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联盟风气不同王都，左邻右舍关系都很亲密，毕竟敢逃出王都来到自由联盟追求自由的人，彼此之间都有种惺惺相惜的战友情。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现两个新居民，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要是斯菲瑞重视一下情报……
薛知舒偶尔也会这么想，随后，她就知道这是个无稽之谈。在她看来，斯菲瑞对自由联盟是彻头彻尾的无视，除了重要的事，一般情报绝不肯多看一眼。
两人住在租来的炼金术士工坊中，薛知舒每天最大的要事，就是各种打断死神的思路，让他想出契约解除方法的日子遥遥无期，越远越好。
“你觉得我穿这身好看吗？”薛知舒笑眯眯地问。
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勾勒思考的死神动作一停，恼怒地擡起头，就见薛知舒站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胡扯什么，你根本没换衣服行吗！”
“我没有自信，希望你多夸奖我几次。”
“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过来！”
开始薛知舒还担心死神会揍她，后来她发现了，死神是个纸老虎，而且性格很单纯，没心思去想一些不会杀人却能折磨人的刑罚。当然，薛知舒绝不会提醒他还有这条路可选。
坩埚里深粉色的液体咕嘟咕嘟冒泡，工坊内萦绕着一股香甜得腻人的气味。死神快步走过去，顺时针搅拌着锅内液体，次次的动作都一模一样，然后撒入早就研磨好的亚龙牙齿粉末。
为了赚取实验材料费，死神接了不少活计，配制催情水正是其中的一项，是自由联盟某位大臣的委托。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大臣似乎急着用催情水，本来十天的期限硬生生缩成了三天，还让他中午就送过去。
只是气味，根本没法给佩戴宝石的薛知舒任何影响。她凑过去闻了闻，说：“这么明显的味道，加到食水里不会很容易被看出来吗？”
“我去交东西，你一起。”
“话说回来，你还会配这种东西啊，以前是做药剂师的吗？”薛知舒至今不清楚死神的身份，她只知道和斯菲瑞有关，但对过去的事印象不深，一时联想不到死去的死神身上。
“路上不要说话，回来后我会按照约定，告诉你一小部分事实。”
死神答非所问，对她的问题毫不理睬。
“停，为什么是‘回来后’？应该是提前付款才对吧？”薛知舒立刻制住死神要去拿空瓶子的手，“你这个赖账太容易了。虽然你不见得说谎，但有可能不说啊。”
一把打开她的手，死神冷笑两声：“得寸进尺。”
上次两人是说好了没错，可近日薛知舒觉得自己高估了他的傲气。原本以为用激将法能保证内容的正确，可一个会为了筹钱接任何委托的人……事关重大，她还是不要玩心理战比较好。
要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不断赚钱下去，以后即使他不带她出门，也可以雇佣冒险者来看着她。到时候，她的筹码就全部消失了，只能等待契约这个保护伞被抽离。
“公平交易而已。”薛知舒不以为意道，“你说一半，我和你走，回来后告诉我另一半。”
死神装好催情水，问她：“你想听什么？”
薛知舒沈吟了好一会儿，才说：“就说说看你是谁好了。”
“这和宝石有关系吗？”
薛知舒笑了笑：“没关系的话你抓我做什么，难道是看我骨骼清奇？要是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唉，这年头不遵守约定的人实在太多，不差你一个。”
看她叹气摇头，一副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样子，死神咬了咬牙。
装模作样了半天，薛知舒才听到答案。
“我是死神。”
被奉神派打入邪神一列，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得上眼的眷族，又被眷族隐忍千年斩杀，全大陆最悲情的年度笑话。失去了神明的力量，也不再有神明的无情，现在的他，反倒更接近人类。
连才来混沌大陆的薛知舒都听说过死神，道因说，死神是斯菲瑞曾经不得不信奉的神祗。知道死神是死在斯菲瑞手上的，薛知舒警惕地打量他几眼，像是不信。
“你说真的？”她试图找到一点和神明相关的痕迹。
“那就是另一半内容了。”
死神挥挥手，让薛知舒一边呆着去，自己整理好实验台上凌乱的材料，还擦了一遍桌子。
屋外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和炼金术士工坊中的阴暗截然不同。死神很讨厌阳光似的，从早到晚用斗篷遮着脸，专躲在阴凉处走，脚步匆匆。
