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跟着我……”
三天之后，洛瑜实在忍无可忍了。
赵晃儿歪了歪头，一本正经道：“为了保护你。嗯，姚烨说的。”
连续多日被用看待猎物的目光盯着，从早到晚没一刻停歇，甚至吃饭时也要忍耐这种让人胃痛的注视，洛瑜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下去。比起恼怒，洛瑜的心情，其实更接近于恐惧。
对方的目的是？弄不清这点，洛瑜就无法平稳下来。
把她从地牢宫救出来，又限制了她的行动，还配了一个如影随形的监视者，这真的是好意吗？洛瑜不想回到天界，也不想继续留在魔界——实话实说，她不明白自己可以去哪里，只希望四处寻找的过程中，能发现曾经记忆的一点影子。
薛知舒要是听到了，一定会觉得很冤枉。她没想到自己惹出来的事，会让姚烨忙到没时间管别的，而赵晃儿跟着洛瑜也不是她的意见，只是赵晃儿自愿的行动。
“我想离开。”洛瑜说。
赵晃儿丝毫没被这种面对陌生人的态度打击，不假思索道：“不可以。”
“……那带我去见你的统领。”
洛瑜只好退让一步。来这里的这么多天，她也大致弄清了薛知舒的身份——灵水森的魔族统领，近期在魔界相当出名的强者，曾经有过一击重伤炎狼的荣耀记录，领地内甚至还有地仙在帮忙。
思考了一下，赵晃儿点点头，给她带路。
走到屋前，刚好是姚烨从里面出来，脸色不太好看。察觉到不对，赵晃儿停下来，疑惑地看了姚烨一眼，对方只给了“赶紧离开”的示意。
“带她进来。”
屋内传来夫鸩的要求。
一模一样的声音，赵晃儿还是直觉到了现在的情况。在他的判断里，夫鸩毫无疑问是个危险人物，绝对不能让她接触到失忆中的洛瑜。
只是……
洛瑜主动推开了门，里面卧在榻上的夫鸩，又瞥了赵晃儿一眼：“你出去。”
“……”赵晃儿站着不动。
“真没办法，看不出来这是‘女孩子’的谈话吗？”夫鸩笑容暧昧地搭上了洛瑜的肩膀，洛瑜僵了一僵，沈默地没有反抗。
不过夫鸩说是这么说，也没想过自己能说动赵晃儿，自顾自就拉着洛瑜说长道短起来。从魔界势力分布说到魔界四季习俗，仿佛一个和善的姐姐，在给她介绍新环境的注意事项。
话题一直持续到傍晚，简陋的木屋外传来一阵阵响动。
敌袭？
赵晃儿朝窗外看去，乌压压的一片魔族，在木屋旁边热火朝天地忙活，仔细看去，竟然像是在盖房子。看到他的不解，夫鸩顺便解释了一句：“他们在建造我的宫殿。总住着这样的屋子，怎么能自称是魔族统领，至少……也要有妖族内城那样的规模吧？”
她站起来，随意看了眼窗外：“我让姚烨准备了大餐，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话呢，好期待啊。”
“……”
赵晃儿有点不妙的预感。
外间，长桌上摆放着八道菜，四份碗筷。饭菜其实有些微凉了，应该是放了有一段时间，但赵晃儿还是看出了桌上的是什么——八珍黑凤，名字如此，实际就是红烧夫鸩。
比起得到想吃东西的高兴，赵晃儿心情更微妙一点：“我不饿。”
“开玩笑的吧？饕貔会有不饥饿的时候？”满桌夫鸩的同类，她却不以为然道，“既然不是真正满足了，为什么要压抑着呢。这一桌，是我特别让姚烨给你准备的。”
赵晃儿可不觉得姚烨会答应这个，肯定是被威胁了什么。
无论怎么天性使然，又不是不吃会死的情况，既然可以选择，赵晃儿不想食用家人的同类。即便薛知舒不在意，他也会努力忍耐下去。
“砰！”
正当屋内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时，门被人推开了。
姚烨神色沈重，还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像是没看见外间的几个人，恍惚地走了过去。
眼尖的夫鸩，还看到他宽大袖口处，洁白手腕上清晰的乌青色。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这种发展，本就是她一手策划的，这个结局，更是让她满意得不行。
唉，可惜没看到魏钟的反应。夫鸩很遗憾。
要说魔界遇到的这几个人，洛瑜对姚烨最安心。他们不仅都是天界之人，而且姚烨总是非常可靠，不像薛知舒和赵晃儿那么胡来，让洛瑜稍微松了口气。
“我……我去看一下！”
洛瑜避开两人视线，说完就跑了过去追上姚烨。
留下的夫鸩和赵晃儿，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笑意盈盈一个表情晦暗不明。
