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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龙和金向云的订婚定在三月二十九, 成亲的日子很快也定好了。
在贞娘一家人到京都不久,就收到了家里的来信,赵大龙八月二十六成亲。
时间刚好错过秋收那段时间。
期间冯媒婆来了几次, 她与赵老太说好了, 待送聘礼的时候她要亲自过去, 赵老太与她接触多了,知道了不少金家的情况。
尤其是金太太借着两家订了亲, 想让赵老太给京都的二儿子去封信,问问他能否让自家儿子去国子监读书。
赵老太哪知道国子监什么地方。
一听说是比叙州府学还牛逼的地方,平时上课的先生还有不少是翰林院出去的, 像宋教授的弟弟宋博士就在国子监有兼职。
赵老太很快就琢磨清楚了, 这事儿赵护帮不上忙。
只得委婉地给挡了回去, 说是待殿试之后再谈。
金太太也不着急, 笑盈盈道:“来日方长,咱们以后就是亲家了, 反谓亲家嘛, 本就是结两姓之好,有什么事情大家互相帮助, 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赵老太呵呵笑道:“亲家嫂子说笑了, 金家在千河县不说数一数二,就这肉眼可见的, 大家也知道,吃亏的是你们家,需要长期帮扶的是我们老赵家。”
金太太着实没料到,赵老太还挺会说。
赵老太当天便找了陈大嫂, 把自己的意思与她说了一遍,让她回头让孩子写封信速速送到京都。
贞娘把信看完, 微微拧眉道:“这金太太也太沈不住气了吧。”
赵护不置可否,“她若是聪明人,这些年就不会扣着金向云不让她出嫁,为了金老太爷留给女儿的嫁妆,楞是干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来,她还沾沾自喜,只希望金氏进门后,能拎得清楚。”
贞娘道:“我倒是没见过金氏,不过董姐姐却是与她在宴席上碰过几次。”
董家在千河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只不过比起秋家丶金家丶施家这样的大族,还是差了好大一截。
董氏与金向云年纪相当,参加宴席时这样的小姑娘经常被安排在一道儿,董氏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有个小丫鬟倒茶时弄湿了金向云的裙子。
小丫鬟吓得直哭,金向云反而好脾气地笑了笑:“没事儿,我车上有一套干的,换上便是了,你年岁小这样的的大壶提着确实不太稳,下次换个小的。”
小丫鬟知道免于责罚,对金向云是千恩万谢,第二年的宴席再次开始时,这小丫鬟特意与人换了班,来给金向云俸茶。
当时听说金家与赵家结亲时,董氏忍不住一阵感慨。
以金向云的家世与相貌,若是父母还在,就算是现在年纪很大了,她也不至于轮落至此,要给赵大龙这样的鳏夫当继室。
贞娘也知道两家并非门当户对。
董氏又说了一些,贞娘不知道的传闻。
金老爷和金太太行事,大家都很是瞧不上,若不是与金家有可分割的利益,这两人早就被人给排挤出去了。
贞娘挑了些与赵护分享。
赵护叹了口气道:“格局太小。”
夫妻两人说了会话,贞娘就去隔壁看孩子了。
贞娘一行抵达京都时,正好是四月初六。
本朝殿试时间为四月初一,传胪大典是四月初五。
完美错过了赵护骑马游街的盛景。
贞娘还颇有些遗憾,“听说进士游街的时候,还会有人送花,若是咱们早出发几日,妾身还能给相公投朵花呢。”
三个孩子齐齐点头。
十一个月的赵桐总算是会说一个字了:“我,我,我……”
说着还用力拍着小胸脯。
赵护将小儿子捞进怀里,亲了亲他光溜溜的小脑袋,这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人挤人不说,还容易遇到拍花子的。”
像他们家这种普通人,刚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
关键是手里没钱,你都不知道去哪里才能看,站路上就这几个小萝卜头,怕是被人给挤没了,所以,来晚了也是件好事。
他这两日刚好有时间,可以带着妻儿熟悉一下周边的情况。
到时候不管是出门散步,还是买菜丶读书,都不会迷路。
贞娘一想也对,笑道:“相公说得对。”
赵护这次殿试成绩比预想中的要好上许多,嗯,新科状元。
圣上亲点。
乡试丶会试一路万年老二,他还琢磨着这次该不会给他来个榜眼或探花吧。
哪能料到,他的文章呈上去,圣上一眼便瞧中了,还特别忠肯地来了一句评语“言之有物,不饰刻意雕琢,却又环环相扣,酣畅淋漓。”
