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之后的几日,宁欢一直待在永寿宫中等太后的消息。
等得那叫一个抓心挠肺心急如焚。
但这样的事也急不来,她派不上什么用场,还得靠着太后才能成功,是以宁欢也只能耐着性子等消息。
终于在某日下午,宁欢收到了太后的消息。
太后说一切安排妥当,明日下午带着昭昭去寿康宫找她便是。
不过太后说,宁欢还是得给皇帝留一封信,否则皇帝收到消息必定会不管不顾地追上来拦她们。
宁欢一想,还真是皇帝能做得出的事儿,她心中的兴奋霎时散去些,冷静下来细想给皇帝的信该怎么写。
宁欢走到东暖阁的书房,让玉棠研墨,准备写信。
玉棠一开始还没觉出什么不对,直到随口笑问道:“主子这是要给老爷和夫人写信吗?”
“不是。”宁欢弯了弯唇角,狡黠道:“给皇上写的。”
玉棠讶异,连玉琼和圆团儿都朝着宁欢看来。
宁欢却没再说话,直到将信写完。
将信件放置好,宁欢这才不紧不慢地放出一个堪称惊雷的大消息:“明日本宫要随皇太后主子去圆明园礼佛,你们也准备一下,到时候别一惊一乍的。”
这回玉棠三人是真的楞住了。
圆团儿霎时就跪下了:“主子,不可啊!”
从来没听说最近宫里有去圆明园的安排,听主子这话便知这是太后的安排。这段时日主子又在和皇上闹别扭,指不定去圆明园就是为了和皇上赌气呢。赌气就罢了,若是皇上知道贵妃主子要偷摸溜出紫禁城,哪里还有他的好果子吃。
想想便觉人头不保,圆团儿脸色发苦。
玉棠和玉琼也连忙跪下了。
玉棠焦急地劝道:“主子,您若是生气尽可以向皇上说,可万万不能出宫啊!”
这话说的,看来他们知道她喜欢拿皇帝撒气了,宁欢俏脸微红,有些羞恼又有些好笑。
圆团儿也连忙道:“是啊主子,您在宫里想做什么都可以,皇上必定不会怪您的。可您若是出宫……”圆团儿霎时苦下脸,脸色比吃了黄连还苦:“那奴才们怕是小命不保啊!”
宁欢瞪了圆团儿一眼:“我就知道你一直向着你前主子呢,你若是一心一意向着我,不应该时时站在我这边儿吗?”
圆团儿苦哈哈道:“奴才的主子自然只有您一个,但是也不妨碍皇上要摘奴才的脑袋啊。主子,您就可怜可怜奴才们吧!”
宁欢轻哼一声:“有我在,我看谁敢摘你们的脑袋。”
她又睨了三人一眼:“这圆明园我肯定是要去的,你们若是要去便闭嘴跟着我便是,不想去就在宫里待着,反正圆明园里的宫人也不少。”
玉棠三人一楞,神色如出一辙地发苦。
留时间让他们想了一会儿,宁欢才轻轻点了点桌案:“如何?”
玉棠三人认命地俯首:“奴才遵旨。”
留在紫禁城不用想肯定是不行的,且不说她们自己不放心宁欢独自住在圆明园中,便是她们真的留在紫禁城,到时候皇上龙颜大怒第一个开刀的肯定是他们仨,又没有主子在旁求情,不说掉脑袋,但肯定不会好过就是了。
不论是为了照顾主子,还是为了“苟且偷生”,他们都只能“助纣为虐”地陪着主子躲到圆明园去。
宁欢这才笑起来:“这才对嘛,作为我的人当然要跟我站在同一阵线才是。”
……
第二日,眼看着要到定好的时辰,给昭昭换了衣裳,宁欢便准备带着她去寿康宫。
玉棠和玉琼忍住心中的忐忑,神色如常地跟在宁欢身边。
圆团儿却是凑过去小声问道:“主子,皇上真的不会摘了奴才们的脑袋吗?”
