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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公子悔 > 第26章 沐浴

木香端着汤药自回廊那头行过来, 一入门便瞧见七杀站在门口处,七杀耳灵,听到有人过来之前便先敛了眸光, 摆上素来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瞧着长身而立的一袭黑衣,木香冲他笑笑, 从前只知他是祝府的人,却不知到底是做什么的, 方才见他出手救了自家小姐, 这会儿再见自是感激,可木香嘴笨,也只能朝他点头笑笑。

七杀就似没看到,大步出了门去。

一早就听说他脾气古怪,木香大大咧咧惯了也并不在意, 缓步行入房中, 来到榻前,“小姐,药好了, 您快趁热喝了吧。”

今日郎中过来瞧看奚昕然时, 只见她瞳孔发散, 似被人吓破了胆,于是便开了副安神的方子, 特意叮嘱需要喝上几日才行。

奚昕然与祝珣二人干巴巴的楞坐于床上不说话, 木香觉着好像气氛不大对,也再不敢贸然多嘴, 只默声将汤药放置榻边小几上, 朝后退了两步, 静立一旁。

目光流转, 奚昕然瞧着小几上腾雾的汤药,未等说话,便听门口有人唤道:“昕然醒了吗?”

是陈月英。

“嫂嫂。”祝珣闻声先起,朝门口相迎,“她已经醒了。”

“正好,我来看看她。”陈月英亲手端了汤盅入门,“我给她熬了点汤,让她补补身子。”

“多谢嫂嫂挂心,”祝珣一顿,“昕然似被吓坏了,还劳烦嫂嫂同她说说话,我还有事,晚些再回来。”

祝珣心里惦记着奚府的案子,见奚昕然无碍,一颗心暂缓落下,匆忙赶回书房去。

“你先去忙你的。”陈月英说道。

内室中的人将这二人谈话听得一清二楚,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榻沿,方才那人明明还在这里坐着的,这会儿说走就走了。

心里竟有些怅然。

少顷,见陈月英入门,木香福身请安。

瞧着奚昕然这可怜巴巴的样子,陈月英心里一时过不去,便坐在方才祝珣所坐的位置同她说话,“三弟妹,真是难为你了。”

她脖上的掐痕明显,原本的雪肤看起来似被套了一层枷锁在脖子上。

奚昕然今日心里是委屈,但对陈月英印象不错,不愿意向老实人发脾气,轻轻摇头。

“本来二弟是常年关在偏园的,也是我治家不严,那些下人总是不肯听我的话,”陈月英身子坐的挺直,明明事不关她,她却把错处都揽在身上,“你放心今日那几个管教不严的下人,祝珣已经罚过他们了。往后你随意在府内行走,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多谢嫂嫂。”这会儿奚昕然喉咙喑哑,声线不似从前。

“都这样了,就好生歇息,我给你炖了些汤,一会儿喝完了药,你多少喝些。”话落,陈月英站起身来,似身上天然带着一股子拘谨,不乐意与奚昕然多待,“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让木香去叫我便成。”

有气无力的点头,奚昕然给木香示意了一下,木香送陈月英出了门。

这一场的确将她吓了个半死,即便方才半梦半醒之间她亦似陷于梦魇之中,一闭上眼便总能瞧见不知是哪里跑来的一条巨兽掐住她的喉咙,张着血盆大口要吃掉她似的。

待木香再次回来的时候,小几上的汤药雾气散了许多,木香伸手轻拭碗沿温度,细声劝道:“小姐,药再不喝就凉了,郎中说了,这是安神的汤药,喝下专管心悸。”

心底的确一时难以平覆,当真需要借助外力来安神,她二话不言,扭过身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瞧着自家小姐脸上闷闷的不愉快,木香只得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小姐,您睡着时,大人在外得了信儿便赶了回来,一直在这里守着你呢。”

木香不知内情,还以为自家小姐当初与祝珣退亲当真是如外边所传闹脾气罢了,她深以为奚昕然如今仍是对祝珣情有独钟。

好似被人掐了半死之后,脑子当真不灵光了,听人再提起祝珣时,奚昕然的脑子似装了一层浆糊,总能想起方才自己神智不算清明时他坐在这里搂着自己的模样。

甚至一时怀疑,他是不是什么妖孽幻化,专为引她心神,让她再次堕落。

她一来不敢,二来也不想,早先豪言壮语讲说出去,两个人迟早要和离的,若再回头,怕是只会让人再折辱一回。

这想法一出,她心烦的闭上眼倒在榻上,这药力上的快,没多久便又昏沈睡了过去。

这回的梦中没有恶鬼巨兽,她舒坦的翻了个身,睁眼。

房内已经燃起烛火,窗外已经挂了黑,只是四周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木香.....木香......”她哑着嗓子唤了两声,声线虽未完全恢覆,却比先前要强上许多。

无人应。

夏风穿透纱窗扑在奚昕然的面上,又带动纱帐飘起,红色的纱帐此刻在她眼前竟显得有些艳诡,许是白日当真吓的不轻,望着前方月洞门前的纱帐她头皮又阵阵发麻起来,又强着胆子唤了声:“木香!”

