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贫困,走了许久,穆霜雪才终于在街上看到了一间看起来像点样子的医馆,便走了进去。
坐在里面的大夫看到进来的女子步伐矫健气色甚好,疑惑地走了出来。
“您是来看病还是抓药?”
穆霜雪拿出了那张方子“是我朋友病了,你就按照这个方子抓药就行了。”
这个大夫好像眼神不太好,拿过方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然后擡头看看穆霜雪。
“您的……朋友?”
“对,朋友。怎么了?”穆霜雪不解。
“冒昧问一句,您这位朋友,是何性别,今年什么岁数呀?”
“天乾,二十五六。”
大夫啧了一声,生气道“这是哪个庸医开的方子?这方子是会医死人的!二十五六的天乾,怎么能用这种方子呢?”
“他……医术应该挺好的。”
“好什么好?能开出这种方子的,那就是庸医!还没有医德!”
穆霜雪想了想,道“这药方是我听写的,或许不是他的原因,是不是我把药名写错了?”
大夫摇着头把药方重新展开给穆霜雪看,虽然穆霜雪也看不懂。
“这药材的搭配是没有问题的,应该是给体虚气弱,体质偏寒之人固本养元的,但其中有一味有驱寒疗效的药,分量不对,还有一味提气的药,分量也不对,都超过正常的量许多,用这方子上的量,是很容易出事的。况且二十五六的天乾,身体根本不可能会虚寒至此,需要这样强行驱寒提气。”
穆霜雪趁机问道“那若就是这张方子,什么情况下会用到?”
大夫冷笑一声道“今日还下不了床,明日就准备提刀上战场,这种情况下,这方子最合适,反正都是送命。”
“那若只是原本体质虚寒,又受了寒,一点小病,是不会开这种方子的?”
“那不是废话?谁小病喝这种方子,没准就给喝成了大病。也就是行将就木之人,破罐子破摔,还有可能,所以我刚才问你病人的岁数。”
穆霜雪心里暗道,他果然是个骗子。
“那麻烦你,就按照这张方子抓药。”
大夫不可思议地看了穆霜雪一眼,然后嘴里骂骂咧咧着没有医德的庸医,给穆霜雪抓好了药。
穆霜雪回到住处,煎好了药,李晏清还没有回来。
她现在甚至想,要是李晏清现在就回来了,正好撞见,自己发现了一切,就好了。
这样他既知道了,自己也没有对钟禩食言。
穆霜雪端着药去了钟禩的房间,他靠在床上,听到穆霜雪推门进去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穆霜雪走过去“骗子,你确定你真的要喝这个药?”
“什么?”
穆霜雪冷着脸道“买药那里的那个大夫,话多,给我解释了一下你的这个方子。”
“他怎么说的?”
“他骂你是个庸医。”
钟禩闻言笑了,这一笑就又掩着嘴咳嗽了起来,穆霜雪忍住想发火的冲动,过去帮他拍拍背。
“你就是个骗子,以后你的话我是不会信了。”
钟禩虚弱道“但是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就必须得做到,我相信你是一言九鼎的人,你不会食言的,对吗?”
穆霜雪冷笑了一声“我算是知道,你是怎么忽悠他们两姐弟的了。”
“你平时过得也很累吧?这种不太正经的话,你的脑子里有很多吧?可是从来不会说出口。你哥哥,对你很严苛?”
穆霜雪长叹了一口气,沈默了会儿,然后看向钟禩,竟然笑了笑。
“我是拿你当朋友。”
“我也是。”
“你或许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也是。”
穆霜雪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他此时很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
摸了摸药碗,刚才滚烫的药现在已经变温了。
钟禩道“把药给我吧。”
“你真的要喝?可是这药方很凶险。”
钟禩调整了一下姿势,用一个更省力的姿势靠在床上。
“这药方是我开的,我还能不知道?其实也不算是凶险,还好吧……要是用温和的方子,我怕这次不是两三日就能缓得过来的。”
穆霜雪还是没有把药给他,又沈默了片刻。
“钟禩,若是你还有别的什么难处,你可以跟我说说。如果需要保密,我可以替你保密。”
钟禩被她这话惹笑了,又咳了两声“这话,你和晏清也说过,他告诉过我。”
穆霜雪脸上并没有笑意,又沈默了会儿。
“等你身体好了,我想把我的过往跟你说说,我还从未,跟任何人聊过曾经。”
“好,我等着,到时候我会来提醒你的。”钟禩也沈默了片刻,道“关于我对碧湖山庄的那些推测,我也没有跟晏清说过。”
“多谢。”
“那把药给我吧,我不能在下次见公主的时候还病着。”
穆霜雪把药碗端给了钟禩,他喝下了大半碗后把碗还给了穆霜雪,闭上了眼睛,轻轻按了按胸口。
“你感觉怎么样?”穆霜雪扶住他,抚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我想睡一会儿……”
穆霜雪扶着钟禩躺了下来。
“我在这里陪你。”
钟禩极其虚弱地笑了笑“不必了。晏清快回来了吧?你就跟他说,我有些累,想歇上一日,让他别过来。”
“你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
“嗯……我有分寸……”
穆霜雪不再多言,拿着药碗走了出去,顺手帮他带上了门。
“霜雪。”
穆霜雪刚走出门,就看到李晏清正好回来。
“小晏,你还顺利吗?”