穿过一条主干道后，那位大臣的府邸出现在眼前。自由联盟说是平等，可光是府邸，大臣住处的豪华就远超附近平民，洁白的砖瓦甚至流动着魔力，是区域防护罩一类的魔法设备。防护罩能阻隔声音丶阻隔魔力波动，高级的还能制造出平静的幻象欺骗外人。
进去前，死神三令五申道：“不许出声，装好仆人。”
大厅，委托的大臣早就坐在了里面，一杯接一杯地喝茶。今日的府邸安静得过分，往来侍女仆役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说，连厅中都没有其他人服侍。
“报酬呢？”死神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大臣突然听到声音，差点把茶杯打了。他顺了顺气，放下瓷杯，声音略有些发慌：“啊……啊，东西你放在桌上吧，我派人去取钱。”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半天没有去取钱的意思，反而和死神说：“死灵法师先生，您先坐在这边，能让你的仆人暂时退避一下吗？”
死神眯起眼：“你可以直接说。”
“我不想有别人听到！”大臣突兀地擡高了嗓门，又尴尬一笑，朝死神使眼色。
“……她必须留在大厅里。”死神一直提防着薛知舒用魔力，不过想到两人的交易，心知她对逃跑并不执着，死神终于应道，“可以，你出去一下。”
薛知舒无所谓地点点头，顺着来时的大门走到屋外园中，当即一楞。
“你怎么——”
“这么久了也不用一次魔力，又不是不让你离开，为什么要跑？”斯菲瑞站在园中，身后是着装统一的骑士以及道因。他不悦地问，“和你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听明白他的意思，薛知舒假笑道：“向往自由联盟怕你杀了我行不行？”
虽然她没有抓紧时间回去，可留在死神身边的事，她从没想过。一会儿说把她送回原来的世界，一会儿说随便她去哪里，难不成她长了一张写满“我讨厌内城区”的脸？
一时之间，薛知舒也没有功夫思考斯菲瑞为什么会出现。
斯菲瑞一怔：“你喜欢住在自由联盟？”
“不行吗？”
“随便你。”斯菲瑞别开脸，“早知道就不来找你了。”
说是这么说，他也没有要走的样子，园中安静下来，久久都没有人开口。等了良久，道因终于走近斯菲瑞，轻声提醒：“陛下，您还没有问出那个人的身份。”
关于那人的身份，斯菲瑞查过，是暗世界里小有名气的死灵法师，这段时间才忽然出现的。除了暗杀，还接受调配药剂一类的活，最有诱惑力的，莫过于其中明码标价的“覆活”。
城主府一向是情报工作的重点，海罗法的奉神派朋友覆活了，这么大的消息斯菲瑞自然清楚。
“他是谁？”斯菲瑞瞥了一眼大门。
薛知舒扯了扯嘴角：“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
“……”
像是才察觉到异样，斯菲瑞疑惑不解道：“你很生气？”
“没有。”薛知舒迅速回答，答完后自己也是一楞，就抿起嘴不再说话。自从佩戴了宝石，她很少有激烈的情绪，多数时候自己还没个反应，喜怒哀乐就转瞬即逝。
为什么她要生气呢？
还没等薛知舒开始考虑，就听斯菲瑞对道因说：“把那个人带回去。”
“薛知舒小姐呢？”道因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看她自己的意思。”
大厅里，大臣一边和死神说话，一边流着冷汗。他实在搞不懂，自己怎么会惹上远在千里之外的魔王，让人不辞辛苦地亲自驾到。当年在魔王手下干活时，他就知道魔王是个乱来的人，可眼下这么紧张的时候，魔王还就带一队人来自由联盟……这是要直接杀掉海罗法城主吗？
总不能真是为了一个死灵法师过来的吧？想起魔王命令他提早委托期限，又让他拖住死灵法师，还驱散佣人，开启了平日不用的防护罩，大臣偷眼打量死神，心神不宁。
死神看出大臣心不在焉，但和他又没关系，自然不予理会。
“还是三日为期？”死神问。
“八千金币，麻烦先生了。”
话音刚落，大门砰地一声打开，刺眼的日光争先恐后涌入厅内，映得两人眼睛都一时睁不开。耳边脚步声整齐一片，再睁开眼，只见数十名骑士围住大厅站了一圈。
斯菲瑞扫了死神一眼，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见到曾经的眷族，死神以为自己暴露了，毕竟他已经把身份告诉了薛知舒。他扬起头，擡手摘下斗篷兜帽，迎上平日不愿正面相对的日光，讥讽道：“你还想要再杀我一次吗？”
他露出的脸比死人还要苍白，横穿过左眼的一道血痕结了疤，墨绿色的长发滑落下来，发丝划过一双剔透的银色眼瞳。
斯菲瑞微怔片刻，挑起嘴角：“那又如何？不过你现在还能反击吗？”
“你不想知道了吗？其他的答案。”死神将目光移到薛知舒身上，他目前还想不出，到底她做了什么，才让斯菲瑞找到了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就是感情戏。
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