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奚昕然闲来无事在房里看话本子,看到月色深重,本以为祝珣今夜怕是去了旁处去睡, 倒不想她才一躺下,人便回了房。
离的老远, 奚昕然便听到了木轮沈重的声响,她躺在榻上佯装不知。
祝珣倒是没打算放过她, 屏退旁人, 特意来到榻前,单手掀了帐帘。
四目相对的瞬间,不知是不是奚昕然眼花,竟瞧着祝珣脸上怨气满满,连看她的眼神也带着往日不曾见过的幽怨。
“你干嘛?”她翻了个身坐起。
祝珣微一侧头, 正好露出白日那两圈齿痕来, “奚小姐睁大眼瞧瞧。”
“咬都咬了,怎么到了晚上又找后帐?”
“这一日疼的厉害,我半张卷宗都瞧不下去, 奚小姐是不是出来给我上些药?”这话半真半假, 疼是真的, 可看因此而看不下去卷宗是假的。
他今日一整日心烦意乱,是因得奚昕然说的那句关于梁盛轩的话。
他真的很想知道, 若今日奚家并未出事, 正赶上梁盛轩入仕,是否他二人当真能凑成一段姻缘。
白日里瞧看着她说的那般轻松随意, 很难不让他想象怕是说的都是发自肺腑。
心里别扭了整日, 到了晚上忍不住跑过来找茬。
奚昕然有些不耐烦, 自帐内朝他伸出手掌, 朝上,“药呢?”
“在柜中,我不方便,劳烦奚小姐下来一趟。”他仍是怨念深切地说道。
虽嫌弃他现今过于麻烦,不过的确是自己咬的,且现在还有求于他,也不得不听他指令,穿鞋下地,弯身去翻柜子。
好在药箱就在明面上。
将药箱好生放于桌案之上,自里面翻动几瓶药,瓶身以浆糊封着字,寻了两瓶出来,凑离的祝珣近了些,为他细细上药。
今日下口用了八分力,当真给他咬的不轻,虽未破皮,可却也留了一片深红,到了夜里便成了暗紫色,远瞧着有些吓人。
瞧着他的伤腿心中有愧,一时闹的厉害也没顾得的上,眼下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很是难得,她还是头一回主动认错:“不好意思,白天下嘴狠了些。”
随之便又跟了一句:“下次我轻点。”
“下次?”祝珣歪梗着脖子,感知她细手轻慢给自己涂药,药酒一入皮肤便觉伤疼,“你还想有下次?”
“说错了,不会有下次了。”她笑嘻嘻一顿,“待得父亲的事一结案,咱们两个人尘归尘土归土。”
“尘归尘土归土?”祝珣一双鹤目几乎立起来,不由歪头瞧他,奚昕然手上力道没把握得住,药酒塞正好蹭在祝珣脸上。
“别乱动。”她以指尖儿轻蹭下他脸上的药酒,谁知指腹一触上,立即被他单手攥住。
本就是昨夜窝了一肚子的话,加上今日她与梁盛轩的事,搅在一起,让一向冷静自持的人也乱了心神。
“怎么了?”奚昕然不明所以。
“昨天我同你说的话,你都忘到了脑后去了是吗?”他身子微正,直视眼前的小姑娘,明知从前都是机灵人,怎就偏却不开窍,“到了今日你还想同我尘归尘土归土?”
“难道我祝珣如今在你眼中一点份量都没有了吗?”
祝珣手上的温度传到她的指尖儿来,再看这张俊脸,眼尾不知何时布了红意,明明方才她说的也不过是句玩笑话,偏就惹得他认真至此。
“干嘛呀?”奚昕然试图将手从他手中抽离出来,可是越想抽离,他就越发用力。
“昕然,你现在当真不在意我了是吗?”
明明昨夜,两个人抱在一起,明明她是有回应的,明明两个人那般亲昵,作何今日她就又不认帐了呢?
