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宁欢却是不知道有的人真的给脸不要脸,非得上赶着找骂。
她此刻收拾整齐,正心情尚好地准备去太后的寿康宫。
从西暖阁穿过养心殿的正大殿时,宁欢习惯性地打量了一眼。
目光落在那威严磅礴的“中正仁和”匾额上,宁欢下意识顺着看了一眼匾额下方金碧辉煌的龙椅。
而后,宁欢就像被烫了似的连连收回目光。
混蛋!以后让她怎么直视这肃穆威严的大殿!
但是宁欢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样庄重的地方,她和皇帝一样,都……很兴奋,的确够刺激丶够尽兴……
“主子?”身后传来玉棠疑惑的轻唤。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宁欢的耳尖霎时泛起艳丽的绯色。
“走走走,一会儿太后该等急了。”跟后面有人追似的,宁欢踩着花盆底步履生风地出了大殿。
……
暖轿很快便到了太后的寿康宫。
听到通传声,盼暇便连连出来迎宁欢,她笑着朝宁欢行礼:“奴才参加令主子,令主子万福金安。”
宁欢亲自将盼暇扶起来:“嬷嬷不必多礼。”
“奴才谢令主子。”盼暇笑得一团和气:“令主子,快快请进,外头风大可别冻着了。”
宁欢含笑点点头,跟着盼暇进了暖阁。
太后正坐在窗边,目光期盼地朝宁欢看来:“来啦?”
宁欢解开斗篷,笑意盈盈道:“嗯。”
太后走到宁欢身旁来,叮嘱道:“先在熏笼前暖暖手,没冻着吧?”
宁欢听话地在熏笼前烤着手,一面回太后的话:“没冻着呢,您放心。”
太后这才点点头,看着宁欢身后,虽然早有所料但还是有两分遗憾:“没带昭昭过来?”她摸了摸宁欢的手,忽然有两分奇异之色。
宁欢道:“我出来的时候昭昭已经睡了。再说,天儿太冷了,也不好带她出来。”
太后也点点头:“是这个理儿,昭昭太小了,抵抗力弱,若是冻病了我也舍不得。”
宁欢笑着嗯了一声。
太后道:“那就等开春,暖和了再带昭昭来寿康宫玩儿。”
宁欢点头,而后又促狭笑道:“先前将昭昭寄养在您这儿,您还没烦呐?”
先前宁欢和皇帝去汤泉行宫去西苑,昭昭都是送到寿康宫来让太后照顾的。虽然养心殿和永寿宫的宫人们也会尽心照顾小公主,但宁欢怎么会放心。
太后睨了宁欢一眼,没好气道:“哪儿有这样说自己闺女的,你会嫌烦吗?”
“我当然不会嫌。”宁欢又笑道:“但是她太小了,难免哭闹,这不是怕扰着您吗。”
听到这话,太后反而立刻反驳道:“昭昭可乖了,轻易不会哭闹,醒着的时候大半都在乖巧地自己玩耍,哪里会扰着我。”
宁欢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您这样喜欢昭昭,是昭昭的福气。”
太后嗔道:“昭昭是你的女儿,我怎会不喜欢。况且,我还是昭昭的皇玛嬷呢,我的小孙女儿我会不疼吗?”
先是她的女儿,再是小孙女儿,宁欢听得神色柔软。
她霎时挽着太后撒娇道:“我就知道您对我最好了。”
太后笑着捏了捏宁欢的手,等宁欢暖和后,她便和宁欢一同坐回窗边的榻上。
盼越和盼暇将奶茶点心奉上便带着宫人们一同退下了。
太后有几分奇异地问宁欢:“你这是被手炉焐热的还是……”
往年的冬天她这手可是冰凉得透心,挪开手炉一会儿,她的手就能凉成冰棍儿。
宁欢挤眉弄眼地:“自从生下昭昭后,我的身子好像也没这么寒了,手脚在冬日也不似从前那般冰凉。”
太后欣慰地点头:“如此便再好不过了,手脚冰凉在冬日总是难过。”
宁欢深以为然地点头。
太后又问宁欢:“那你现在来癸水,还会疼吗?”
提起这个,宁欢更是舒心一笑:“不疼了,终于不疼了。一开始说那什么以后就不会疼,后来又说生了孩子就不会再疼,总算有一句真话了。”
太后却笑道:“其实都是个人体质问题,有的人哪怕生了孩子也还是会疼,你也算是幸运的了。”
宁欢无法想象那种结果,身子都颤了颤,她庆幸道:“还好生宝宝对我有用。”
说起这个,宁欢又想起今日来寿康宫的缘由。
下意识看了看殿内,见空无一人宁欢才有些神色覆杂地看着太后:“简姨,您知道先前弘历和我说了什么吗?”
