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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完, 赵护领着赵珠丶赵桦收拾碗筷。
贞娘拉着赵桐在屋里转圈学走路。
赵护边收拾边问自家大闺女,“你娘说你们想去沈家塾馆是吗?”
赵珠点头。
赵护道:“为什么呢?你是觉得马家有什么不好吗?”
赵珠的说辞与先前并无差别,主要还是觉得马太太有些凶。
赵护笑道:“你可知道马家的学生为何比沈家要多?沈太太那般温柔, 为何去他们家的反而不如马家呢?”
赵珠这倒没注意, 她只是觉得两家塾馆大小丶先生都差不多。
甚至她至今还分不清马先生和沈先生, 两人说话的语气丶穿的衣裳,甚至脸都有些莫名的相似。
唯一好区分的就是两家的师娘。
一个温柔如水, 一个笑声爽朗。
赵护道:“那我偷偷告诉你吧,我听人说马太太做的点心特别好吃,所以, 他们家的学生才会更多一些。”
赵珠惊了, “真的假的?”
赵护道:“你们今日去了没吃到点心吗?”
赵珠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 “在沈家喝了茶, 在马家吃了一块山楂糕。”
山楂糕做得非常精致,晶莹剔透, 上面还点辍了嫩黄的桂花蜜, 酸酸甜甜特别好吃。
赵珠原先觉得董家的点心已经是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了。
可马家的山楂糕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沈家的茶也蛮好喝,不过比起山楂糕那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赵护道:“那山楂糕就是马太太亲手做的, 我听人说啊, 马家的学生每日休息时,不止能吃到师娘亲手做的糕点, 马太太还会熬了奶茶给他们喝,就这么口口相似的,他们家的学生便比沈家多了。”
去马家读书的女孩儿,每隔月都会跟着马太太学做一道点心。
这也是赵护更倾向于马家的原因。
沈家那边是没这种额外的课程的, 沈太太是风雅之人,寻常无事时喜欢插花丶煮茶。
并不参与塾馆的事情。
反倒是马太太与学生们接触得更多, 每日学生的午膳都是她亲手做的。
赵护道:“所以呀,看人不要看只看表面,你去沈家读书,不一定每日都能瞧见沈太太,她温柔与否,生得漂亮与否,都与你没多大关系。”
赵珠道:“那我去问问觅姐姐。”
赵珠说完便跑去了隔壁。
贞娘道:“相公是希望她们去沈家读书?”
赵护笑道:“我只是希望她不要以貌取人,这个世界上口蜜腹剑的人比比皆是,冷漠寡言的人却不一定是坏人,他有可能只是社恐。”
贞娘哦了一声,琢磨了一会道:“那你还是希望他去马家啊。”
赵护无奈道:“有好吃可口的饭菜,有一个关心学生的师娘,不比一个只知道悲春伤秋的师娘好么?”
“我只是告诉她,我自己觉得好的地方,她若是接受那便去,若是坚持觉得沈太太生得好看,她便去沈家。”
尊重孩子的选择。
但若是遇上人生的决择,做为父母的便不能袖手旁观了。
贞娘又琢磨了一会,“相公的意思,是不是可以告诉他们利与憋,至于选哪一方面,由着孩子们自己去。”
赵护没想到他家娘子今日非跟他钻牛角尖。
索性t点了点头,将厨房收拾干净,洗净了手带着两儿子出门溜食去了。
赵珠回来时,贞娘一个在家浇菜。
见她进门了,笑问:“你与觅姐儿商量怎么样了?”
赵珠道:“觅姐姐说还是要去沈家。”
贞娘并没什么意外,郑觅前头就说了,觉得沈太太与她娘挺像,这话倒是不假,两人从气质和说话语气人十分相似。
跟刘氏说话,贞娘时常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
生怕偶尔太大声了吓着刘氏。
“那你呢?”
赵珠默了一会道:“要不我去马家吧,其实马师娘并没有多可怕,现在想想她笑起来也蛮好看的,就跟我大舅母似的。”
非常爽朗,也对她们姐弟非常好。
每回只要做好吃的,都会给她们送,这样的大舅母谁不喜欢啊。
贞娘笑道:“随你。”
赵珠确定了目标,转身又跑去了郑家。
刘氏见她来去匆匆,乐道:“珠姐儿这是怎么了?刚才落了什么东西?”
赵珠道:“我是来与觅姐姐说一声,我打算去马家读书。”
刘氏噢了一声,拉着她问了去马家的理由。
赵珠便将赵护说的马太太做饭好吃给说了,刘氏笑道:“这一点确实吸引人。”
两家塾馆都是管中饭的。
沈家是请了厨娘,马家却是马太太亲自手操持。
刘氏将女儿叫过来,问她想法,郑觅道:“我还是想去沈家,女儿并非重口腹之人。”
赵珠怎么感觉姐姐在鄙视我?