仍旧无人应。

人不在也就罢了,偏却又让她想起白日木香在池畔边与她说的事关纸钱那些,一股无声的恐惧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本就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眼下身心不适,她麻利下了床榻,穿上鞋子起身便跑出门去。

夏日空气里皆是潮热,却隐隐有一股子暖意打在她身上,这感觉比在阴凉的房间里要好上许多。

祝珣素来喜静,所以他所居的园子里没有几个人,奚昕然奔出去良久都没见个活人,瞧着漫处的黑色,甚至想着是不是祝府的人都死光了,仅剩了她一个。

本来想去前院儿的,没成想却鬼使神差的奔到了祝珣书房所在,直到瞧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立于窗前时,她一颗惶恐良久的心似才沈定下来。

也顾不得旁的,加快了步子朝他书房方向行去。

书房门没关,她直挺挺的大步进门。

此刻祝珣正站于桌案前,馀光瞥见一个人影入门,下意识擡眼,随而眼珠子一亮。

“昕然?”又是轻脱于口,她的名字。

就在感受到祝珣书房中暖光的那一刻起,一路随她而来的那种恐怖之意便皆消散了无踪无影,一份安心,一份坦然。

“身子好了吗?怎么来这里了?可是找我有事?”一连三问,他仍是无法忽略奚昕然脖劲上的痕迹。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就是随便走走。”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使得她能这般在祝珣面前装模作样,目的就是不想让他把自己看扁,还以为自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物。

见她果真比先前看的精神了许多,原本为着自己兄长下的黑手而内疚的人此刻心下稍安,目带温意,“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你若是打算看看的话,就随意。”

“的确没什么好玩的......”她一边说着,一边馀光瞧着门外,祝珣书房外是一片清湖,夏日里满湖荷花,若在白日看景致极美,可这晚间再瞧看过去,湖水荡漾,高出水面的荷叶摇曳,看着也阴媚,好似不一定何时就会从水中钻出一只水妖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奚昕然当真是被吓的不轻,无论现在看着点什么都能联想到天外去。

步调朝前,行离的祝珣又近了些,避开门外那片黑暗,她自顾挑了个好地方坐下来。

见她无异,祝珣也就随之坐回椅上,心中却暗自欢喜起来,明明今日将事关他爹失手伤人一案有关证人的证词拓了一份拿在手里重新审阅了半晌,正毫无头绪,焦额之际,她若一股春风入门,倒让他顿时清醒许多。

也便不觉着累了。

木架之上放着一盆兰花,这会儿奚昕然便觉无聊,却又无处可去,便与祝珣闲聊起来,“你们家是不是真的像外人所说的那样,犯阴邪?”

“或许吧,”他翻动手下一页纸张,随口而出,“或是有鬼魅作祟。”

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再次将奚昕然吓楞在原处,之前木香那般说,她还能当她是道听途说,可如今这府里正经的主子都认了,她便当了真,还不忘多嘴道:“那你家就没想着做场法事之类?”

“我倒不信那些。”祝珣随即改口,其实方才也是玩笑而已。起初府中多生事端,他的确怀疑过,也曾私底下派人查过,可他兄长是出门办事,赶路时骑马失足跌下山涯,找到时人死马亡,并不存在他杀痕迹。

他二哥亦是突发高烧三日,醒后便神智不清,不少郎中来诊治,亦说无他,只是单纯的烧坏了脑子,这病,也算常见。

再说他爹,是下了朝在众目睽睽之下中风晕倒,三件事看起来诡异又能说的通。

“有些事,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奚昕然一顿,“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来我家查问过一件命案?”

“就是有个女子被你姨娘逼的跳了井那桩案子?”奚府不光彩的事先前也就出了那么一桩,还是由他亲自过问,时间过去不久,他自然记得。

“奚霁林同我讲,自打出了那件事,我们府里一到晚上就常有人听到有女子低泣之音,都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她挺直身子,一想到栾嫂之死,仍为她不平,“当初我就说她死的冤,给她做场法事以平怨气,可我爹为了那张老脸偏又不肯,后没多久我家出事,这当真是巧合吗?”

