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九月初九,宁欢生辰。
晨光熹微,阳光透过华美的雕花窗洒下,落下一地碎金。玉棠走进内殿,轻轻将明黄绣龙纹的帐幔挂起。
“小姐,该起身了。”,玉棠柔声唤着缩在锦被中睡得香甜的人儿。
宁欢微微蹙眉,不满地嘟囔道:“今日是我生辰,我要多睡会儿。”
玉棠不由笑了,她柔声道:“今日皇上要带您出宫去玩儿,您可不能再睡了。”
出宫……出宫?!
宁欢霎时清醒不少,她睁开眼睛看向玉棠:“你说什么?”
玉棠笑着将她扶起来:“奴才也不知道太多,奴才先伺候您梳洗。”
宁欢眨眨眼,脑子一片混沌地任由玉棠摆弄她。
待宁欢彻底清醒时,玉棠正将最后一枚鎏金海棠攒珠步摇簪入她如云堆砌的乌发间。
宁欢轻轻碰了碰步摇上垂下的流苏,不由弯唇一笑。
玉棠扶着她起身,笑赞道:“小姐真美。”
宁欢低眉看了看身上流光溢彩的十二幅月华裙,亦是心满意足地笑了:“多谢棠儿。”
初秋时节,夏日的暑气将将散去,尚且穿得轻薄,这次没了斗篷的遮挡,能随时看见一身漂亮轻灵的月华裙,她也很是满意。
但是……
宁欢看向镜中的人,不由轻轻揪了揪裙摆,月华裙上没有绣上她最爱的缠枝海棠纹,虽然这描金彩绣的花纹同样精致华美,但是,瞧着倒是像……并蒂莲?
她还来不及再多想些,便听玉棠催促她去用早膳。
宁欢便抛开这件无伤大雅的小事儿,管他绣的什么花纹,只要她的裙子漂亮就行。
用了早膳,圆团儿便引着宁欢七绕八拐地悄然到了紫禁城一处城门下。
李玉候在马车前,见她过来便笑眯眯地打了个千儿:“给小主子请安。”
宁欢笑着颔首。
此时,车帘便被掀开,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伸了出来。
宁欢听见他含笑的声音:“快上来罢。”
宁欢微微弯唇,拉着他的手借力上了马车。
她甫一上马车,皇帝便将她带至身旁坐下。
宁欢看着他笑:“你今日要带我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宁欢微微拧眉,遗憾地摇头:“似乎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皇帝便笑了:“那便去登山罢,今日是宝儿生辰,咱们去佛前拈柱香,希望佛祖保佑宝儿一年都安宁康健。”
听着他这话,宁欢才是笑了,她揶揄地看着皇帝。
明明也是个不大信鬼神的人,怎么又说出这样的话。
皇帝也不恼,纵容地看着她,柔声道:“为了宝儿,求个心安。”
宁欢哑然,心中柔软。
又听皇帝接着道:“正好大觉寺的秋海棠开了,咱们也顺道去瞧瞧。”
宁欢霎时回过神来:“不行。”
“宝儿不是最喜欢大觉寺的花儿了吗?”,说着他看向宁欢,眸中含着促狭的笑意。
宁欢不由脸颊微红,嗔了他一眼。
她轻哼道:“大觉寺的佛祖一点儿都不灵,我才不去。”
皇帝一顿,温柔地看着她笑起来:“是吗,宝儿?”
宁欢被他这般温柔的目光看得后背一凉。
于她而言大觉寺的佛祖为什么会不灵,自然是因为她祈求佛祖保佑落选,然而她还是入了宫。于皇帝而言,怕是巴不得大觉寺的佛祖是这样的不灵。
宁欢不由锤了他一拳,娇气地嗔道:“讨厌。”
皇帝看着她这般模样便笑了:“于这件事,无论你去拜京城哪位佛祖,怕是……”
“都不会灵的。”,他轻笑出声,愉悦而笃定地说出这几个字。
宁欢霎时嗔圆了眼:“你!”
