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不会的。”周苏蕓盯着遥远的走廊尽头,“现在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件事,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也和我不一样。
周苏蕓心想,小时候她确实许过愿望,希望能将她们两个分开,但没想到以这种方式实现了。眼看着周苏菱堕落成非人的生物,周苏蕓既觉得害怕丶担忧,也觉得开心。
她的姐姐,终于被她踩在脚下了。
她们直觉这种“疾病”是无法被治愈的,它会伴随周苏菱一生,让她永远不会再超越周苏蕓。
周苏蕓将手放在胸前,触摸自己平稳的心跳。每当她取得什么成就时总会感到安心,现在这种感觉又一次席卷而来。
但周苏菱的病确实奇怪。周苏蕓虽然想过打败对方,但从未想过将周苏菱置于死地,或者说她还没有做好对方离开自己的准备。她怀揣着对这种疾病的好奇,尽心尽责地寻找关乎怪病的线索。终于她们在互联网的一个旮旯里找到一个用fork代指的词语。
疑惑终于被解开了。找到了同伴,周苏菱的精神便好了许多。她开始花费大量时间在网络上,有一次她无意间向周苏蕓提起,她和其他fork建立了一个秘密网站,好给其他迷茫的fork指点迷津。
“那你们找到治疗的方法了吗?”周苏蕓故意问。
周苏菱的笑容淡了些:“没有。但fork有特别的食物来源,也就是另一类特殊人群,前人将她们称呼为cake。”
cake对fork有致命的吸引力。对常规食物丧失食欲的fork,唯有面对cake时能唤醒潜藏的饥饿。
后来周荀也知道了周苏菱的事。在她的运作下,周苏菱偶尔能食用到一点cake的血液,勉强维持她理智和本能的平衡。
但周苏菱和周苏蕓仍然在寻找解救的方法。“我去国外找找,说不定能有办法救你。”周苏蕓说完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两人便靠着电话和邮件往来了几年。
一开始周苏菱还很舍不得,经常发邮件过来说些有的没的,但随着时间流逝,周苏菱的注意力便转向其他方面:周荀的重视,论坛里其他fork的支持……
还有,家庭。
周苏蕓回国时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尤其是她的回归给大家带来了一次聚会的机会。两人重新见面,周苏蕓将带来的纪念品送给家里的孩子们,转头却看着其他人都围在周荀和周苏菱旁边,不知在聊些什么,不时发出快乐的说笑声。
她困惑地走过去,周苏菱拨开人群将她拉至身边。亲昵地让她加入谈话。然而周苏蕓长久不和其他人见面,早就生疏了。她们讨论的内容也是周苏蕓不知道的商业信息。周苏蕓只能听着周苏菱和她人长篇阔论,偶尔应付两句。
尴尬地站在人群中,周苏蕓却感到自己被抛弃了。她知道在所有人心目中,她是一个聪明丶努力的亲戚,但也就到此为止。她能带给大家的利益远不如周苏菱带来的多。
周苏蕓头晕目眩。为什么会这样?是空气不流通,还是挂在头顶的吊灯太大太亮,让她头脑发热?她明明是为了拯救周苏菱而离开的,为什么等她回来,她反而被大家排斥了?
为什么?
明明周苏菱连人类都算不上,为什么可以获得所有人的赞扬,人类的感情和幸福。
亲情丶友情丶爱情,乃至财富和地位,这些都是为人类而存在,哪里轮得到fork获得?
周苏菱的大脑在混沌中思考。一片落叶飘落在池塘中央,激起一次小小的涟漪。然而周苏蕓却下定了让人颤粟的决心。
要是她不能够在这场比赛中获得胜利,那一切就都毁灭好了。
*
“那枚胸针我曾将它带到国外,一直小心保存着,这么多年甚至没有生锈。”周苏蕓笑着说,“周苏菱都把自己的那枚胸针弄丢了。临走之前她说这个胸针太朴素了,吵着要帮我改造得豪华点,在上面贴了一圈小钻石。”
“不过那次用的胶水不牢固,掉得很快。我把掉下来的钻石用手巾包裹没有扔掉,又带回了国内。”周苏蕓略带嘲弄地说,“很邋遢吧?”