“在意你,我都不知道多在意你,没有你,我爹的事可怎么办。”实则奚昕然知晓他所说为何。
她亦不能忽略心中对祝珣的感情。
但他的心思于她看来太过飘忽不定,让她觉着不真。
所以她现在已经不敢将心思再似从前一般都放在他的身上。
只怕来日,受伤的还会是她。
有些亏她只吃一次就够了。
她可不想真的沦为满京城的笑柄。那样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奚昕然,你真是要将我气死!”祝珣手上力道加重,干脆将人用力一提,便轻而易举的提到了自己怀中。
于身前好生环抱着,“你昨天同我讲,你想要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你护你,那我今日告诉你,我祝珣就是要做这个人,你肯不肯?”
坐到他怀中的那一瞬间,奚昕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脊背贴着他的胸膛,那种奇妙之感就如昨夜。
不容分说,昨夜她是心动的,而且心动的不止一点点。
但祝珣不曾给过她一个肯定,至此让她难以忘怀当初对她的冷漠。
她亦不知自己到底有何本事能让祝珣在短短的时间内对自己由厌弃到喜欢。
这一切转变对她来说过□□速,她生怕自己陷入一个圈套之中。
“祝珣你放开我!”她无力挣扎,越是挣扎,他抱的越紧。
最后还是她使了全身的力气才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而后起身坐回榻上,指着他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当初那么厌恶我,现在又同我说这些话,你以为我会信?”
“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但是我早就想通了,我不要你了,就算你再好我也不要了,这些话你去对旁的姑娘说吧,我奚昕然可不听!”
说到劲处,她干脆捂了耳朵,不断大声重覆:“我不听,我就是不听!”
祝珣一急,自椅上站起身来,身形摇晃着,似也顾不上那条伤腿,大步坐到榻边,双手扯了她的手腕,强迫她将手拿离耳朵。
有些话一早就想同她说的,但终是没了勇气。
可今日他再也忍不得,更是忍不得那些过去与奚昕然有关的记忆一点点在他眼前脑中飘忽不定。
“奚昕然,你听好,”他声色郑重,一字一句,“今日我祝珣同你讲,过去,是我有眼无珠,不识你,但今后不会了,往后更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待你。”
“今生今世,我祝珣,只爱你一个,我只要你。”
无论今生或是来世。
那种深爱她的感觉,就似刻进了祝珣的心里。
他的确后悔了,悔不当初。
更恨自己为何当初一门心思的想要逃离她的身边,一门心思的想要去悔掉两个人的婚约。
他声声振耳,奚昕然听的一楞一楞的。
心口亦跟着剧烈颤动。
瞧不得他这副深情的样子,奚昕然微闭了眼,却在心里暗骂道:“这张脸,这张脸,怎就非生了这张脸.......”
她乍一闭眼,倒是让祝珣生出了些旁的心思,也可说是会错了意。
见时机已到,祝珣身子前探,唇再次朝她贴去。
就在此时,奚昕然闻到了他身上的松香气,乍一睁眼,祝珣的眉眼近在脸前。
这回,他蜻蜓点水似的一吻,再一次轻而易举的将奚昕然的心勾吊起来,整个人似由他轻轻拿捏着,动弹不得。
一吻后,祝珣擡眼,随之将人轻轻拥于怀中,唇贴在她的耳畔,轻声道:“别走了,好吗?”
“别同我尘归尘土归土,好吗?”
他语气温柔的要命,奚昕然觉着整个人似要融化在夏末时节。
不由原本的冷硬也跟着一同软了下来,“你发颠?”
“不是发癫,是真的离不得你。”他将下巴杵在奚昕然的肩窝处,“有些事我现在无法告诉你,以后会慢慢同你讲,“你只肖记得,我同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不过是简单的几句话,奚昕然觉着自己太没出息,竟被他哄的又流了眼泪。
心中仍觉着不甘,只道:“那你从前那么对我!”
“嗯,我不是好东西。都是我的错。”祝珣头一歪,唇角轻勾在她的脖颈处。
而后将人放开,双手以掌心捧着她的脸颊,再次吻上她的唇。
这回不同以往,两个人皆是渐入佳境,没有推阻,二人皆清明。
唇齿相碰触,奚昕然闭了眼,手不觉勾上他的肩。
很多事,她对外说的轻巧,其实内中唯有她自己清楚,她到底喜欢了祝珣多少年,或是少时偶然的一瞥就让她惦念至今。
亦或是说,远比她想像的还要深刻。
只是她一直尊傲的活着,从未有人给过她难堪,她也不想让旁人瞧看出她外强中干,因此于婚事上一直咬着牙对外称道只喜欢他那张脸而已。
事实当真如此吗?
