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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得知梁远洲就在公安局, 姜湘急的不行,但这个要命的节骨眼儿,越是着急, 反而越是要冷静下来。

姜湘双手用力交握,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眼,看着眼前徐盛安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情,姜湘脑子里灵光一闪, 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公安同志, 请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梁远洲呢?你认识我吗?”

徐盛安无语:“我刚才说的话, 你是没听清楚吗?那天你来公安局办户口, 我远远看见过你的背影。”

一个背影就能记住她啦?

姜湘才不信呢,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这年轻公安, 该不是看上了她吧?

似乎猜到她想到了哪里去,徐盛安冷哼一声, “劝你别多想。你不是来找梁远洲吗?我带你见见他。”

“可以见面?”姜湘惊喜。

“可以。”他当即出门。

姜湘连忙坠在他身后, 步步紧跟上去。

“公安同志, 方便透漏一下吗?梁远洲他丶他究竟犯什么错误啦,这得关几天啊?还能出来吗?”语气不是不担忧。

徐盛安一概不应声。

姜湘并不气馁,继续腆着一张甜乎乎的笑脸,和他套近乎,“公安同志,我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问问——”

听着她一声又一声地喊公安同志,徐盛安没来由地感到烦闷, 停下脚步, 语气认真道:“我叫徐盛安。”

“啊?”姜湘楞了楞,擡头看向他微微不渝的脸色。

姜湘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立刻恭敬改口:“徐公安。”

徐盛安嗯了一声,扭头继续走,但似乎还是不太高兴。

这回姜湘不敢再说什么话了,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心里吐槽道,恭恭敬敬喊他徐公安还不高兴呢?

姜湘皱皱鼻子,本能地不喜欢他这样的态度,甚至有些讨厌他这样不苟言笑冷冰冰的人。

不多久,她跟着徐盛安进了一个略微狭窄的小房间。

房间里面有一道铁栅栏门,门上挂着锁,看样子,里面就是临时关押人员的看守所了。

姜湘心里惴惴不安。

徐盛安回头,指着旁边的桌椅道:“你坐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喊梁远洲出来。”

“哦。”姜湘乖乖坐下来。

又过去三五分钟,只听里面拖拖拉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姜湘惊喜地擡起头。

铁栅栏门打开,先是一身挺阔利落公安制服的徐盛安出来,然后。

然后,后面的人迟迟不肯露面。

姜湘狐疑,坐在桌前微微倾斜着上半身,探出脑袋,“梁远洲?梁远洲,是不是你啊?你出来呀……”

随着她一声一声试探的轻喊,徐盛安眼里的冷意更甚。

一墙之隔迟迟不肯出来的梁远洲,闭了闭眼,决定把脸皮丢到脑后,下一秒冲了出去。

“湘湘!对不起,我们扯证结婚的日子得往后拖一拖了!”

“……?”

“什么丶什么结婚?”姜湘一脸黑人问号。

梁远洲坐到她对面,两只手戴着一副手铐,但这并不妨碍他当着徐盛安的面,用力握紧了姜湘的手。

“湘湘,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梁远洲痛心疾首,“我上头还有一个长辈,他是我爸曾经的上司,军衔极高,肩上橄榄枝加三颗星。”

几,几颗星。

姜湘目瞪口t呆,努力在脑子里回忆肩上橄榄枝对应的是什么级别。

当她弄清楚这位大佬的级别之后,差点给跪了。

下一秒,只听梁远洲满嘴胡言,无中生有:“钱老头,也就是我那位长辈,我和钱老头坦白过了,我要跟你领证结婚,他没说同不同意,反而和我算以前的旧账,把我关进这里,让我接受组织教育,深刻反省错误……”

“等等,”姜湘听不下去了,打断他道,“你是说,你并没有犯事,只是被你那长辈关进去教育几天?”

“是的,我没有犯事。”梁远洲顺势转移话题。

听他这么说,姜湘顿时松了一口气,放下心道:“那你还要在这里被关几天啊?”

梁远洲脸色犹豫。

那天在干部疗养院,他一时不察被打昏过去,醒来后弄清楚是谁在背后下的阴手,差点没被气死。

他还没去找钱老头算账呢,那老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下了狠心要整治他。

于是梁远洲一觉醒来就被五花大绑送到了局子里头,得了三个月的禁闭。

若是等他老老实实蹲禁闭出来,那还要两个多月呢。

梁远洲愁得很,擡起眸,看了看姜湘隐约期盼的眼眸,当即道:“明天,明天我一定能出来了。”

话音落下,站在不远处的徐盛安微微侧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想跑?

想得美呢。

梁远洲面不改色,假装没看见他讽刺的眼神,继续握紧了姜湘的手,和她说话的语气亲亲热热。

“湘湘,你考上国棉厂了吗?”

