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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丶爹爹, 救我!
李先生过了正月十五就南下了。
贞娘这边的绣坊也正式开工,小姑娘们各长了一岁,大概年节期间也私下练了针法, 贞娘瞧着大家的绣品又比先前精进了不少。
赵桐依旧跟着他娘上下班。
刘氏有马婆子照顾, 倒也不需要她再盯着, 就算有客来,郑觅一个人也能应付得来。
一晃就到了正月二十六, 赵桦的四岁生日。
过了四岁,就奔五岁了啊!
赵桦也磨了这么久,终于把自己满意的文章交上去了。
赵护打眼一扫, 不过才几百字, 他却捣鼓了二十天, 打趣道:“怎么了这是?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一篇文章才了快一个月了。”
赵桦挺着小胸脯道:“爹这话就不对了。”
“我可不是写了二十天,我们正月十七就上学了。”
他这段时间, 每日都在书房翻书丶看资料, 想看看旁人是如何解题的,除此之外关于文章的各种题材丶格式, 都给了解了一遍。
文章虽然写得少, 但笔记却是做了二百来页。
同时,又把关于何为“孝”“悌”, 关于孝悌的小故事也整理了出来,甚至哪位名人说过这方面的话,也都摘录了出来,并且做出了详细的解析。
他是去年才开始练字的, 再加上年纪小,写字的速度并不快。
有些东西, 可能大人抄上半个时辰,他得抄上大半日。
这么一来,时间就往后拖了拖。
这篇文章虽说只有五六百字,可偏偏是他集百家精华所创。
赵护听他洋洋洒洒的说完,先是楞了一下,随后道:“那这文章我可得好好看看,这百家之间精华集于一身,可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入则孝,出则悌。
——尧舜之道,孝悌而已。
——悌由“心”字和“弟”字组成,即是兄长对弟弟的关心,又是弟弟要以哥哥为重,从而引申为长者……
——知一斑而见全豹……
赵护快速看完,发现他写得还算不错。
虽然文章格式不明确,里面的干货和成语却引用不了少,甚至圣人言更是随处可见,很好,以后可以让老三多瞧瞧,学些成语小故事。
“非常棒,这篇你抄录下来,贴到家里的书房,以后你们姐弟三人,每日都读上一读,多多体悟其中的意思。”
赵桦原先还觉得他爹评价的有些敷衍。
哪知让他贴到墙上,让家里孩子日日研读,顿时心花怒放,哼着小曲跑回去抄录了。
赵桐却是听得心里哇凉哇凉的。
何为?以哥哥为重?
一切都要听哥哥的?
就他这种疯魔的样子,不把得把他折磨死啊。
一想到被赵桦魔鬼般地教学方式支配的恐惧,赵桐嗷地一声抱住了他爹的大腿,“爹爹,救我!”
赵桦对于生日不生日的不是很看重。
他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读书,再教别人读书。
赵护也不问他要什么生日礼物,直接领着人去书肆蹲了一下午,让他挑些自己觉得有用的书,或者说自己将来一段时间想要理解和读的书。
赵桦开开心心地挑了几十本,掌柜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赵桐面皮抽了抽,下意识地又抱住了他爹。
太可怕了,他觉得自己不是好吃懒作之人,可和赵桦这种狂魔比起来……
赵桐抖抖索索地抱紧他爹,回去的路上更是不肯撒手。
赵桦在旁边推着小推车,里头是几十斤的书。
赵护道:“你打算多长时间读完?”
“一年吧!等下次生辰再买。”
赵护:“……”
你怎么就不心疼一下你爹的钱袋子。
过完了赵桦的生日,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
赵护决定休沐日的时候带三个孩子去一趟庄子。
一是可以让孩子们踏踏青,呼吸一下田野间的新鲜空气,再顺便让赵桦这个学习劲头十足的小崽子写篇游记。
二是,现在的天气已经可以下种了。
去年与村长签了1500亩地,今年怎么着也得去走个过程。
赵桦这次接受了老爹的教训,明白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就算是赵桐是他亲弟弟,但也不能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赵桐不喜欢的事——按头让他读书。
一个还未满二岁的娃儿,并不着急读什么书,是以,赵护给他提意见,他每日背书时,让赵桐待在旁边听着便成。
“若觉得有什么有趣的文章,也可以读给他听。”
“觉得好看的书,也可以拿给他看,但是千万别说哥哥教你——”
不然幸福的兄弟时光就变成了大型屠宰现场。
赵桦用力点头:“不管弟弟记不记得住,这都是给他提前入学打点小基础。”
还有一点,千万不要与宋非比较。
他显摆妹妹就显摆呗,你有弟弟他没有,这才是重点。
赵桦琢磨了一会道:“可他有妹妹,我也没有。”
赵护张了张嘴,他居然被儿子给怼回来了,这不科学,吸了口气道:“放心吧,我让你娘给你生一个,天下最漂亮最可爱最聪明的妹妹。”
赵桦乐哈哈道:“好的!”