停了一会儿,周惜夏才摇了摇头。
周苏菱和周苏蕓之间的关系错综覆杂。她们有着最为亲近的血缘,但周苏菱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妹妹。或者说她太了解周苏蕓,知道周苏蕓想逃跑,但绝不会真正离开自己。
尽管周苏蕓试图分离两人,但她们在某种层面上依然紧紧相连。就算在周苏菱已经去世的现在,她的鬼魂仍旧萦绕于此,还在控制周苏蕓。
“你在胸针上动手脚,我想妈妈也是知道的。”周惜夏说,“她刻意没有揭发你,即便对我也没有透露一个字,可见她和以前一样想保护你。”
“……”
“您觉得我妈妈不聪明丶很笨,但我认为您也没好到哪里去。”周惜夏带着嘲弄的同情,“要真是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年间为何又殚精竭虑地寻找胸针?您比我妈妈更加愚蠢——她不懂你的心,而你则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您真可怜。”
“过去十几年间一直带着虚伪的面具对待我们一家,对你而言应该演得也很累,”周惜夏站起身,毫不留恋地走向门口,“我以前想知道你带走的日记的内容,但现在它也不是那么重要。你要是想留着它就留着好了。”
周苏菱并未留下遗嘱,将自己的财产分出一部分交给周苏蕓。尽管周苏蕓应该靠她自己获得了一部分,但周苏蕓真正想要的关心和爱护,周苏菱却再没有分给她。
虽说拿这种方式作为惩罚着实有点幼稚,但周苏蕓一直没有成为成熟的人,这招对她反而很实用。
周苏蕓怅然地盯着她,浑身上下像被抽走了骨头,怎么也无法从椅子上站起来。周惜夏打开门,和门口站着的雇员来了个面对面,周苏蕓才反应过来,在她背后叫道:“你不能走!”
“在我找到胸针之前你绝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周惜夏听了,很生气地反驳:“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是你把胸针还给我妈妈,现在它是我的东西,我才不要还给你!”
更何况它还是周苏蕓的罪证,更不能还给她了!
“无所谓你怎么说,”周苏蕓道,竟和幼儿一样任性,对着比自己小一辈的周惜夏威胁起来,“我会去c市找到你的住所,在那里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哇,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周惜夏气得发抖。然而大门被堵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又在周苏蕓的监控之下。更可怕的是,秋梨正被姜逐星看管着。和自己相比,艾秋梨的人身安全更加危险。
周苏蕓眼珠子微不可查地转了转,“要让我放你们走也可以,毕竟你是我姐姐的孩子,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可以放你们一把。”
她拿起桌面上的玻璃瓶,示意门口的安保雇员们进来。这些训练有素的人迅速包围了周苏蕓,将她保护在最里面,和周惜夏隔绝开。
看着周苏蕓在他人的簇拥下离开房间,周惜夏也嗅到空气里阴谋的味道,不禁后退两步拉开和他们的距离。周苏蕓擡眼看她,慢悠悠地说道:“只要你能不重蹈姐姐的覆辙,我就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比不上苏菱。”
她现在的自尊全部建立在自己对周苏菱的优越感上,而这优越感的根源便来自周苏菱是fork。如果fork和正常人一样不受影响,那周苏蕓所作的努力都是毫无意义。
她将玻璃瓶高举过头顶,向着地面猛地砸了出去!
随着一声脆响,瓶子四分五裂,里面的液体飞溅得到处都是。秘书和雇员们沈默地看着这一切,她们闻不到液体的味道,训练有素地掩护周苏蕓撤退。
“!”一整瓶“香水”的威力要比她之前接触的强得多。瓶子破裂的一刹那周惜夏的大脑瞬间空白,等她重新恢覆了些意识时,办公室的门已经被牢牢地锁上了。
不行……
周惜夏举起椅子,用尽全身力气向门砸去。然而门锁发出骇人的颤声后并未受损。依然牢牢地将她禁锢在房间里。
甜腻到刺鼻的气味在房间中蔓延。发现大门走不通后,周惜夏的视线果断转移到窗户上。玻璃破碎时,清新的空气闯了进来,让她得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她将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撩到一边,探出身体寻找落脚的地方。砸窗户的声音不小,估计很快就会引来查看情况的人。周苏蕓也一定在某个角落观察自己的动作。她必须控制住自己,绝对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这并不容易。“香水”的味道让她恶心想吐,但不得不说,它确实勾起了周惜夏原始的食欲。她只能祈祷,在自己找到艾秋梨丶逃离这个鬼地方之前,不会碰到其他可怕的状况。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待头脑清醒了些便准备行动。
周惜夏将窗户上卡着的玻璃渣扫了扫,小心地跨出去,踩在窗户外面探出的装饰上。她现在十分感谢周苏蕓在盖这座宅子时花费了不少心思,这些多馀的装饰都可以作为她临时的落脚点。
宅子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冲向周苏蕓的办公室。
为什么没有人来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