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十一月二十五,皇太后圣寿,皇帝于乾清宫设宴行庆贺礼。
皇太后每一年的圣寿,皇帝都会为她办得极其隆重,今年自也不例外。
皇帝先向皇太后敬祝:“儿子恭祝皇额娘圣寿之喜,愿皇额娘寿比天高,福比海深,日月同辉,春秋不老。”
众嫔妃便紧随其后:“臣妾恭祝皇太后(皇额娘)圣寿之喜,愿皇太后(皇额娘)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皇太后端坐上首,含笑颔首:“好,好,多谢你们,快些免礼吧。”
皇帝和嫔妃们便也坐回原位。
展示过皇帝和嫔妃们送给皇太后的贺礼后,圣寿宴正式开始。
皇帝要为皇太后办圣寿宴,自然是让文武百官宗室命妇作陪才最是隆重,但皇太后不喜铺排也不喜人多,每年都只要皇帝办一个热闹些的家宴便好。
皇帝自是不肯的,但他怎么都劝不动皇太后。无奈,只能除了逢十的大寿真正地大办以外,平常的圣寿都只按照皇太后的心意办家宴,只让后宫嫔妃和一部分宗亲作陪。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舞伎们也开始献舞。
这次太后依然将宁欢带在身边坐下。
再度看着上首那三人,嫔妃们已然是波澜不惊,哪怕是皇贵妃都心绪平静。
皇贵妃甚至笑意端然地朝皇太后敬酒:“今日是皇额娘圣寿,儿臣祝皇额娘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皇贵妃的话落下,整个乾清宫都安静了一瞬,众人的目光霎时落在皇贵妃身上,一时覆杂。
皇太后面色如常:“好,皇贵妃有心了。”
皇贵妃含笑道:“儿臣作为皇贵妃,这本就是儿臣应当的。”
皇贵妃坐下了,她自然注意到众人的目光,皇贵妃面上的笑意更是愈发雍容,还状似不经意地朝皇太后身畔的宁欢投去一眼。
坐在太后身侧又如何,她是皇贵妃,她才是皇太后的儿媳,唯有她和皇后才能称皇太后为皇额娘,能自称儿臣,其馀嫔妃都没有资格,再是尊贵的贵妃也都是妾。
不过朝令贵妃投去的一眼没能让皇贵妃得意到,反而让她气结。
因为皇太后正和令贵妃言笑晏晏地说着什么,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而且皇太后那笑意可比刚才看她时高兴得多,也真诚得多。
皇贵妃心下一梗,面上的笑意却是不变。
她不再看上首,只自得地感受着嫔妃们若有若无的打量。
皇太后喜欢令贵妃又如何,终究只有自己会成为皇上的皇后,皇太后再不喜欢,她也会成为皇太后的儿媳。如此看来,皇太后的喜欢实在无伤大雅。思至此,皇贵妃脸上的笑意愈发雍容端然。
宁欢的确没注意到春风得意的皇贵妃,她正在和太后闲聊。
因为太后先问她:“那个容贵人跳的舞比宫中的舞伎还好看。”
宁欢道:“也不说一定好看过南府的舞伎,但她们都是各有千秋,容贵人的舞很独特。”
太后了然颔首:“倒也是,毕竟和卓部离京城千里之遥,总是有些自己的特色。”
宁欢点点头。
“不过瞧你和容贵人走得这样近,你还挺喜欢她?”太后问。
闻言,宁欢自得地扬眉:“还成吧,因为容贵人也很懂规矩。”
她压低声音在太后耳边轻笑道:“我和皇上都在时,她从来不看皇上只看我呢,而且她似乎还挺怕皇上的。”
太后揶揄地看了她一眼:“原来如此,难怪你更喜欢看她跳舞。”
宁欢一本正经:“虽然都是美人儿,但我自然更喜欢注意力在我身上的美人儿。”
