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鸩是靠脸吃饭的。
光从力量和御水术的使用而言，夫鸩顶多是不过不失，但化作人形的夫鸩凭借甜言蜜语和媲美狐族美人的外貌，在妖魔界无往不利。连神仙，都有记录曾经为夫鸩所惑，不幸被骗财又骗色的。
半月前，来画像的小姑娘提出了“让我来帮你吧，我很能干的”，天生好说话的洛瑜顺其自然就同意了。于是现在，两人共同经营着摊子，生意蒸蒸日上。
只为人画像，说到底也赚不了多少钱，可洛瑜觉得有个人一起生活，其实是很神奇的事。
偶尔她也会怀疑对方的目的，接着又想到自己两袖清风，实在没的好骗。以对方的实力来看，她这样的估计算贫农阶层，强者能骗她什么。
大清早，从北房集市的廉价旅舍中，薛知舒睁开了眼睛。薄薄的被子有股潮湿的味道，顺着窗子传来的是早点微热的香气，过道里脚步声嘈杂，大堂谈天说地的声音也是嗡嗡一片。
过惯了圣女衣食无忧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倒也新奇。
“唔……”另一张床上，洛瑜恋恋不舍地蹭了蹭被子，发了会儿呆，麻利地翻身下床。她洗漱一番后，轻轻拍了拍薛知舒，“该起床了，你要再睡一会儿吗？”
薛知舒习以为常地乖巧起床，然后一把捞起还在睡的小熊猫：“早安，洛瑜姐姐。”
生意比以前好了，是非也更多了。薛知舒不会画画，只负责摆好洛瑜画的画，然后中午时推着贴满画的小车从左到右逛一遍集市做宣传，其他时候打杂就行。
“让你家妹妹来千珍阁，这话你们当耳旁风是吧？”
前几天来找茬的人，带着一溜打手团团围住了摊子。为首的人嚣张跋扈，碧绿长袍上缀着金线玉石，是千珍阁当家的得力手下胡隆亭，也算半个主子。千珍阁当家的吴杉有恋童癖，专喜欢年纪小的女孩子，不过生意上为人诚信丶家业兴旺，只能说人是多面体了。
胡隆亭忌惮地看了洛瑜一眼，劝说道：“我看你们也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家吴大人说了，多少钱你开个价，我们都肯出。这要玩家庭游戏，再找个小孩子就是了，没必要放着眼前的钱不赚。”
嫩绿长发，从外表上，他们就明白洛瑜的身份并非人类，不过应该是弱小的花妖。
可薛知舒黑发不说，眼睛那黑中糅杂的丝丝缕缕蓝色极难分辨，和人类容貌一致。千珍阁的人一看就以为这是妖族带着人类仆人，根本没往双黑妖魔上面想——妖族年幼体几乎不在人类视线内出没，魔族怎么会有这么年幼就化形的。
路人看过来，胡隆亭恶狠狠地挨个瞪回去：“谁想多管闲事？都给我走你们的！”
即使薛知舒收敛了自身的气息，也有极少路人看得出她的身份。帮化形魔族打败没法力的人类？那真是多管闲事了。留下准备围观的，那是要看好戏的人。
“我无意将她买卖，你们请回吧。”洛瑜冷淡地说。
至于薛知舒没有出手，她还当薛知舒是与人为善，为她着想。没有法力的人类实在太脆弱了，一不小心就会碰死。杀他们简单，到时候反而丢了这个摊位。
胡隆亭威胁：“我劝你看明白点，你这样的小画师，就算是妖族也没有和我们对等说话的权力。告诉你吧，我家老爷请了华道士来，中午就到，你好自为之。”
人类中出师的弟子，一共分三个等级，道士丶道师丶天师。但哪怕是最低等的道士，请他们出山的费用也是价值不菲的，足以值得千珍阁的人炫耀一通。
洛瑜厌恶地转过头去，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他们。
“姐姐，这么早就收摊？”薛知舒心中遗憾。再闹大点，丢了摊位，她好把洛瑜拐到魔界去啊。
虽然洛瑜没有明确的目的，可为人却相当固执。她不愿意尝试新的生活，只求日子平稳安然即可，她也不愿意杀人夺宝，以此来赚钱。年纪轻轻，洛瑜就过上了老头子一般的日子，过着一模一样没有变化的人生。
故事开始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洛瑜四处为家很是漂泊，在迷茫的时刻，男主突然降临。
而眼下洛瑜生活这么规律，薛知舒要想打破她的规律，就只能给她早点麻烦。庆幸的是，没等她主动找这条街的管理者谈一谈，千珍阁的恋童癖就闪亮登场了。
遭到这两人无视，胡隆亭没像以往气急败坏，反倒是冷笑了几声，小人得志模样地转身离开了。
洛瑜心里奇怪，不过没想太多。人走了，她就继续给人画像，人来了，不理不睬便是。薛知舒望着不给力的胡隆亭背影，无奈地等待着他口中的“华道士”。
果然，中午时分，胡隆亭点头哈腰地跟在一个中年道士后，特别狗腿。
华道士白衣飘飘鹤发老脸，留着八字胡，眼睛半睁不睁，有种飘渺的感觉。他背着竹箱笼，用小眼睛环视一圈，最后定在洛瑜身上，深沈道：“小小花妖竟敢谋害吴大人？速速离去，我放你一马。”