太后眉梢轻扬,洗耳恭听:“说了什么?”
宁欢哪怕到现在还有些不大相信,她咂舌道:“他说,生孩子实在是太受罪了,他不愿意让我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就……”
太后紧紧地看着宁欢:“就?”
宁欢摇头失笑:“就要昭昭一个孩子便好,以后都不想再让我生了。”
太后哑然地看着宁欢,覆杂道:“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在我问他之前他也是这么做的。”
不然她也不会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
太后此刻亦是和宁欢一般心情覆杂,“他竟然能有这样的想法,他好歹是个货真价实的帝王。都不说帝王了,就说这个时候有多少男人能这般心疼妻子,做到这一步?甚至以后……以后那样的时代,也还有不少男人女人拼了命地想生个儿子继承他们家的皇位呢。”太后唇畔掀起一抹讥嘲的笑。
太后和她想得一样,想到这样好的皇帝,宁欢也神色柔软地笑起来:“是啊,无论哪个时代,多少男人都做不到的事,他这个帝王却做到了。”
太后欣慰道:“他能为你做到这一步,这样心疼你,我也真的放心了。宁儿,看来他真的很爱你。”
宁欢忍不住甜蜜地弯唇:“是啊,他爱我。”
但想到什么,太后又有些古怪地看着宁欢:“说起皇位,他家倒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若是你只有昭昭一个女儿,日后可如何是好?”
提起这个,宁欢也忍不住笑道:“他原本想的是日后从四阿哥和宗室子弟中择出一个合适的人选继承大统。”
太后的神色和宁欢当初如出一辙的讶异:“宗室子弟?”
宁欢无奈道:“他说四阿哥的资质太过平庸,天资不够,怕是担不起帝王的重担,他宁愿在宗室中另外挑选聪慧的孩子。”
太后一时也有些哑然:“他倒是愿意。不过……”太后又看着宁欢,眉梢轻扬:“原本这样想?那现在呢?”
宁欢没想到太后竟这般会抓字眼,她忍不住笑起来:“现在当然不这么想了,我怎么可能同意!”宁欢哼笑一声。
太后好笑地看着宁欢,又是一副洗耳恭听状。
宁欢弯唇笑了笑,悠悠道:“您想啊,别说宗室子弟,就是四阿哥,虽然是他的亲儿子,但和我却没有关系啊,这些孩子终究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尤其是四阿哥,嘉妃还在呢,有亲娘在,我就更不算什么了。”
太后点头:“的确,想来就算你日后成了圣母皇太后,也到底比不得嘉妃这个母后皇太后。”
不过说起来,皇帝这样长寿,宁儿和嘉妃真的能活到永珹登基的时候吗?
太后呼吸一滞,心中连连呸了几下。
宁儿还年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作甚。况且宁儿早就不是历史上的孝仪皇后了,她和自己的到来将历史改变了这么多,这样看来,她的未来应当也是和历史不一样才对。
太后微微定了定神,撇开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又神色温和地看向宁欢。
宁欢却不知太后的想法又和她再度不谋而合了,她还在笑道:“就是这么个理儿,亲生的都不一定能孝顺地赡养老人,更何况不是亲生的。您瞧明孝宗的张皇后不就是个再典型不过的例子。”
明孝宗弘治皇帝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个妻子,在中华泱泱几千年的历史中,在中华这二百多位皇帝中,他是唯一一个践行一夫一妻空置后宫的帝王。
按说这样的张皇后一生应当是极其幸福的才对,但只能说天意弄人。夫君明孝宗和儿子明武宗正德皇帝在位时,她这个妻子母亲自然是过得极好的。可是谁能料到夫君早逝也就罢了,唯一的一个儿子也不成器,英年就把自己作死了。又因为儿子明武宗无后,张皇后只能另外挑选宗室子弟继承皇位。
后来张皇后的下场后人都知道了——晚年极其凄凉。
张皇后晚景凄凉的原因自然与明世宗嘉靖皇帝这个嗣子脱不开干系。
嘉靖皇帝作为明孝宗的嗣子登基,按说他便应当同亲父划清关系只认孝宗一个父亲才对,但嘉靖可不干,甚至算是违背礼法地追封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为帝,还尊了自己的生母蒋氏为太后。如此一来,嘉靖更仿佛是和孝宗和张皇后没有关系了。
对于明孝宗这个皇帝嘉靖都敢这般不尊礼法,对孝宗张皇后这个毫无血缘的太后,嘉靖更是不会留什么情面。尤其生母蒋太后和张皇后还不和,嘉靖更是因此对张皇后极其不恭。
也因此,张皇后这个前半生受天下所有女人尊崇艳羡的人,后半生却是过得极其凄凉惨淡,最后郁郁而终。前半生煊赫恩荣,后半生晚景凄凉,张皇后的一生可以说对比极其之惨烈,落差极其之大。
想到这儿,宁欢也不禁咂舌。
本是举个例子,但宁欢想想这个例子,却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提到明孝宗的张皇后,太后亦是摇头叹惋。她颔首:“你说的对,皇位这么重中之重的东西,当然还是要自己亲生的孩子继承为好。”
“是啊,原本不生孩子就是怕疼,但若是会如张皇后这般晚景凄凉,前半生后半生对比极其鲜明,我觉着还不如生产时疼那么几个时辰……”既然提及张皇后,宁欢忽的又有些若有所思。
听到宁欢的话,太后也忍俊不禁:“是啊,几个时辰甚至九个月和几十年相比,还真不算什么了。”
看着宁欢若有所思的模样,太后眉梢轻扬:“怎么,你又想到什么了?”