皇帝只是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愉快地笑道:“宝儿乖,这是上天注定之事,佛祖可管不了。”
宁欢伏在他的怀中,面对他的厚脸皮颇有些一言难尽,她恨恨地锤他:“臭不要脸。”
皇帝心情异常好地笑起来。
皇帝抱了她片刻,忽然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宝儿,我倒是觉得,大觉寺很灵。”
宁欢毫无察觉,以为他还在翻旧账,便羞恼地看着他:“你还说是不是?!”
皇帝哑然失笑,纵容地哄道:“好,不说了,不说了。”
看着怀中娇气又明丽的姑娘,皇帝面色柔软。
他是真的认为大觉寺灵验,但不止是小姑娘能入宫之事,更有那日,小姑娘颇有些嗔怪地提及的“极阳之数”之事。
他虽不大信鬼神之力,但对天衍之道却是推崇信任,是以既提及此事,他便想办法从那小沙弥口中撬出了完整的签文。
——九,为数之大者表至阳,重九,更是数之极者乃极其尊贵的极阳之数,这样的命格素来只有他帝王家才担得起,而且……小姑娘的命格更是极贵极荣,不可估量。
他知道,那小沙弥不敢说的话是什么——小姑娘是凤命。
当日他只是半信半疑地一笑置之,如今看来,他到觉着那签所言非虚。
她是他心爱的姑娘,自然是他的妻子,而且这个妻子不仅仅是他心目中的妻子,更会名副其实——他的姑娘至少也要坐上皇贵妃之位,皇贵妃为二妻,为副后,亦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当然,如果可以,他也必定会让他的姑娘成为……皇后。
思至此,皇帝微微敛眸。
总之,凤命之说,名副其实,他深信不疑。
而且,今日更是乾隆九年九月初九日,正是最好最合适的时候。
最后宁欢还是同皇帝到了东华山大觉寺。
依皇帝所说,本意便是出宫游玩,拜佛祖是其次,去瞧瞧她喜爱的秋海棠才是正事。
宁欢想想,到底同意了。
皇帝牵着宁欢的手,缓缓朝着山上走去。
两人都生得一幅好颜色,又如此恩爱,自然引得路上的行人投来一阵阵祝福或是艳羡的目光。
行至半山腰,宁欢自然要歇息片刻。
皇帝替她拭去额间的汗意,不由好笑:“还是得勤加锻炼啊姑娘。”
宁欢霎时捂住耳朵看着他,无赖道:“我不听我不听。”
皇帝哑然失笑,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周围亦有许多香客在歇息,看着二人这般恩爱的模样,便有夫人不住笑着感叹:“您瞧那位公子和夫人,感情可真好。”
她身侧年长些的夫人也笑着附和道:“可不是嘛,这些小儿女们瞧着就让人开怀。”
这都是纯粹的祝福与慨叹之言,夫人们也无须避着他们。
是以这些话便飘进宁欢耳中,她听着不由有些羞赧。
皇帝看着她这般眉眼生花,晕染绯霞的娇丽模样,不自觉捏了捏她的柔软细嫩的手。
倒引得宁欢一阵莫名,她转头看他:“嗯?”
皇帝轻笑:“夫人可歇息好了?”
宁欢不由嗔了他一眼,轻哼道:“没呢。”
皇帝只是温柔地笑着,墨玉般的眸中闪着细碎的光:“好,都听夫人的。”
宁欢又嗔了他一眼,唇角却微微弯起。
终于行至大雄宝殿,皇帝便带着宁欢前去拈香,图个吉祥也图个心安。
宁欢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自然地扶着皇帝的手一同跪在蒲团上朝着大殿中慈悲肃穆的佛叩拜。
门外的李玉却是跟被人卡住脖子一般惊惶。
他看得直叹气,小主子素来不重规矩,她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皇上呢,在小主子入宫前甚至如今小主子不在他身侧时,他都是一个极其注重规矩的人,他会不知道他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吗。
帝王跪拜神佛,要么是独自一人以显帝王的无上尊荣,要么,便是同皇后一同跪拜,这天下间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叩拜神佛自然也不是失礼。而旁人,从来连入殿的资格都没有,皇上这般,究竟是将小主子放在来何等的位置上……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能恭恭敬敬地垂首。
拜完了佛祖,宁欢本以为可以去赏秋海棠了,没想到某个幼稚的人偏要带着她故地重游。
看着这一片葱郁茂盛的竹林,宁欢颇有些一眼难尽地看着他。
“你幼不幼稚!”