“……”洛瑜对睁眼说瞎话的华道士没话可说。
薛知舒仰脸看他：“这位道士，您不是来帮助我们的吗？”
华道士对八岁的美色毫不动心，一心向钱。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那又怎样？修仙耗费惊人，他这个年纪才是道士，想要长生，只有用金钱堆砌成才。华道士正气凛然：“我只遵循天道而为。”
很多人类道士都那么干，但他们比华道士幸运的一点在于，没得罪过化形后的魔族。
薛知舒想要闹大，又想要洛瑜感激她，所以不好出手杀掉这群人。她悄悄看了一眼洛瑜，洛瑜正满脸为难，似乎在权衡自己应该怎么做。花妖并不强大，洛瑜又不热衷修炼，面对道士几乎是必输。
华道士馀光瞅见胡隆亭——金主的第一号手下，已经不耐烦了，立刻从竹箱笼里掏出法器符盘：“看来你们不打算顺应天道。老夫今日就给你这小妖一个教训，天道是不可违背的！”
对方主动出手，洛瑜当然不会由着他打。
路人焦急：怎么那魔族还不出手？这打不打了？
两人你来我往几招，洛瑜很快就落了下风。她看到薛知舒征求的目光，却还在犹豫，不到逼不得已，她不会先离开这个写满她过去每一日的地方。杀了这个道士，就意味着正面开罪千珍阁。
心有顾虑，输得更快。
眼见着缚妖绳甩了过来，绳上金光一闪，洛瑜下定决定，朝着薛知舒微一点头。
“你！”
华道士动作一僵。御水术擅长的是以柔克刚，可夫鸩的天赋御水术用法很奇特，是操纵受术者的体内水分，瞬间冻结，随着力量的增长，能控制的水分凝结度和多少也就越多。
这攻击来的太快，又太隐蔽。没有法力的胡隆亭看不出究竟，还以为是洛瑜搞的鬼。
形式陡然转变，华道士倒地死活不明。
胡隆亭慢慢蹲下去，颤抖着手指伸到华道士鼻子边上，没有呼吸。刚刚的自信全部消失，胡隆亭惊恐地退后几步，身边打手小弟比他跑得还快，左右一看没人，他擡腿就跑。
“……这下糟了。”洛瑜叹息一声。
薛知舒笑眯眯道：“不也很好？找麻烦的人不会再来了。”她顿了顿，别有深意地说，“你可以和我一起过，即使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
“比如说，魔界。”
洛瑜楞了一下，苦笑着说：“也好，不过我还是想再等等，万一没有收回摊位呢。”
如果他们不收回摊位，她明天晚上就去管理者家里好好告诉他什么叫“别人求上门的来事不得不办”！薛知舒阴测测地一笑，擡起头又是那副乖巧中带点羞赧的笑容。
或许是遭到了人类价值观的传染，哪怕洛瑜知道她没那么天真，洛瑜也会不自觉地对她放松警惕。
紧接着，南街的管理者对面坐着上门的客人，胡隆亭。身为千珍阁这个大户的头号走狗，他在管理者那儿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急匆匆地赶过来，胡隆亭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杯茶。
剧烈的喘气声渐缓，胡隆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假哭起来：“兄弟这个忙你可不能不帮呀……”
仅仅是死了个请来的道士，这个后果并不能让吴老板的血液从色心流到脑子里，他是有钱解决一切的做派，还会请道师丶天师。可每次实际负责办事的胡隆亭不同，老爷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等着结果，他却得承担风险，赶紧把这两人送走，他才能安全。
就算人抓来了，到时候他自己被杀人不见血了，这不是找死么。
果不其然，翌日管事派人传来了讯息，客气地请洛瑜早日走人，并还回了部分租金。这是胡隆亭把道士的死说的太可怕的结果，管事帮这个忙也不想惹到麻烦。
洛瑜叹着气收拾画箱，薛知舒站在旁边等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
怀里传来了发音还有点断断续续的疑问。
这问题问的是为什么她要带一个弱小花妖去妖界，为什么要和弱小花妖一起摆摊，又为什么要在传闻中有恋童癖的吴老板面前晃了一晃。
赵晃儿虽说灵智开启，却还不习惯说话，每日又得不到大量食物供给，是以多数时间都在沈睡。半个多月，他最多说了七句话，次次都在吃饭时。
“等你能化形就知道了。”薛知舒哄道。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女主变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