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初冬的紫禁城,萧瑟寂静,似乎连明艳的红墙黄琉璃瓦都在呼啸的寒风中失了些颜色,窗外的天空有些暗沈,冬日的凉风一吹,树上又慢慢旋落几片枯叶。
“紫禁城的枫叶都快落完了。”宁欢倚在榻上,轻轻点了点玻璃。
太后顺着望去,也道:“是啊,这一年又快过去了。”
深秋时节,在圆明园待了三个多月后,皇帝终于启行回銮,如今便已是初冬时节。
比起满目的红墙宫巷,宁欢还是更喜欢在花木扶疏,曲径错落的圆明园中闲逛。回到紫禁城后,除了时不时去御花园瞧瞧,宁欢走得最多的地方便是太后的寿康宫。
从前,其实还有姐姐的长春宫的……
宁欢眨了眨眼,心中又有些酸涩了,不忍再深想下去。
她自顾自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玉琼说的果然不错,若是能长长久久地待在圆明园中也挺好。”
太后便笑道:“那是你今年头一回去圆明园,还新鲜着。你瞧这紫禁城,你初入宫那会儿也新鲜吧,恨不得将紫禁城每一处宫殿都逛遍,如今呢?”
“也是。”宁欢又不由笑道:“难怪有些皇帝喜欢修建行宫,皇宫再漂亮,待久了也看腻了。”
太后点点头:“可不是。”
“但是圆明园,真的很美。”说到这个,宁欢又忍不住低声道:“一想到这样雕栏玉砌的圆明园日后都要付之一炬,想到那些巧夺天工的玉宇宫殿丶亭台楼阁在百年后,都会湮没成历史的尘埃,只剩一片一片的杂草丛,我真是……”
若是只见过那片废墟还好,可是如今见到了曾经真正的万园之园,宁欢再想想它的日后,实在是心痛。
闻言,太后也不禁轻叹一声,但是她看着宁欢,似感叹似无奈道:“可是咱们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不是么?”
“是啊。”宁欢微微垂眸,低声道:“我们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太后递了一块点心给宁欢,温声道:“活在当下,这不是你常说的吗,顺其自然便好。”
宁欢接过,咬了一口软糯清甜的点心,她轻轻嗯了一声:“您说的是。”
太后见此,便换了个话题:“说起来,看皇帝的态度,他如今是不会先立另一个继后做过渡了?”
闻言,宁欢也不禁看向看着太后道:“他的确告诉我他不会立娴贵妃为继后,说……”宁欢抿了抿唇,竟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
太后轻笑一声,道:“说你是皇后的唯一人选是不是?”
宁欢抿唇一笑,轻轻点头。
太后神色满意:“本也该如此,你们这样好的感情,他若是还要再立旁人为继后我才是看不上他。”
宁欢忍不住弯起唇角,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太后:“嗯,我就知道简姨最疼我了。”
太后好笑地睨了她一眼。
但是看着她依然美丽烂漫的神色,太后也有些感叹,她欣慰道:“如此我也放心了,皇帝也没有让我们失望。”
宁欢翘起唇角:“是啊,他从来没有。”她的神色又甜蜜又柔软。
太后简直没眼看:“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就是这么轻易被他哄骗了。”
宁欢掩唇偷笑:“用皇后之位哄骗吗?这成本也太大了。”
听她这般说,太后好气又好笑。
但她忽的又想到什么,又问:“再看他前几日的说法,怕不止是继后,就是连皇贵妃也不会另立吧。”
前些日子,眼见孝贤皇后崩逝已有半年之久,朝臣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虽然皇上有言在先此三年间不立新后也不准朝臣提立后的事,但某些人总是抱侥幸心理,想着皇上虽然说不让提继立新后的事,但也没说不能请立皇贵妃呀。是以有朝臣再度以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为由,请皇上先行册立一位皇贵妃摄六宫事安定后宫,以作过渡。
可想而知,这一上奏再度惹恼了皇帝,皇帝斥责为首的几位大臣整日不思为百姓做事,反而整日盯着他的后宫,着实是尸位素餐,其位不正。骂得大臣们畏畏缩缩之时,皇帝也冷言,他的后宫目前很安宁,用不着他们这些前朝的臣子为自己担忧。
就这样,又贬了一波朝臣后,连册立皇贵妃的事都被皇帝压下了。不说远的,但至少在孝贤皇后孝期满一年之前,怕是都不会再有朝臣请立皇贵妃了。
消息渐渐传到后宫时,宁欢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她知道,就算皇帝立了另一位皇贵妃,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那位皇贵妃始终都不会变成皇后。
但承乾宫就没这么平静了,娴贵妃再度“失手”砸了不少瓷器。
娴贵妃实在是想不通,暂且不立新后也就罢了,为何皇上如今甚至连皇贵妃都不愿册立。
娴贵妃打心眼里觉得如今的后宫不像话。两位贵妃并立,就算纯贵妃卧病,她这个贵妃算是独尊,但也不是完全地独尊,下面的嘉妃和令妃甚至也有协理六宫之权,娴贵妃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地位。偏偏就这样,皇上竟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后宫很安宁,娴贵妃实在很委屈很不理解。
但让娴贵妃最气的是,皇上不立皇贵妃便不立吧,为何还要再斥责请奏的大臣尸位素餐,行事不端?!