赵护写文章注重简明扼要缺少点缀,衔接处却又流云流水,t不显突兀。
要说他运气好,也正是如此。
圣上其人一向最怕麻烦,自登基起便要求化繁为简。
许多能摒弃的东西,直接跳过就成,没必要劳民伤财,让人不得安生。
可许多文人写文章,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最后像是说了,又像是没说,让人看得晕头转向,最后——呔。
赵护这文章在一群歌功颂德,无处安放的华丽辞藻中显得尤为突出。
歌功颂德赵护也写了,只不过简单明了,列出了一二三点,并没有乱七八糟的发散思维,总之,他运气就挺好。
万年老二变老大。
被当场授予了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郑云殿试的成绩比会试进了十来名,二甲三十名,相当了不起了。
秋旭得了三甲同进士。
不过他这人对自己的定位本就不那么高,与赵护和郑云相比,他本就对会试不抱希望的,后来会试垫底的成绩留了下来。
按他的话,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殿试的成绩他也早就想好了,会试都垫底了,殿试不可能一下子进步许多,是以不管是同进士,还是二甲进士,他都不可能留在京都。
待过上些时日,他侯个外放的缺,便领着老婆孩子走马上任了。
说完了自己的情况,赵护才将目光重新落到了妻儿的身上。
他上次回家匆忙,四个来月的赵桐刚学会翻身不久,想让他坐吧,你得给他靠在犄角上,这会儿不但自己会坐了,还能勉强走两步。
而且已经长出了四颗牙齿。
上下各两颗,看起来分外可爱。
赵护有点委屈,将儿子搂在怀里揉了又揉,“我完美错过了咱们桐哥儿的成长。”
赵护陪着妻儿在京都在逛了两天,便走马上任了。
郑云还要等过段时间的庶吉士考试,秋旭则在等着派官。
这一日赵护才刚走没多会,刘氏和董氏领着孩子便上门了,见贞娘这边的菜已经长成了半尺高低的小秧苗,颇为羡慕地开口,“赵大人可真是了不得,学业好咱们有目共睹,就连家务事都做得井井有条。”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秋旭是知道自己成绩进不了二甲的,就算是进了二甲到头来也肯定留不了京,中间还得卡着一个庶吉士考试。
但以郑云当时会试的成绩,进二甲板上定钉了,要是再努力一把进庶吉士馆也不是不无可能。
于是,在会试过后赵护寻思着找宅子时,郑云也就一并找了。
秋旭笑道:“我就不找了,这段时间你们谁家里让我紧紧都成。”
话虽如此,他还是找了个宅子,不过租期有限,也就三个月。
到了目前,也就只剩一个月了。
大概因为知道过不了多久就要离京,秋旭对于租来的宅子并没有什么改造,反而原先怎么着如今还是怎么着。
郑云当时也不太确定自己能否留京,也跟着秋旭一道宅了三个月,三家都请人来打扫了一番,便拎包入住了。
平时在家时,郑云要读书,郑母连个挑水的活都不会派给他。
反而是家里的兄弟姐妹处处将究他。
也就养成了郑云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毛病,后来与刘氏成亲,刘氏虽没像老婆婆那样惯着他,但自家父兄都是读书人。
打理家务一样事务尽数由她接手。
其实郑云的情况,算是当下大部分读书人的基本行情。
赵护以前何曾不是如此?
贞娘就算是肚子里揣着一个,手里拉着一个,也照样忙里忙外,这也就使得陈老太对这个女婿相当看不上眼。
一度极为后悔,为何非要让女儿嫁给这个棒槌。
可如今赵护不止能赚钱,会照顾妻儿,孝顺双方父母,只要有时间,家里的事情都得由他经手,每日乐呵呵的。
陈老太私下与陈大嫂说:“你妹妹这是走了狗屎运呢。”
嗯,他们老赵家的孩子就是好。
三人租的均是西城区较便宜的一进的小院,四四方方的四合院,书房丶卧室,甚至客厅都一应俱全。
唯一不足便是面积极小,一座院子统共不过才五分大。
赵护在签下合约之后,便问了房东可否在院里种菜丶种花之类的,房东笑道:“自是可以的,只要你们离开前把院子恢覆即可。”
赵护一下子签了三年的契约。
每年十两银,他是寻思着在这住上三年,家里的经济定能好转,到时候孩子们也大了,就算是买不起宅子,也要租个大些的才行。
当天便将院子中间给开了,种上了九宫格的蔬菜。
如今一晃快两个月了,自打进入三月中旬,天气便一日暖过一日,原先生长其缓慢的植物,在这将近一个月里,也是疯长。
赵护原先种的菜,这会儿有的已经可以下锅了。
赵护也找了些竹杆,将会拉藤的菜给架了起来,只等过上几日,这些菜便会爬上杆子,到时候整个院里更加生机勃勃。
刘氏道:“如今我那院里再开,不知道还能跟得上不?”
