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正月的年节还没过完,宫里便出了这样大的事,这个年自然没法儿好好过下去。因五阿哥薨逝,宫中年宴晚宴皆尽停办,不能暂停搁置的节礼也尽数从简,连本该在年后举行的选秀也推到了二月去。
选秀固然重要,但遇上这样的事,也没人敢说什么。
正月十六,皇上下旨追封五阿哥,谥曰悼敏皇子,随葬端慧太子园寝。至此,两兄弟也算是另一种意义地团聚。
强撑过悼敏皇子的丧仪,皇后彻底病倒。
如今,长春宫不仅药味浓郁,连气氛也很是沈郁。
宁欢知道无论说得再美好,泣血般的丧子之痛也不可能就这样轻轻过去。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时常去长春宫陪伴皇后,只盼她能坚强一些。
悼敏皇子丧仪后,本以为这个正月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这日,宁欢从长春宫出来,心中实在难受,但有些话似乎只能和太后说说,她便先去了寿康宫一趟。
太后一看她红红的眼眶就知道她刚从长春宫来。
她又心疼又头疼地叫盼越取了冰袋来。
“你瞧瞧你哟,再多去长春宫几日,你这眼睛还要不要了?”
宁欢用冰袋捂着眼睛,缓解眼圈周围的红肿干涩,她道:“那傅馨姐姐可怎么办?”
丧子之痛,皇后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太后叹道:“那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还是夭折的第二个,这样的伤痛,谁也劝不了她。倒是你,明明心中难受还要日日跑去长春宫,你这不是一遍遍往自己心上戳刀子吗?”
宁欢放下冰袋:“可是我难受……”
“若是牛痘能早一些研制出来……”两行泪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滑落,她哽咽道:“我对不起傅馨姐姐……”
皇后待她这样好,待她胜似亲妹,从入宫以来就一直帮着她,护着她,疼着她。
她也一直将皇后当做亲姐看待,自然皇后的儿子她也当做亲侄子对待,她也是心疼的。
况且她不能再清楚永琮对皇后的重要性,所以自知道永琮要种痘起,她一直都担心,担心永琮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担心皇后还是步上历史的后尘。
那是她的姐姐啊,待她这样好这样好的姐姐,她怎么舍得让皇后年纪轻轻就这样离去。
永琮没了后,看着皇后肝肠寸断的模样,宁欢又伤痛又自责。
怎么就没能再早一些呢……
太后替她拭去脸上的泪,道:“这与你何干?牛痘这东西,在目前这样的条件下能不能研制出来都是问题。咱们固然能带来些不同的东西,但始终有人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你又何必自己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若是你自责能加快研制的进程也就罢了,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想这么多除了让你更难受,什么用都没有。”
宁欢擦着泪,道:“可是我没法儿不去想,我就是难过……”
太后看着她这样子,又心疼又无奈。
她想了想,还是肃容道:“宁儿,你清醒些。也就是咱们大致知道牛痘是怎么个东西,才能就这么草率地让人去研制。也是因此才让你有了几分期望,如今又有了负担。”
“可是你好好想想,若是咱们没能想到牛痘呢?甚至更残酷些说,若是咱们没有到这里来呢?这些孩子照样要循着历史的轨迹硬捱过去,能活下来便是幸运,活不下来就是命,直到牛痘的出现。”
宁欢缓缓放下手中的锦帕。
太后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宁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现在是有希望的。现在是很遗憾没能救得了永琮,可是事已至此,一味沈湎于悲伤除了一遍一遍伤害自己又有何意?人要向前看,现在救不了永琮,那日后就多救活天下千千万万的孩子,这才是最好的意义,不会辜负。”
宁欢眼中含着的泪珠再次滚落,她靠在太后肩头不住地呜咽。
太后看着她这般难过的模样,揽着她温柔地轻拍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道:“你还是别日日去长春宫了,瞧你现在这样儿,我可担心你没把皇后劝好,反而把自己弄得抑郁。”
宁欢低声道:“可是没人陪着傅馨姐姐啊,她这么难受,我总要多多陪着她好好劝劝她,给她些支柱。”
“陪?”太后好笑:“你们两个一起抱头痛哭吗?你现下的状态就不适合去劝别人。”
宁欢抹了抹泪,小声表示不满:“您怎么这样……”
太后笑:“我说的是实话,不若你去问问皇帝,看他是不是也这样说?”