太后轻笑一声,很是通透道:“这宫里的嫔妃除了你,有谁真正不怕皇帝的,只是容贵人在惧怕之馀还看得清形式罢了。”
闻言,宁欢的视线下意识掠过太后朝着独自坐在另一边的皇帝看去。
他神色端方清冷地看着殿内翩然起舞的舞伎。但宁欢却注意到,他的目光放得有些空远,实在有些无趣的模样。若非宁欢实在了解他,怕也会被他这般端肃的模样唬到。
神色疏冷庄肃的帝王,威严的确令人畏惧。
但谁又知道这样仪姿端方威严的皇上是在走神呢,宁欢到底没忍住轻笑出声。
皇帝却是敏锐地察觉到宁欢的目光,他蓦地偏头看向宁欢的方向,果然将她的目光和笑意逮个正着。
皇帝疏冷淡漠的神色下意识便柔和下来。
见此,宁欢更是忍不住翘起唇角。
可不是吗,帝王威严令人畏惧,这宫中除了自己,还有谁会不怕这样清冷端肃的帝王呢。
思至此,宁欢的心情也很是愉快,她娇俏地朝皇帝眨了眨眼。
皇帝一时哑然,清冷的神色彻底淡去,不禁柔和又宠溺地笑起来。
“咳——”身旁传来太后轻咳的声音。
宁欢霎时回过神来,悄然朝着皇帝眨了眨眼,她又忙为太后夹了一筷“彩凤将雏”:“您快尝尝?”
皇帝见她这般“忙碌”的模样,面上的笑意也愈发温柔。
他让李玉挑了两碟宁欢爱吃的菜式送过去。
太后却睨了宁欢一眼:“人在我这儿,心却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宁欢坚决不承认:“哪儿有,我只是下意识看了他一眼罢了,都怪他!”
太后看着她理直气壮倒打一耙的模样,真是好气又好笑。
宁欢又连忙转移话题:“容贵人的确很聪明,知道该抱我的大腿,而不是皇上的呢。”她面露骄矜之色。
太后好笑,却也没反驳。毕竟这才是真相,可惜后宫许多嫔妃都没能看清这一点。
李玉带着两道菜过来。
宁欢又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果然一直看着她呢。
她翘起唇角,但这次也没敢多和他做小动作。
“您瞧,我的心可一直在您这儿呢。”宁欢还向太后邀功。
太后睨她一眼:“你的心我可不敢要,到时皇帝怕是该找我闹了。”
宁欢霎时娇嗔道:“太后——”
太后这才满意地弯了弯唇角。
“咦,容贵人桌上摆着的菜式瞧着怎么同嫔妾们的不大一样。”梅答应好奇地问道。
然而此时正值舞伎们换场之时,丝竹管弦之声渐渐停了,是以梅答应说的话整个殿中的人都差不多听到了。
众人的目光霎时落在容贵人桌前,一对比果真如梅答应所说,菜式和她们不大相同。
皇贵妃的目光在容贵人脸上停留了一瞬,看了皇帝一眼,倒是也没说话。
众人也看向皇帝,她们只当容贵人有如此殊荣必定都是皇上恩赏的,毕竟听说容贵人善舞之名亦是名副其实,固然皇上平日会带着令贵妃,但谁又知道皇上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让众人意外的是,皇上没有开口说什么,反而是令贵妃说话了:“容贵人远道而来,还不大吃得惯京城的菜式,本宫便照顾了容贵人一二。”
听到令贵妃的话,嫔妃们霎时神色各异。
皇贵妃正欲质疑令贵妃的逾越,却听皇上跟着开口。
“令贵妃心善,有如此提议自是朕首肯的。”
皇贵妃捏了捏绣帕,心中虽然不忿却到底没多说什么。
而众嫔妃的目光都奇异了一瞬,皇上都如此说了,令贵妃的话自然是真的了,她们也没想到竟然还是令贵妃的意思。
难道令贵妃真的很喜欢容贵人吗?不过这怎么可能呢,容贵人生得貌美又善舞,怎么看都是会多少威胁到令贵妃的人啊,还是说令贵妃如今也会做面子功夫了。
宁欢没有管嫔妃们如何想,只是看向挑起此事的人:“怎么,梅答应有异议吗?”