哪知这不靠谱的孩子,刚与他爹谈完心,便去找他娘了。
“娘,我爹说了,你会给我生个妹妹,比丹姐儿聪明漂亮的妹妹。”
他的声音又大又脆,远在书房的赵护只觉得虎躯一震。
骂了一句“倒霉孩子”。
在书房旁边的赵桐也是惊呆了。
不过随后忍不住咧嘴乐了乐,真好,终于不是他被赵卷王坑了,
贞娘没把儿子的话当真。
拿着从绣坊带回来的小衣裳丶小被子随口应付了一下赵桦,而后去了隔壁找刘氏去了。
郑小二快要满月了,满月酒得备起来,这几日郑云和刘氏商量该怎么办。
刘氏对于郑云的提议交不感冒。
一是家里收入不高,手里馀粮不多。
二是背井离乡的,除了与赵家交好之外,宋家和李家也算上。
这也没几个人,郑云若想将同僚和同年都请来。
刘氏是不大赞同的。
两人因为这事争了好几日了,还是郑觅怕母亲气出好歹,忍不住哼了一声道:“陈姨过来了。”
郑云这t才住了嘴,转身去了书房。
贞娘与郑云碰了头打了声招呼,便进了屋,将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露出里头的物件,笑道:“提前给你,过几日我就不凑热闹了。”
刘氏瞧着这针线极工整,花样又新颖的小衣裳丶小帽子丶小鞋子内心一片柔软,对郑觅道:“去与你爹说,就按他的想法来。”
她坐直了身份,拿起来仔细瞧瞧了,见其中两幅图安极为眼熟,喜道:“可是绣坊的小姑娘们绣的?”
贞娘点头,“知道是给咱们小二绣的,小姑娘们都可积极了,那日我带她们一道过来吗?”
刘氏笑道:“一定要请她们过来吃杯喜酒。”
“没想到我那图,被她们这样配色,竟是格外的喜庆。”
连她那么挑剔的人都找不出错处来。
贞娘从中翻出一幅绣着吉祥话的小被子,“怎么样?”
刘氏双眼一亮,“好看,大气!”
没有花花绿绿的图案,但每个字又写得极好,错落有致地摆在一起,竟然形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小老虎。
刘氏道:“这些字都是师弟写的吗?”
字体苍劲有力,清新飘逸,最难的是行云走笔之间又气势十足,有股勃勃生机之感。
贞娘可没她这么多想法,只觉得图案看着舒适。
“嗯,是他带着珠姐儿一起写的,父女两人为了这幅小老虎,嘀嘀咕咕了许久。”
刘氏听完一阵嘘唏,“我先前未出阁时,父亲和兄长也经常带着我一起作画,我们家每年的新年对联,都是三人合力写成的。”
为了能将自己的联贴到门上,一家人总是暗暗较着劲。
从成联到书写,哪一步都满是欢迎和趣味。
后来她嫁给郑云,她只道郑云性子腼腆,又一心为了举业,许多生活上的小情调都不曾入眼,如今瞧着赵家一家人的相处方式她才晓得。
有些人哪里是腼腆,只是不屑罢了。
郑云与女儿之间生疏又别扭。
小时让他抱抱女儿,他会说什么抱孙不抱子。
贞娘道:“信是正月初六寄出去的,半个月应该就到了,再过个几日应该能收到回信的。”
刘氏笑道:“嗯。”
贞娘与刘氏聊了一会,便将今日带过来的几个番茄一部分熬了汤,另一部分炒了蛋。
见刘氏都吃完了,贞娘才告辞回去。
她原先是想瞧瞧郑小二满月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结果到了门外听了两人的争吵,便将帮忙的事给咽了下去。
马婆子见她要走,忙领着小孙子跟了过来。
贞娘道:“马大姨可有事?”