“我是不信的,说不定也是犯了什么阴气,如今你家也是这样,说不定找人做场法事驱驱邪气,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她讲说的似很有道理,可祝珣却不以为然,并未接她这件事的话头,反而问道:“对了,说起奚府,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你们府上那个叫阿量的许久未见,再次传唤也不见人影,我还曾派人到奚府上去寻过,但始终没见过他人,你们府上有人说他离开了。”

“阿量?”对此人奚昕然算是熟悉,“阿量是我爹的长随,跟了我爹很多年了,他为人老实,我爹对他很是信任,他怎么会不见了?”

祝珣回道:“奚大人失手伤人一案中,长随阿量是人证之一,做了证词之后便让他回家去了,后奚大人的案子要重提之际,再寻此人便再找寻不见。”

“之前我府上的确走了许多人,不过具体是哪些我不清楚,是府中管事放的人,或许那阿量,正是那时候离开的。”奚昕然觉着好生奇怪,“阿量对我爹忠心耿耿,我倒是没想到他会走……”

沈吟片刻,祝珣又道:“既要重提,那么就要将之前的证词全部推翻重理,宜早不宜迟,得先找到那个阿量,毕竟他当初是随着奚大人一同入的青楼。还有一点,那个阿量信誓旦旦说你爹入门时,他正在安排青楼小二看顾好马车,后再去寻你爹时,就说你爹已经同人起了争执,这才发生了后面的人命。”

“可你爹却说,阿量是同他一同入了楼中,亦是亲眼瞧见了人命事件的前因后果,根本不是二人为了争一个妓子而大打出手,反而是一上二楼,便有一男子扑过来找他的麻烦,他擡手去挡,那男子却不知为何跌下了楼梯当场身亡。”

“既证词与我爹说的相差这般大,为何你当初又说此案已定,让我早做准备,这不就是案中疑点?”听到这个消息,奚昕然再也坐不住,也将先前的怖色一股脑的抛到了脑后去,“当时在场的肯定不止阿量一个,为何不去问问旁人。”

瞧着她这副火爆样子,祝珣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坐下,“当时在场的人都传唤到了大理寺中,却与阿量所说相差无几,若你是审案之人,你是相信奚大人,还是信其他十几个证人?”

起初这案子祝珣为了避嫌未先过手,而是由着裴庆等人先去查明,审来审去,却是那么个结果。

目珠微转,奚昕然双手掌拍在一起,“找到阿量,一定得把阿量找出来,若他心里没鬼,他跑什么。”

“奚府里知道他家事的人不多,想来问也问不出,只能问管事,可是这管事年事已高,记得与否也是未知。”

祝珣点头:“只要有个方向,就能寻到人,明日我派人去奚府再问问你们管事,务必让他想起来与阿量有关的一切,一旦知道了线索,就让七杀前去,七杀出马,定然人到事成。”

提到七杀,奚昕然心口一阵暖流划过,今日若不是七杀及时出现,只怕她早就被那疯子掐死了,“七杀不是你身边的护卫吗,他那么厉害的身手,你舍得让他离开你去寻人?”

“他并非我的护卫,”祝珣摇头否认,反之挂起一抹看不透的笑意在脸上,“七杀不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他自己。”

奚昕然与祝珣也算自小相识,不过少时接触不多,亦不记得那个常年黑衣冷面的七杀是何时出现在祝珣身边的,彼时她除了对祝珣,对旁人都不感兴趣,亦不曾在那人身上动过思绪。

如今再听他提,倒觉着有几分神秘。

像这两个人中间有什么故事似的。

“可是我瞧着他对你倒是很忠心。”

祝珣未言,似不愿在此事上多谈,只道:“今夜我可能会忙到很晚,若是时辰太晚就直接留宿书房了,你早些睡,不必等我。”

听此荒诞言论奚昕然眉目一提,“你在说什么,谁要等你,回房你也是睡罗汉榻的命,拿自己当什么了?”

瞧她这般横眉竖目的样子越发可亲,祝珣强忍笑意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是来寻我回去歇息的?看来是我误会了。”

“谁是来寻你的,我只是闲着无聊出来走走!”似被说了痛处,奚昕然不免心虚,她是想去前院,可初来乍到,不熟悉路才错入此地,“我回去就是了。”

见她起身要走,祝珣忙扯了她的衣袖道:“哎,天黑了,你只身一人,我找人送你吧。”

这倒正中奚昕然的下怀,若不是因为她被掐的后怕,也不至于这般慌不择路,却难改小性儿,一把甩开他的手硬撑道:“笑话,我还怕谁吃了我不成!”