虽然没理由,小姑娘还是能感觉郑觅不太开心,她也没多待,与刘氏告了别,便回家去了,贞娘这会儿已经浇完菜了。
赵护领着两个孩子还没回来,贞娘见大闺女这一趟一趟跑得特别勤,好奇道:“这次说明白了吗?”
“说明白了,觅姐姐说她不是重口腹之人,所以还是去沈家读书。”
贞娘:“……”
所以,她是养了个猪崽子没错了吧。
贞娘第二日,便将昨日准备好的学习用品尽数装进赵珠的小挎包里,赵护做的小购物车还没回来,她只得自己背着去上学。
原先还想着与郑觅一道去上学,在路上是绝对安全的。
这会儿两人不同方向,贞娘便与赵护商量了一下,每日早晚接送。
赵护上衙时间太早,早上便由贞娘带着两小只去送姐姐,下衙后他便能将人给捎回来了,若是他那边有事,也会差人过来说一声。
夫妻两人商量好,女儿上学这事就彻底定了下来。
见姐姐去读书了,赵桦便有些着急。
他自认为和还不会说话的弟弟没有什么一起玩的兴趣。
于是,便缠着贞娘一个劲叨叨,“娘,我什么去塾馆?”
“娘,您要不再问问马先生吧,我都在家里读了半年了,在这儿肯定没问题的,而且我和姐姐一个塾馆,两人还能有个照应。”
贞娘哭笑不得,“你爹每日留给你的课业你好好做完,不比在塾馆学得少。”
赵桦悲愤地皱着小眉头,“这能一样吗?一群人学和一个人学能一样吗?”
贞娘磨不过他,只得晚上与赵护商量了一下,第二日去送赵珠上学时,找了马先生一趟。
马先生今年三十一岁,从十八岁至今已考了三次乡试了,均惜败。
据说头一次还上了副榜,原以为三年后再战能一举拿下,那时候的马先生也是志得意满,哪知后来一次不如一次。
这些年来一边办塾馆教学生,一边备考。
还未曾教过四岁多点的小娃娃。
上次贞娘来问过一次,马先生也没在意,直接给推了。
哪料,今日又来问了。
马先生望向双眼明亮,长相极为赏心悦目的赵桦。
只见小家夥擡头挺胸,站得板正板正的,见马先生看过来,立马乖巧地行礼问安,而后一本正经道:“先生,我能来读书吗?我如今已经背过了三百千,唐诗和宋词也均学了一部分,现在正跟着爹爹学习《大学》和《论语》。”
“我在老家的时候跟着南先生读过半年书,先生说我是他见过读书最有天分的学生。”
马先生:“……”
贞娘:捂脸,我儿子可真是不客气啊,一没留意就把不住门了。
赵桐也听着乐了,听他哥说完,开心地拍着小胖手鼓掌,“大大,有!”
他想说哥哥牛,可惜舌头就跟短了一截似的,怎么也绕不弯来。
不过赵桦和贞娘都听懂了。
赵桦小胸脯挺得更直,“先生,我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丶上茅厕了,不需要您照顾我的,我可以在这里读书吗?”
马先生还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学生。
从书案上拿了本《大学》递给赵桦,“既然你说你已经学到了大学,那你将这本书读一遍,我中间画线的句子,你再解释一下,若是你所言不假,今日便能留下来读书。”
读书赵桦最拿手了。
他目前每天睡前都给弟弟读一篇。
内容是从五经里找的,不过他爹说了,小孩子要谦虚,而且他目前确实在读《大学》,他爹每日回来都有考校他。
这算是系统的学习吧,与先前只背不理解的读书方式是不一样的。
赵桦小小的手拿着大大的书,字正腔圆地将一本书从头读到尾,统共也就一千多两千来字,读起来也没用多长时间。
不过让马先生意想不到的是,他还真能将每个字都识得。
他上头标识的句子,他不止能单挑读出来,还能逐字逐句的诠释,最后还简短讲解了一下本书的宗旨。
不止令马先生刮目相看,连一旁的马太太也是惊喜连连。
赵桐很捧场地给自家卷王哥哥鼓掌。
赵桦嘴角含笑,满脸期待地看向马先生,“先生,弟子读的可以吗?”
