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泥潭
顾行云大长腿一伸,一只脚轻松点地停下了车子。
看着眼前形容有些狼狈楚楚可怜的少女,他疑惑地发问:“明娆,你有事找张姨?”
明娆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诧异之馀又有生出了些许欣喜,她甚至感受到了一种宿命感。
她泛红的眼眸望向眼前这个清风霁月般的男人,他那么高贵,那么高高在上,就如同巍峨雪山之巅独自盛开的雪莲,只可远观,无人能够攀折。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不掩丝丝怜惜,仿佛自己是被遗弃在路边的小动物。
说实话,明娆不喜欢这种被可怜被轻看的感觉。
无奈目前处于弱势的人正是自己。
这一瞬间,明娆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对不起,顾行云。我需要的不仅仅是可怜,我已经走投无路,只怪上天非要把你送到我的面前。
你的气运如此之旺,帮我就是举手之劳,不会损耗你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暂借你的势,帮我平安渡过此次危机吧。
若我还有馀力,也会尽力帮你破解命格之谜。
虽然心里已经打定了注意,但明娆并不想直接开口向他求助,她觉得那样是下策。
“没什么事,张主任不在家,我现在就准备回去了。”少女没有正面回答顾行云的问题,扑闪着蝴蝶一样睫毛的大眼睛躲闪着看向旁边。
一副不想多提起的模样。
但微微颤抖的双肩和刚才一闪而过眼中的泪痕,又在告诉他:她很有事!而且是大事!
顾行云斟酌了一下,委婉的开口:“张姨这次出差的时间可能会比较久,估计要到快开学的时候才能回来。”
眼前的少女听到这话,情绪更低落了,直接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出声了。
如果放在平时,这么尴尬的气氛,不远不近的关系,顾行云这会早就告辞离开了,可偏偏他就是没办法狠心直接走人。
他继续开口:“你是小涛的英文老师,你的状态直接和他上课效果挂钩,如果你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告诉我...外甥。”
其实这样冒昧的建议已经有些交浅言深,但他还是说了,甚至说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接下来的安排也很自然:“小涛今天上完课没回去,现在还在朝北巷,如果你有急事,现在就可以过去找他。”
“谢谢你,顾叔叔,”少女可能也没想到事情有了新的希望,急切地朝着顾行云鞠了一躬:“我,我现在就去找他,我家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说完就一瘸一拐的朝前走去。
被少女一声“叔叔”惊着的顾行云,还来不及在称呼上郁闷,看到少女可怜兮兮的模样,赶紧上前拦住了她。
“上来吧,大侄女,你的脚崴了吧,我用自行车推你过去,不然天黑你都到不了。”
听着顾行云有些咬牙切齿的称呼,明娆其实有点想笑,但她还是装着很有礼貌的样子感谢了他:“谢谢顾叔叔,麻烦你了。”
顾行云没再回应,修长有力的双臂稳稳地把着自行车的车头,快步向朝北巷的方向走去。
刚吃完晚饭的刘小涛,正在客厅里玩飞镖游戏,看到小舅带着小明老师进来,他疑惑地问:“小明老师,你怎么来了?”
待他看到明娆走路的样子,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小跑着去喊何叔。
顾行云扶着明娆在偏厅的沙发上坐下,顺便解释了一下:“何叔是看着我长大的,一直在这边管家,也会一些医术,家里人有些小病小痛都是他来看。”
“哦,谢谢,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回去涂点药油也行。”少女可能是有点不太不好意思,脸颊泛着淡淡地粉色,羞怯地低下了头。
等何叔拿着药箱赶过来时,怕明娆觉得不自在,顾行云先拉着刘小涛在门口站了一会。
简单告诉了刘小涛把明娆带回来的原因,叮嘱刘小涛一会问清楚明娆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话,顾行云没在一楼客厅停留,直接到三楼书房去了。
今天他是回南城大学实验室取个报告,回来还要准备其他资料。
两个小时后,顾行云从书房出来,发现明娆已经回家了,刘小涛正坐在楼下看电视。
他显然没有什么娱乐的心情,只是把手里的遥控器随意按着换台。
看到顾行云下楼,刘小涛立刻扔了遥控器,直接冲了过来:“小舅,你怎么才出来啊,我都等得急死了。”
张妈知道顾行云没顾得上吃晚饭,端了一碗青菜肉丝面放到了一楼偏厅的餐桌上。
即使腹中饥饿,良好的家教也使得顾行云永远不会狼吞虎咽,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听着刘小涛汇报情况。
一旁的刘小涛早就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小舅,这次你可一定要帮帮小明老师啊,她实在太可怜了。”
“这都什么时代了,早都提倡婚姻自由了,她家还要给她包办婚姻,用她给她那个懒骨头的大哥换彩礼,气死我了!反正这事你必须得管,x你不管我就回家找我妈...”