宁欢小声反驳道:“肯定不是。”
但她揪着裙子的手将柔软精细的面料攥作一团,显然有些心虚。
皇帝当然不愿看她日日这般伤怀伤身,也劝过她先别去长春宫。
只是她固执,皇帝又舍不得把她怎么样,只能无奈地放纵着,然后自己又来哄她。
太后看破不说破,只是接着劝道:“听话,等皇后自己先缓缓吧。现在她看见你或是你看见她,心里只会更难受。哭能释放情绪,可是哭得太多就不是好事了。皇后也需要自己独自疗疗伤,你一直陪着她未必是好事。”
宁欢搅着手中的面料,轻轻一叹。
太后说的也对,劝了皇后这么多天,换一换方法也好。
太后见她听进去才欣慰些。
姑娘哭得眼泪汪汪地总是令人心疼,还是像往日那般肆意笑着好看。
她轻轻拍了拍宁欢,温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向前看,放过自己。”
宁欢闷声道:“我知道,只是我也需要时间。”
太后点点头:“不要过分沈溺于悲伤便好。”
好容易安慰好宁欢,两人刚用上些点心,盼越嬷嬷便在门外通传。
“太后,圆团有事相禀。”
太后:“进来罢。”
圆团儿恭恭敬敬地走进来,躬身道:“禀太后,娘娘,延禧宫传来消息,说是怡嫔薨了。”
宁欢愕然地看着圆团儿:“你说什么?怡嫔薨了?”
圆团儿肯定回道:“是。”
宁欢有些讶异,前些日子还听说她病着呢,如今直接就没了。
她拧了拧眉:“怡嫔怎么薨的?”
圆团儿飞快地看了宁欢一眼,道:“说是病逝。”
宁欢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倒没什么多馀的表情。
毕竟这么多年,太后都不知送走了多少人,连皇帝她都瞧着送走了两个呢。
宁欢瞥了圆团儿一眼:“说是?你又打听到些什么消息了?”
圆团儿讨好地笑了笑,将打听到的消息倒豆子似的说了。
“回主子,怡嫔的确是病逝,只不过她本不至于病到药石无灵的地步。听说是因为怡嫔宫里……太过冷清,底下的人奉高踩低,正好又赶上悼敏皇子种痘,延禧宫竟一直没能请到太医为怡嫔医治,这拖来拖去的,等到终于有太医到延禧宫去,怡嫔已然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
跟在主子身边多年,圆团儿再是清楚不过太后待主子的好。
说句胆大包天的话,圆团儿甚至觉得自家主子才是太后的亲女儿,连皇上都得靠边儿站呢。所以有什么消息就算不方便说与旁人听,至少太后是听得的。
听完圆团儿所言,太后微微蹙眉。
宁欢则是气笑了:“奉高踩低?宫中怎会有如此风气!”
昔年她刚入宫时,太后和柔惠还笑她话本子看得太多,同她说宫中规矩森严,内务府的人绝不敢如此过分,至少该有的份例还是有的。后来经过她自己的体会,也信了。
没想到在今日,竟然能从这宫里亲耳听到“奉高踩低”这四个字。
看来只有艺术源于生活这句话是对的。
圆团儿看她气恼的模样,虽有不解,但还是小心回道:“昔年都是皇后娘娘掌管后宫,皇后娘娘克己奉公,宫中风气亦是勤恳清正,但如今……”
圆团儿顿了顿,到底道:“自去年冬日,皇后娘娘几乎将后宫庶务尽数交由纯贵妃和娴贵妃处理,后来便一直是娴贵妃管着内务府这块儿,娴贵妃喜听好话,更看重自己身边的人,渐渐地宫里就……”
圆团儿尽力委婉地描述娴贵妃虚荣逐利,任人唯亲的行事作风。
宁欢对娴贵妃的行径未予评价,她只是扯了扯唇角:“皇上怎么说?”