皇帝丝毫不以为耻,甚至面色愉悦地笑着:“来都来了。”
他学宁欢说话。
宁欢轻嗤一声,嗔了他一眼。
皇帝只是笑意朗然地看着她,眉眼温柔:“宁姑娘现在想入宫吗?”
宁欢看着他这般模样,哼笑道:“若我说不想呢?”
皇帝面色变也未变,依旧温柔笑着,说出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不容置喙:“不想也不成。”
他轻抚她鬓边的碎发,轻笑道:“宁姑娘跑不掉啦。”
宁欢又气又好笑,轻轻锤了他一下:“幼稚!”
皇帝也不恼,他反倒俯身,直直凝望着她,神色郑重而笃定,唇畔的笑意却无比温柔:“我会一心一意待宁姑娘,宁姑娘也不会与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宁欢哑然,怔怔地看着他。
他却只是无比温柔无比笃定地看着她笑着,墨玉般清幽的眸中满满地都映着她。
看着这样温柔而郑重的他,宁欢不由笑起来。
她霎时扑进他的怀中。
皇帝抱着她,哑然失笑。
“那宁姑娘如今可愿入宫了?”,他还没死心地柔声笑哄道。
“愿意。”,宁欢弯起唇角:“我幼稚的如圭公子。”
皇帝不由笑出声。
九月初九,不止是宁欢生辰,更是重阳佳节,故而登高的人也不少。
宁欢随着皇帝走出竹林,正朝着海棠林走去时便看见前面一处地方围了不少人,瞧着还都是男男女女的组合。
“咦?”,宁欢颇有些好奇。
皇帝无奈又好笑地摇头,到底带着她走过去。
没办法,他家姑娘就是爱凑热闹。
走至近前,宁欢便了然。
她擡头望着眼前参天的大树,不由弯起唇角:“原来是棵姻缘树。”
眼前的古树树干遒劲高大,树冠如云遮天蔽日,树叶葱茏翠绿,无比壮观,但那葱郁的枝干间缀满了红绸,充满历史厚重庄严感的古木霎时多了几分人间烟火味儿,百年来,这棵古木大约一直矗立于此,看着一对又一对的儿女来到此处,满怀期待与欢喜地向它祈愿。
一旁摆摊儿的小沙弥也注意到这对容色出众年轻男女,便笑呵呵地招呼宁欢:“夫人可要来一条红绸?这是我们大觉寺最出名的姻缘树,情投意合的男女在此祈愿便能恩爱长久,白首不离,在整个京城可都是出了名的灵验。”
宁欢不由笑了:“真的吗?”
小沙弥连连保证:“自然是真的,这棵姻缘树已有足足二百年历史,您瞧瞧树上的红绸便知道了。”
“取一条来。”,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皇帝蓦地开口。
小沙弥乐呵呵地应了,取了一条红绸递与皇帝。
宁欢看向皇帝,笑盈盈地:“公子?”
皇帝看着她,弯起唇角,声音温柔:“这也是我平生所愿。”
宁欢一时哑然,心中又甜又软。
皇帝亲自提笔写好后,便带着宁欢一同将红绸扔到树上。
他这一扔便直直扔到了古树高耸如云的冠顶上,还引来周围的人一阵叫好。
宁欢见此,不由笑了。又听皇帝轻笑道:“离天最近的地方,老天爷必定看得见。”
宁欢闻言,更是好笑,但她不由便循着树冠往上望去。
红绸牢牢挂在参天古树的最顶端,古树高耸入云,红绸飒飒飘舞,或许天能看见那并排写下的两个名字——宁欢,弘历。
待宁欢终于在大觉寺中玩够了,两人才慢慢下山。
他们真正走到京城大街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街头巷尾已纷纷点亮灯笼,明亮璀璨的灯火照耀宽敞的大街,华灯初上,人来人往,热闹而喧嚣。
两人却也未曾回宫,皇帝带着宁欢寻了一家酒楼用膳。
宁欢看着席面上精致的佳肴眼睛都亮了:“许久未曾在宫外用过膳,瞧着还挺别致。”
皇帝笑了:“宝儿喜欢就好。”
他为宁欢斟了一杯……果汁。
宁欢幽幽地看着他:“你哄小孩儿呢?”