顾行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多少震惊,重男轻女的观念由来已久,普通民众的思想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前些年,因为家里子女多,用嫁女儿的聘礼给儿子娶媳妇的事情在很多穷苦人家中并不少见。
只是他认为,即使因为犯错被降了工资,明娆的大哥也算有份正式工作,家境实在算不上是穷苦。
就算结婚需要彩礼,她家应该怎么样也到不了“卖女儿”换钱的地步。
想必这其中的原因,并不单纯像刘小涛所说的那么“简单”。
出于各种覆杂的理由,他会出手帮她解决这个难题。
但曾经的动乱和自己如今有些敏感的身份,让他不会糊里糊涂的随意参合任何事,他会弄清楚个中缘由,让她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回到家的明娆,其实内心并不平静。
虽然刘小涛已经答应让家人出面帮她解决这个事情,但在没有得到顾行云确切的保证前,她不能心安理得的干等着。
坐在昏暗的油灯下,她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了几张黄纸和一小盒朱砂。
这东西在如今这个年代并不好找,现在到处都在破四旧,她好不容易从前世知道的一家纸扎店里买到了画符用的几样最基本的东西。
这一世自己没有修炼过的身体聚不起多少灵力,她只得刺破自己的食指尖,用鲜血混合朱砂来画符。
画过千百次的图案早已烂熟于胸,她聚精会神提笔一挥而就,一张最简单的感应符出现在桌面上。
为了保险起见,她又多画了几张常用的符。
其实重生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她还是头一次动用自己前世的“本事”。
上辈子入行前,师傅曾告诉她,凡是从事与命理有关的行当都有损寿命。
如果随意窥探天道替人算命改名更会遭到反噬,所以干这行的人大多命犯孤寡煞,晚景凄凉。
上辈子她在深城无意中卷入不详的事件,走投无路下拜入师傅门下才得以保命。
这一世重新开始,她其实并不想走上辈子的老路。
她想像一个正常的十八岁姑娘一样,考上理想的大学,照顾好奶奶和妹妹。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平凡又幸福的过好这辈子。
可就像师傅曾经说的那样:命运,从来都不会被弱小的人操控。
准备好一切的时候已是深夜,母亲张大美和大哥明家诚早就睡下了。
她轻轻地推开门走到院中,院子东南角的晾衣绳上挂着她妈的一件军绿色的确良衬衣。
她知道,每次只有需要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她妈才会提前洗好晾晒好这件衣服。
想必明天她妈就要迫不及待地去帮大哥相亲了,她也刚好趁这个机会弄清楚他们的计划。
南城的夏天早晚温差并不大,即使是深夜,吹起的风依然带着暖暖的温度,可明娆的手指却和她的心一样一片冰凉。
她慢慢将符纸贴在母亲的衬衣上,低声念动咒语。
随着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响起,符纸上的咒文渐渐泛起浅浅的金光,几秒钟后符纸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大早,明娆还在厨房收拾碗筷,她妈张大美就拉着她哥明家诚出门去了,手里还大包小包的提着不少东西。
明娆不紧不慢地擦着桌子,昨天在顾家的时候,她就已经告诉刘小涛今天上午有事,课程换到下午三点。
不出一会儿,她就感应到了张大美的去向。
这感应符虽说不是什么高级符纸,但它最大的特点就在于能将被施咒之人的所见所感全部传递给施咒人。
她妈张大美果然给她哥相中了一门好亲事,对方应该是个郊县的姑娘,名叫“刘翠萍”。
家里住的地方离轧钢厂这一片比较远,并不了解明家诚的“底细”。
听到男方有正式工作,家里还有四间房,对方还是比较满意的。
女方母亲提出要 200 元彩礼,或者让男方妹妹嫁给她的小儿子。
也就是所谓的“换亲”,虽说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如果对方小儿子不是一个智力残疾的话,也许还勉强说的过去。
普通人家的彩礼才 50-100 块钱,200 元的彩礼可以说是“天价”了。
张大美明显是不想出这个钱,但又觉得对方姑娘的条件很合心意。
且她又怕夜长梦多,让更多的人知晓儿子被留厂察看的事,儿子的婚事会黄。
一番讨价还价之下,就答应了让明娆尽快嫁给对方家的小儿子,不要聘礼也不带任何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