贞娘笑道:“如今才四月多,你直接买点菜苗种上,那肯定没问题的,只不过开花结果比我们这边晚十天半个月。”
刘氏双眼一亮,喜道:“真的呀,那一会咱们出去买点菜苗吧,你说我种些什么好?”
贞娘道:“豆角和茄子晒干了冬日也能吃,而且都挺能结果的,再有小葱种每日炒菜都必不可少,冬日更是容易保存,白菜和萝卜也种上一些,到了冬日咱们腌上两坛子的酸菜,炒肉和包饺子都非常好吃,其馀的菜我这边都有了,尽够咱们两家用了。”
董氏听得颇为羡慕,“哎呀,你们这是当着我的面眼馋我呢。”
秋旭这货你说他不努力吧。
是董家和秋家这几十来考出来的头一人。
可你若说他努力吧,怎么就不再努力一把,也好留在京都呀。
听着董氏气哼哼地控诉秋旭,贞娘道:“姐姐出京时我给你带点小柿子和青瓜的种子,我们家的青瓜与寻常人种的还是不太一样的,以后生吃丶做菜都好。你到时候在院里开一块地洒上几粒,不用怎么管理,它们也能长得极好。若是怕今年种不出来,你可以直接种到大盆里,天冷之后就搬进屋里,这样一来冬日也能吃上了。”
董氏笑道:“好!都听你的。”
贞娘和赵护商量好了,有时间去买两个大盆,待冬日了便在厨房里种上两大盆菜,香菜丶青菜之类不难储存的,到时候都种上一些,只要长开了每日都有新鲜的菜吃,不比啃白菜丶萝卜让人心情舒畅吗?
刘氏道:“要种的时候我也买,咱们两家种上不一样的菜,到时候能吃得品种更多。”
“一定,一定。”
三人这么一聊就过了大半个时辰。
直到郑觅领着秋锦和赵珠过来问:“娘,咱们什么时候走?”
刘氏才恍然道:“差点忘了,我是想着咱们来有几日了,休息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带孩子们在附近找个塾馆。”
贞娘笑道:“是呢,我前两日还与相公说了一下,他昨日去翰林院的时候问了几位同僚,对方给他推荐了两家,我把地址记下来了,本来今日想找两位姐姐一道去瞧瞧的,谁料你们一上门,我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有赵护背书。
几人也没磨叽,领着几小只一道出了门。
董氏领着孩子是去长见识的,真正要读书的也只有十一岁的郑觅和七岁的赵珠,已满四岁的赵桦虽说也想去。
可赵护不敢保障,京都的先生与千河县的南先生一样好说话。
能把这独自上厕所都不怎么利索的小家夥给留下来。
便让贞娘将他带上仔细问一下,若对方不乐意收,他便每日回来教赵桦。
待过上两三年自然能去塾馆读书了,也好把三岁的弟弟带上。
由大带小,完美。
赵护打听来的两家,离他们租的小院都不算远。
以小孩子的脚程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路也挺好走,不怕雨雪天气影响,都是青石铺好的小路。
这一路上也均有人员来往,安全系数极高。
这两家刘氏和贞娘都觉得不错。
刘氏问女儿,道:“你想在哪一家读书?”
郑觅想了想道:“两家都挺好,不过我更喜欢沈先生家里,沈家师娘看起来就很好相处,说话轻声细语的,和娘一样让人听了心里舒坦。”
赵珠也跟着点头,“马家师娘看起来有点厉害的样子。”
刘氏笑道:“你们这么小,便知道以貌取人了。”
郑觅道:“娘不是让我们自己选吗?”