马先生:“……”
太特么可以了。
想他四岁还在和泥巴呢。
赵桦露了这么一手,成功入学。
原先需要照顾三个孩子,一下子送走了俩,贞娘的日子可谓轻松了一大截。
虽说知道了赵护目前与那个李先生丶孙先生一起做起了风水挂画丶风水屏风的买卖,可她还是不太敢大意。
毕竟京都什么贵,两个孩子的学费就得十两银子。
更别说买书和学习用品了,再过上两年赵桐也读书了,花销只会越来越大。
让她更忧心的是,她瞧着不管是塾馆里,还是附近的孩子穿得衣裳都挺合身,与原先在村里时,大家都尽量裁大一些,一件衣裳穿上两三年。
大的穿不了,再挪给小的穿,有的还打了补丁。
到了京都,好像所有东西都升级了,贞娘实在担心有一天他们就掀不开锅了。
虽然想赚钱,不过他们初到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好带着孩子出去找事情。
就这么琢磨了几日,突然收到了赵老太的来信。
信是让陈东明代写的。
除了告知家里的状况和赵大龙与金家的婚事之外,还特意叮嘱两人,金太太要求太过分,若真有人找上门来,让赵护别答应。
赵护对于这种意想天开的人也只是笑笑。
见贞娘去了隔壁带孩子,他便继续画图稿。
说来有趣。
去岁刘氏仿他给施家的影壁图画了一幅屏风,罗举人送的是叙州从六品的布政司经历赵大人。
年末的时候赵大人任期满了,打算进京述职,哪料他还没启程,就接到了调令,升为从五品的单州知州。
单州离叙州不过三日的路程,更妙的是同一个省。
约等于顶头上司都没变,还是自己打了六年交道的几位大人。
赵大人那时候刚收到罗举人送来的屏风没多久。
罗举人还说什么这是风水屏风,提升各人运势的等等,总之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为了提高可信度,施员外被拉出来溜了一圈。
从他家生意,到他娶妻生子。
没错儿,施员外成亲一足两个月,钟氏便查出了身孕,可把施家给高兴坏了,于是,李先生丶赵护这两人如今成了宾州府的传奇人物。
可惜啊——
两人从去年九月开始便一道来了京都。
那些想请李先生给看阳宅,找赵护画影壁的都扑了个空。
更有意思的是,这些人没找到这两人,但施员外家却跑不了,是以,能扯上关系的,跑去施家围观影壁提升气运。
扯不上关系的便制造关系,一时间施员外的关系网速度扩大再扩大。
从书生到官员,从小商贩到大商贾。
这年头虽说人员流动量,可这么多人总有流动人口,这不传着传着就传到了京都,本来吧,有人听了之后t,颇为玩味地开口:“这么说,那位赵举人还有送子的能力?”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不过知道赵护怎么回来的那人却忍不住怼了一句,“什么赵举人不举人的,现在会试已过,赵举人早就成了赵贡士。”
会试榜单上姓赵的也不止赵护一人。
大家并未猜到是谁,那人也没透露真实姓名。
哪料有人按照籍贯这么一对号,瞬间就引到了赵护的身上。
赵护什么人呀,在京都一战成名的是“科举舞弊”案。
那些想将他拉下来的,赵护没事儿,他们倒是团灭了,那会儿大家没觉得赵护有什么,可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赵护就有点什么能力在身上了。
此事正小范围传播时,单州新任知州赵大人一事也被拉了出来。
赵大人这职位原先并是自己所求,他是想回京都的,在这儿也拖了师兄帮忙周旋,就算是回不了京也能将位置挪一挪。
这不才刚收到所谓的风水屏风,一下子就升了两级。
如何不让人惊喜,赵大人在给京都这边的回信时,特意说了施员外那件事。
这两件一碰撞。
赵护如何不让人迷糊。
可惜那时候赵护还未殿试,谢绝会客的。
李先生不过几天时间就揽了七个活计,除了阳宅还有阴宅,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大家都有一个意思。
自家除了看阳宅风水之外,还须要风水挂画。
有人更狠直接把家里的影壁凿了重建,只待赵护有时间给他家画影壁。
从二月底到如今两个多月了。
李先生那里积压了二十多个单子,这还不包括让他看阴宅的。
本来经过两个月的发酵,这事淡了不少,可谁能料到赵护一举成了新科状元。
好家夥,这事又被拉出来炒了。
要说赵护没点玄学在身上,任谁也不相信。
李先生哭笑不得道:“你瞧瞧,我风水明明是我瞧的,结果,大家只关注到了你。”
赵护道:“若我还是个小秀才,大概你就排我前面了,时人就是如此,因为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更容易让人记住。”
李先生若有所悟,“要不我也去考个状元?”
赵护道:“你直接进钦天监不是更好?”