包庇贵妃主子私逃紫禁城,这罪名也太大了。
宁欢怎会不知圆团儿的想法,宁欢睨他一眼:“收起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我这是正儿八经地遵了皇太后懿旨去陪太后,问哪门子的罪?”
圆团儿果断闭嘴。
宁欢带着朝珑到寿康宫陪着太后坐了一会儿,又一同去了御花园。
靠近御花园时,宁欢还是迟疑了,她偏头看了一眼乳母怀中的昭昭。
太后握了握宁欢的手,宽慰道:“放心,来之前我已经命人好生检查过了,不会有事。”
宁欢遥望着御花园后的城门,到底点头:“好。”
最后宁欢和太后从神武门旁上了马车。
太后的车驾果然畅通无阻,但是坐在马车上,宁欢还有些忐忑:“咱们真的能跑得出去吗?”
太后却是不怎么担心,只是笑道:“那就要看你留给皇帝的信能不能拦住他了。”
宁欢眨了眨眼。
*
养心殿。
皇帝正坐在政事堂批折子,批覆好手中的折子,皇帝忽然往外看了一眼。
看着外面晴好的天色,皇帝悠悠地想,听说今日姑娘带着昭昭去寿康宫陪皇额娘了,他一会儿要不要去寿康宫给皇额娘请安呢。
他分明是去寿康宫给自家额娘请安的,可不是特意去找她,他家姑娘在寿康宫总不能还要对他避而不见吧。
皇帝心中打定主意,脸上也不禁有了两分笑意。
但这抹笑意还没维持多久,皇帝便听到神武门的侍卫长来求见。
皇帝心中疑惑了一瞬,还是让李玉将人放进来了。
侍卫长朝着皇帝行礼道:“皇上,奴才特来回禀,皇太后主子已然平安出宫。”
皇帝一楞,而后霍然起身,他死死地盯着侍卫长:“你说什么?太后出宫了?!”
方才宁欢不是还带着昭昭去了寿康宫吗,太后出宫了,那宁欢……
皇帝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听到皇帝的话,侍卫长也是一楞:“太后前往圆明园礼佛,这不是皇上……”
看着皇帝越来越沈的脸色,侍卫长也没敢继续说下去,他心下霎时一凉。
太后竟然没有将出宫之事告知皇上吗?!侍卫长顿时觉得自己小命难保。
“奴才失察,求皇上恕罪!”侍卫长立马跪在地上叩首。
皇帝的脸色冷沈,太后出宫倒是没什么,只要带足护卫便好,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皇帝攥了攥拳,到底平静问道:“太后可还带了旁人随行?”
想到太后身旁的那位,侍卫长额间的汗更是大滴大滴地落下,愈发觉得自己小命不保。
但他也只能咬牙回禀:“太后身侧还有令贵妃娘娘和四公主同行。”
砰——
桌案上的奏折被掀落于地。
“蠢货!”皇帝神色狠厉地斥骂道。
侍卫长连连叩首:“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此刻却无心料理他,大步绕过御案,厉声道:“李玉,去牵马来!”