“当然考上啦,我们今天刚发了工资呢,二十一块钱。”姜湘高兴道。

“那你手里还有粮票吃饭吗?上次我走的匆忙,忘记给你粮票……”

说罢,梁远洲去掏自己口袋,但他两只手戴了手铐,动作十分不便。

姜湘见状,连忙阻拦他道:“你不要翻啦,我找朋友借了几张粮票,这阵子在厂区食堂吃饭,粮票花的不多,够用呢。”

梁远洲全然不信她的话。

这次他看见姜湘,便觉得她瘦了不少,脸颊血色全无,虽然脸上笑着,眼睛里却带着藏不住的疲惫。

只怕这阵子在国棉厂上班,她吃了不少苦。

他越想越觉得心疼,翻裤子口袋总是翻不到,低头看见锁着自己的手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妈的,他就不该老老实实蹲禁闭。

梁远洲低骂了一句什么,姜湘没听清,倒是察觉到了男人身上明显犹如实质的自责和懊恼。

自责什么呀,是觉得他没打一声招呼消失半个月,觉得对不起她吗?

姜湘并不怪他,见他情绪低落,想了想,正准备安慰他几句——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巨响,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突兀响起,整个大地仿佛都为之一颤。

姜湘楞住了。

梁远洲也懵了一下,回过神,第一时间过去护住姜湘。

“怎么回事?”守在门口的徐盛安当即出去,疾言厉色道。

“不知道,不是咱们这的爆炸声啊。”

“那方向是什么地方?”

“是面粉厂,三岔路口面粉厂炸了……”不知是谁在路上大喊了一声。

面粉厂距离公安局隔了足足三条街。

说近不近,但那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轰响过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哭喊声隐隐传了过来。

公安局在值的有一个算一个,纷纷出动,徐盛安也要去,但走之前,楞是把抗议反对的梁远洲重新关了回去。

姜湘:“…………”

姜湘假装没看见梁远洲走之前给她的暗示,捂脸默默出来。

她站在大门口,看着公安大院里其他公安急匆匆出去,徐盛安也紧跟其后。

两人擦肩而过时,徐盛安微微一顿,扭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姜湘。

姜湘被他这一眼望得心虚又心慌。

都怪梁远洲那混蛋,她头一回在公安同志面前擡不起头来,理不直气也不壮。

良久,看着那些公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姜湘却仍然停留在原地,没离开一步。

她原本是站在公安局大门口的,后来觉得她孤零零一个身影似乎有些显眼,便心虚地走到了对面大树下,耐着性子多等了几分钟。

十分钟后,就见梁远洲脸色淡定从公安局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姜湘:“!”

梁远洲不是胡乱暗示啊,他真的敢逃狱!

姜湘吓得魂都飞了,赶忙过去,拉着他一口气跑到无人处,躲到角落。

“要死了你,你,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不怕被抓回去关更长时间吗?”

“怕什么,我又不是正儿八经关进去的罪犯,谁闲得没事来抓我?”梁远洲淡定地拍拍她脑袋。

姜湘还是止不住慌张害怕,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闭了闭眼,一门心思想要把梁远洲赶回公安局去。

“我真没犯事!”梁远洲被她推搡着,楞是气笑了。

他耐着性子解释:“我不是第一次关禁闭了,湘湘,以前隔三差五我都要被钱老头找个借口关进去,不过那时候关禁闭都是在干部疗养院,这次不知道那老头儿受了什么刺激,非要把我送局子里头去。”

姜湘将信将疑,“倘若你说的是真的,你家那老头儿,干嘛总是关你禁闭啊?”

“……”梁远洲沈默了一会儿。

好半晌,他才开口低声解释:“因为我经常在黑市里搞钱,那老头儿知道我的事,担心我把倒买倒卖的摊子搞太大,隔一阵子就要把我关进去,关个十天半个月。”

这年头讲的是计划经济,私底下倒买倒卖是违法勾当,甚至有个专门的罪名,叫做投机倒把罪。

但这罪名有大有小,涉及利益金额巨大的,一旦被抓到,就得吃牢饭吃枪子。

然而公安局打掉了黑市地头蛇,却打不掉屡禁不止的小本买卖。

别说在黑市抓不完了,就是城镇居民街坊邻居之间,有时候都会存在粮票工业券等票面交易,粮食买卖更是常有。

谁家有个乡下亲戚,隔三差五送些自留地里的蔬菜瓜果,附近的邻居哪个不想买一点?

怪只怪,粮食不够吃,大家吃不饱吃不好,饿得面黄肌瘦,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己想法子改善自家夥食了。

诸如此类的投机倒把,公安局若是较真,那真是抓都抓不过来,人人都得遭殃。

梁远洲踩的就是这条线,干的就是这种小本勾当。

赚不了大钱,但日积月累挣得也不少。

钱四海就是无意间知道了这事,担心梁远洲忍不住诱惑,利字当头,一不小心搞个大的,谁都保不住他。

梁远洲半是无奈半是吐槽:“那老头儿级别高,又是我爸曾经的上司,他老人家退了休,第一时间过来长川市找我,就是想拉拔我一把……”

可惜梁远洲志不在此,让钱四海满心满眼的期望落了空。

到这里,姜湘听不下去了,擡眼骂道:“老人家一心为了你好,教育你免得你走上歧途,你倒好,不乖乖蹲禁闭,反而趁乱逃狱了!”