“看吧，那个小姑娘明明是你的家人，可一旦失去了记忆，就一直在恐惧着你的存在。”夫鸩黑蓝色的眸子波光流转，“压抑着本性很累吧？对方这么做，你不难过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
平心而论，赵晃儿能理解洛瑜的感受。
但是，不能说完全没有失落过。闻到对方魂魄那种甜美的味道，他控制不住地想要留在附近，猜想着神灵魂魄的清甜可口。
“我们魔族没有压抑本性的习惯。”夫鸩说出的话，正是不久前对洛瑜讲过的，“实现自己的愿望有什么不对？让自己愉快有什么不对？来试试看吧，要在领地里找几只同类也不容易呢。”
休息了半天，终于恢覆到能听见外界对话的薛知舒，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你在说什么啊！别害人了行么？”
薛知舒当过百来年魔族，看过不少例子，她知道，魔族如果一开始就克制心念是能成功的。但正因为魔族追求快乐的天性，一旦破例，后果就是无限沈溺在让自己愉快的陷阱中。
她不是不相信赵晃儿的自制力，可能不发生，为什么非要挑战这种可能性呢？
夫鸩嗤笑道：“我只是请他吃顿饭罢了，这也叫害人。而且饕貔吃点这个算什么，你以为你让他总是忍着是什么好事吗？当初他还不如不要被你带回来。”
“……修仙的话，还是不要食用太多肉类比较好。”薛知舒有些词穷。
夫鸩轻飘飘地说：“真没想到，这句话会是一个烧掉妖族皇宫的人说出来的，谢谢你的忠告了。”
当天会那么做，确实是受到了影响，可其中也有薛知舒自己意愿的参与。要把责任完全推给夫鸩，薛知舒觉得自己做不到。她沈默了片刻，还是说：“他不愿意就不要强迫他。”
“你是说，他愿意就没关系了吗？”
脑内对话结束，夫鸩坐到桌边，劝诱道，“只尝一次而已，反正你认识的那个她也不在。”
“……我在啊。”
要不是真的没精力再夺取身体，薛知舒真想暴起。
斯菲瑞趁人之危：“重新补签一个契约，我帮你彻彻底底地杀掉她。”
这话一听，薛知舒就知道斯菲瑞的如意算盘。不就是中止精神连接中精神力共享吗？万一她以后成为了超级强大的魔法师，这种契约还是她比较吃亏呢。
事实上，精神力共享是双方的，只是眼下斯菲瑞的精神力高出薛知舒太多太多，占不到任何便宜。从两人的年龄差上来算，斯菲瑞估计他永远等不到薛知舒比自己强的那一天。
现在他可以不计较，可等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身为一城之主，斯菲瑞必须计较。
“不要。”薛知舒果断拒绝了。
听斯菲瑞这么承诺，基本上是不靠谱的。就算他实现了承诺，没有那份精神力，她只会因为太弱牵连到姚烨他们。至于斯菲瑞对他流失力量的感受？鬼才要管，薛知舒对很多人愧疚过，但其中一定不包括斯菲瑞。
只是要对不起赵晃儿了，薛知舒已经做好了将来找魂魄给他吃的准备。
“只尝一次……”
赵晃儿有点动摇的样子。
他走到夫鸩面前，清澈的眼睛里，认真之色一览无遗：“那还不如先吃掉你。”
夫鸩讶然地挑了挑眉，确信他是说真的，当即不再劝说——逗别人很有意思，害得自己被吃掉就有点糟糕了。就算要吃，现在还不是好戏最精彩的时候。
……
灵魂也会做梦吗？
不知道别的灵魂如何，薛知舒想，自己现在应该是身处梦中的。
夫鸩以前为了积攒力量，经常会早早休息，天色稍暗，她就躺了下去。外面没什么事发生，薛知舒也不再浪费那份精神力，和斯菲瑞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不知不觉，意识中的黑暗刹那转变。
湖面微波粼粼，倒映着日光，宛如白龙银鳞。湖边坐着个俏丽的女孩子，湿漉漉的黑发垂在光裸脊背上，哼着歌悠闲地发呆。
这是……刚刚来到世界时，见过的那个湖。
薛知舒认出了女孩子，是她——或者说夫鸩，刚化形不久的样子。
能看到这一切的自己不是第一视角，反而像飘在空气中的灵魂，隐秘地注视着一切发生的源头。薛知舒尝试着移动一下，不幸发现，她好像只能保持这个位置不动。
“真是无聊呢。”
哼到最后，歌没了调子。夫鸩似乎很失落，呆望着湖水半晌，吐出这么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觉得洛瑜和夫鸩的戏份更像男主角怎么破……
这种梦境旅行的桥段，除了男主还会有谁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