很显然,不是。
嫁给祝珣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曾幻想过,是否两个人可以就此将错就错下去,打打闹闹别别扭扭也是一辈子。
但她又怕,怕往后二人的事一了结,再听到祝珣冷言冷语的将要与她和离。
因此她明明心一直忍不住往祝珣身上贴近,转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不去惦念他,以免来日受伤。
可到底是自己没出息,被他这么一哄便又沦陷了。
就连此时,奚昕然内心还是劝着自己,或这回自己占了上峰。
就算来日分离,她也是嫁过一回的人了,如此就错下去,借此睡了他,仅凭他那一张脸,好似也没那么吃亏。大不了拿他当成是花楼里有头有脸的小倌便罢了。
暗想了这么多,她突然笑出声来。
惹得前面的人一楞,睁开眼垂眸看她。
那头的人显然比她气息还要紊乱许多,唇齿间的热气一下较比一下急,暧昧的扑在她的脸上,只听祝珣启声问道:“在笑什么?”
为着方才自己那个念头,她笑的合不拢嘴,但这种话哪里好同他讲,也只是强忍着笑意摇头。
不过很快,奚昕然便为着她这一场轻蔑似的笑迎来了一场暴风急雨。
密密砸砸吻,似雨落在奚昕然的脸上。
祝珣素日里看起来彬彬文质,哪知到了此时竟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一般,直直将人扑倒。
他干热的手掌捏住奚昕然的细腰,一手去解她的衣带,奚昕然只敢手掌搭在他的肩上,身上僵直,也不懂得如何回应,全由着他一点一点的索引。
一应一应熟练的要命,不由让人心下生疑。
她将唇角自祝珣脸上移开,别过脸去大口喘气,随之止了他解自己衣带的手质问道:“你是不是有过旁人?”
“什么?”二人渐入佳境时冷不防的一句,倒是将他问的楞住了。
“你看起来好像会的不少。”
这般说来,祝珣便明了她意指为何,想来是她误会了,很快便将身子又压低了一分,“你忘了,你先前在我柜子里可看过不少......”
“啊......那些书你怎么有的!”一想到之前那些香艳的画面,倒又让她脸红了一分,“你竟然看那种东西!”
在外人瞧看,祝珣是君子,可是君子的同时也是男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能与圣人相比,他捏了奚昕然的细腰一把,单腿膝骨顶开她的一双膝盖,他唇畔放在奚昕然的耳边,小声嘀咕,“看是看了,学也学了,可从未用过,正好,奚小姐帮我实现一次。”
“你.....”擡起拳头想要砸他,却又被他一把以手掌包住,分明想要骂他几句,却到此事上便词穷,根本寻不到与其契合的词汇。
刚想张开的口又被他以唇堵住,辗转嘶磨,似要将她整个人吞了似的。
他手掌上移,划过单薄的衣料,单手捧住她的脸颊,指尖儿轻触她的眉眼。
初识此感,让奚昕然整个脊背都僵直起来,随而不由腰身弓起,刚好给了祝珣长手空隙,单只手臂将她整个细腰环住。
明明是夏末时节,却似一下子又回到了盛暑天气。
奚昕然捏紧了拳头,胳膊上有汗珠子似透明珍珠一般浮了一层,脚尖儿也不觉跟着勾起,那种患得又失的感觉将她整个人绕住,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既美妙又想而不得。
蝴蝶振开双翅,迎着褶皱的一团,祝珣有意晃动两下,而后双手自她背后抱住她的肩,轻咬着她的耳珠说道:“可能会有些疼......”