宁欢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原来多子多福是这个意思。”
尤其是张皇后这样的例子,若是有好几个儿子,那么一个儿子没了,也还能有另一个顶上,不至于便宜了旁人去,也不至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但是这话是不是有点咒自家小六了,宁欢心中连忙呸了几声。
而太后竟是忍不住笑起来,她揶揄地看着宁欢:“那你这个意思是生了老二还不够,还得再生老三?”
想到这个可能,宁欢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牙酸道:“再说吧,我如今觉着真的是顺其自然便好。”
太后道:“只要你愿意,皇帝肯定是没什么意见的。”
宁欢笑了笑:“是啊。我额娘说生老二的时候便会顺畅许多,那我到时候生了老二再说,若真的顺畅,生个老三也不是不行。”
“看来这老二是非生不可了。”太后揶揄地看着宁欢。
宁欢哼笑道:“当然。再说了,皇位本来就是我家小六的,弘历舍得让给旁人,可我是个俗人,我可舍不得。”
太后被宁欢的话逗得笑不可抑:“确实,确实。这可是万里江山,天下之主的位置,换我我也舍不得。”
宁欢狡黠地翘起唇角。
宁欢想到什么,又兴致勃勃地问太后:“您记得历史上的‘我’第二个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吗?”
太后却睨她一眼,好笑道:“你忘了我也就比你多了解这么一点儿历史。”太后比了一个一丁点儿的手势,又接着道:“除了知道历史上的孝仪似乎有好几个孩子,也就知道最后是她的儿子登基了。”
宁欢叹气:“好吧。”
“你还想着生老三呢,那下一个是男是女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太后揶揄道。
宁欢嗔道:“我就是这么一说,谁知道以后到底怎么想。”
太后不禁失笑:“是是是。但是我们宁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必定能心想事成。”太后又笑着宽慰道。
宁欢果然很受用,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她甚至没羞没臊道:“我也觉得。”
太后看了看窗外阳光明媚的天儿,也不禁道:“马上也开春了,等天气暖和了,百花盛开的时候,咱们便可以一同带着昭昭去御花园转转。”
有孩子的人,这话题不自觉便会歪到孩子身上去。
“好呀,等花开的时候昭昭又要大一些了,免疫力肯定也更强。”宁欢喝了一口甜滋滋的奶茶,笑着道。
太后也弯了弯唇角。
宁欢又道:“您和乌伦珠她们想的都一样,都想带着昭昭去御花园玩儿呢。”
太后笑道:“小孩子本也该多晒晒太阳,整日关在宫殿里,闷坏了可怎么办。”
宁欢认同道:“您说的是。”
“不过你和颖嫔她们几个关系倒是好。”太后眉梢轻扬。
宁欢眉眼弯弯地笑道:“但是我和您的关系最好。”
太后忍俊不禁,嗔道:“我还会吃这种醋吗?”