梅答应没想到竟然又招惹到了令贵妃头上,悄然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皇上,她到底先福身:“嫔妾不敢,令贵妃娘娘恕罪,是嫔妾多言。”
经过上次一事,她是彻底认清令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纵然心下不甘却不得不认。如今令贵妃还成了高高在上的贵妃,她更是不敢再向当初那般无脑地冒犯令贵妃。她已经是答应了,若是再降怕是就要到冷宫里去了。
思至此,梅答应福身的动作也不禁有几分瑟瑟。
宁欢淡声道:“没有下次。”
她高坐上首,声音淡漠却隐含几分威严,再加上她本也是盛装打扮,此刻便愈发显得威仪赫赫,让人看了总会下意识有几分心惊。
当年孝贤皇后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宫女,如今竟也有了如此气度,一举一动间都会不经意展现出身为贵妃的华贵与威严。
以皇贵妃为首亲眼看着令贵妃成长至今日的嫔妃们,见到这样凤仪威严的令贵妃,神色都不免有几分覆杂。
她的地位,她的威仪,并不比她们差多少。何况她还是名正言顺的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梅答应却是如释重负,连连谢恩:“嫔妾谢令贵妃主子恩典!”
梅答应谨小慎微地坐回位置上,默默看着自己身前,不敢再多话。
舞伎们再度入殿,宴会又热闹非凡地继续了。
容贵妃看着桌上羊肉和鸡肉烹制成的菜式,更是不禁动容地看向令贵妃的方向。
先前为令贵妃献舞后,令贵妃和她闲聊时,她透露过自己因为信仰不能吃豕肉的事,没想到令贵妃竟然记得,还为她特意换了菜式,容贵人心下简直又感激又欣喜。
这大清后宫中,除了令贵妃如此细心温柔还有谁对她这样好呢。
这样好的令贵妃,便是让她真的只做令贵妃的舞伎,她也愿意。
宁欢注意到容贵人的目光,便朝着她微微一笑。
容贵人见此,却是直接将手放在胸前,朝着宁欢低首。
她在无声地表达着她的感激。
太后也注意到了,她也不禁笑道:“如今容贵人怕是更要对你死心塌地了。”
“本来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她倒是这样实诚。”宁欢摇头轻笑,她真的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若说对容贵人多上心自是没有的,只是偶然想到便和皇帝提了一嘴罢了,尊重他人的信仰,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太后笑而不语,一句话的事,这于宁欢是一句话的事,于容贵人却是多么可贵。
容贵人的身份低微,又远在异国他乡,就算菜肴中有豕肉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后宫更是不会有人这般顾及她的信仰。如此,宁欢的举手之劳对容贵人是多么难能可贵,无怪她这般感激。
想到容贵人也有自己的信仰,太后倒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听闻她素有异香,可是真的。”
宁欢点头:“是真的,听说还是她天生的呢。”
太后的面色有些奇异,她压低声音问宁欢道:“你说她是香妃吗?”
宁欢倒是忍俊不禁:“我先前也这样想过,不过容贵人的封号也不是香啊。”
太后道:“也是,况且咱们也不知道香妃姓什么。”
宁欢却不大在意的一笑:“是不是香妃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她是香妃又如何,难道皇上敢因为她能招来蝴蝶就迷恋她?”
这个“敢”字实在灵性,太后笑着睨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有你在,皇帝自然不会也不敢。”
看了一眼那边百聊无赖的皇帝,宁欢骄矜地翘起唇角:“自然。”
是否存在香妃这样一个人在宁欢面前都是没有影响的,实在不值一提,宁欢不在意,太后自也不在意。
但太后也有些好奇:“她真的能招来蝴蝶吗?”
宁欢道:“不能,实在太可惜了。”
太后见她这般遗憾,也实在忍不住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