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止
老王爷气得胡子乱翘,“我胡说八道?今日众人到这里后,只喝过太子命御膳房煮的姜汤!太子正是借此给大家下毒,从而引发混乱,妄想火中取粟,进而弑父杀君,夺取大位!这才是其心可诛!”
礼王怒不可遏,“你个睁眼瞎的老匹夫!太子一向持正不阿,是民心所向的仁人君子!太子与陛下父子情深,彼此从未红过脸!待到陛下万岁之后,江山大位迟早是太子的,他何须多此一举!”
“那这姜汤……”
礼王不等他说完便喝道:“一个姜汤何其容易利用,从熬煮到运送,乃至大家喝汤的碗都能动手脚,如此勉强的说辞就能给太子定罪?你个老匹夫,我看你这些年是只长年纪不长脑子,你就是个老蠢货!”
“竖子!老王乃是你的叔爷爷,你安敢如此辱骂与我!”
“屁的叔爷爷,你就是个睁眼瞎,或者你就是那幕后之人的马前卒!”
“你这是诬蔑!”
“那你就是老蠢货!”
刀光剑影中,性命攸关下,这两人竟然脸红脖子粗的斗起了嘴。
但不可否认,礼王的及时应对成功遏制情势往更难的地步发展。
吉美瑾忍不住去看皇帝和太子的脸色,前者被许多人护在中间,偶尔能从间隙中看见他不动如风的神情,太子眉间微微皱着,对老王爷的指责并不在意,反而忧心的看着场中的拼杀。
这时杀手的人数已经占了上风,地上躺满死伤,幸存者全部被逼到各处角落,好在这时候杀手的目标是皇帝所在的大殿,其他人终于赢得喘息之机。
吉美瑾很可怜的被罩在杀手们的杀意之下。
她一面要忍着不能让自己晕过去,舌头已经被咬肿,稍微动一下都疼的厉害,一面祈求皇帝赶紧平息乱局。小说里不都说皇帝身边有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影卫吗,这个时候也该出来了吧?
又忍不住想到朝天殿的大门被堵,堵门的那个应该是皇帝的亲信,否则里面这番响动外面早就攻进来了。
但现在亲信叛变,他们被斩断退路。
转头就想到那些叛变的羽林卫,即便这会儿已经分成敌我两方,但谁又能保证我方的羽林卫里真的没有敌方的人了呢。
她忍不住让自己长在皇帝或者太子的立场上,如果是她,这会儿一个人也不敢信,说不定前一刻挡在身前的侍卫后一瞬就反手一刀。
真是太可怕了!
好像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出路。
她甚至开始怀念厉梁宸,若是他在,至少他们还有一拼之力。
“杀!杀了皇帝!!”
“迎太子殿下登基!!”
突如其来的呐喊吓的吉美瑾一个激灵,她忙看去,只见皇帝面前的护卫只剩二十来个,围着太子的反倒比之多了一倍。
那些僧人丶反叛的羽林卫围在太子周围,大部分不要命的朝皇帝那边拼杀过去,皇帝那方的抵抗肉眼可见的弱下来,想必杀破包围圈只是迟早的事。
礼王和代王护着太子一步步往后退,似乎并不信任那些喊着拥护太子的人,礼王手持长剑横于身前,气急败坏道:“你们这些心肠歹毒的乱臣贼子,休要嫁祸太子殿下!”
护卫中有人回头,面对礼王的辱骂毫不在意,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太子殿下,如今我们已经占了上风,很快就能杀了皇帝拥您上位,您不必再装了!”
捡回一条命的臣子权贵们大惊失色,或难以置信或一脸痛惜的看向太子,礼王登时怒极,“竖子,尔敢!”
老王爷缩在供桌地下瑟瑟发抖,痛心疾首道:“太子,你真是糊涂啊!”
