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基地成立区区三个多月, 唯二的两张表彰全是他们两口子的。
姜望的表彰还带一张一寸红底照片,刘爱玲贴好之后,后退了两步, 支着下巴嗤了一声,就是可惜她苏姐姐不能上照片。
她美美地欣赏完, 把玻璃门移好上了锁。
徐师可为难不到我, 不就是精神文明建设吗?这不就有了?
接下去就是物质文明建设,她得加紧食堂的升级工作, 把苏姐家那个远房亲戚正式挖到食堂来!
苏林瑾一直在婆婆家待到五点多,姜望带着阮令齐做好的菜送过来,元晴在地里摘了点豆角煮熟了凉拌, 三人坐下来边聊边吃。
“今天接到本地公安的协查通知,最近山火多,妈你院子里最好备一缸水。”姜望看了一眼小院, 角落里的确有水缸,但里面种着一种本地特有的水葫芦, 开着一串串紫色的花。
元晴擡眼看了看房子后面的山:“山火?往年怎么没听说呢?”
这里常年湿润, 山上密林青葱, 一年到头都没有枯叶期,并不是山火易发的地带。
第二天苏林瑾去坝上上课, 才知道这山火的厉害。
村民缺席了一大半,来的那一小半也心不在焉, 听着课也在那里窃窃私语。
“糟糕了,我还在村长那里登记了3斤天麻的指标, 这下有困难了。”
“啊!我才要头痛呢, 不光天麻我还答应了客人去挖兰花!”
苏林瑾问:“山火很严重吗?”
台下人异口同声:“严重!而且像是有人故意纵火的!”
山是山里人的衣食父母,他们脸上义愤填膺。
“我们的山上都是绿树, 芭蕉的枝干里还有清水,这个火不是有人放的,我白吃了四十年的饭!”
“公安是不是来调查了?现在有说法吗?”
“还没有,但我的眼睛告诉我,那火不是自己来的!”
除了担心邦子交给北燕制药厂的天麻,苏林瑾眼瞎更担心元晴正在张罗的生意。
虽然还没花钱,但联系的几家药房现在都已经沟通得差不多了,眼看着要货单都快下给她,却出了这么件事。
元晴自然能往其他邦子去要货,可毕竟来往不方便,而且她总想着要回馈来这里的村民,这么多年得了很多照顾。
所以,她的货该怎么办?
这么一想,她下了课便急匆匆赶去婆婆的小院。
元晴果然正坐在桌上发愁。
但今天小院格外热闹,韦霞蔚和范彩敏都在后院摘菜,因为不用顾及她,两人说着本地土话肆无忌惮。
苏林瑾听出个大概。
“霞蔚,你要自信点,杨勇就是最好的!”
“可我妈说杨勇不实惠,光样子还可以,做事不踏实,我妈说的,我也不敢不听啊。”
“为了爱情你要勇敢点,他就是最好的。”
听得出来,韦霞蔚想去见见其他相亲对象,但范彩敏一个劲地帮杨勇说话。
苏林瑾有些能理解韦霞蔚对杨勇的执着了。
谎话听多了都像真的饿,更何况是这种半真半假,持之以恒的灌输。
如果真的这么好,范彩敏为什么不给自己留着?
“瑾瑾,你下课了?我今天在算量呢,来,坐下。”
元晴透过窗户看见苏林瑾,打开了门让她进去坐,“天有点热,我就坐里面了。”
苏林瑾开门见山:“妈,我听老乡说,这次山火的确影响挺大的,你这边得多留点空间,万一供应不上就不好了。”
“那是当然,万事开头难,刚开始务必得把口碑做好了。”元晴在纸上画了画,“准备不足就往后延,这时候倒是真庆幸你还留了竹编这条路子,怎么都不耽误。”
苏林瑾一眼看到桌旁的竹篮,里面有一大块猪肉,惊奇道:“这是哪里来的?”
这么大一块目测足有十几斤,也就食堂能看到这么大块的猪肉了。
“哦,是小范送来的,她家有人猎了几头野猪,给我送来这么大一块,我也吃不了,回头还是让小望拿回去你们做着吃吧。”
苏林瑾心说,看来老范依然追着自己婆婆呢。
她对婆婆有第二春完全没意见,甚至希望她的第二春蓬勃得如火如荼,最好百家来求。
可是只要一联想,如果跟范彩敏做亲戚,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不适感,她也不知道这种不适是不是太主观了。
主观就主观。
她低下头看婆婆做的计划表。
元晴的字非常漂亮,大气舒展,笔锋俏丽,苏林瑾捏了捏包里的大白纸,有点感慨,这个家她的字最丑。
元晴见她看着表,给她一条一条说自己的想法,为什么要分批次地去收,为什么要跟要点约定收货的标准,为什么要先款后货。
她的声音温和柔软,在盛夏蝉鸣中,自带一种让人沈静的宁静,像她生命中从没有过的谆谆教诲,虽然迟到但还是来了。
“你看,这样是不是就能把不同批次的货按照同样的标准交付了?价格上面也能给乡亲争取比较好的待遇。”
“嗯。”苏林瑾眨了眨眼睛,有一股陌生的潮气升起,窗户外面,传来韦霞蔚的尖叫声,她也不觉烦闷,脱口而出,“妈,我今天晚上陪你睡这儿吧?”