“宝儿确定要饮酒?”,他含笑看着她。
蓦地,宁欢便回想起上次她饮酒后发生的事,她霎时有些羞恼。
而后,她忍住羞意瞥了他一眼,轻哼道:“你会不想我饮酒?”
果然,话音一落,他那双清幽的长眸中墨色霎时浓郁许多。
片刻,他看着她轻笑道:“宝儿,真的要这么招我?”
宁欢心虚地眨眨眼,连忙为他夹了一筷子菜,她乖巧地笑道:“用膳,用膳。”
皇帝似是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看着宁欢:“酒也是有的,宝儿一会儿便能用上。”
宁欢不明就里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又打什么哑谜,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还是装不知道的好。
她便嗔笑道:“快用膳罢。”
皇帝轻笑,他执起酒杯,眉眼温柔的看着她:“宝儿,生辰快乐,愿你长乐无忧,平安康宁。”
宁欢也看着他,看着他素来淡漠清冷的眉眼软做一汪春水,蕴着万般的柔情与爱意,更满满地蕴着她。
她不由弯起唇角,举起酒杯:“多谢我的……弘历哥哥。”,她声音柔软且娇地说出最后四个字。
皇帝哑然,一颗心更是柔软得不行。
宁欢在皇帝耐心细致的伺候下用膳用得异常舒心,一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皇帝好笑又无奈,再度为她斟上果汁。
然而他的手莫名一抖,竟撒了不少果汁在她的衣裙上。
他连忙用手帕为她擦拭。
宁欢好笑地看着他:“用些果汁还能让你醉了不是?”
皇帝歉意道:“是我不好。”
而后又唤了玉棠进来带宁欢去换衣裳。
宁欢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随着玉棠走了。
待走出去宁欢才想起来:“哪儿有衣裙给我换呢?”
玉棠似是神秘地笑了笑:“小姐随着奴才来便是。”
宁欢摇头轻笑。
酒楼旁便有一家成衣店,玉棠引着宁欢入内。
老板娘似乎早早便侯在那里,又笑盈盈地引着二人上到二楼的厢房。
她笑道:“东西都已准备好,奴家会一直在外面候着,姑娘若有需要随时吩咐。”
玉棠笑着颔首。
瞧着这一幕,宁欢看向玉棠。
玉棠一边引着宁欢入内,一边柔声解释:“这是公子送您的礼物。”
宁欢不疑有他,还弯唇笑起来。
待玉棠为她簪上最后一枚赤金如意凤钗,宁欢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便怔住。
镜中的女子一身火红的云锦缂丝旗装,衣襟与袖口均有金丝云纹滚边,裙身上更是以金线绣着山川江河凤鸟牡丹,通身描金彩绣繁覆华美,华贵傲然如当空耀日熠熠生辉。一头乌发自是高绾做旗头,发间点缀以明珠金花,赤金凤冠傲然簪于发髻正中,凤喙中衔着一串耀眼的红珠金流苏,云髻两侧亦饰以赤金凤钗与珠花步摇,垂下的攒珠金玉流苏随着发髻主人的晃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但这般的严妆华服非但没有将少女压得黯淡,反而更加凸显她的明艳华美,盈盈坐着的少女玉质天成,冰肌玉骨似朝霞映雪,仿佛万里山河艳丽锦绣皆蕴于眉眼,眉如墨画,羽睫缱绻,漂亮的桃花眸轻勾,潋滟而明丽,樱唇被染上炽艳的红,更是明艳生华,映得肤白如莹玉,欺霜赛雪。
宁欢看着镜中大妆华服的女子,怔怔问道:“大晚上的怎么打扮成这样。”
虽然她也有许多华美艳丽的衣裙首饰,但她从未这般正儿八经地一套穿搭过。
玉棠看着镜中高贵华美的少女,眼眶不觉一热。
她知道,她家小姐必定会一生金尊玉贵,荣华无双。
但今日是小姐生辰,她绝不能落泪,是以她便奋力压住眼中的酸意,盈盈笑起来:“今日是您生辰,当然要打扮得喜庆些。”