见她骂得痛快,梁远洲没好气,抽她后脑勺,“小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你。没了我,这阵子你在国棉厂当底层小女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倒也没有那么苦。”姜湘下意识反驳。

梁远洲瞥她一眼,没再说话了,拎着她后颈准备带她回家。

姜湘抗议无效,抵不过他的力气,被迫跟着他走了没几步,她后知后觉,终于想起来问他一句。

“你到底怎么逃出来的?没把其他犯人一块放出来吧?”

“放心,我一个人单独关押着,和旁的犯人扯不着关系。”

“那你还没说你怎么逃出来的呢?”姜湘追问。

“撬个锁而已,小事。”他语气轻描淡写。

姜湘真没想到他还有撬锁的本事呢。“梁远洲,你怎么早不跑晚不跑,偏偏我找上门了,你才跑啊?”

“还不是徐盛安那狗——”梁远洲及时刹车住嘴。

姜湘岂能猜不到他要说什么,肆无忌惮,踩着梁远洲的雷点疯狂蹦跶。

“徐公安管着你是吧,有他在,你跑不了吧?让你整天不学好,要不是这次面粉厂爆炸出了乱子,有你撬锁什么事儿啊——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姜湘惨遭一巴掌捂嘴。

“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梁远洲冷笑,脸色阴沈沈的,“再敢当着我的面夸徐盛安一句,信不信我立刻马上带你回家,让你只能嫁给我。”

姜湘唔唔唔了半晌,挣脱不开他的手掌心,气得不行,狠狠踩他一脚。

梁远洲疼得嘶了一声,继续捂她嘴,“你想谋杀亲夫是不是?下脚t这么狠。”

姜湘还不够狠呢,张嘴用力咬他。

下一秒梁远洲松开手,就看见手掌心一道清晰可见的牙印儿。

“王八蛋。”姜湘呸了他一声,又狠狠踩他一脚,转身就跑。

梁远洲捂着手掌心的牙印儿,硬生生气笑了。

半个多月没见,姜湘胆子当真大了不少,在他面前似乎更能撒欢儿了。

不多久,梁远洲追上她,却见她没往别的地方跑去,而是奔着三岔路口而去。

正是方才爆炸出事的面粉厂。

到了地方,只见现场一片浓烟滚滚,剧烈的爆炸导致四周狼藉满地,厂房墙体开裂,有一面墙直接塌了下去。

里面的锅炉更是被炸得四分五裂。

人群乱作一团。

有瘫倒在外围哭天抹泪的工人家属,有进去帮忙救人找人的,也有专门过来看热闹的……

姜湘不敢太靠前,免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做反而添乱。

她只能远远地站在警戒线外头,面露焦急地看着里面的医护人员和公安同志慌乱寻人救人。

梁远洲来到她身后,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担心,这次爆炸没闹出人命。”

他语气笃定,让姜湘不得不回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梁远洲没和她对视,面不改色,把她的脑袋扭回去,“乖,再看一会儿咱们就回家,我被关了这么些天,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呢。”

“哦。”姜湘有些迷惑,暂且压下杂七杂八的心绪,继续观察现场情况。

见她没再多想,梁远洲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重新活了一次,但也是真的忘记了这次的面粉厂爆炸事故。

毕竟时隔多年,当年的面粉厂爆炸案虽然动静闹得极大,但幸运的是没有闹出人命,听闻此事,当时梁远洲就没放在心上。

听闻这场事故,源于某个不遵守安全守则的工人心存侥幸,在厂房抽烟,烟头随手扔在锅炉附近,然后引发了剧烈爆炸。

八个人受伤,其中一个年轻小夥伤得最重,被倒塌的房梁砸到小腿,最后落了个瘸腿的结果。不管怎么说,没闹出人命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姜湘一直等到面粉厂救援行动结束,八个受伤的工人依次躺在担架上。

远远观察情况,除了一个年轻小夥腿上脚上都是血,闭着眼陷入昏迷当中,其他受伤的人都清醒着,只是脸上或多或少沾了血,神情有些懵。

想必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姜湘放下心,瞅着那些身穿制服的公安同志纷纷出来,当即抓了背后的“逃犯”梁远洲,急忙逃之夭夭。

梁远洲一阵好笑。

“湘湘,你吓得跑什么?除了徐盛安,没有其他公安想要逮捕我。”

“你还说?”姜湘没好气,“你怎么得罪人家徐公安啦?别的公安都不抓你,就他一个要抓你?”

梁远洲没应声,心想就是徐盛安亲自把他绑了送进局子。

若不是徐盛安严防死守地盯着梁远洲,梁远洲哪能逃不出来?

他早就惦记着出去找姜湘了。

托上辈子的记忆,他看徐盛安十分不顺眼,恨不能亲手剁了他。

徐盛安大概就是察觉到了他的恶意,同样看他不顺眼。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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