这话她出阁前日母亲也曾叮嘱过,但是她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当时的奚昕然料定了不会和祝珣发生什么。
然,果真经了,倒真是没想到的痛楚。
不过是刹那之间,奚昕然鼻腔瞬间似充了水,身子似被什么东西穿透,她明明想躲,却无处可躲,退无可退,下意识的叫喊一声,转而被祝珣一下接着一下的轻吻落在脸上,似在安抚。
这样一声,似痛楚不轻,使得祝珣不忍心再近一分。
试探着再朝前推送片刻,她的情绪似也跟着渐渐平覆,而后慢慢睁开双目,这回换得她十分怨念的望着祝珣那双眼,从齿缝中挤了一句:“坏人!”
祝珣下子被她逗笑了,随之抱的她更紧。
十分生疏又带着痛楚的动荡一点一点欢腾起来,起初奚昕然有些不适应,但好在祝珣虽生疏却不莽撞,仅凭着自己从书上学的那么一点皮毛一点一点的指引着她。
亦不知过了多久,奚昕然才贸然想起什么,眨巴了两下眼,擡头望着眼前十分卖力的人,“你的腿,不要紧吗?”
他并未急着答,只探身下去轻吻了她的眉眼。
瞧着他脸色,应当是没事,奚昕然便没再深问。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奚昕然几乎被人拆了骨头,毕竟初次,经不得这般折腾,没多久便躺在祝珣的怀中沈沈睡去。
瞧着她眉眼温顺,祝珣单手轻抚她脸颊轮廓。
方才的一切一切,与他记忆中的半分无差。
奇妙又诡异。
瞧着她熟睡的脸,祝珣终没忍住凑过去于她脸上印上一吻。
奚昕然应是睡的熟了,半分不知,一动未动。
待两个人身上的汗消下去,祝珣扯过一旁锦被给她盖上,随之利索下床,行路无差,再归来时取了一方浸了水的温帕拿在手里。
轻轻掀开盖在她身上的锦被一角,那只蝴蝶今日被他撞的不成样子,她为初回从未经过,他虽未舍得用力道,但几轮折腾下来,蝶翅微肿,他轻轻清理擦拭,待稍后想着给她上些药。
若这时奚昕然睁眼,若就能发现他那所谓伤腿根本就是假装。
哪里有什么伤腿,不过是他与三皇子商量的计策,就是为了上太子放松警惕罢了。
起初没想着瞒她,不过后来觉着,这样瞒着她也挺有意思的。若非如此,哪来今日。
许是梦中感到了局处温凉,奚昕然翻了个身,整个人便滚到了榻里,原本压在身下的淡色寝衣早就被搓磨的不成样子。
祝珣顺手拿过,恰好,一抹血色再次入了他的眼。
淡色的寝衣上,一抹不深不重的血色绽开了一朵花,这回二人身底无白帕,不知这寝衣何时被压在了她身子底下,就此承了二人痕迹。
红色扎目,很快,那抹熟悉的黑意再次朝他袭来,这次甚至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与以往不同,这回仅是眼前一黑,却没伴着那股几乎可以要人性命的杀人之感。
待黑色退去,重重画面再次于她眼前叠起。
【冬日白茫,雪落瓦檐。
阳光甚好,照的地上满铺的雪粒子透着晶亮的光,白闪处有些刺目。
房内燃了碳火,偶有劈啪之音从碳笼中迸发出来,明明火势甚旺,祝珣仍觉着异常阴冷。
古怪的是,他见着另外一个自己躺在床榻之上,脸色黑紫,奚昕然亦站在他的榻前,一眼不眨的望着她,身侧所站之人,是李素清。
不同现今奚昕然整个人荣光饱满,眼前的她似变了一个人,整个人几乎瘦脱了相,面未着妆,红肿的双眼,似才哭过。
“昕然,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不是闹着玩的。”李素清上前一步,同样红着眼看着奚昕然。
奚昕然毫无犹豫点头:“我一早就想好了,若没他,我不能活。”
此刻奚昕然满目满眼都是床榻之上不醒人事的那个祝珣。
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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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以为她是玩闹,或是喜欢一个人不过是三分钟热度,此生不会为了谁丢弃性命,连她从前也是这么以为的。
但当真面对将要失去的那个人时,她舍不得。
见她心意已定,李素清别过脸去擦了眼泪,再次叮嘱道:“昕然,你别犯傻,以命换命,能不能换再讲,你觉着,你拿你自己的命去换了祝珣的,他若活着,就能开心?”