宁欢不疑有他,她也有不少海棠红的衣裙,这件只是更红了些,她觉着玉棠说得也是,生辰嘛,穿得喜庆吉利些也不是不能接受,他一向喜欢这样极尽华美地打扮她。
思至此,宁欢不由笑了。
但她轻轻碰了碰发间的凤冠,轻笑道:“这个还挺像凤冠。”
玉棠一顿,欲言又止。
她想说这不是像,就是凤冠。
但她暂且不能说,便只能道:“奴才也不知道,只觉您簪着这金冠真是漂亮极了。”
宁欢弯唇笑起来:“棠儿嘴真甜。”
玉棠抿唇笑了,她小心翼翼地为宁欢披上披风,带上兜帽。
当她穿着这一身耀眼的正红,头戴凤冠出现在皇帝面前时,皇帝还是被惊艳了。
他素来知道她穿红色好看,可当她身着这样一身华美的正红凤袍高簪赤金凤冠,艳色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时,他还是会失神。
他定定地凝望着她,他的姑娘正是最美好最娇艳的年岁,这样一身耀眼明艳的红正正适合她,非但没有让她变得黯淡,反倒更显得她明媚生辉,端然生华。
宁欢见着他这般不住失神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翘起,她盈盈潋滟地笑起来:“我好看吗?”
皇帝直直地望着她,声音柔软得都要滴出水了:“好看,宝儿倾城之姿。”
宁欢满意地弯唇笑了。
她看见皇帝也披着披风,不由促狭地问道:“您又将酒洒在自己身上了?”
皇帝哑然失笑,轻轻握住宁欢的手:“宝儿换了身美丽的衣裙,我自然也得跟着换一身衣裳不是?”
宁欢不由轻笑一声,不疑有他。
“走吧,咱们该回宫了。”
宁欢点点头,今日她也玩儿累了。
在马车上坐好后,皇帝碰了碰她的披风,问道:“冷吗?”
宁欢摇摇头,扯开披风的带子:“还有点热。”
皇帝失笑,小心地替宁欢解下披风:“那就解了吧,马上就到宫中了。”
宁欢颔首,本也是怕这一身太过惹眼才会披上披风遮掩一二。
不多时,马车竟缓缓停下,宁欢诧异地看着皇帝。
皇帝但笑不语,小心地扶着她下了马车。
宁欢走下马车,擡眸便看见眼前庄严厚重的城门,灯火辉煌,她轻易便看清城门匾额上的字。
大清门。
宁欢蓦地看向皇帝。
皇帝面色未变,只笑道:“在盛京时宝儿不是说紫禁城也有一个大清门么,今日正好也带你来瞧瞧这一个大清门。”
“你——”,宁欢看着皇帝,竟一时失语。
她早就不是当年在盛京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姑娘。想着那日他带她过门时的奇怪,宁欢寻着机会便问了圆团儿大清门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圆团儿告诉她,大清门是禁宫正门,素来只有皇帝才能从正门大清门入宫,其馀人等只能走侧门。再有,便是帝王于紫禁城大婚之时,皇后凤架能从大清门过,擡入中宫,这是唯独皇上的正妻中宫皇后才能享受的待遇,其馀嫔妃便都如选秀入宫的秀女一般,只能从紫禁城后门神武门入宫。大清门,就是天下间那对至高夫妻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当日宁欢得知大清门真正的含义时,亦是如现在这般怔楞许久。
但这次,有皇帝轻握她的手。
她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暖,怔怔地擡眸看向皇帝。
皇帝无比温柔地看着她,声音亦是柔软得不行,他说:“宝儿,别怕。”
宁欢又是一怔。
皇帝带着她上了前方静候多时的舆辇,宁欢微微冷静了些。
此时,皇帝却拿了两样东西放在她的手中。
金质双喜如意与苹果。
宁欢下意识握住手中的东西,反应过来后蓦地擡眸看向皇帝。
平安如意,凤冠凤袍,大清门,她再反应不过来她才是傻子。
皇帝只是眉眼温柔地看着她,眸中蕴着万般的柔情与爱意,他的声音温柔而耐心:“宝儿,你可愿意?”