圆团儿道:“皇上命内务府依礼为怡嫔治丧,涉事宫人一律照宫规严惩。至于娴贵妃之事该当如何,奴才回来时还未听见消息。”
恰好此时,门外又传来通传声:“太后,养心殿圆盛求见。”
太后笑道:“这不就来了吗?”
她又让圆盛进来。
宁欢先是笑了笑,而后又觉得不对。若是处置娴贵妃,素来只需去承乾宫传一遍旨意便是,其他宫自会陆续收到消息,圆盛何须特意跑来寿康宫一趟,多此一举。
圆盛进来行了礼,解答了她的疑惑。
圆盛恭敬禀道:“太后,令妃娘娘,娴贵妃疏忽导致怡嫔药石罔效。皇上言此虽非娴贵妃故意为之,但但娴贵妃仍有失察渎职之罪。是以,皇上罚娴贵妃三个月俸禄,褫夺娴贵妃协理六宫之权,并将内务府交由纯贵妃处理,令纯贵妃肃清内务府中不正之风。”
宁欢点了点头,对皇帝的处置很是满意。
谁知圆盛又朝着宁欢笑了笑,道:“令妃娘娘,皇上说纯贵妃本就管着大半宫务,如今又要清肃内务府,事情繁杂恐怕顾不过来,便将先前娴贵妃手中的宫权移交给您和嘉妃娘娘,同赐您和嘉妃娘娘协理六宫之权。”
这一消息落下,不止宁欢,连太后都没想到。
而一旁的圆团儿先是瞪大了眼,而后又喜笑颜开起来。
皇上这是要主子平步青云啊。
平步青云好啊,平步青云好。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都得不到的天恩。
宁欢以为自己听错了,微笑着再问:“你说什么?赐本宫协理六宫之权?”
圆盛笑道:“回娘娘,是。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谁知他想象中小主子笑眯眯谢恩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宁欢笑倒是笑了,不过是森然一笑:“那本宫可真是多谢皇上大恩呐!”
那语气要多阴阳有多阴阳,听不出半分真心高兴的样子,圆盛霎时笑不出来了。
他苦着脸看向宁欢:“娘娘……”
他也反应过来,他怎么就忘了这位祖宗从来被皇上惯得娇气又娇纵。平日是能躲懒就躲懒,就连永寿宫的宫务有时都要让皇上替她处理,这位祖宗又岂会乐意接管比永寿宫更烦杂的后宫宫务。
这于旁人是天上掉馅饼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到小祖宗这儿倒成了一件万般嫌弃的麻烦事。
圆盛心中发苦。
宁欢也不和他这个传话的人计较,轻哼一声,挥了挥手:“找圆团儿领赏去。”
话音一落,圆盛瞬间觉得天又晴了。
他霎时喜笑颜开地朝着宁欢谢恩:“奴才多谢令妃娘娘!”
圆团儿和圆盛退下后,宁欢才闹起来。
“您瞧瞧他!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商都不和她商量就直接下旨,定是猜到她不会同意才这么做。
届时木已成舟,她也不能如何。
太后调侃笑道:“协理六宫,这可是嫔妃们做梦都想要的大好事。”
宁欢轻哼:“您就逗我吧,不若我将这大好事尽数赠予您如何?”
太后连连笑着摆手:“那可不成,老都老咯,我还管什么事儿?安享晚年不好吗?”
宁欢:“您这是倚老卖老!”
太后看她这般跳脚的模样,笑不可抑。
等她笑够了,才拉过宁欢的手,道:“手中握着权力也是好事,哪怕只是一部分。”
“况且……”太后顿了顿,眼中有些笑意:“你说后宫这些宫务,虽然繁多,却不至于要三个人一同来管的地步,皇帝为了给你漏点儿权力也真是煞费苦心,他想的只怕也是同我一样。”
听太后如此一言,宁欢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但她还是娇气地嫌弃道:“可是掌管宫务也太麻烦了,连永寿宫我都不想管,还去管后宫?真是烦人。”
太后好笑地睨了她一眼:“你啊……你方才不还很是不喜娴贵妃的行事作风么?现下正好给了你机会,你亲自去打理后宫,将之整顿成你想要的模样不好吗?”
