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泊闭眼,即便叶卿不提,他何尝不知道,这样的方法,是存在的。
存在……却宁愿自己万箭穿心,凝望她一步步走向那座华丽的宫殿,也一直不肯用。
“老爹,这样的方法你也敢建议?”叶泊好笑,“你也不怕一个不慎,累及叶家满门倾覆。”
叶卿惊愕了瞥了他眼:“原来你也会考虑叶家?”
“你想多了,我只想保全她而已。”叶泊看向窗外,“风险太大,我不会轻易尝试。我可全身而退,她却不能。”
“叶家也可全身而退,风家却不能。”叶卿讳莫如深一笑。
叶泊轻瞥了他一眼,“你最好不要打这种算盘。你不过是想借我之手除去风家和太子的羁绊而已,别以为我不知。”
“我是叶家人,你也是。”叶卿提醒。
“可若你拉她下水,我必以十倍心力拉整个叶家追随她。”他转眸瞪向叶卿,深邃的黑瞳中透出几分冷冽的威胁。“你尽可以试试。”
另一头,风乔刚踏进房门,便听身后衣袂摆动的声音,轻盈一转身,只见晴光从房梁上飘飞而下,屈膝而跪:“乔小姐。”
“嗯。”风乔走到茶几旁坐下,端起茶杯多看了跪在地上的女子几眼,对比着当日远程刺杀叶泊的身影,“有什么事。”
“春光楼近来屡屡被‘彼岸花’以重金挖走花魁娘子和小倌,客源在下降。”晴光屈膝恭敬禀报。
春光楼表面上是一座集清倌,红倌与小倌于一体的青楼,实则乃是藏鸦在京城的一个情报收集部门,属情报组的管事晴光管辖。
而彼岸花则是近年来兴起的另一家青楼,恰好地处春光楼对面。
“那是你该处理的事,报于我做什么?”风乔细抿了口茶,盯着跪在地上的雪颜俏丽女子质问。
晴光擡眼,水眸波光粼粼,颇有一番清倌没有的风情,红倌没有的干净。“小道消息……彼岸花是……晋平王手下的。”
“小道消息?”风乔重重放下茶杯,“你这管事专门打听没有确切来由的小道消息么?”
“属下明白了。”晴光起身,一个飞纵消失在屋内。
影卫一般的神秘,魂灵一般的飘忽,却偏偏有这样一个灿若春日阳光的名字。
晴光消失后,风乔起身在屋子里漫不经心踱着小步,虽说交予晴光处理,但她毕竟作为首领,这种大事也该好好琢磨琢磨。
琢磨着琢磨着……却琢磨出一股子不对味来。
彼岸花……这个名字,这一两年来,她听得不少。据说这种生长在地府忘川边上的花儿,如同鲜血一般的红,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生生世世错过,相爱相知却无法相守。
正如同她与叶泊。
这样的花儿,着实悲伤,却不知“彼岸花”的幕后主人怀了什么心思,给青楼取了这样悲伤的名字……
等等!花叶永不相见?
叶生花已空?
叶泊在小桥上“漫不经心”吟出的诗的最后一句,不正是“叶生花已空”?
难道说,他指的是“彼岸花”?
如若这样,那么这首诗便是时间丶地点丶人物丶事件皆齐,绝非偶然。
叶泊邀她月升时分,在彼岸花相见?
为何……偏偏是那种地方?找她又有何事?
风乔擡手覆住了心口,摸着自己跳动不安的心。
她是否……该赴约?
没等她抉择出个所以然,晴光的再次出现替她选择了。
晴光道:“那彼岸花乃是公子叶泊所开!”她有意无意瞟了风乔一眼,又垂眼道:“那边仿佛知道我们要来,特意将我们的探子揪了出来,还让她们带话,说……”晴光顿了一下,脸皮微红迟疑地看着风乔。
风乔大约能猜到是些什么混话,也没意思让晴光继续说下去。
晴光请示:“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按兵不动。”风乔淡淡吩咐,心下却有了别的打算。
叶泊既明着暗着邀她,她便赴一赴约!
入夜后,华灯高升。
风乔换上一袭男装,踏进了彼岸花的大门。
迎面便是一团粉红扑来,夹着一股刺鼻的香粉,女子揉捏的声音响起:“哎哟,这位公子生得可真是俊俏,奴家这心啊……看了公子便扑扑跳个不停。”
饶是在春光楼见惯了这等场面,面对着不是自家楼里的姑娘,风乔心里头多少有些发毛,面上却神情自若一笑。
“红玉你又抢我的!”一碧衣女子挤开红衣女子,捏着手绢捂嘴惊呼:“这公子生得比奴家还好看……啊呸,瞧奴家这张破嘴,公子是英俊,怎能说好看呢……”
“走开走开,”一美妇拂开二女,往风乔跟前风情万种一站,眼珠子溜了溜,“公子这等客人,我彼岸花自然是备了最好的等着公子,你们这等庸脂俗粉也配?”