“知道知道,但我说的也是事实嘛。”宁欢眨了眨眼。
太后失笑。
宁欢道:“陈姐姐和柔惠姐姐就不必多说了,这么多年您也是了解她们的,都是好性子的人。乌伦珠的性子就更好了,活泼得很,但是又很有分寸,上次救过她一次,这姑娘就对我死心塌地了。”宁欢也不禁有些好笑。
太后点点头。
宁欢又接着道:“还有阿依慕就更不必说了。”提起阿依慕,宁欢也有些忍俊不禁:“她可是这宫里,或者说是这天下难得会反过来嫌弃皇帝的人。”哪怕是如今,提起这事儿宁欢还是笑得花枝乱颤。
太后也忍不住笑了:“这姑娘,的确是个……妙人儿。”
“可不是吗,总之我和她们相处起来也很高兴就是了。”
太后颔首:“虽说以你的地位和底气,并不需要所谓结盟来壮大自身势力,但是在这宫里,能有几个说上话的人,也是好事。”
宁欢认同地点头。
不过提起颖嫔,宁欢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另一个“天真活泼”的人,她的神色霎时有些微妙。
宁欢忍不住和太后说起:“说起乌伦珠,我倒是想起另一个人。您还记得那个戴佳答应吗?”
太后颔首:“记得,假孕争宠那个,不是个省心的。”
宁欢霎时轻笑一声:“那可太不让人省心了,您是不知道她这段时日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太后眉梢轻扬,再度洗耳恭听。
宁欢道:“您是不知道这位戴佳答应有多天真活泼,成日喜欢往旁人宫中跑,仿佛自己宫里有刺儿似的。”
太后霎时明了,她意味深长道:“怕是往谁宫里跑都是幌子,人家真正的目的地怕是只有一个。”
宁欢忍不住笑出声来:“您猜到了。”
太后微微弯唇。
“所以嘛,她还以为自己多聪明,真以为旁人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吗?”宁欢又轻呵一声:“她从入宫起便是一幅天真活泼的模样,想亲近我,百般想让我放下警惕,这都是为什么还用说吗?后来为了住进永寿宫,甚至特意烧了自己的宫殿。这些事,真的当我看不清吗?”
太后点点头,又道:“她来你的永寿宫,你不见她便是了。”
宁欢却是轻笑一声:“不见她,她也照样跟没事人似的来,这份儿毅力和心性连我都自愧弗如。”
太后亦是微微蹙眉,她迟疑道:“她这是故意恶心你呢?”
“大抵是吧,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我今日最后警告了她一次,她若是还要继续,可别怪我不留情面。”宁欢淡淡一笑。
太后认同地颔首:“本也该如此,你是贵妃,想处置谁还需要理由吗?没人敢置喙。”
听到这语气平淡却强硬专横的话,宁欢却忍不住笑了:“您和弘历说的话都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太后眉梢轻扬,道:“我和他本也是母子。”
宁欢笑了笑。
提及戴佳氏,宁欢到底还是有几分烦扰和不解:“您说怎么会有戴佳·噶卢岱这样的人,装得这样一幅天真烂漫的模样,实则一肚子的坏水儿。这么看着,那副天真娇俏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恶心人啊。”
“她是镶黄旗出身的格格,又取了这样一个心比天高的名字,自然自命不凡。为了达到目的,不过是装一装又有何难,况且人家本也是在天真活泼的年纪呢。”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宁欢。
戴佳氏才十六岁。
宁欢的神色也有些微妙:“她比我小了整整七岁,我真的老了吗?”她煞有其事地摸了摸脸。
太后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才二十出头就老了,那我岂不是该埋了?”
宁欢被太后逗得笑不可抑:“简姨,哪儿有……”
太后又笑道:“况且你老了,皇帝岂不是更老。”
宁欢忍俊不禁:“这话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要不然非得扎他的心不可。”
太后哼笑一声。
宁欢又慢慢道:“乌伦珠天真活泼那是真的活泼真诚,还很知道分寸。可这位戴佳答应……”宁欢凉凉一笑:“年纪虽小心思却够多,只是她怕是装得有些过头了,年纪再小再‘天真烂漫’也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太后正色道:“这样心思深沈之人,远着些便罢了。你是贵妃,她是答应,有这层天然的身份在,她能做的事估计也就是恶心恶心你了。”
宁欢却不紧不慢道:“我可不想继续被她恶心,后宫这么多女人,有争宠之事无可厚非,只要别争到我面前我也懒得管,但若是蓄意恶心我,可就是另说了。真当我不敢动她吗?别说她现在是答应,就算她还是忻嫔,我也照样儿能收拾她。”
此刻她的语气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是难得的张扬强硬,不知不觉间,她也在向皇帝靠拢了。
太后却笑起来:“你收拾便是,我和皇帝给你撑腰。”
听到太后纵容的话,宁欢脸上的凉意霎时散去,她也笑道:“我就知道您对我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