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一半风景宜人无公害，一半弱肉强食欲.望直白。
妖族比之，都要多几分属于人类的道德廉耻，尤其是洛瑜这种气息干净的人，就更无法适应魔界风俗。若不是薛知舒极力推荐，又狠狠警告过周围方圆百里的魔族，恐怕洛瑜早就提出要另谋生路了。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镇定地无视了左右“花妖很好吃”的眼馋视线，洛瑜轻声问。
来到魔界，在此之后又要做什么？看得出来，薛知舒外貌可爱，却在这一带相当有威信，但她又怎么能因为和薛知舒相处半月有馀，就要求对方无条件的供养自己？
薛知舒打量着装饰简陋的山洞——她曾经的宫殿。身为一只鸟类，夫鸩喜欢温暖的小窝，可变成人之后，为了维持她在广大魔族间的绝对威信，夫鸩特意准备了一座宫殿（山洞），并强迫一堆魔族给她装修。
“帮我收拾一下山洞好了……”薛知舒微笑，“我要去要点贡品，你想吃什么？”
“要？”洛瑜默念无视无视，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山果就可以，谢谢。”
比之以往的熟稔，洛瑜话中多了份客气，也显得疏离了。薛知舒早就能猜到，但亲耳听见，还是不免有些无力。以前是共同生活，现在她成了洛瑜的主顾，分了上下，洛瑜本来就是敏感纤细的人，很难再自在相处下去。
出门前，为了避免洛瑜胡思乱想，薛知舒问：“你要不要为了我修仙？”
“修仙？”
洛瑜怔了怔，掩饰般地轻笑，“怎么可能，我这样的资质……”
薛知舒打断她的话：“不，我只要你努力修仙，结果怎样都好。”正如原本的命运一样，洛瑜在修仙的漫漫长路中，逐渐开始为了某个人这样努力。那个人应该是男主，可薛知舒希望这个人变成自己。
修仙中心性的动摇丶迷茫丶失落，所有的一切她都要陪着洛瑜经历，然后变成对方无可替代的人。
“……回来再说吧。”洛瑜最后不置可否。
也不强求，薛知舒走出了山洞，化回原形。黑羽的鸟儿巴掌大小，伸展开翅膀扇动的时候，有种会被风吹着走的感觉。她飞到高处，鸟瞰整片森林，势力范围内的魔族零星分布着，外头还有一堆等待加入的冤大头。
薛知舒估摸了一下时间，展开翅膀朝着远方飞去。
人间烟火气浓，即便是信奉神祗的各大宗族，也充斥着七情六欲。能进入各大宗族修仙的条件只有两种——一是出身于某个宗族，二是传说中的有仙缘。于是各种书局就贩卖起类似后世心理测试一类的东西，编造出五花八门的“头大的人有仙缘”丶“第三颗牙齿很尖的人有仙缘”，欺骗了无数纯真少年。
其实升仙的条件非常简单，你的名字记录在升仙簿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能。
无论信奉什么上神，对方都不会因为供奉保佑什么人的仙途顺畅，一切都是天道旨意。也正因此，神仙大多傲气，他们毕竟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丰华宗九院，又是一年之中测命的时候。
莘莘学子聚集在一起，满是期望地望着高台上的天师。这位天师是他们丰华宗最强的人，极擅术数，通晓古今看透命运，活了六十岁依旧容光焕发，可惜就是没能升仙。
轮到姚烨时，他的动作凝滞了一刻。
谁不想知道今后的命运？可谁又想知道今后的命运？如果说自出生起，人的一生就已经注定了，他的拼搏又是为了什么？
三年前，天师测算出姚烨“有仙缘”，因此他成了前辈们重点关照的对象。做得好是理所当然，做不好，对方会用惋惜的神色感叹——为什么你不努力呢？如今，姚烨在九院中是赫赫有名的天才少年，谁都以为这是早就注定好的天赋，却没人肯正视他付出的辛苦。
他已经很用心了，可有时候，总是难免遇到失败。
小小的少年眉尖微微蹙起，有一点苦恼。握紧了拳头，姚烨表情渐渐沈稳下来，他缓缓走上高台，在天师饱含深意的注视下坐到他面前。
姚烨接过三枚铜钱，触手还带着上个人握在手心的温热。
双手合扣，姚烨专心地想着未来一年自己会怎么做，可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偏离了方向。回过神时，时间已经太长，姚烨掷出铜钱，暗道糟糕。
一次丶两次丶三次……六次。
天师略一思量，符笔流畅地在黄草纸上勾勒出线条，形成一个八宫图。
没人知道天师用的是什么方式解读，八宫图上蕴意深厚的字眼，外人也无法理解。能少许窥破天机的人，恐怕只有天师的亲传弟子罗师兄了。
“这……”