宁欢捏着一根玉箸戳着盘中柔软的点心,显然兴致缺缺:“不必了,内务府可是交给纯贵妃去整顿了,您也知道我手中分不到多少权力,到时真要动作大了可别逾越了得罪人才好。”
太后笑:“你还怕得罪人?”
宁欢嗔笑地看了太后一眼。
“总之我真的不想管,我手里现在这么点儿权力也管不出什么名堂。再者……”宁欢放下不停戳着点心的玉箸,道:“这些宫权总归是要交回傅馨姐姐手中的,就算不交回给她,可能也要还给娴贵妃,我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太后觑了她一眼,见她难得能这么平静地提起皇后,便也没说打击她的话。
她是觉得,娴贵妃不好说,但皇后……怕是难。
太后面上不显,摇了摇头:“总归有个协理六宫的名头也是好事,你还是稍稍上点儿心吧。”
她想,以后这后宫总是要交给宁欢的,现在开始上手也好。
这般想着,太后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忽而想到,皇帝……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
看着旁边这姑娘暂且无忧无虑的模样,太后微微敛眸。
是与不是似乎都无伤大雅,只要宁欢能过得好便好。
宁欢自是不知太后竟想了这么多,她还在娇声抱怨:“真烦人。”
她心道,谁让她管的她就还给谁,谁让他不先和自己商量商量,哼。
她又想到什么似的,直起身子来,盈盈的桃花眸中带着几分得意:“简姨,你们总说这后宫不像话本子里写的那般算计倾轧,没人敢克扣嫔妃,您瞧,现在不就有了吗?我就说艺术源于生活嘛。”
太后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还记着这茬儿呢。
“我也没想到,毕竟在上一朝的后宫,确实很平静。”
说到这儿,太后忽然有些明悟:“不过或许也是因为,我遇到的一直都是孝敬宪皇后和如今皇后这样克己尽责的人掌权罢。显然处事风气和执政者的言行密切相关。”
宁欢想了想,赞成地点头。
太后便笑:“所以啊,你更要将自己手里的事情做好,就算不多做什么,至少也要尽责做好自己本职的事,为下面的人带一个好头。”
宁欢无言以对,最后还是恨恨咬牙:“这个混蛋,我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太后神色平静地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显然不信她这外强中干的能算得了什么帐,不被吃得死死的就好了。
*
“嗒,嗒,嗒——”
花盆底叩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密集,可见来人气势汹汹。
圆盛守在外间,听见花盆底的声音便忙掀帘出来。
除了小祖宗,可没有谁在养心殿还敢走出这么嚣张的脚步声。
果然,甫一出来,圆盛便看见小祖宗冷着一张俏脸,盛气凌人地从外面走来。
他心中暗道不好,伏低做小地弯着腰引宁欢进去。
生怕小祖宗殃及池鱼。
果然,小祖宗一进内室就给皇上来了一顿冷嘲热讽。
“你出息了啊你!现在都敢先斩后奏了!”
噗——
圆盛瞪大了眼,以此极力忍住心中的震撼惊悚,以及内心胆大包天的笑声。
虽然知道不应该也不能,但圆盛震惊之馀就是想笑。
诶哟哟,从来只有皇上劈头盖脸斥别人先斩后奏的,哪儿有人敢对皇上说这四个字的,怕不是嫌脑袋太多不够砍。
可是如今这位祖宗就做了这第一人,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皇上九成九不仅不会动小祖宗的脑袋,还得好好哄着。
祖宗,这可真是位祖宗!
圆盛和李玉心中齐声道。
他们算是又长见识了。
从宁欢撂下那一句放肆大胆的话,李玉和圆盛便动作迅速地悄声退出暖阁。
小祖宗是有底气敢对皇上说这样的话,但他们算什么,再多听一句怕是就要被发配去守皇陵了。
而自听见宁欢的脚步声便严阵以待的皇帝,听见她一进来就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也是楞了一瞬。
听着“先斩后奏”四个字,他有些愕然,但更多的是好笑。
皇帝笑着走过去握住宁欢的手。
宁欢“啪”地一下拍掉他的手,负气转身坐到炕上去。
皇帝忍着笑意,小心凑到她身侧:“怎么了这是,是谁惹朕的令妃娘娘生这么大的气?该罚!”
