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关于去扫盲班上课这件事, 苏林瑾是真忘了跟姜望说。
那天答应完刘爱玲,回家就被红烧肉勾了魂,彻底把这件事忘到了后脑勺去。
而且, 她总觉得不一定能成,那么多军属呢, 又不是就她一个人上过学。
晚上, 姜望在桌上把刘爱玲让他转达的话告诉苏林瑾:“想去?可你不是要覆习么?”
“一周才三个小时,而且我能出去走走不是么?”
姜望拧着眉, 三季度就会确定重启高考,她哪有时间给人扫盲?
“还是好好覆习吧。”
“不着急,你在基地少说还要干两年嘛, 我不赶着参加高考。”
白炽灯落下暖黄暖黄的光,穿堂的风掠过灯泡,带来悠悠晃晃的光影, 一圈圈荡漾开。
苏林瑾眼中,这一圈圈荡漾开的光化成了碎金, 沈淀在眼底。
姜望抿着唇, 久久地看着她的双眼。
他心底怦然而动, 一个念头呼啸着砸中他——她为了他,宁愿推迟一年高考!
“嗯。”他心里涌动起难言的情绪, 哑着声垂眼继续吃饭。
吃完饭,姜望自动承担了洗碗的重任, 让苏林瑾回房:“去学习吧。小刘说月底就开班,让你想想怎么教, 教些什么。”
她已经在房里坐下摊开了纸笔, 明亮的台灯照出她非常俏丽的侧影:“跟我搭班的军属是谁啊?我看看认不认识。”
托阮令齐的福,如今他们俩也算大院里的名人。
已经有人拿着饭盒站在食堂门口, 靠他们家的菜香下饭的“奇景”。
短短几天,苏林瑾认识的军嫂比前面大半个月都多。
“叫潘浩浩。”
说到这个名字,姜望有些气闷。
潘浩浩是文工团下拨到基地的,负责组织基地的宣传工作,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是军属,而是宣传部的职工。
但这次办扫盲班,除了苏林瑾没有其他条件合适的军嫂,只能从职工队伍中挑选。
潘浩浩是策划者,责无旁贷自己上。
这潘浩浩也算基地的风云人物,是所有大婶挂在嘴上的名字。
年轻,英俊,有才艺,能说会道。
才来没两周,自告奋勇做媒的人已经踏破了宣传部的大门。
姜望特地去看了一眼,除了没有他结实,人家也188身高。
想到苏林瑾的择偶标准,他心里有淡淡的酸意。
书桌前的苏林瑾哪里知道,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想了这么多。
只知道,这一天晚上他格外卖力,刚雨收云散,他又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个。
“你!明天不是要拉练吗?”
不累吗?这合理吗?
灯下的苏林瑾眼角还染着红,因为愉悦而生理性流泪的双眼透着水色。
姜望俯下去亲吻她的眼皮:“就是因为要出去拉练,舍不得……”
“你可收着点吧,万一岁数大了不行……”
听着她软绵绵的埋怨,姜望抓着她手握住,低语说:“不会不行。你也喜欢对不对?”
苏林瑾最后一个意念停留在,男人大概天生精于此道上面。
第二天起床,旁边的被窝已经凉了。
苏林瑾懒懒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居然已经快9点!
男色误人啊!
每次第二天他都能神采奕奕,她却腰腿酸软——狐狸精到底男的女的?
院子里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她洗漱完推开门,看见刘爱玲叉腰站在她家院子里,正督促着别人砌砖,阮令齐则在一旁比划。
对了,她差点忘了今天请后勤部过来垒面包窑。
阮令齐画了个草图,将食品厂的老式面包窑按照比例缩小的结构画了出来。
刘爱玲先看到她,高高兴兴地奔过来:“早上姜团长说你不太舒服要多睡会儿,让我们动作轻点儿,姐你怎么了,好点没有?对了姐,这个炉子是做什么用的?”
这人还真会找借口……
苏林瑾心头一紧,嗯了一声说:“我没事。这个炉子是用来烤东西的,阮叔会烤面包,对了,下次给食堂买面粉的时候,帮我买点面粉。”
阮令齐蹭过来:“我跟食堂班长说了,明天就给我们带。”
刘爱玲震惊脸,食堂班长大婶刚正不阿,从来不屑于跟人套近乎,什么时候学会打群众基础了?
阮令齐小声:“上次我看她做肉丸,说了句,加点马蹄和肥肉粒,她这才答应帮忙带面粉的。”
刘爱玲又是震惊脸,原来那昙花一现好吃的炸肉丸子,是阮令齐出的点子!
