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完拿到口供之后,穆霜雪和李晏清就回了他们住的地方,刚才查抄兖州长使住宅,又找到了一些账册,也都一同带了回去。
钟禩翻看着他们找到的新的账册和口供,边看边想。
李晏清见他看了许久都不说话,问道“如何?有了这些,是不是就可以彻底扳倒李泰了?”
钟禩微微摇了摇头“怕是还差一点。”
“差什么?”
“人证。”
李晏清一楞。
钟禩继续道“刺史只可作为李泰贪墨的人证,而刺杀你,无人可以作证。至于长使的供词,他人都死了,他的供词若说是你屈打成招的,你又如何?”
李晏清哑口无言。
旁边的李窈问道“那我们若想要人证,是不是还得去抓刺客?”
钟禩放下了手里所有的东西。
“我这两日一直在想,这些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兖州长使可以调动的士兵?”李窈问道。
钟禩摇了摇头“若来刺杀的也是兖州兵,那为何要装作刺客?若要伪装,装成暴民,岂不是更好?”
“那是他们没有你聪明。”
钟禩看向李窈,她此时的眼神就像是当年少年时,认真听他讲兵法策略的时候一样。
笑了笑“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一夥的两群人。”
穆霜雪问道“那会不会是皇城里过去的,提前埋伏在兖州的?”
李窈突然一敲桌子道“不是的,那些人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
李窈有点不好意思地嗔怪地看了钟禩一眼“都是你,害得我思路都混乱了。”
她如此肯定地说出来,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李窈身上。
李晏清问道“你如何确定?”
李窈鄙夷道“你傻啦?我当时是怎么救你的,你忘了?”
李晏清因为又被她骂了有点生气“我那时候肚子疼得要死,我怎么知道?”
钟禩轻轻问道“公主,你是如何确定的?”
李窈看看穆霜雪,又看看李晏清,纠结了一下,擡手掩嘴凑到钟禩耳边,贴耳朵全部告诉了他。
说完后,她眼神有点奇怪地看着钟禩,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穆霜雪和李晏清对视了一眼。
李晏清不高兴道“有什么还是我听不得的吗?”
“晏清,这是你二姐的一些私事,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
李晏清乖乖道“哦。”
穆霜雪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钟禩轻声道“这件事情只能暂时先放一放。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想不明白……”
三人异口同声道“什么?”
“李泰他每年都要粮食上供,这些粮食他是干嘛去了?据我所知,别人的贪墨,都是让地方官直接给金银的,可是根据供词,李泰不光要金银,还要粮食。”
李晏清道“是啊,当时我和霜雪遇见那晚,就是不知道哪里的谁送了封珅好几箱子黄金。”
钟禩又道“如果他不光向兖州索粮,还向别的州,难不成,他在外面悄悄养了几千的私兵?可这也不可能。几千兵,这么庞大的数量,藏不起来的。”
之后,三人一同沈默,盯着钟禩,等着他继续解答。
钟禩微不可查地轻咳了一声,喘了一下,道“这事我一时也没有头绪,你们别看着我。”
李晏清道“那我们先不想了吧。我想先把我这次带的赈灾粮先分上一分,兖州就可以撑一小段时日,然后修书从附近的州调一些粮食来支援,之后……还有几个牵连出来的李泰的人,他们被罢官之后,新上任的,我想要见一见,给他们敲一敲警钟。”
“你是太子,你做主就好。”钟禩又翻了翻两张口供“只是这个,最好尽快送回去。”
李窈接话道“那我差人。”
钟禩看向李窈,眼神难得有些暧昧,又握住她的手“阿窈,要不然你先回去?”
李窈在他暧昧的眼神下心脏狂跳“可是……你们处理完也该走了吧?不能一起吗?就差这两三日吗?”
钟禩垂眸轻轻道“两三日也挺久的。”
“嗯?”
“你最好在我们回去之前,就把这口供交给陛下,你听我安排,好吗?”
李窈色令智昏,点了点头“好。”
“那你明日一早就动身吧。”
“好。”
又问李晏清道“晏清,你明日要不要再去见一面刺史?恩威并施,才是招揽人心最好的办法。”
“我也正有此意。”
又看向穆霜雪“霜雪,你明日就陪他去吧。”
穆霜雪心里狐疑,他喊自己霜雪特别怪怪的。
认识到现在,他似乎叫自己都是连名带姓直接喊大名,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次日清早,李窈带着一部分她的人离开了,另外一部分说是让他们先留下来,防止这边万一会发生什么事情。
穆霜雪陪着李晏清去了兖州刺史的府上。
在门口,李晏清想要握穆霜雪的手,穆霜雪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主动握了握。
“小晏,你自己进去吧。你去聊事情,我这身份似乎不是很方便。”
李晏清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虽然他才是地坤,穆霜雪是天乾,但是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反过来的。
穆霜雪是太子妃,后宫不得干政。
这么一反应过来,他一下子竟然也不知道穆霜雪今日今时是为何要跟他一起过来这里。
“是啊,那昨日钟禩为何说……”
穆霜雪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去吧,我先回去了。”穆霜雪对着跟来的几个守卫道“你们就跟着保护好太子。”
李晏清冲着她笑了笑,然后走进了府宅。
目送李晏清进去之后,穆霜雪转身就赶紧回到住的地方。
钟禩他有问题,他显然是在故意把所有人都支开。特别是他对李窈,两三日也等不得,就非得赶紧赶她回去,还要她一早就走,甚至还不惜以色惑之。
今早都没有见过他,早膳没来用,李窈走的时候也没出来送。
而且,他最近这几日,脸色是真的一日差过一日……
穆霜雪一回到住处,直接去了钟禩住的房间,没有多馀的废话,一掌打开了卧房的门,只见他倒在地上。
“钟禩!”