越来越多的人投去犹疑不定的目光,太子的神情终于凝重起来,皇帝那边此时已经岌岌可危。
但皇帝岿然不动,在一健壮威严的中年将领和总管太监的保护下淡淡的看着杀手们,平平淡淡的话里是极度的蔑视,仿佛他看着的都是蝼蚁。
“就凭尔等匪类,也想祸乱我大周江山,不过痴人说梦。”
皇帝便是皇帝,他的凛然不可侵犯早已深入人心,即便杀红了眼又眼看胜利在望的杀手们,潜意识里的尊卑早已深入骨子,连与皇帝对视都不敢,只能强撑着一口气握紧手里的刀剑。
皇帝又道:“若尔等此时停手,交出背后主谋,朕可以在此承诺,只枭作恶者,绝不祸及家人。”
意思是说,到时候只杀你,不杀你家人。
吉美瑾都忍不住佩服皇帝临危不惧的狂妄,眼看刀要架脖子上,竟还能说出这种招恨的话。
果然原本踌躇的杀手们怒了,领头的几个大喊着“杀了狗皇帝,升官发财就在眼前!”“杀了狗皇帝,拥护太子殿下继位!”比之前更加凶猛的冲上去。
皇帝前面仅有的十几个护卫早已伤痕累累,此时更是如临大敌,誓死拼杀。
局势似乎一边倒,吉美瑾紧张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有人被吓得瑟瑟发抖,有人在无声哭泣,大臣们有的躲在一旁,有的怒声呵斥,甚至妄想推开挡在前面的刀剑前去护驾。
太子等人奋力推搡着外围的杀手们,却无能为力。
一幕幕混乱丶残忍又悲情的画面上演着,吉美瑾很难不动容,可她只能沈默看着,尽量保全自己。
倒是荼白很有几分血性,好几次都想冲出去,被章丹一个眼神压制,命她保护好老夫人。
厉琳和老夫人依然昏迷着,吴太妃紧张地注视着皇帝所在的方向,吉美瑾也着看过去,正好看见他冷然扫过全场,在前面的护卫又倒下几个时,冷哼道:“看来,所有的都在了吧。”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吉美瑾正惊疑不定,只见皇帝挥了挥手,瞬间又冲出一群人,他们有男有女,不,应该说有宫女有太监,全都是之前害怕的躲到各处的宫人,可这会儿个个握着匕首,要么捡起刀剑,迅疾而沈默地冲向那些杀手。
即便外行如吉美瑾也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不同,他们出手就是杀招,几乎刀刀见血封喉,仿佛只是单纯的人命收割者,那些杀手在他们的攻击之下几乎没有多少还手之力,吉美瑾忍不住猜测,他们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影卫。
局势极快的反转。
场上阵阵惊呼,很快那些呼声里就带上压抑的欢呼。
吉美瑾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下意识看了眼吴太妃,她似乎更紧张了,眸光很亮,似乎很高兴。
她又忍不住看向代王,他依然和礼王一起守在太子身边,都紧张着注视着眼前的局势。
杀手们很快全部倒下,那些宫人们开始一个个检查,却不是吉美瑾以为的补刀,而是把还活着的人的手脚筋割断,卸掉下巴,免得他们自尽。
此时皇帝从包围圈中走出来,直接吩咐,“拖到一旁去审,问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
“是。”领头的宫人领命,命人将人拖下去。
这时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气,许多人当场瘫倒在地,许多人抱着死去的亲人同僚强忍泪水,也有人面露庆幸,有人后怕不已,但都不敢喧哗,等着皇帝的命令。
这时老王爷颤颤巍巍地从供桌下钻出来,凑上去严肃禀道:“陛下,老臣建议立即将太子扣押,查明他是否参与此事后再行处置。”
“嘿你这个老蠢货,又在这里添乱,你是不害太子不罢休是吧,我看你就是这场祸乱的背后主使!”
太子等人走过去正好听见这话,礼王立即愤怒驳斥。
老王爷一甩衣袖,凛然自傲道:“哼,老夫不与你无知小儿争论,此事自有陛下定夺!”
“你——”
礼王还要再说,皇帝擡手制止二人,问老王爷,“您老为何笃定此事与太子有关?”
老王爷面对皇帝态度很温和,“陛下误会了,老臣并不笃定此事乃太子所为,但一则有姜汤之事在前,二则方才杀手们言行当中皆以太子为主,这些当然不能定下太子的罪责,但也无法解释太子的清白。”
他语重心长道:“虽说水至清易污,人至清遭谤,旁人便罢,但太子乃一国储君,身上容不得污点,尤其与‘夺位’‘造反’几字相关更是不能沾染分毫,否则将来如何令文武百官臣服,如何名留青史啊!”
老王爷这番话算得上是肺腑之言,便是与他针锋相对的礼王这会儿也无话可说。
皇帝也颔首道:“王叔所言甚是,只是朕也好奇,您如何会将姜汤与太子联系起来。”
老王爷道:“这不是很明显么,当时的情况一看就不对,这么多人晕的晕,疯的疯,只能是有人做了手脚。”
“但手脚不一定在姜汤中,可能是在燃烧的香烟和纸钱上,也可能是其他还未查明的方式。”
老王爷一想也是,那姜汤是否有问题至今没来得及查明,他怎么就一口咬定是它的问题呢?
老王爷略一回想,恍然大悟的哦了声,“想起来了,我是听别人说的,耳朵里一直听人说起便下意识觉得是姜汤的问题。”
“哦,听谁说的?”
“不就是那谁,吴太妃嘛。”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来,即便吉美瑾不是被注视的目标,依然本能的紧绷身体,她下意识去看吴太妃,却见后者十分淡定,面上只有些无奈的表情。
吉美瑾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