“嗯。今日我和刺史好好聊了一聊,他承诺会把我带去的粮食全部分给百姓。然后今日把人选差不多定了,明日我再去见一面,给他们都敲敲警钟,告诉他们哪一队才是真正该站的,就差不多可以走了。”
“那便好,那我们后日一早就回去。”
“嗯,你得跟我回宫。”李晏清想去握她的手,这时才注意到了她手里的药碗。
里面还剩下了一些残馀的汤汁,能闻出来明显的药味。
看看穆霜雪的神情,她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霜雪,这丶这是……”
穆霜雪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钟禩的房间。
李晏清心里咯噔一下。
这两日他是注意到了钟禩神情一直倦倦的,现在又看到了穆霜雪手里的药,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我去看看他。”
李晏清说完就跑去了钟禩的房间。
“小晏。”
穆霜雪跟了过去。
李晏清直接推开了门,钟禩看到李晏清过来了,下意识想要强撑,可现在霸道的药力已经开始作用,他想要硬撑也做不到。
“钟禩!”见他起身都起不来,李晏清快步跑过去“你病了?很严重吗?”
李晏清心里现在慌得要死,他虽说这两日精神头都不好,但昨日至少看着没什么大问题,今日怎么就一下子变得如此虚弱不堪,连坐都坐不起来。
“你丶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钟禩此刻已经是靠意志力强撑着才能保持清醒,身上因为药性难受得狠,他连话都不敢说一句,他怕一张嘴就会一口血吐出来吓坏李晏清,只能把目光投向穆霜雪。
他此时的目光,穆霜雪看着也难受得很,就躲开了视线接触。
道“我没有告诉他,是我拿着药碗出去的时候,他正好回来自己看到的。”
李晏清看看穆霜雪,又看向钟禩“你让她别告诉我?为什么?你丶你身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晏清……”钟禩刚说完这两个字,就压抑着轻咳了一声,之后蹙着眉说不出一个字。
李晏清被吓到了,也不敢说话了,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过了半晌,钟禩才缓过了这一阵,轻轻拍了拍李晏清搭在床边的那只手。
“晏清,我真的没事,就是最近比较累,昨日又着凉了。不过已经喝过药了,明天就会没事了……”
“着凉了怎么会这么严重?你别骗我。”
钟禩握了握他的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真的明天就没事了。”
一旁的穆霜雪心里暗暗道:什么时候骗过你?大概……经常吧?
穆霜雪走了过去拍拍李晏清“我们走吧,让他睡一会儿。”
李晏清转头看穆霜雪,眼神里慌乱无措,勉强笑了笑“霜雪,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待一会儿。”
床上的钟禩轻声道“你也回去吧,我想睡了……”
李晏清握住他的手,脸上是笑着的,但是眼睛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儿,你睡吧,我保证不会吵到你。我就坐一会儿。”
穆霜雪走了出去,帮他们带上了门。
李晏清的情绪会这样,她也没有想到。
不过想想也是,钟禩跟她说过李晏清以前是怎么过来的,他对钟禩的依赖,不是轻易就能斩得断的,哪怕是自己,也怕是无法替代钟禩在他心里的位置。
若哪天真的在李晏清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钟禩出了什么事,他真的受得了吗?
穆霜雪眼前闪过李晏清躲在角落里,双眼无神表情呆滞,像没有痛感一样一下一下划伤自己的样子。
碧湖山庄。
穆柏松正在听着一些事务的汇报,又有一人扣了扣门走进来。
“师兄,关于碎玉坊,我有个消息。”
“什么消息?”
“我之前在外结交了几个向往江湖的京中纨絝,前两日在外遇见,就聊了几句,结果,他们竟然说见过碎玉坊坊主。”
穆柏松挥了挥手,让旁边另一个弟子退下,在他走之后,道“你快详细说说。”
“他们那日在一酒楼见到一貌若天仙的女子,应该是个地坤,就想要去认识一下,但她身边还有个男天乾。他们本想着,他们三个人,那个男天乾就一个人,便想要动手,结果那个地坤拿出了碎玉令,让他们滚,他们就识趣地滚了。我那时身上正好带着太子和钟禩的画像,就拿出来给他们看了一下,结果,他们说那日见到的那个男天乾,就是钟禩。”
穆柏松听到他的话心下一震,确认道“他们没有记错?确实是他吗?”
“确实是他。只是这碎玉坊坊主到底是谁,还得再查。”
景王府内。
一只信鸽刚落地,就被下人捡起来,拿走了脚边绑着的信纸,去交给了李泰。
李泰拿过信纸来看,看完后沈思半晌,冷笑了一声。
貌若天仙,女地坤,和钟禩有暧昧……
那不就是她吗?
而且根据之前查到的,碎玉坊和雅苑还有密切的关联。
“王爷,需要回信吗?”
“就跟他说,本王已经知道是谁了。”李泰冷冷地看着信,咬牙道“真是我的好弟弟好妹妹,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起去死吧。”