好在祝珣没有听她的,就在奚昕然前脚踏出门槛,后脚只听祝珣在房中唤了一声:“七杀!”

随之一道黑影于奚昕然面前从天而降,吓的她整个人楞在原处,脸色一变,再定目一瞧,不正是那神出鬼没的七杀。

虽站在她的面前,可七杀的目光却流于旁处,似无焦点。

祝珣绕过桌案大步来到门前同七杀道:“七杀,送她回房去。”

七杀不发一言,只顾扭过身去大步离开,奚昕然微定了心神,硬着头皮在祝珣面前装出一副平然模样,可却加快了步子跟上七杀的步伐,生怕落了后去。

待行过祝珣的书房,七杀听着身后零碎的步子步调也慢了下来,直到身后人跟的近了些。

步上石子路,月色光辉照于地上,一前一后映出两个人的影,七杀头面不动,眸光寸移正落在地上,他身长于前,身后似不远不近的跟着条小尾巴,难得他嘴角微勾,却无人得见。

祝府园子大的很,灯多人少,二人一前一后行着,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奚昕然紧紧跟着前面的七杀,生怕一个不留神他人便又没了,独留她在这空荡的园府中,万一那个疯老二再冲出来,她必死无疑。

“今天的事多谢你了,七杀!”这是第一次,奚昕然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唤他的名字。

他充着肃杀之气的名字由奚昕然唤出来,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感觉,使得素来冷硬之人眸底浮了一层光,可在此刻奚昕然眼中,前面那人似没听到一般,身形未变,脚步亦未顿。

被如此冷遇,奚昕然未免有些尴尬,可该道谢还是得道,这样一想,心里便舒服多了。

七杀此人身上有股莫名的杀气,这杀气白日若是伤冷迫人,到了这鬼魅的夜中便成了可以斩鬼的刀,这一路走来倒也给奚昕然壮了些胆量。

终到了卧房前,廊下有个徘徊的身影,借着廊下笼光,奚昕然一眼便认出那是木香。紧跑两步,超过七杀肩身向木香奔去。

木香迎上来,先言道:“小姐你去哪儿了,我把你换下的脏衣裳送到沐房去,回来就没见你人,可担心死我了!”

“你还说,我醒了不见你人,把我吓死了!”奚昕然指尖儿轻戳了她的额头抱怨。

“人家就出去了一会儿,谁知道你那么快就能醒过来啊!”木香买好道,“人家担心了你好久,一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洗澡水,您快进屋去吧,夏日里汗多,不洗睡不着的!”

二人拉扯着上了阶上,此刻奚昕然才想起还有七杀,她突然回头,却瞧着院子里已是空空如也,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说走便走,倒是利索,她暗想着。

一入门中,满室氤氲,一股水气自屏风后升腾起来,折腾一圈儿下来,奚昕然漫身香汗。

“小姐那水准备有好一会儿了,就等着你回来呢,快去洗吧。”

奚昕然爱美爱干净,每日都要用花瓣泡澡,洗澡后涂上满身的香膏,香膏是奚皇后给的,皆是宫里所用,她自小涂到大,加上本身底子便好,养的肌肤润泽白嫩,吹弹可破。

自绕到屏风后,由木香帮衬着退下衣衫,而后踩着木梯入了沐桶中,整个人入水的那刻,她舒意叹息一气。

“小姐这是去哪了啊,让我好找。”木香一边问着,一边将奚昕然换下的衣衫搭在屏风上。

奚昕然懒的同她答,只问:“我先前让你从家里带的香膏你带了没有?”

木香眼珠子一转,细细回忆,“带了带了,只不过昨天事忙,我就暂时放在我房间里了,小姐你先洗着,我这就去给你取来!”

她倒干脆,未等奚昕然答便快步跑了出去。

奚昕然曲肘趴在桶沿上,还想问她有没有择花瓣,谁知门听响动,人早没了影儿。

目光流转,正移到一侧小几上,上面摆了满满一盘,她是个急性子,也等不得木香回来,一想着此刻无人,干脆自桶中站起身来,踩了木梯下地,亲自伸手去够那盘花瓣。

才拿到手,便听门声又是一动,自镂雕花窗后绕出一抹天青色身影,四目相对间,祝珣整个人傻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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