马婆子道:“是有点事想麻烦太太。”
郑家是她见过最乱的一家,像她这种被人雇佣过去帮忙的人,在他们这片不在少数,基本上都是从外地来的,家里也不宽裕。
并没有请长工之类的,在找稳婆的时候,稳婆会推荐一二。
十家里头总有七八家会用稳婆推荐的人,马婆子这些年去了不知多少家,每家都待上几个月就走。
可哪家也不像郑家这般。
马婆子叹息,“我老婆子没读过书,不会说什么文绉绉的好词,这郑大人平日宿在书房也就罢了,回来带孩子也只是看几眼,偶尔还会与太太吵上几句。”
前几日刘氏被气得大出血。
好在请大夫及时,两剂药下去总算稳住了。
今日两人又因为宴请何人的事情吵了起来,若不是贞娘来了。
马婆子也不是八卦,只是有些心疼刘氏,再与隔壁的赵家一比,郑云简直得扔。
“赵大人与郑大人关系好,您能否让赵大人帮忙劝劝郑大人,郑太太这身子可经不起再折腾了,而且我怀疑她能早产……”
马婆子叹了口气,转身加去了。
贞娘囧了。
她也觉得郑云不靠谱。
可仔细想想,郑云与先前的赵护也没区别。
她听岳氏说,李深最近在家里有空就带孩子读书和玩,与先前大不一样,觉得赵护能干的他也能干。
可郑云好像是反着来的。
或者说,郑云天性如此,贞娘回来与赵护说了几句,问他敢不敢劝。
赵护道:“有些事劝了也没用。”
赵护囧了,这不就是曾经的自己吗?
三个孩子了都没改变啥。
你指望旁人劝几句,他能听进去?
这不就是笑话吗?
是以,赵护建议是让贞娘劝劝刘氏,管不管用不知道,让她放宽心便成。
遇上这种要么离婚,要么装聋做哑。
他现在都挺后悔,当时拉郑云一把的,让他自生自灭,指不定刘氏现在过得贼拉好。
从赵护这儿下不了口,贞娘只能多陪陪刘氏,多宽慰宽慰她,她也蛮希望刘家人能上京的,这样一来刘氏心情好了,郑云也有点顾忌了。
夫妻嘀嘀咕咕完一起去厨房做饭。
今日赵桐点了卤肉饭。
虽然咬字不清,不过一家人还是能听明白的,赵护将仅剩的两根青瓜摘了下来,拿起刀开始叮叮当当的切丝。
贞娘则把腌制差不多的肉下水煮了起来。
刚说了一句,“这三孩子嘴巴是一个比一个叼。”
尤其是赵桐,吃喝玩乐,那是一样不带差的。
恰在这时,厨房的门被人敲了两下,两人一回头,就见李深笑盈盈地站在门口,“今日做什么好饭呢,看看是我喜欢的不?”
赵护对他的二皮脸已经免疫了,问道:“有事?”
李深得知他明日要去庄子上,便想着自己也带家人跟着去凑凑热闹。
好让孩子们长长见识。
赵护道:“行啊,我明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过去看一眼没什么关系,这几日就可以撒种了。”
李深道:“那明日马车用我家的,但今日这饭我们得在你家吃。”
李深说得理所当然,顺势接了贞娘的班烧火去了。
贞娘想着两人可能有事要聊,便借口去准备明日要带的东西离开了。
李深过来将三个孩子全带过来了,俩小子找赵桦去玩了,闺女和赵珠一并去找郑觅了。
李深见外头没人,轻吐了口气道:“若不是我家老大和你家珠姐儿年纪差得多,我都想与你结个亲家。”
赵护微微一楞,“你与郑师兄没谈成?”
李深过年的时候就找过他。
就连李太太也找了贞娘,让两人帮忙探探口风。
赵护本来想趁着初四那日问问郑云的,哪知郑云那日有了新的画作与诗会的那些朋友聊了起来,赵护便将这事给忘了。
好在贞娘那边与刘氏透了底。
刘氏答应问问郑觅的意思,再后来大家在书肆碰面。
贞娘问了赵珠,赵珠小丫头也是实话实说,郑觅让李深带两人去拿游记之类的书。
那书太高,还是李深爬上梯子帮忙拿下来的。
如今那书还是刘氏月子里消遣看着呢。
赵护以为这事基本上就成了,只等着过些日子孩子再大一些,便过了明礼。
哪知,李深今日又来了这么一出?
