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野花，干涸的泉水底涌动着浑浊的泥沙。若是以往，绝不会有人相信，世外桃源一般的精灵之森会变成如此景色，触目之处皆是萧索冷寂。如今居住在精灵之森的精灵，都是少数派，精灵大多聚集在十三圣城中，过着人类的平凡日子，也没有光覆精灵族荣光的打算。
明媚日光下的春之海，林间穿梭族人欢歌笑语，往日记忆中的景色那么鲜明，让下车后的精灵王身形一顿。她湖蓝色的眼眸，倒映出了破败的精灵之森，与回忆交织在一起。
她还没来得及感慨，就听得身后有人懒洋洋地问——
“你们就住这儿？”
雪白马匹拉着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矮个子的短发少年，他的双手被藤蔓紧紧束缚在身后，却大摇大摆着四处张望。他啧啧两声，再看向精灵王的目光就有些故意的轻鄙之意。
精灵王面上不露怒气，只是微笑回道：“坎利亚会长也得暂居于此了。”
少年撇了撇嘴：“随便住在哪里，我都没有给你图纸的打算。我说精灵王陛下，您年纪也不小了，又不是第一次和我们机械工会做生意，怎么还玩这套狗急跳墙的把戏？明码标价的数，少一个子我都不会卖的。”
如果不听少年口中的话，只看少年的外表，他还是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美少年。祖母绿的竖瞳熠熠发亮，深褐色的细碎短发落在娃娃脸上，格外秀气。出自于地精一族，少年当然也不若外表的稚嫩，事实上已有两三百岁了。
精灵王含蓄地笑了笑：“价钱都是可以商量的。”
“所以你就把我绑着商量？”坎利亚斜了她一眼，“告诉你，没得商量。”
咬死了和魔王的交易不松口，最大的原因，是为了机械工会的口碑——能违反原则一次，就有第二次丶第三次……长久以往，谁还来和机械工会做生意？都绑架他抢图纸得了。还有嘛，就是自己的小算盘了，坎利亚的人生准则是一切向钱看，魔王给的价最高，当然就卖给他，要知道，做实验是很浪费的。
至于自由联盟和精灵之森，缺钱的窘境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家加一起，未必不能买到啊……精灵王盯着坎利亚，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机械工会的会议上都要吵翻了天。唯一达成共识的，就是务必要救坎利亚会长出来，这一点无论是地精还是矮人，都没有分毫不满。
机械工会虽说依靠贩卖技术生存，其实核心成员全是些为了技术什么都肯丢的人。需要资金，主要是为了实现心中种种离奇构想，把它们化作现实后，卖出去再实验新构思。这其中，被誉为天才的坎利亚，是机械工会中当之无愧的会长。
可说到救人，地精和矮人都不擅长争斗，不过他们的技术，倒是能雇佣任何一流的冒险者。
“不，首先我们要找到会长的所在。”一个胡子花白的矮人嘟嘟囔囔地说，“冒险者就像投石机，可没有个准头，我们还得加个瞄准镜才能让会长安全归来啊。”言下之意，就是打算找个有人脉的办事，事成之后付出一部分图纸就够了。
“这意思是……”地精沈吟道，“黄金商盟的主人还不错。”
剩下的人也是吵得烦了，干脆附议：“就他了，我们回去筛选点报酬给他，到时候让赖洁特去谈判，那小子可灵啦！反正不行再找别人，最次也能请魔王出来帮把手。”
灰绿发色的地精忙道：“别，这段日子千万别去找魔王。”
“怎么了？”
“我出城时，听说魔王身边有人失踪了。”想起那天，他还心有馀悸。外出血洗奉神派的骑士团步履整齐，脚步声厚重得仿佛能摇动地面，浓厚的血腥气顺风幽幽飘来，冷凝夜色中，令人心惊胆寒。
要是魔王再得了大规模杀伤武器的魔晶炮……
地精闭上眼，不再想下去。
不久后，黄金商盟在王城的一家药剂店，接到了一封来自机械工会的信件。火漆上印着斧头和齿轮组成的纹章，当日，便被送到了大商人柯恩的案头上。
若说只是机械工会的请求，利益所在，柯恩决不推辞。
可眼下坎利亚会长的现身与否，关系着杀伤武器投入使用的时间。当坎利亚会长归来，机械工会自然会向内城区出售魔晶炮，而没有充足资金的自由联盟，就要吃亏了。
蘸了蘸笔尖，桌面摊开着一张只写了题头的信纸，柯恩心下喟叹。
眼前恍惚又出现那日女子亮晶晶的眼睛，在日光下注视他的模样。并非为女子所惑，而是为他们所坚持的梦想迷惑，柯恩难得地无法决断。
城主府。
只从海罗法身上榨出一万金币，死神皱着眉相当不满，一边数钱一边让薛知舒跟上。