宁欢握紧了手中的如意,竟忍不住眼眶一热:“我自然愿意,可是……”
皇帝擡手轻轻制止她的话,眉眼温柔:“宝儿愿意便好,其馀的都不重要。”
他说过,他的姑娘至少是皇贵妃。皇贵妃位同副后,为二妻,可如皇后一般簪凤冠,着明黄。他并不认为她身上这一套凤冠凤袍是逾制的。就算逾制又如何,她是他心爱的姑娘,自当拥有天下间最好的一切。
他又接着哄道:“可不能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闻言,宁欢一下便想到方才费时许久才上好的大妆,瞬间将眼泪憋了回去。
她不由笑出来:“你可真是……”
皇帝不敢碰她庄重繁覆的发髻和脸颊,只能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纵容地笑起来。
舆辇一路过了大清门,□□,午门,最后于永寿宫前降舆。
皇帝小心将宁欢扶下舆辇,又带着她走进去。
此时的永寿宫大红喜帐高挂,檐下丶廊庑内顶丶月台两侧以及回廊等地处处挂着双喜字大宫灯,鎏金色的大红宫门上也有粘金沥粉的双喜字,整座宫殿红光辉映,喜气盈盈。
宁欢楞楞地随着皇帝走过这些喜气洋洋的地方,一直回不过神来。
皇帝又带着她走向正殿,跨火盆,跨马鞍。
正殿里甚至还放着两个牌位,宁欢震撼地看着他。
皇帝却面色未变,他带着她走过去,温柔地笑道:“来,宝儿,按照民间习俗,我们是不是该一同拜天地。”
宁欢怔怔地点头,皇帝已带着她跪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皇帝看着她,无比温柔地笑起来。
宁欢似哭似笑地看着他。
他又执着她的手走入内室。
内室之中目光所及之处亦是一片耀眼的红。东面靠北墙的座位右手边放有一柄玉如意,前檐通连大炕,炕两边放着紫檀雕龙凤,炕几上有瓷瓶丶宝器等陈设,炕前左边长几上陈设一对双喜桌灯。西北角安放又龙凤喜床,喜床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龙凤双喜字大炕褥,床上是有明黄缎和朱红彩缎的喜被丶喜枕,图案优美,绣工精细,华贵无比。
床前挂着“百子帐”,铺上放“百子被”,床头悬挂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床里墙上挂有一幅喜庆对联,正中是一幅牡丹花卉图,靠墙放着一对百宝如意柜。金玉珍宝,富丽堂皇。
皇帝带着宁欢坐到大红的龙凤喜床上,歉意地看着她:“抱歉宝儿,我暂且不能给你一个完完整整名正言顺的大婚礼,只能做到其中一小部分,是我对不住你。”
宁欢缓缓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为此仍感到歉疚的男人,心中又酸又软。
泪珠再也止不住,簌簌地滚落,她甚至有些哽咽:“够了,这样就够了,这个大婚礼我很喜欢。”
他在登基之前便已成亲,所以哪怕是皇后都没经历过过大清门这样的大婚礼,而皇帝甚至陪着她走完了这一切,还陪着她如民间成婚那般拜天地父母……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真的很喜欢。”
皇帝如释重负地笑起来,抱着她温柔而耐心地轻哄:“宝儿喜欢就好,乖宝儿,不哭了,今日是大喜之日,可不能哭,乖。”
宁欢努力平静下来,却依旧在抽噎着。
皇帝无奈又怜爱地为她轻轻拭去眼泪。
待她彻底平静下来,皇帝便从桌上端了一个盘子过来,里面放着三四个特制的小水饺。
宁欢大概知道这些套路,面颊微红地轻轻咬了一口。
里面竟是全熟的,她微讶地看向他。
皇帝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直白而灼热,他还在笑:“生不生?”