李深将大柴往里送了送,蹭到赵护身边道:“谈个屁。”
得到贞娘的回信,李家夫妇便决定挑个好日子亲自上门,哪知还没上门,初五那日刘氏就生了。
还好刘氏生了,不然这事李深还不知道。
李家在京都根深蒂固,李深就算是不天之骄子,也有许多京都一起长大的朋友,更何况他不过才三十就成了两榜进士。
更在一众小夥伴中吃得开了。
便有人传小话到他耳里了。
郑云最近与梁家走得挺近,梁家在京都虽没李家时间久,可梁家这一带的儿郎比李家强了不是一丁半点。
与李深差不多的四爷,甚至就连比他年纪小的五六两位爷,都先他中了进士,而李家这一代中,除了李家大爷和三爷以及李深这个七爷之外,馀下的二爷仅考了个秀才,连秋试的名额都考不上。
至于四五六更不值一提了。
可梁家这一辈六位爷,最次的二爷和三爷也是举人的功名。
最了不得的是梁家大爷,今年不过四十岁,已经是扬州知府了,扬州什么地方,那可是许多人挤破头都去不了的富庶之地。
与郑云交好的这位梁大人是梁家的四爷,比李深大了两岁。
正五品的户部郎中。
户部啊,可不是他这等膳部司的小人物能比的。
郑云与这位梁大人能走近,还多亏了赵护。
赵护一听这个,立马撇清关系,“别胡说我可不认识什么梁大人,热大人。”
李深白了他一眼,“谁说你认识他了。”
梁家新置了个宅子,找李先生看过风水了,什么都依照李先生的布置好t了,可惜他找的有点晚了,赵护当时已经告知李先生自己以后不接这活了。
那时候已经九月多十月了。
赵护不接了,郑云便找上门了,还拿了两幅图稿让对方瞧瞧,风水屏风嘛,就是要画得吉祥喜庆,让人一看仙气飘飘。
郑云跟着赵护打了这么久的下手,就算是起初不会,现在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了。
梁大人拿着图稿让李先生帮忙看看,李先生一眼便瞧出了这是仿赵护的手笔,与梁大人说了一声,那看宅子的费用他不要了。
当场便钱给退了,至于这图稿谁画的,他找谁去。
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梁家老爷子信这个,据说当年他们家祖上的坟茔就是一位寻游的方士给指点的,当时梁家穷得叮当响,按那人指的地方埋了也没啥。
反正最坏不过如此。
哪知道,一个月后被梁老爷子祖父赠过一碗饭的男人找上门来。
那男人是十年前带着商队路过这里,哪知遇上了劫匪,夥计和货物全被抢了,只有他捡回了半条命。
好在被梁家所救。
这次男人过来除了赠送他们一笔银两之外,还问他们家的孩子要不要读书。
也就是当时的梁老爷子,老爷子当时已经十岁了,知道有读书的机会自是高兴不已,就真的跟着这男人走了。
而梁老爷子的父亲拿着那人赠送的银子买了田地,造了宅子,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
后来梁老爷子高中,一家人进了京都,如今也有四五十年了。
梁家与那家人至今还有往来,超初是靠着那家走出寒门的,如今那家人却靠着梁家,生意越来越大。
两家互惠互利,认真说起来,梁家现在是有钱有权,能攀上他们家的想不发达都难。
梁家这事在京都也不是秘密,多亏那方士指的阴宅,才了有今日的梁家。
梁家上下自然对此道深信不疑,他们家也有自己的风水先生。
他们的先生看过郑云的图后提出几点意见,最后双方修改过后,这事就定了下来,郑云抽出时间给他们画。
郑云知道梁四爷有个儿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便使了个计,让对方瞧见了女儿郑觅。
郑觅生得好不好,赵护和李深都门清,小姑娘又是自小读饱读诗书的,往那里一站就极为耀眼,否则李兴竹也不能谁都不成,一心想求娶郑觅了。
李深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郑云是初五那日与刘氏因为这事争吵的。”
刘氏答应了贞娘,而且也觉得李兴竹与郑觅相识,对李兴竹的印象极好,两家又素有往来,这是门极好的亲事。
不论前辈如何,郑家与李家也算门当户对。
然而,梁家那样的门第是他们这样的人家高攀不起的。
郑云什么人?
一条道走到黑的,否则当时也不会被人骗成孙子不是。
赵护吸了口气,道:“咱不管他与梁家的破事,这事你与竹哥儿说了吗?他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觅姐儿,你们若是不去提亲,孩子以后怎么想?”
李深嘿嘿一笑,“当时我那朋友要告诉我这事时,我便将他叫了过去。”
“我家老大比我强多了。”
李深抿了下唇,重重吐了口气,“不过能瞧出来孩子心里挺难过,但他打小在京都长大,许多东西自是比旁人认知的更深远一些。”
“郑云一心想攀高枝,我家老大就是正好,人家也不会看一眼。”
“我今日告诉你这事,就是想你提防着他点,他能拿着你的图去招摇,发后若真出了事,怕以后将你给拉出来挡刀,说图是你画的,他只不过是掩人耳目。”
赵护拧眉,郑云目前的行为,也不是没可能,“那我怎么办?总不能写个告示,全京都的宣传,我赵护现在不卖画了。”
李深噗的笑了一声,“放心吧,我帮你宣传宣传。”
赵护笑道:“那今日这炸酱面,你多吃两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