李玉额间的汗意也没比侍卫长少多少,听到皇帝的话连滚带爬地起身,去吩咐人牵马。
此刻,圆盛却是小心走进来,看到神色冷寒大步往外走的皇帝,他还楞了一瞬。
但圆盛无暇多想,只跪下道:“皇上,这是永寿宫送来的信。”
皇帝脚步一顿,看到信封上熟悉的“皇上亲启”字迹,更是不禁呼吸一滞。
皇帝轻轻呼吸一口,到底拿过圆盛手中的信。
“……我带着昭昭陪太后去圆明园了。我只是想好好冷静冷静,在宫里待着总是看哪儿都觉得烦闷,再看到你,更是会忍不住迁怒。想来想去还是去园子里散散心比较好。你不准追来,你若是追来不让我去,只会让我更生气,更不想见你。若是不追来,说不定过些日子我的气便消了,我也就回宫了,你自己选吧……”
看到这儿,皇帝简直气极反笑,还知道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呢。
这封信后面甚至连让他宽恕神武门的一众侍卫都写好了,看来是明知他会动怒,还要跑啊。而且不仅是跑了,还带着闺女一起跑,这姑娘实在是……
皇帝攥着手中的信简直是气得脑袋疼。
李玉急匆匆上来回禀:“皇上,御马备好了。”
皇帝顿了顿,他忽然擡头看了看大殿外晴好的蓝天,又看了看手中和自己字迹无二的信。
她的字是他手把手带着一笔一划教的,她的脾气性子也是他一日一日纵容出来的。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所以还能怎么办,自己娇惯的只能自己受着了。
况且她为何会和自己置气,那件事本也有他一半的错处。
想到这儿,皇帝也不禁认命地轻叹一声。
皇帝拿着信笺重新走回政事堂。
李玉和圆盛对视一眼,连忙跟上皇帝。
这马怕是不需要了。
“赫里泰,太后和贵妃出行时可带足了护卫的人手?”皇帝问道。
侍卫长赫里泰连忙回禀:“回皇上,太后的凤驾有两队侍从随行。”
“两队?”皇帝拧了拧眉,吩咐道:“赶紧再带两队人马追上太后凤驾,护卫太后和贵妃平安抵达圆明园再来向朕覆命。”
赫里泰一楞,皇上这是不准备罚他了?!
皇帝斜斜地睨了赫里泰一眼,神色幽凉:“怎么,还想让朕罚你一通再去圆明园?”
赫里泰连连叩首:“奴才遵旨!”
行礼后,赫里泰便忙不叠地走出养心殿,生怕再晚一瞬皇上便改变心意了。
看着头顶明澈的蓝天,赫里泰也松了一口气。
感觉又活过来了。
今日没将小命留在养心殿,实在是他运气好。
*
这头,太后和宁欢已经顺利抵达圆明园。
将将出宫时,便有人快马加鞭先行前往圆明园传旨。
但太后这次的出行到底是去得突然,守在圆明园的宫人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地开始准备接驾。
好在圆明园虽然没有主子住,但宫人们一直都照常打理着,就算主子们突然来了,也能正常居住。
太后和宁欢倒也没这么高的要求,只要能住就成,这次出行本就是匆匆决定,差什么缺什么日后慢慢添补就是。
但宫人们却不敢懈怠,这次来的可是皇太后和宫里最得宠的令贵妃,这二位堪称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了,若是让这二位不满,那他们的脑袋多半也保不住。是以,等圆明园的总管太监领着太后和宁欢到长春仙馆时,长春仙馆已然上下打理妥当。
圆明园总管太监蒋玉悄然觑了一眼太后身侧的令贵妃,他赔笑道:“令主子,圆明园一直被打理得妥当,如今各处景儿都空置着,不知令主子想和公主住在何处?”
他心中暗暗祈祷,这位尊贵的主儿可万万别想住“天地一家春”和“淡泊宁静”那片地儿啊,他不敢阻挠贵妃,但这样必定会坏了皇上的事儿,到时候皇上不得扒了他的皮!
蒋玉后背冷汗直冒,只觉自己前途未卜。
原本一切都好好儿地进行着,却没想到令贵妃主子会忽然陪着太后来到圆明园,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蒋玉心里简直欲哭无泪。
宁欢却不知蒋玉心中这样多弯弯绕绕,她看了蒋玉一眼,随意道:“本宫和公主自然是随太后住在长春仙馆,其他地方也不必收拾了。”
听到“长春仙馆”四个字,蒋玉只觉如听仙乐耳暂明,心底简直狠狠松了一口气,只觉头顶的阳光都更灿烂了几分。
蒋玉脸上也笑得和阳光一样灿烂,他连连应了:“奴才谨遵贵妃娘娘懿旨!”
