讶然,没想到虞飞城从一张旧照片上看到这么多。
“出了这张照片,还有别的信息吗?”养父虽然恼怒虞飞城隐瞒情报,擅自调查黄远和邵续霖,但是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必须将重要的事情问清楚。
“其他东西技术部还在破译中,工作量比较繁大,”虞飞城面对养父,恢覆了恭恭敬敬地态度,但看向邵续霖,表情马上变得冷漠,“但是从现有证据,我有理由怀疑邵续霖中尉与北方城有勾结,我不能接受有他参加的参谋会议。而且他刚刚提出的议题,我也相信是出于北方城的授意,没有多大的可信度和可行度。”
“黄远如果想传情报,怎么可能会用几个小时就能破译的电码?北方城已经在研究机甲,如果我们不介入了解,发生冲突肯定马上陷入被动……”简桦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