穆霜雪跑过去把倒在地上的钟禩扶了起来,他旁边洒落着几根银针,擡起他的手一看,手上有好几个针眼。
“穆霜雪……咳……”
穆霜雪见他还有意识,稍稍放心了些。
“你这是病情发作了吗?”穆霜雪捡起一根地上的银针“你这是在给自己施针吗?现在如何了?”
“我本以为……能处理……但这次怕是有些难……”
钟禩拿过她手里的银针,翻过左手,在手腕旁边一个穆霜雪从来不会觉得也可以扎针的位置刺了下去。
“咳……咳……”
才刚刺下去,钟禩就掩着嘴压抑地咳嗽了起来,穆霜雪连忙轻轻拍他的后背。
“怎么样了?”
他把掩着嘴的手拿下来,穆霜雪惊见他的手上有一块殷红的血迹。
穆霜雪赶紧把他手上的针拔了,一甩手扔得远远的,然后直接把他抱到了床上。
“我又不是地坤,你这样,我很没有面子……”
穆霜雪听不进他扯别的,快速给他脱了鞋子盖上被子就要走。
“你躺着别动,我去请大夫。”
“这里的大夫,怕是医术都还不如我。”
穆霜雪停住了脚步,转身问道“那该怎么办?那等小晏回来了,我们赶紧回宫?”
钟禩艰难地撑起身体“穆霜雪,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穆霜雪攥了攥拳,走到了床边。
“干嘛?”
钟禩擡了擡手,上面还有他刚才咳出来的血。
虚弱道“能不能帮我找块巾帕擦一下?”
穆霜雪感觉自己已经生气了,但是又不知道在气些什么,耐着性子帮他找了一块干净的巾帕拿过去。
钟禩很淡然地用巾帕擦掉手上的血,又擦了擦唇边的血。
穆霜雪看着他熟练的动作,问道“你……经常吐血吗?”
“怎么可能?这是第一次。你也别被表象吓到,其实问题不大的。”
穆霜雪冷冷道“你再这样,以后你说的任何一句话,我都不会再相信了。要告诉谁什么,我也自己判断,不会听你的。”
穆霜雪虽然话这样说,但看着他现在看起来病体难支的样子,还是帮他把身后的枕头立起来,扶他靠好在床上。
钟禩又掩嘴咳了两声,轻轻道“那我便告诉你也无妨。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我只是,五脏六腑都较虚寒,兖州太过阴寒,待在这里,我身体确实有些受不住,但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刚才那口血,只是肺里的淤血,咳出来了反而好些了。”
穆霜雪将信将疑“这不会是你临时想出来的说辞吧?若是你说的这样,只是身体虚寒,你为何不肯接受公主?还故意把她支走?”
钟禩苦笑了一下“虽说不是什么大病,但往后年岁越大,身体也会越差。这几日处着,你也看出来了吧?公主她性情娇纵可爱,她该找个人好好宠爱她,而不是反过来还要照顾我。”
“那你为何连小晏都不告诉?”
“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为了照顾他,累垮了自己的身体,我不想他内疚。”
穆霜雪还是将信将疑,道“你若是骗我,以后我就喊你骗子。”
钟禩闭上眼睛放松地靠在穆霜雪帮他叠好的枕头上“我没有骗你的理由。”
穆霜雪想想也是。
看着他惨白的脸色,问道“你现在看着很虚弱,要不要吃点什么药?”
钟禩睁开眼睛,想了片刻,轻声道“有个方子,或许可以试一下,只是要麻烦你了。”
“我自找的。”穆霜雪说着在桌边坐下,摆好纸笔“你说吧,我来写,然后帮你去抓药。”
景王府内。
两个精致的茶盏内各放了一片洁白如雪经络成金色的宽叶,下人把煮开的水倒入茶盏,那片茶叶渐渐舒展开来,开始散发出淡香。
沏茶的人把一杯给了李泰,又把另一杯给他旁边的那个男天乾。
“王爷,这茶我估计连你也没有喝过吧?绝对的世间珍品。”
李泰尝了一口,此茶闻着气味幽淡,但一口咽下去却沁人心脾,回味还有一丝丝凉意。
“这是什么茶?茶是极好的,就是……是不是淡了些?”
“这是西域的雪域里才有的寒炎雪茗,数量极少,很是珍贵。只是此茶性过寒,一次只能泡上一片,若是浓了,对身体有害无益。”
李泰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笑笑“那有一个人,怕是与此茶注定无缘了,这茶对他来说,怕不是毒药。”
“何人?”
“刚才给你看过画像的,把你骗得团团转的那个东宫军师。当年的他,可是京城里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啊……只可惜,生在了钟家。”
“王爷,此次是我行事不周,竟然让他看破了碧湖山庄的秘密。”
李泰擡了擡手“不怪你。是他这些年行事太低调,我都对他放松警惕了。不过也没事,虽然他现在看着还行,但是别人不知道,我是相当清楚的,他身体已经垮得差不多了,怕是撑不了多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