加之先前皇上便斥责过请立新后的朝臣狼心狗肺丶无德无义,娴贵妃越想便越气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嘛,不立就不立嘛,为何还要将请立的朝臣们训斥得这么严重,这到底是对朝臣不满还是对她不满啊,娴贵妃很愤慨。
总之这段时日的承乾宫阴云密布,宫人们行事愈发小心谨慎,生怕一件小事也惹来娴贵妃滔天的怒火。承乾宫上下再也不见孝贤皇后将将崩逝那会儿隐隐得意甚至喜庆的气氛。
花开两朵,再说回寿康宫这头。
听到太后有此一问,宁欢漫不经心地戳了戳桌上软糯的点心:“这个不知道,但是……”宁欢擡起头,微微一笑:“您知道的,于我而言似乎都没有区别。”
太后却不大赞同:“话虽如此,但皇贵妃的位分总是更高。”
“这也是没办法,我从未嫌弃过我自己的出身,但架不住有人会嫌弃。”宁欢凉凉一笑。
闻言,太后也眉目微冷:“这些所谓的满洲亲贵,不过一个破姓氏罢了,还真觉着自己高人一等了,什么东西。”
见太后越说越恼,宁欢反而宽心地劝太后道:“其实也没什么,他们是怎么个想法又有什么什么关系呢,最后到底还是皇上说了算,只要他坚持,他们再不甘愿也没用。”
毕竟而今是皇权至上的天下,有谁能真的违拗那位大权在握的天下至尊呢。
跟在皇帝身边这么久,宁欢看得尤其明白。当一个手握实权的帝王真正想做一件事时,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有些事情从来是端看他自己愿不愿意罢了。
“您说这是不是用魔法打败魔法。”宁欢竟有些忍俊不禁。
看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太后真是好气又好笑:“我真不知是该夸你心大还是骂你心大。”
宁欢弯了弯唇角:“您也别生气,毕竟,时移世易。”她一语双关。
闻言,太后也轻笑一声:“是啊,时移世易。”
一朝天子一朝臣,且瞧日后……她心中冷笑。
……
在寿康宫待了没多久,眼瞅着怕是要下雨,宁欢便赶忙回了养心殿。
走到养心殿外时,宁欢便听见有婉转悠扬的乐曲声从殿内四散出来。
圆盛守在门外,一见她回来,忙笑着迎上来:“小主子,您回来了?”
宁欢点点头,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圆盛一边为她打帘,一边道:“南府新作了几支曲子,今日特意送来给皇上赏鉴。”
宁欢便轻笑道:“他倒是好兴致。”
这话圆盛不敢接,小主子敢随意调侃皇上,但他们做奴才的连附和都不成,那是大不敬。
圆盛便装傻地陪笑,一路引宁欢入内。
快要走到西暖阁的内室时,宁欢听见皇帝的声音。
“此处曲调似乎有些凝滞生涩,是曲乐本来如此,还是有人弹错?”
闻言,宁欢眉梢轻挑,示意圆盛噤声,她自己则悄然躲在一侧打量室内的情景。
圆盛觑了她一眼,到底止住准备引宁欢入内的步伐。
而后宁欢便见一位弹琴的乐伎起身跪地,胆怯地向皇帝请罪:“回皇上,是奴婢一时紧张,弹错了几个音,皇上恕罪。”
宁欢眉梢微扬,朝皇帝看去。
皇帝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
宁欢微微弯唇,正欲走出,便又听那琴伎大着胆子盛赞道:“皇上耳力过人,奴婢早就听闻皇上琴艺卓绝,如今亲聆圣训,更是心悦诚服。”那夸赞的声音娇怯却又柔媚,堪比方才弹奏的琴音。
闻言,宁欢轻轻摩挲了一下衣袖,微微弯眸,静静看着皇帝。
皇帝却是没什么反应,只淡声道:“接着弹奏罢。”
“是。”琴伎似也没怎么失望,同众乐伎应声后便又坐回去准备继续弹奏了。
“曲有误,周郎顾。皇上好兴致啊。”宁欢不紧不慢地从后面走出,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是个倒霉蛋,牙疼引起头疼,最后还给我整发烧了,我真的无语了(抹泪)存稿也没了,明天要是还不舒服可能会请假,宝贝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