宁欢霎时气得转过头来,恨恨地在他身上拍了几下:“你又和我装傻!又和我装傻!”
皇帝顺势将她抱入怀中,让她两腿分开跨坐在自己腿上,面对面地抱着宁欢坐下。
他眉梢眼角含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好,好,是我不好,乖。”
宁欢挣扎着不想他抱。
可惜某人不禁脸皮厚,力气也大,她怎么也挣不脱他的怀抱。
他甚至还一脸正经:“好了乖,别闹。”
宁欢看着他这厚脸皮地模样,更是气得咬牙,不解气地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皇帝微微一僵,而后面不改色地轻抚她的脊背。
是打是闹这人永远都是这么一幅好脾气任她施为的模样,宁欢一面生气心中却又不争气地漫开几分满意与甜蜜。
她暗骂自己不争气,擡头仍是嗔怒地看着皇帝:“下旨之前为什么不先和我商量商量?”
“原来是这件事。”皇帝作恍然大悟状。
宁欢气得锤了他一拳:“你怎么这么烦,还给我装傻。”她气得恨恨地将头扭到一边去。
皇帝知道不能再逗了,再逗这娇气包就真的要生气了,到时候苦的还是他自己。
他便抱着宁欢,正经解释:“我下旨处置娴贵妃之事时,你不是正好不在么,旨意都说了一半了,总不好收回去,我便直接下旨了。”
宁欢扭过头来,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你就这么急着处置娴贵妃?等我回来都不成?”
皇帝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做事情怎可拖延,况且内务府风气不正牵连甚大,越早解决越好。”
宁欢气得推了他一把:“你就胡扯吧,我不信你就差这一个时辰?”
皇帝顺势抱着她倒在炕上,低笑着叹道:“宝儿,有宫权是好事,旁人想要我都不愿给的权力,怎的你就这般嫌弃。”
比如方才的娴贵妃,可是在养心殿外哭求了许久,他都没同意归还一部分宫权。
宁欢伏在他身上,见实在挣扎不起来便也放弃地伏在他怀中。
“这么麻烦的事,我才不想干。”她泄愤似的又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我不管,这是你揽的活儿,你自己管去。”
皇帝抚着她,低声笑起来:“真是娇气。”
宁欢霎时瞪圆了眼:“你嫌我娇气了是不是!你……”
皇帝当机立断地轻咬她的唇,堵住她还没说完的话。
他轻柔地含吮她柔软的唇瓣,声音低柔而含糊:“没有,宝儿是我惯出来的小娇娇,我乐意宝儿娇气。”
宁欢被他吻得娇声地哼哼。
皇帝轻抚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地哄着:“你手中有权我也放心些,你就好好接着罢,嗯?”
宁欢道:“我瞧着纯贵妃管得挺好的,她未必不行。”
皇帝“唔”了一声,道:“可我觉得宝儿能管得更好。”
“你不是也一向希望后宫甚至天下风气清正,行事廉洁吗?”皇帝抱着宁欢坐起来,笑问。
宁欢弯了弯眉眼:“我这点儿权力怕是没这么大影响。”
话音一落,她就觉得不好。
果然,皇帝若有所思:“那……”
宁欢连忙捂住他的嘴,瞪了他一眼:“你烦不烦?”
皇帝愉悦地低笑,在她手心偷了个香,才道:“那宝儿就从这一小点儿做起,日后你总是要……”
他几不可查地一顿,换了个说法:“要为皇后分忧的,到时也会有更好的效果。”
“你们怎么都这样!”宁欢控诉。
你们?
皇帝眉梢轻扬,大抵猜到另一个人该是太后。
他也不大在意,只是接着低声哄道:“你手中的宫务不会太多,你先试试,嫌麻烦的交给我便是。”
宁欢神色微微松动,哼笑一声:“这可是你说的。”
皇帝笑叹:“是,我说的。”
固然得了他的答覆,宁欢想着自己日后怕是要忙起来,还是不大高兴地戳了戳他:“麻烦。”
皇帝抱着她笑,好脾气地耐心哄着:“乖。”
宁欢看着他,看着他这般温柔而耐心的模样,忽然想到什么。
她道:“马上就要选秀了。”
皇帝眼皮一跳,却是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嗯?”