二女瘪瘪嘴,却不敢与美妇争辩。
风乔心头暗暗一转。自己暗中操纵春光楼多年,大约也知道这种风月场认钱不认人,她连银子都没亮,却得这看似老鸨的美妇如此礼遇,莫非……
是要卖了她做小倌?!
“公子请啊。”美妇一扭水腰,挽住她的手臂朝里头带,直直将她带到一僻静的房间前。
美妇眸子一挑,韵味十足:“有人知道公子会来,特意备好了美人。公子慢用。”
风乔一直警觉着,听到此言赶紧拉住欲退的美妇,不知如何套话,干脆道:“我要的是小倌。”
美妇捂嘴一笑:“瞧我这张嘴,平时‘美人美人’惯了,男女不分的。我当然知道你要的是男子……”说着,她红唇凑近风乔,低声道:“美娇娥难道还能叫姑娘么?”
风乔恍然大悟。这等风月场子的老鸨,又怎可能男女不分?只怕她刚踏进大门,便被人瞧穿了女儿身。
只是……这大门后,等着她的,又是什么?
袖箭一滑,紧握手心。
淫靡之音透过楼阁传来,隐隐约约不真切。更显得此处僻静。
“美人躺好了等你,再不进来人都要凉了。”叶泊调侃一般的声音从屋里头响起。
果然是他!
既然对方已出声,她自然也不好退却,一擡手推开房门,只见叶泊慵懒地靠在软榻上,一袭锦衣松垮,露出胸前白皙,勾着诱惑的气味,眸子微醺,似笑非笑看着她。
没有了平日里的痞气,也没有了认真时的锐气,亦没有势在必得的凛冽,此时的叶泊,慵懒中带着贵气,贵气中透着诱惑,她倒是鲜少见着。
叶泊并不惊讶她出现在此地,反倒调戏:“怎么?春光楼那些人还真如实禀告你,让你这个首领来伺候我宽衣解带?”
风乔眼角一抽,就知道他让探子们传的话是混话。面上却装作不知:“什么春光楼?什么首领?我只知你吟的那首打油诗邀我来此地,难道不是?”
“是了。”叶泊见她不承认,也不与她多做纠缠,起身坐到桌边朝她挥挥手示意她上前,“你来尝尝这茶。”
“你邀我来此地便是为了品茶?”风乔大方入座,质问。
“那倒不是。”叶泊双手奉上清茶一盏,擡眼问她:“几天后便是晋平王爷大婚之日,你可要去?”
“王爷大婚,太子殿下必去。既然殿下会去,我自然也会跟去。”
叶泊笑容微僵了一瞬,夸张地浮出失落:“就不能说是为了去看我而去的?”
风乔瞥了他一眼,用“你想太多了”的眼神。
“好吧……”叶泊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心道又要与杜茶薇打堆了。
“就这两件事么?”风乔不自在地环顾屋子四周,期间一直紧紧捏着袖箭。
叶泊趁着她环顾四周的当儿,微微倾身凑近她,“第三件,我十分想念你……”
风乔一怔,回头望向他,却见面前叶泊脸放大,触不及防唇上又是一温。
叶泊亲完即退,仿佛怕她恼羞成怒,却一脸偷腥成功的愉悦。
风乔并未发作,长长舒了口气,又云淡风轻问道:“还有第四件么?”
叶泊不料她没有反应,“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人生就像被强吻,与其反抗不如……’”
“不如最后算总账!”风乔咬牙切齿,气势一盛,“真当不负责就可以乱来么?”
叶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说了,要是你让我负责,我绝对倒贴。”
“我有婚约在身。”风乔再次声明。
“有婚约在身还来此地见我?嗯?”叶泊从鼻子里轻轻“嗯”了声,像是质问,又像是调戏。“说起来,我倒想起我家老头子几个时辰前跟我支了个馊得发臭的招,说要娶这有婚约的女子,方法不是没有的。”他高深莫测道。
风乔敛眸看向他,等他下文。
却见一脸认真的叶泊脸忽的一扬,耍痞:“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嘿嘿。”
“……”风乔一脸无语看着他。
叶泊好似逗了她心满意足,将头侧向另一侧时,神情忽的落寞无奈。
这唯一的办法,代价太大,他绝不会冒着失去她的危险一试。
就算再死一次,再次无法相守,他也宁愿当这彼岸花的叶,护这一朵红颜盛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叶家老狐狸出的馊得发臭的方法是什么?叶二少宁愿不跟风乔在一起也不用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