天师一向感情内敛，可如今甚至将符笔掉落在了地上。安静的场地内，似乎连符笔滚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深深拧起眉头，一字一句道，“你是……已死之人？”
已死之人，在生死簿上应死却侥幸逃脱的幸运儿。但在人间，流传着已死之人会夺取别人生气，沾染上死亡气息的传言。像排斥僵尸丶吸血鬼和女巫一般，见到不说烧死，窃窃私语总是免不了的。
台下一片哗然。
姚烨错愕地想要否认，可脑中只有空白。
不知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地走下台，也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当姚烨清醒过来时，他正独自走在丰华宗的崎岖山路上。以往亲亲热热凑过来的后辈，如今都用异样的眼神望着他。
姚烨无所谓将来的待遇，只是……已死之人，还能继续留在丰华宗修仙吗？
馀光处闪过一抹乌黑，以往的话，姚烨绝不会上心。可今日，被迷惑了一般，姚烨不由自主地朝着密林深处走去，脚步声无意识地放轻。
密林中凉气入骨，潮湿阴郁，那抹乌黑引得他越走越深，最终，他停下脚步。
“这样就放弃了？”
女孩子温和中带点调笑的声音。
姚烨有点紧张：“你是妖魔？”
小巧玲珑的黑鸟化形，幻术为她蒙上一层人类的布衣。薛知舒笑着岔开话题：“比起这个，还是谈论谈论你今后的打算吧。你想继续在丰华宗修仙？”
“我……”姚烨犹豫后，坚定道，“是的。”
“如果怎样都想修仙，不如和我一起好了，我聘请你当我和另一个人的老师，待遇从优。”薛知舒开门见山道，“只是坐在山上封闭式修仙是行不通的，要想升仙，你还需要广博的见识。我能带你去妖魔界的任何地方，到时候，你能成长到更高的高度。”
没错，这就是薛知舒的目的。
她想让洛瑜修仙，也要自己提升实力做个好反派，但在修炼方面很野路子的她，很难进一步提高。也许姚烨的教学水平不高，可重点在于他是重要人物，科班出身，而且现在正是劝说的好时机——其他凡人，有法力的骨子里就对妖魔有偏见，又特别自大，实在不是好人选。
以姚烨的品性，她不用担心有天会被卖掉。
原本的命运轨迹中，姚烨在这次测命后遭到众人排斥，依旧坚强地自给自足，终于凭借超凡实力当上九院的天师。当洛瑜为了男主努力修仙而潜入丰华宗后，就是姚烨看穿了她的身份，也自然地指点她明路。那时候，姚烨已经是一名成熟的大人了。
“可我还不够当老师……”姚烨想要否认。
薛知舒叹了口气，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没自信。
“跟我过来吧，如果真的不想来，那也随便你。这个选择你只有一次机会。”薛知舒转身就走，耳朵竖的高高的。短暂的安静后，果然响起了对方的脚步声。
魔界人间说是两界，其实土地是连在一起的。两界之间隔着一道关卡，需要士兵和管理的仙人排查，可对于魔族来说，更方便的是从底下暗河中划船过去，或者飞过去。
因为带着姚烨，薛知舒给划船的船夫交了不少钱。船夫爱答不理地瞥了二人一眼，瞅见姚烨是个人类才感兴趣地问：“带回去吃的？”
“……！”姚烨一僵。
薛知舒摆了摆手：“怎么会，这是我家师傅。”
“师丶师傅……”姚烨磕磕绊绊地念了一句，极力反对，“我不是。”
师徒关系是严肃的，像薛知舒这种随口一说的级别肯定不行。少说也要进行个拜师礼，赠送六礼束修再给师傅磕几个头，亲自奉茶表明决心。姚烨不指望对方会这么对他，因为他根本不觉得自己能当好一个师傅。
两个魔族对姚烨的反对毫无表示，船夫哼哼了一声，就扭头回去划船了。薛知舒望着湖水发呆，也没把那句郑重其事的反对听进去。
回山洞的路上，无数魔兽对着香甜可口的人类流口水，都让薛知舒严肃警告了一番，顺便在那些魔兽饱含泪水的注视下，拿走它们的食物。
姚烨抱着一个大竹篮，里面装满山果野菜和挣扎跳动的鱼。竹篮阻碍了视线，姚烨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还得担心跟不准薛知舒的方向。于是，他对自己莽撞的选择，升起了那么一点点后悔。
跟着这样的人……真的没关系吗？
不如未来那么游刃有馀的姚烨，为自己的命运深深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发现女主很主动的样子？
这就是进化啊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