刘氏一时无言,只得t伸手揉了下女儿的小脸,“行吧,那就沈先生家。”
两家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距离上并没什么好比的,不过马太太确实长得人高马大,说话声音不止大,嗓门还略粗,往那里一站确实挺唬人的。
不过赵护的前辈同僚能推荐,说明马太太人还不错,否则哪能留得住学生。
京都处处都竞争,更别说遍地举子丶满城进士的地方了。
赵护下衙后贞娘把孩子的选择与他说了一声,赵护抱着小儿子,将女儿和大儿子给喊了过来,四人坐在屋檐下。
赵护依照惯例先考校了两个孩子的功课。
赵桦在南先生那儿读了小半年,学到的东西都是以前接触过的。
好在南先生讲的细,许多东西赵护还没打算让他入手,那边已经细细分讲了。
经过这半年的沈甸,原先又卷又急,恨不得一天读几本书的小卷王,已经沈稳了许多,就像师兄们常说的:读书并非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而是你将自己读过的内容变成自己的。
会背书并非本事,会将你所学的内容,运用自如,明辩是非,甚至将来能造福一方,这才是读书的本质。
赵桦似懂非懂,但好歹是听进去了。
所以,他爹这几日给他布置的内容,他背完之后,便认真找起了注释等等一并给看了,其中不懂没见识过的词丶句,都一一抄在小本子上。
因为他着实太小,赵护并没急着让他写字,反而给了他碳条让他按照页码和数字,小小的记下来。
这样一来,翻书时特别好找,不容易因为不懂的东西多了有什么遗漏。
二来,以后时间久了,若再碰到同类的问题,自己还不清楚,这样一翻便知道以前有没有学过,没记住那便是自己不用心。
赵桦认为这样的学习法子特别好。
才来不到一周时间,已经记了好几页了。
赵护让他将今日学习的内容背了一遍,而后再让他把自己的理解讲一遍。
赵护再细细与他说一遍,指出他理解不当的地方。
赵桐先前在家时,赵护只要考校哥哥丶姐姐功课,便将他抱在怀里。
起初赵桐觉得蛮无聊,而且他不太喜欢被赵护抱着,多热啊,还不如在床上趴坐着呢,后来有了小推车,他就躺在小推车里。
这次入京小推车没带来。
不过赵护已经重新找人去打了,又因为他现在开始学走路了,赵护除了打小推车之外,还给赵桦打了一辆自行车。
又怕赵珠上学背的东西太多,还画了一个小购物车的模样,到时候可以将书包或者雨具之类的放上去,刮风下雨都不怕。
这会儿小推车还没打好,赵桐被他爹圈在身前,把自己的腿借给他,让他攀着站在地上,一来可以增加腿部力量,还来他也不至于被抱得一身大汗。
赵桐听他哥将背的内容翻译出来,禁不住吐槽,他这才刚满四岁就要上天的大哥啊!
别说他上辈子的记忆在断断续续的覆苏,又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当了那么多年的人,就目前赵桦背的内容,他还是有许多不明其意的。
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比不过一只四岁豆丁。
赵桐表示很惭愧。
他,以后一定要紧紧抱住他哥大腿。
这年头靠哥哥不丢人。
待赵桦说完自己的理解,赵护又让赵珠也讲讲自己的,七岁的赵珠读的书比赵桦多,尤其是各种成语小故事。
是以,理解的就与赵桦有些不一样。
儿女们说完,赵护才开始亲自讲解,最后再针对各自遗留的问题一一解答。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
贞娘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见四人还在院里说话,便没打扰,靠在厨房门口也听了一会儿。
直到赵护闭了嘴,她才笑着喊大家洗手吃饭。
赵护牵着赵桐从台阶上一路到了厨房,贞娘见小儿子擡头挺胸走得极好,隐隐发现赵护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
可小儿子并不知道,反而是伸着小胳膊,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到了自己跟前。
贞娘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笑道:“今日走得可真好。”
赵桐嘿嘿直乐,拍着自己的胸脯道:“我,我!”
好吧,马上就快周岁了,这丫的还不会说话,牙齿也没哥哥丶妹妹当年长得快,如今依旧只有四颗牙。
赵护笑着撸了小儿子脑袋一把,“瞧着他现在的情况,周岁前后就能自个儿走了,现在也就是胆子太小。”
贞娘深有同感,“以后每天我都带他多走走。”
今晚熬的大骨汤,赵护最喜欢吃汤泡饭了。
奶白色的汤上头酒了葱花丶香菜,香得赵桐嗷嗷直叫。
贞娘给他舀了小半勺,不过上头什么都没放,饶是如此,赵桐都趴着碗喝得津津有味。
最后又就着骨汤泡了小半碗的米糊给舔得干干净净。
别看他年纪小,已经初步掌握了用勺子吃饭的能力,且不会洒得到处都是,贞娘用帕子将他嘴边一圈的米糊给擦干净,笑道:“别看咱们桐哥儿开口晚,可打小都是个爱干净的,碗筷勺子分得清清楚楚,吃东西也从不将衣服弄脏。”
相比起每次吃饭都将自己埋汰的跟个小猪崽子似的赵桦不知道强了多少。
接受到母亲关爱的眼神。
赵桦毫不在意地冲她笑了笑,而后继续埋碗里扒啦。
贞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