宁欢从他腿上下来,垂眸看着他:“她们又年轻又漂亮,家世也好,你待她们也会这么温柔吗?”
皇帝一楞,而后笑意却是不可抑制地从脸上漫开。
宁欢霎时跺脚:“你还笑!”
皇帝笑不可抑,起身抱住她:“吃醋了?”
宁欢轻哼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看着她这般姣颜微怒的娇俏模样,皇帝心下爱怜地不得了。
他环着宁欢笑着哄道:“我待宝儿的心意,宝儿还不知道吗?宫里从不缺少漂亮的女子,你可有看见我多瞧她们一眼?有了宝儿,我谁都看不上。”
他的声音清冽温柔,又说着这般动人的话,宁欢的耳尖霎时泛出几分娇艳的绯色。
“况且家世好?”皇帝有些忍俊不禁:“我还需要谁的家世吗?”
他是君王,是天下之主,这天下没有谁的家世能好过他去。从来只有旁人攀附他,哪儿有他需要倚仗旁人家世的道理。
皇帝忍笑问:“宝儿,你是不是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儿了?”
宁欢被戳穿,霎时恼羞成怒地掐了他一把。
都怪那该死的话本,要不然她也不会突发奇想问他这么一句。
她当然知道他待自己的心意。可是被偏爱的人,总是喜欢听他这样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温柔地耐心地哄着自己。
皇帝显然是了解她的,他揽着宁欢的腰,再度抱着她坐下,平时清冽淡漠的声音中满是柔情,温柔得不行:“宝儿乖,我的爱意与纵容只属于你啊,永远只属于你。”
他的心里早就满满的都是她了,哪儿还装得下旁人。
宁欢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甜意,她伸手回抱住他,娇纵地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听着她霸道又娇横的话,皇帝的心又软又爱怜。
他低笑着道:“是,我只是你的。我整个人都是属于令妃娘娘的,可不敢胡作非为。”
宁欢忍不住笑出声,娇娇地嗔了他一眼。
皇帝还是怕她多想,又温声解释道:“不过就是多几个人入宫罢了,我瞧着倒也同每年入宫的官女子没什么不同。”皇帝想到宁欢是怎么入宫的,便又多加了一句:“嗯,除了你。”
宁欢睨了他一眼
皇帝一本正经:“这的确是我的想法,或者照你的说法,咱们就是选几个……花瓶入宫?”
宁欢再也忍不住,笑着伏在他怀中:“你倒记得这话。”
皇帝道:“我倒觉得宝儿说得很是贴切,花瓶,不就是选进来摆在宫中么?”
宁欢嗔笑道:“好了,没完没了还。”
皇帝自然不会提醒她这个话题是谁挑起的,他怕去睡偏殿。
但皇帝倒是想到什么,笑着问她:“宝儿如今也有协理六宫之权,到时选花……”
宁欢嗔了他一眼,他霎时好好说话:“到时选秀,宝儿要去吗?”
宁欢掀起眼皮斜睨他:“我去做什么?帮我的夫君挑小老婆吗?”
皇帝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浓了,显然被她口中的“夫君”一词取悦。
他失笑:“什么小老婆。这不是让你挑几个稍稍顺眼些的,你不是喜欢漂亮的人吗?”
宁欢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漂亮的?那你呢?”
皇帝抱着她笑:“夫君眼中最漂亮的当然是夫君的宝儿,旁人漂不漂亮夫君倒真分辨不出来。”
听着他一口一个夫君,宁欢霎时横了他一眼。
皇帝连忙笑着讨饶,哄道:“好,好,不想去就不去罢。”
他故意逗宁欢道:“本来我还想让她们瞧瞧朕的令妃娘娘是怎样貌若天仙。”
宁欢果然被他逗笑,娇声嗔怪道:“一日日的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