看着蒋玉笑得满脸褶子的脸,宁欢也忍不住笑了笑,怎么看着这蒋玉这么高兴呢。
宁欢看了蒋玉两眼,也没多想,带着朝珑,陪着太后进了长春仙馆。
太后睨了宁欢一眼,道:“我还以为你要住天地一家春去。”
宁欢哼笑道:“天地一家春也是他的地儿,都分居了我才不会接着住他的地儿呢。”
主要是她一个人住天地一家春有什么意思,如今的圆明园本就空旷寂静,比不了往日的热闹。当然是和太后同住更热闹些。
宁欢心虚了片刻,面上却一脸义正言辞。
太后忍不住好笑。
朝珑睡着了,宁欢让乳母带着朝珑下去,又和太后坐到窗边的榻上去。
虽然来得突然,但长春仙馆仍是干净整洁,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
盼越和盼暇为宁欢和太后奉上两盏茶,便照旧带着宫人们退下了。
宁欢用团扇遮住半张脸,眨了眨眼:“没想到咱们还真的这么顺利便到圆明园了。”
路途中有两队侍卫追上来,很是把宁欢吓了一跳,宁欢本以为就算“出逃”计划不夭折,但皇帝肯定也会很快追到圆明园来。
没想到皇帝到底还是放纵她了,那两队侍卫已然回宫覆命去。
想到这儿,宁欢到底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太后笑睨她一眼:“我都说了要看你写的信分量够不够,难不成你自个儿也没信心拦住皇帝?”
宁欢单手托着下巴,轻笑道:“他那个人骨子里有多强势您是知道的,哪怕是我,也不敢百分百地说能拦住他嘛。”
对于这一点,太后倒是深以为然,但她笑道:“但是如今这些都不是问题了,现在该操心的可不是我们。”
宁欢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她骄矜道:“该!”
看着她这般傲娇的模样,太后不禁笑着睨她一眼。
*
太后和宁欢在圆明园是轻松了,另一头的紫禁城也的确掀起轩然大波。
令贵妃竟然一声不吭地就陪着太后住去了圆明园!还带走了公主!
这样的消息简直比那日有人放蜂子想害令贵妃几人还要震撼。
无他,令贵妃是谁,一个自晋封以来便一直盛宠不衰的女人,皇上为了扶持她,给了她和她母家多少荣耀恩宠。
要知道,令贵妃这么些年在宫中,几乎是独宠!有她在,皇上眼里就没看见过别人,令贵妃本也是个惯会霸占皇上的人。所以这么多年,宫里没有谁能比得上令贵妃的宠爱和荣耀。
可如今,在皇上丶在后宫一众嫔妃还在紫禁城的时候,这个女人竟然带着公主离宫了!
众人很快便也想到怕不是因为四公主差点被害,令贵妃心中有气才这般和皇上置气,以至于要陪着太后跑到远离宫禁的圆明园去。
众人感慨于令贵妃的大胆与恣意妄为,更是觉得令贵妃怕不是太恃宠生骄了,竟然都胆大包天到敢和皇上置气。
感慨之馀,众人也不禁思索起令贵妃,或者说整个紫禁城后宫的未来。
令贵妃在宫里和皇上赌气就罢了,皇上或许还能念着往日情分哄着她一些,可是现在人一声不吭就出宫了,先不说皇上会不会恼怒,就说宫里宫外这天然的地理相隔,也足以淡去两个人之间的情分……吧。
日子久了,情分也淡了。喜欢一个人时自然哪儿哪儿都好,这点儿娇纵不算什么,是情趣。但若不喜欢,这些娇纵便是犯上不敬了。皇上或许还会因为令贵妃的离开而心生恼怒。到时候令贵妃还能重新做回那个宠冠后宫的令贵妃吗?
宫中众人并不知道这个答案,但她们知道,令贵妃仗着皇上的宠爱和纵容,恃宠生骄跑到圆明园去,是她们难得的机会。
没了令贵妃,或许在这段时日她们自己便能成为第二个令贵妃呢。
怀着这样想法的嫔妃,一面暗笑令贵妃恃宠生骄肆意妄为,竟然痴心妄想妄图让皇上这个至尊君王去哄她,实在是被皇上往日的宠爱与纵容冲昏了头脑,太不知天高地厚。一面也鼓足了劲儿想在这段时日取代令贵妃的位置。
一时间,担忧的,观望的,平静的,蠢蠢欲动的,齐聚在紫禁城中。
人心浮动,紫禁城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