这话一出,艳丽剔透的绯霞霎时从她的脖颈漫到耳尖,宁欢只觉整个人都在冒着热气。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宝儿……”,他又这样柔情又缠绵地唤着她,如同和她撒娇一般。
宁欢最是难以抵御这样的他,又嗔了他一眼,破罐子破摔道:“生生生,行了吧!”
皇帝笑着受了她的嗔怒,只觉心满意足。
他心情异常美妙,看着眼前娇艳的人儿愉悦笑道:“这也叫子孙饽饽,吃了咱们便能子孙满堂。”
宁欢再度羞红了脸,娇嗔地掐了他一把。
看着她这般娇丽明艳的模样,他便喜欢的不行。
“宝儿,咱们该喝合卺酒了。”,他的声音不由哑下来。
多年相处,宁欢一眼便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不由轻轻锤了他一下。
皇帝也不恼,端了合卺酒给她,还笑道:“你瞧,今日是不是喝上酒了?”
“正好还能将你方才招我的帐好生算一算。”,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宁欢不由似嗔似笑地瞪了他一眼,奈何她白皙胜雪的娇颜早已染上明艳的绯色,是以瞧着异常外强中干,非但一点儿威胁都没有,反倒让他看得心头一热。
待两人喝下合卺酒,宁欢的面色已然红得不行。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目光温柔而明烈:“宝儿,你终于成为我的妻子了。”
宁欢听着他这般称呼,心中又酸又软。
他今日已经为她做了这样多,她不可能在此时扫他的兴,于是,她轻轻颔首,弯唇笑起来。
红烛高照,煌煌灯火下的少女更是娇若海棠艳三分,皇帝眸色深深地看着她。
宁欢被他这般灼灼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她轻轻推着他,声音甚至有些发颤:“我,我要沐浴。”
皇帝阖了阖眸,冷静了些,带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亲自为她卸下钗环。
待宁欢沐浴归来,皇帝已早早坐在龙凤喜床上,静静地等着她。
宁欢轻轻咬唇,缓缓朝着他走去。
待她终于走到自己身畔,他早已等不及,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抱着她滚到喜床上去。
他看着宁欢低笑:“宝儿,你可知我等这日等了多久?”
宁欢看着他,桃花眸中漾着璀璨的流光,她微微阖眸,环住他,轻轻覆上他的薄唇。
他便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住她,强势地夺过主动权,这是一个比往常更加火热缠绵的吻,直吻得她浑身发软,神识俱散。
他无比温柔无比耐心地安抚着她,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感觉汹涌而来,让她不由抱紧了他,脑子已是一片混沌。
在这样的时候,他偏偏要用那样无比低哑蛊惑人心的声音问她:“我是谁……”
“唔,弘历……”
他不满意地轻轻咬了她一下,继续近乎哄骗的问:“我是谁?”
她轻轻颤栗,低低地呜咽着:“弘,弘历哥哥……”
他终于满意了,感受了一番指尖的触感才慢慢进行下一步动作。
她不由蜷缩起来,眼角微红带着泪意,像柔弱的猫儿一般低泣。
他温柔而耐心地细细密密地吻着她,无比温柔地安抚着她。
终于,她的呼吸渐渐平缓,又慢慢柔软下来。
他看着她这般娇软柔媚的模样,舍不得离开半分,深深沈溺于她的美好。
就在这样潮起潮落的时候,他偏偏听见她难耐地低泣。
他愈发凑近她,听清了她娇娇低泣的两个字。
轰——
他的脑子几乎要炸开,更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似是愉悦似是咬牙切齿地抱紧了她,声音喑哑而无奈:“宝儿……”
他长她十六岁,可在这一刻,竟依旧承受不住她这样纯真的妩媚。
沈浮间,她只觉自己如浪涛汹涌的海面上一叶弱小又无助的小舟,几乎要被凶猛的海浪撞散,脑子一片混沌。
她只看得见大红撒花缎绣的帐幔在眼前晃晃悠悠,只听见他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低哑地笑:“宝儿,你终于属于我了,你是我的,我的宝贝。”
安静的殿中只有红烛灯影摇曳,月色如水洒落,红烛昏罗帐,热浪滚红被,一派春意盎然。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擦汗),三合一,我又出息了!!
希望我明天还能写得出来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