她伸手想握阮令齐的手:“阮叔,你多跟大婶聊聊,所有基地人民会感谢你的。”
也不至于每到饭点儿,一个个捧着饭盒蹲在门口闻姜团长家的菜香下饭了……
阮令齐别扭挣脱开刘爱玲充满革命友情的手,继续盯着面包窑。
他再次烤出汤种小面包的那一天,苏林瑾走马上任去上课了。
面包车接上她,潘浩浩,和报了扫盲班的军属,在刘爱玲的带领下,一路开出了基地大门,驶入密林深处。
这个时节的滇南,漫山遍野全是花。
这些花没有人管,长得格外野蛮,颜色大胆高低错落,覆盖满了整座山头。
真的比她上辈子看过的所有森林公园都要壮美——虽然她没出过国,但仅凭图片无论如何比不上眼前扑面而来的美景,姑且认为那些国家公园不过尔尔。
苏林瑾看得目不暇接,根本没注意到身旁扫过来探视的目光。
潘浩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苏林瑾。
基地扫盲班的方案是他帮着修改完善的,出于私心他没把扫盲班老师的征求信息连同其他文件一起下发。
这扫盲班是他早就规划好的,以一己之力撑起,今年的个人述职内容就非常丰满了,年底的联欢晚会,师长千金也会来,到时候他作为先进个人上台领奖……
他打断了自己的思路,重新回到苏林瑾身上。
谁知道那个楞头青刘爱玲会把报名表拿给她呀!
到时候这个功劳算谁的?他可不想跟别人分!
要不是奔着一步登天,谁会愿意大好的青春来这山沟沟里待着?
“吱……”吉普车刹车,停在了一排红瓦砖房前。
门前站着一排等待知识雨露滋润的村民,个个脸上洋溢着看到亲人一样热情的笑容。
苏林瑾看着潘浩浩精神抖擞,像操练过无数次一样抻着嘴角露出八颗牙标准笑容下车,张开双手走向村民们。
他站定,单手回正到胸前,然后深深地鞠躬,引来如雷一般的掌声。
“潘同志!潘同志!”
在掌声雷动中,潘浩浩的笑容纹丝不动。
苏林瑾终于想起来他像谁了,露八颗牙笑的,那不是姜越么?!
可惜刘爱玲就像瞎子一样看不到潘浩浩的媚眼,打断了众人的寒暄,直奔主题:“咱们扫盲班今天第一次上课,欢迎两位老师,潘浩浩同志和苏林瑾同志。”
她把苏林瑾从后面拽出来,一把推到人前——比潘浩浩还超出了一点。
如雷的掌声又响起来,这次的呼喊声中多了一道:
“苏同志真是年轻又漂亮!”
在一片掌声中,这句用当地话喊出的夸奖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刘晓燕嘎嘎笑,用普通话给她翻译了一遍。
苏林瑾面朝群众,含蓄一笑。
装,她也会。
出于女人的直觉,还未开始打交道她就已经闻到了非常典型的茶味。
第一堂课内容少,潘浩浩台风风骚地热了个场,点了个名。
一共35名学员,年龄从15岁到45岁,果然跨度极大,好在虽然性别年龄各有各的不同,大家的起点十分一致:什么学也没上过。
他占足了这一个小时的时间,从文字的起源,讲到了星辰大海。
特意练过而没练对的发声,让他语音语调充满四平八稳的平淡无奇,坐在角落的苏林瑾昏昏欲睡。
“苏同志,轮到你给同学们讲下节课需要准备的东西了。”
潘浩浩非常耐心地等着苏林瑾睁开朦胧的双眼,轻轻:“苏同志,轮到你了。”
it's your turn!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吧,早点知难而退好让他收回管理权。
苏林瑾看了一眼台下和她一样睡眼朦胧的乡亲们,非常体谅地只说了一句:“下节课希望大家准时出现。”
潘浩浩:?
“苏同志你不提前安排点预习作业吗?”
他现在已经基本上有八成把握确信一点:这苏林瑾就是仗着家世好才上了高中,不安排预习覆习作业,能教得好么?
苏林瑾无辜:“第一天入伍也不直接拉练啊。”
但群众们眼中都闪烁着感激的光芒,啊,总算结束了,知识的浇灌果然沈重。
潘浩浩露出八颗牙,笑容深刻:“你说的对。”
他已经忍不住想到她被三振出局的美好画面。
回程路上,苏林瑾饿了,从棉布口袋里掏出小面包。在狭小有限的空间里,面包的香气荡气回肠。
她咬了一口,传来此起彼伏的口水声。
苏林瑾往四周一看,除了司机,整车人都毫不含蓄地看着她手里的面包——司机的视线打了个弯,从后视镜里看。
“大家都饿了吧,尝尝我带的面包?”
众人都等着她这句话呢:
“原来这叫面包啊,闻着怪香的!”
“这怎么好意思……”
说着不好意思,但当她拿出剩下的面包掰开递过去的时候,人人都好意思起来。
巧的是,分到最后,坐在她身边的潘浩浩不够了,苏林瑾赞叹:“潘同志就不一样了,果然有备而来,上了半天课一点都不带饿的。”
众人应和:“是啊是啊。”
潘浩浩闻着满车面包的香味,闭上眼睛咬牙切齿,心说,你们饿什么?不是坐着就是睡着,我站了一个钟头讲台,讲了一个足足一个钟头!
可姿态不能低,他忍。
吃完苏林瑾分食的面包,众人肚里舒服极了,这时听见一声“咕……”,只见潘浩浩面露尴尬:“不好意思,是我放了个屁。”
放屁也比承认饿了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