“我不管,我就是要他活着,他若活不成,我就同他一起死。”奚昕然丝毫听不得李素清的劝阻,一意孤行。
“他中的盅毒世间罕有,也唯我师父能解,即便是将祝珣身上的盅毒引到你身上,也不能确保祝珣一定能活,到时候万一不成,岂不是白白丢了你的一条性命?”
“我不管,我就是要换,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试试。”奚昕然眼都不眨一下,十分果断。
祝珣突发急疾,一朝病倒,求医问药皆不管用,后病入膏肓之际,才由素清的师父瞧出是中了一种苗域盅毒,唯有一方可解,那便是用活人为引,引到另一人身上,此人必得心甘情愿,才能将那毒引出来。
且即便有此法,成功之望也唯有三成。
可就是为了这三成,奚昕然也乐意一试。
她就是这般性子,想做的事无论多难,她都不会含糊。
“你竟对他用情这般深,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值得。”奚昕然哭着笑起,眼仍旧不离榻上几乎病的要死的人,“他才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呢,我宁可他好了之后,惦念我一辈子,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死了,我守一辈子寡。”】
那股绞心的疼痛虽迟却到,此次袭来每之前每一次都要剧烈,疼的他几乎晕死过去。
他捂着心口,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这回层层片断连接起来,似终能连成一个完整的片段,前世,他不知是得了什么病,亦或是被谁所害,将丢性命之时,是奚昕然以命换他。
这也是为何,他的记忆中有一段是他将口吐移鲜血的奚昕然抱在怀里。
彼时的她,弥留之际,一句一句念的是他的名字.......
眼前的黑这次没有消散,又将他带到了另一段故事。
这回是春暖之际,一片荒地之中独有一处新坟,他独身一人坐于坟前,徒手清理坟前新草,墓碑上的名字,他看的清楚——爱妻奚昕然。
画面再次轮转,荒地依然,新坟着旧,似有了年头,带了岁月。
此刻他已不是当年青春壮年的模样,一双枯手似老树根,原本坟前的那株瘦弱的小树转而亦成了参天,秋叶落在他的肩上,砸于花白的发间。
她死了多久,他就陪了多久。
......
眼前黑雾终散去,祝珣的眼前恢覆了往日的清明,眼前烛火依然,却让他觉着十分不真实,一阵恍惚过去,他擡眼,正瞧见榻上安然入睡的女子,白肩小露,黑丝披枕。
他有些不敢相信似的身子朝前探去,直到确认那张熟悉的容颜,心头万盘滋味一同袭来。
是庆幸,是怀念,是心疼......
他忍不住将人自榻上抱起,搂在怀中,一遍一遍的抚着她的发顶。回忆中她那副倔强的模样和现在一点未变。
她就是那样一个女子,倔强,不肯认输,一旦认定了,就一条路走到黑,从不管结局如何,从不管值与不值。
她说的对,自己根本不知道,奚昕然到底有多爱自己,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自己欠她的,又何止一条命。
梦中的人终被他惊醒,睁开沈重的眼皮,正觉着有一滴热泪落在自己额前,她擡起手背蹭了蹭,不明所以望着眼前祝珣,“又发什么癫?”
此刻,眼下,他前世用了一生来深爱的女子还好端端的躺在他的怀里,这辈子他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祝珣亦终于明白,或是老天,在某处,给他开了一条独路,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圆了前世的遗憾。
亦或是,这样好的姑娘,不该就此黄土半生。
不该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今日,祝珣当真是失态了,不顾一切的搂着怀里的人近各呼哭出声来。
惹的原本睡意朦胧的奚昕然摸不着头脑。
拧着他的耳朵道:“你别弄的像是我占了你便宜似的,大半夜的发什么癫?”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祝珣将她抱的更紧,甚至是想将她揉进自己骨子里一般,手掌一遍一遍抚着她的发顶,不断重覆:“是我不值,是我,都是我,这么久才寻到你.......”
也是祝珣终于明白,为何每每见了她流血会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