李先生抽抽嘴角,“这你就不懂了,我祖上倒真有人在里头干了几年,那里面的事吧与咱们现在说的还不太一样,那是真的观测天文地理啊,虽然这也是正经事,可我还真是更喜欢帮我看风水,给人解解惑。”
比起只看一个人,一家子。
他更乐意看尽世间众生,这样才不枉所学。
李先生有时候说得,赵护感觉自己都快成为他的狂信徒了。
不过仔细一想,也就那么回事,面对自己喜欢的事,谁能没有热情。
心态嘛,真的很重要。
李先生手里有多少单子,赵护手里就有多少。
基本上忙完这些单子,已经排到年后了。
好在许多人不改影壁,只求风水挂画,不过有人就比较疯狂了,想要风水屏风。
李先生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的,单州赵大人那屏风是出自贞娘之手。
便缠磨着赵护让贞娘接了这单子。
赵护不是很想接,绣活做多了对眼睛是真不好,又不是穷得掀不开锅了,非要让老婆一边照顾孩子管理家务,还得一边工作。
赵护便一直没与贞娘说。
哪料,他才打了个草稿,外头就传来了赵桦奶声奶气的询问声:“李伯伯,您又来找我爹吗?”
没错儿,贞娘入京之后,李先生已经上门三四回了。
赵护怀疑他最近接不到活了,便在他刷刷存在感。
赵护只得冲着门外道:“李兄,我这还没画好呢,你先别急。”
李先生领着赵桦一道进来了,乐哈哈道:“那个,我前头不是说让弟妹帮忙绣屏风的事吗?今日孙老板入京了,我与他商量了一下,你若是觉得弟妹太辛苦,他可以挪几个人过来,只要弟妹帮忙照看着便成。”
“这样弟妹即不累,还能多赚点不是。”
赵护道:“怎么个照看之法?他招来的人均会双面绣?”
李先生道:“不会可以学嘛,又不是谁天生就会。”
赵护见他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事揽下来,只得让赵桦将贞娘找了过来。
贞娘拉着赵桐过来,见李先生在书房,忙与对方见了礼。
李先生笑着将来意说了一明。
不等赵护开口,贞娘立马道:“行呀,这活我可以。”
李先生冲着一言纠结的赵护挤了下眼睛,而后对贞娘道:“那咱们便一言为定了,过几日找人时,还要麻烦弟妹过去盯着,对于绣花一样咱们这些人也不懂。”
贞娘笑道:“没问题,那麻烦李先生了。”
送走了李先生,贞娘抱着赵桐开心地进了书房。
赵护见她整个人都发着光,忍不住揶揄道:“你这几日愁眉不展的,该不会是因为钱的事吧。”
贞娘点头,“要不然呢?”
自打进京后,她就发现了赵护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回家要先考两个孩子功课,吃完饭还得回来画图稿。
虽说来了京都,赵护给了她八十两银子,可这转眼间就花出去了十几两,再加上赵护先前交给她的租房契约。
贞娘是越算越心惊。
原先赵护没教她算账时,她可能还有点糊涂,许多事情算不明白。
这会儿却不一样了,来了不过十来日,各项开支算下来,一家人一年最低也得五六十两。
她可听说了翰林院的官员那都是穷得叮当响。
就赵护目前的俸禄,一个月只有八石米,换成银子不过四两。
一年连五十两都没,除去孩子的读书费用,一家人的吃穿用度,还有这租宅费用,若她再不找点活干,一家人不被饿死也差不离了。
贞娘把自己打听来的说了一下。
满是忧心地看向赵护,“那相公说说,我若再不做点什么,只等着你往家里拿银子,日后怕是连父母进京都不知如何俸养了。”
赵护哭笑不得:“你这都从哪里听来的?”
他工资确实低得可怜,可也不算是太差劲吧。
朝廷还是很人性化的,每月除了俸禄之外,还会有不少奖励的,像布帛丶冰碳,要是干的好,奖励也会相应多一些,所以不至于连父母都养不起,不过若想大富大贵确实挺难。
尽管赵护说得轻松。
可一旁的赵桐却是听得目瞪口呆。
好家夥,一家人都盼着你高中跟着你飞黄腾达,如今高中了,一个月只四两银子。
这还是状元郎起步早,不然像秋旭这种,外放的县令一年不过三十两银子的收入,像师爷什么的还得自己请。
若是像郑云这种以后进了翰林院,却是没品阶的庶吉士,大概可能也许不被饿死都是好的,果然读书是有钱人的事。
当官也最好是家底丰厚的,不然你当了个寂寞。
赵桐吐槽完,悚然一惊。
梦想中的官二代生活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