身处自由联盟地盘，深知身份不宜曝光，薛知舒也不反对。只是走出城主府的瞬间，拉菲亚娜带着随从自大门进来，和死神走了个顶头碰。
告诉？不告诉？
薛知舒遮掩起身形，注视着拉菲亚娜。她和道因看起来关系不错，但怎么说也是敌方的人，就算海罗法不想拿自己怎么样，但海罗法现在是一城之主，他代表的并不是一个人。
“嗯？”死神狐疑地扫了薛知舒一眼，随后明白过来。
他拽过薛知舒，让她把脸藏起来，后背却紧绷着，时刻防备着薛知舒突然发难。
“死灵法师先生。”
拉菲亚娜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人，礼貌地点点头，没过多注意死神背后的人。她前些日子见过覆活的费尔德后，对死灵法师这个职业，由原来的不以为然，变成了警惕防备——覆活，这种甜美的诱惑，哪怕不是那么完善，也会有无数人趋之如骛。
死神微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
这点失礼，拉菲亚娜没有放在心上。她看向薛知舒，笑着问：“这位是您的……？”
“仆人。”死神简短地说。
有个仆人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不过为什么要把脸藏起来？拉菲亚娜没感受到威胁，但多年来的本能，让她还是追究了下去：“能否让我见上一面？她与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仿。”
死神知道这句是社交辞令，可仍是紧张了一下。
不管海罗法那小鬼发没发现，他现在还没有恢覆完全，冒然暴露身份只会招来斯菲瑞。得提醒这女人别乱说话，死神微微动了一动，一脚踩在了薛知舒的鞋上。
嘶！
薛知舒吸了口凉气，立马踢向死神的小腿。
“死灵法师先生？”拉菲亚娜看他们没反应，也注意到了两人私下你来我往的反击，不由失笑，“您与您的仆人关系很好。”
“是的。”死神正色道，“她不太愿意露面，请见谅。”
“没关系，不愿意的话不必勉强。”
是她想多了吧，拉菲亚娜摆了摆手。既然从城主府走出来都没问题，就证明海罗法没发现异样，她犯不着为了一点念头得罪一个厉害的死灵法师。
两人安全离开城主府，一出来，薛知舒忽然说：“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哈？”
“我不给你添麻烦，你告诉我宝石的事。”薛知舒看着死神遮住脸的兜帽，平和道，“我要听真话，不然我现在就回去叫拉菲亚娜他们，要死一起死。”
她说出这话，之前没经过仔细思考，只想了几分钟。显然死神现在没法对她下杀手，又得看住她不用魔力，所以必须随时亲自监管，而她在自由联盟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既然这样，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弄清楚宝石的问题：为什么他能控制宝石的主人？
除此之外，薛知舒也有隐隐的感觉：宝石依然在吸收她的感情。
没有恐慌丶没有惊惧，甚至连求生欲都不充分。
“你在威胁我？”死神抱起手，兜帽下的眼睛盯着薛知舒。果然，当一个人没有恐惧的时候，就能发挥出潜力，他当年千辛万苦才寻找到的宝石，现在倒是便宜了那个混蛋的人。
“不，我是在请求你。”
薛知舒语气温和，“你可以选择说谎话，和我做单方面的交易，但我的报酬是可以看得到的。”
“你是在指，我会骗你一个人类吗？”死神眯起眼，声音冰冷。诚然他不想说真话，可被一个人类直白点出这一点，他还是觉得不舒服。
“这就要看你怎么说了。”
到底是她先知道所有的真相，还是他先找到解除契约的办法，薛知舒在赌的就是这个。
死神定定地注视着她，良久，才移开了目光：“随你。不过作为挑衅我的代价，我会让你死的很痛苦。”话语中，仿佛他一定会先一步取得胜利。
即使被威胁了，薛知舒也就害怕了一瞬，那种紧张迅速褪了个干干净净。她握住宝石的吊坠，破损处磨着手心，轻微的酸麻感传来。
“当然，最好还是不要杀我。”薛知舒随口笑道。
“厚脸皮离我远点。”
死神嫌弃地瞥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觉得，就算把死神提上来当男主都更好写感情——斯菲瑞和女主太熟了，连个粉红色恋爱气泡都冒不出来啊！
不过我发誓感情线很快就要有了，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