“基地这边可以吗?”元晴眼里也有些期待,但又不敢说的太满,“有要求吧?”
“我又不是他们的兵,我只是军属。”苏林瑾撇撇嘴。
婆媳俩正腻歪着,后院那俩人采完豆角和菜回来了,敲了门看到她们挨在一起说话的亲密劲,韦霞蔚话不经大脑就酸起来:“你怎么又来?”
“好笑呢,我到我婆婆家还要经过你同意么?”苏林瑾把元晴的胳膊搂得紧紧的,扬起下巴,“这是我家,不好意思。”
“干妈!你看她!”
“霞蔚,你跟小范最近的功课我已经布置好了,好好做功课吧。”元晴的表情永远看起来温和无害,但韦霞蔚知道,这已经是她在赶人的意思。
她气咻咻地挎上篮子,拉着姗姗来迟的范彩敏走了。
有肉,有菜,苏林瑾起锅做了点简单易的菜,和婆婆一起吃了。
元晴只吃过她做的点心,没想到她做菜也不错,竟然不知不觉饭都多吃了小半碗。
“来,吃完晚饭你跟我一道把后院的菜理一理,就当保持体重的锻炼。”元晴拉着犯懒的苏林瑾去后院,口中还低声说着自己保持身材的心得。
“可是妈,我真的只想这会躺着……”
山里的青蛙叫起来似乎格外连绵嘹亮,婆婆的轻声细语显得温柔亲切。
苏林瑾觉得自己在撒娇,但又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她把野猪肉分切之后,用盐洒了一层装进瓷坛子里,再整个吊进井里。
井水阴凉,在没有空调的山里,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食物的新鲜。
这个季节,山里入夜很晚,一直到落霞满天的时候,姜望才过来,训作服没有换,或许路上来得急,额头和脖颈有一层汗。
“怎么不回家也不知道让小刘带个信?”
他回到家,等了她半天没见人,只好找过来。
一见这里,好嘛,妈和媳妇儿饭都自己吃过了,其乐融融的样子根本就没有记挂他的痕迹。
“当时想着坐一会儿我就回去的,可是妈这里实在是有很多需要商量的东西。”苏林瑾讨好地问,“你吃了饭没?妈这有野猪肉,我摘了点豆角一起焖的,很香。”
他从基地出来的时候,阮令齐已经做好了晚饭,但他心里着急过来就没吃,这会儿看到菜肚子就有些饿了,于是他点点头。
可苏林瑾一僵,扯了个硬邦邦的微笑,“你等着,没有米饭了,我去给你煮点面。”
很好,完全没想着他会过来吃。
煮面不难。元晴作为厨房苦手,挂面还是常备的食材。
苏林瑾煮完面,看着他虽然很快但依然很斯文地吃完,才通知他:“我想今天睡妈这,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商量,怎么跟村民说啊,怎么收货啊,怎么交货什么的,聊不完,根本聊不完。”
她不等他说话,说完就拿起碗走到院子里打水洗碗。
“让她留下吧,小望。”元晴含笑,“你们日子还长呢。”
“好的,妈。”
姜望有些气闷,但看着媳妇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是答应了。
他陪着坐了会儿,眼见基地的闭门时间快到,忽然想起规章制度中关于军属入基地的审查条件,对元晴说:“妈,我去给你办个基地的出入准许,把你户口本拿给我,等办完了我拿回来。”
元晴哦了一声,却没马上去拿,而是顿了一会儿才拿来一本猪肝红色的硬皮小本子。
这里的户口本跟北燕的不一样,小一些,也薄一些。
元晴的名字后面有个专属的少数名族名字,写着乌雅。
婚姻状态是离异,户口依然是沪江那幢老别墅的地址。
姜望垂眼认真看着手里的小本子,过去的十年,那些想妈妈的碎片有些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掠过。
那时候他刚刚踏入青春期,骤然失去了生活中最重要的人,不再有人在意他细微的情绪变化,也不再有人关心他的日常起居,他像骤然离开海水的鱼,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
他笨拙地反抗着生活的磋磨,用沈默和冷漠回击旁人些尖锐的语言,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
至于老爸,在他飞快地换了一个户口本,然后后飞快地把婚姻状态从离异改为已婚的时候,就在他世界中,被挤了出去。
是的,挤了出去。
姜望依然记得,那是老爸新婚的前一天晚上。
姜永森说:“小望,明天记得改口叫人。”
他说:“这辈子都别想!”
他没有参加老爸的婚礼。
他坐在胡同口那棵大树的树干上,看着姜永森用二八大杠接来了一路低着头不说话的宋丽莉。
这时候才想起,原来他们家那本户口本,曾有一段时间,姜永森的婚姻状况也是离异两字。
回忆慢慢抽离。
此时此刻,灯光柔软温暖。
他很舍不得离开。
但看了眼挂钟,姜望还是说:“那我先回去了,晚上锁好门。”
此地民风淳朴,最近和公安打交道才知很多年以来,这山里都不曾有什么偷到抢掠的事发生,算是附近几个邦子里最安全的一个。
可他怎么心里有点不安呢?
回到基地小院,接受完踏雪和望仔质问的眼神,和瘸腿小鸡崽们叽叽叽的巡逻,看完桌上刚刚有人送来的一封信,他还是拍开了负责值夜巡逻的休息室:“章山出列!”
“是!”
“你,今晚跟我出去执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